「想來諸位都應有這樣的疑惑，那不如由我為諸位一一道來。」蘇家小姐斂容道。
「不必了。」鹿笙忽然打斷蘇小姐的話，絲毫不去顧忌已經準備听取事情經過的眾人何等訝異，反倒直截了當問道，「我只要三個誠實答案，不知你是否能夠給我？」
蘇小姐想了想，點頭道，「請問。」
「周起的性命可是蘇家害的？」
蘇小姐似是未曾想到鹿笙的問話如此一語中的，咬了咬嘴唇，「……是。」
「你可有參與其中？」
「……有……」
「那麼事到如今，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求了塵救你，救蘇家？」這一句听似反問蘇小姐，鹿笙看向的確是了塵。這不是反問，只是疑問。她想問一問了塵，當他知道了自己所救的是這樣一個，原本應當承受這怨怒與報復的人時，他是否還能夠不改初心，依舊願意不計後果地幫助她。
「她的確求了我，我也的確答應了。」了塵平靜而和緩地回答鹿笙的問題，與平日沒有絲毫的不同，「眾生平等，我所看到的只是一個人向我求助，無關前因，抑或後果。鹿笙，你說我是否應當相助。」
「你問我？」鹿笙眼中冷漠陡起，冷哼道，「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會救她。」
了塵微微一笑，輕聲緩道，「原來你不會救……」
「對，沒錯！我一定不會救！她既然做下了那些事情，便應該有自己為之償的覺悟。」鹿笙踏前一步，再問了塵，「你曾說過‘業有三報，一現報，現作善惡之報，現受苦樂之報；二生報，或前生作業今生報，或今生作業來生報；三速報，眼前作業，目下受報’，那麼她今日所受種種原本便是因果循環，你又為什麼還要去救她？！」
「因果循環，確實是她的因果。」了塵微笑回看向鹿笙，不急不躁，「可了塵卻不可因為她是因果報應便見之不救。觀佛身者，亦見佛心，佛心者，大慈悲是，以無緣慈，攝諸眾生。善、慈為修行之根本，了塵一刻不敢或忘。」
「即使這一救會賠上你的性命也無所謂？」鹿笙又問。
了塵看著鹿笙，淡笑不語，他的答案已經寫在眼中，他也知道此時鹿笙問出這個問題，不過是依舊不甘心被他說服而已。
鹿笙咬了咬嘴唇，還是繼續問道，「那如果要賠上我的性命，賠上清羽的性命，賠上孫普的性命……是不是……也可以？」
了塵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緩慢地搖著頭，眼中是對鹿笙的迷惑，語氣卻是異常的堅決，「不。」
「那麼……跟我回去，不要再卷進這件原本與你無關的事情中了，好嗎？」
了塵聞言一愣，並非因為那規勸的話語，只是鹿笙的這句話中竟讓他感覺到一絲乞求的意味。
是錯覺嗎？
了塵默然佇立，良久還是搖了搖頭。
「呵！」鹿笙忽的笑起來，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真是個傻子，怎麼就會覺得自己能勸得了你了，傻子啊傻子！」
「鹿笙……你……」
了塵看著鹿笙分明在傻乎乎笑著的模樣，只覺得她那已隱藏許久的無奈終于再撐不住，那雙彎彎笑眼仿佛隨時都會在下一刻流下淚水。
難道……
了塵躊躇一刻，轉頭對蘇家小姐溫和道，「我們走罷，我既然答應了會幫助你，便會盡力做到。」
「可是……」蘇小姐錯愕看向鹿笙，「她……我們還是同她在一起……比較安全吧……」
「了塵會帶施主先至小僧所住寺廟旁暫住，之後再請方丈修書替施主尋找可以妥善安身的地方。」
「寺廟……他可是會追過去的……」蘇小姐偷瞥一眼鹿笙。
「佛法威嚴，寺中亦有武僧護衛，想來可以保得施主周全。」了塵答道。
「可……」蘇小姐依舊不甘心，「外面……他說不定已經跟來了……」
了塵溫和一笑，轉而向鹿笙和武鉉道，「你們走罷。」
「走？!」
鹿笙還未答話，武鉉已然驚起一聲，錯愕問道，「我們都走了，你們待要怎麼辦？」
「倘若蘇施主樂意同我去寺廟避險，小僧便帶她去寺廟。」了塵泰然解釋道，「倘若她執意要在這里，小僧便也陪在這里。」
鹿笙忽的抬眸看了一眼了塵，了塵繼續不急不緩道，「這是了塵曾經答應的事情，也是了塵不得不做的事情，卻與紅塵中人無關。」
了塵不變始終溫和地笑著，鹿笙也保持著方才的傻笑。兩個同是笑著的人，卻同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對方心底苦苦支撐著的，最為深沉的無奈同執念……
武鉉看看了塵，又看看鹿笙。了塵他雖不了解，但以他一路來的觀察，了塵也並未身負武功或異術，蘇家小姐也只是弱質女流，這樣兩個人怎麼可能逃得開？
「無論他們之間有些什麼仇恨，我決不允許治內發生如此私斗之事。何況周起身負命案，我也必須拿他歸案伏法。」武鉉按住腰間佩刀，見二人皆不做聲，凜然說道。
鹿笙聞言，轉頭看向蘇小姐，「蘇小姐可還有什麼話要說？」
「我……」蘇小姐欲言又止。
「有些話，我只有听到了，才好做決定。」鹿笙說道。
蘇小姐抿了抿嘴唇，想了想說，「有一個人讓我帶一句話給你，‘時辰快到了’。」
「……那人現下在哪里？」鹿笙問道。
「他去了江南。」
鹿笙再問，「你為什麼會替他帶這句話。」
「他會幫我躲開周起……」
「可是他沒有做到。」鹿笙的嘴角微微彎起一個疑問的笑容，她在等著蘇家小姐的答案，「你也應當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
「是……」蘇小姐將頭別到一邊，「只要你能讓他查不出，我便不說。」
「好，一言為定。」鹿笙轉而笑向了塵道，「看來無論紅塵內外，即使明知虛空，也皆放不下避不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