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血，順著門里人的嘴角流下來，一滴有一滴，砸落在石板地上，在這靜謐的夜色里匯聚成一種詭異的韻律。
鹿笙只覺得手臂上溫熱一片，鮮紅的血順著她的手腕流下，她的手頓了一頓，看向那雙木然望著她的眼楮，麻木漠然的眼神讓人分辨不清她的想法，她好像一具空殼按部就班地做著一些她從不曾想過的事情。
屋里的人又吃吃笑起來，咧開嘴，露出被鮮血浸透的牙齒，血還在順著她的嘴角不斷留著。一柄匕首卡在她兩排牙齒間，刀鋒劃破了她的嘴唇，血不停地流下來。
鹿笙在她將自己的手拖向門縫時，遞上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而那只手里握著一柄短劍。短劍只要再向下半分便可切斷她的舌頭，只要再沒進去半寸便可沒入她的咽喉，可她只是那樣笑著，仿佛絲毫感覺不到害怕，或者痛楚。
鹿笙看著這樣沒心沒肺的笑容，只覺得恍然間心中一凜，她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向後退了一步，方才緩緩抽出短劍，漠然佇立在門前，回想著自己下午時所看到的那個她面對著了塵時的神情。
那時的那張臉上分明變幻著明媚、哀傷、絕望、快樂……可方才從自己說要放她出來，到短劍沒入她的口中，那張臉除了那張咧開的嘴外，沒有任何表情，如果這也是裝的，那未免太過入戲，只要自己稍稍把握不好，那柄短劍便早已洞穿她的後頸……
那麼，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鹿笙蹙起眉頭，一時又縷不出頭緒，卻又不甘心就此離去，干脆就此坐下，開始梳理自己一路所遇到的所有事情。
*****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不知不覺間已是早晨。
鹿笙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了，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蘇宅的內院翻出來的，但她還記得自己迷迷糊糊走在路上找開門的鋪子吃早飯時所听到的得得馬蹄聲和騎馬人的對話。
「霓裳閣死人了！」
她停了停步子，看到前方的街巷口一閃而過的兩匹馬，忽的拔腿向那里追去，只因那個方向的確是前往霓裳閣的方向，而她也想叫住那些人問一問。
哪一處霓裳閣？
京城里其實只有一處霓裳閣，但不曾親眼所見災禍時，便總希望是別人說錯了，或者自己听錯了。
鹿笙跑到霓裳閣時，前面的馬早已沒了蹤影，而她似乎也無需再去找他們來問了，霓裳閣外里三層外三層所圍著的人，戚戚促促的交談,已經可以告訴她幾乎所有的事情。
「霓裳閣新來的娘子听說被人襲擊了啊……」
「是啊，那景象，嘖嘖……」
「听說屋子里都是血，是不是真的啊？」
「听說還有別的人哪，唉……真是作孽……」……
鹿笙一路擠進去，腦海中一片空白，她不敢去想任何事情，生怕自己不自覺地將人們口中所描述的景象拼接在一起……
當她擠到到霓裳閣的門口時，卻被人攔了下來，「什麼人？這里不能進去！」
「我朋友在里面！」鹿笙急道，「清羽，清羽有沒有事？」
攔在門口的那人擺擺手，「走開！走開！里面的事情不是你能問的！」
「你……」鹿笙瞥了一眼他的衣服，「武鉉在不在這里？我要見他！」
那人被鹿笙問的一愣，旋即板起臉來，「你是誰？」
「你和他說鹿笙找他，他會讓我進去的。」鹿笙道。
那人看鹿笙篤定的模樣，想了想，同他對面那人交換了個眼色，又對鹿笙道，「你等著，我進去通報一聲。」
不一刻，那人回來，「進去罷。」
「多謝。」鹿笙隨口道了謝，徑直往里走去。
鹿笙往後走時，一路上所見皆是捕手、衙役，這樣的陣仗看來的確是出了大事情。
「鹿笙。」
武鉉在樓上叫住正在向後院走的鹿笙，鹿笙折返到前面的樓閣。原本守在樓梯口的人，見武鉉喊了鹿笙，也讓開一條路，讓她上樓。
「你怎麼來這里了？」
「誰出事了？」
武鉉瞥了一眼屋里，壓低了聲音，「還是那樣的死法，不過這一次被襲的是幾個朝廷官員和一個舞姬。」
「清羽？」
武鉉眉頭一蹙，「……你听誰說的？」
「人怎麼樣了？」鹿笙岔開了他的問題，接著問道，「我能去看看她嗎？」
「不行。」武鉉答得斷然，「這次被襲的三個京中富賈，還有一位朝廷大員都已經……只有舞姬一個人還活著，如今她是最重要的證人，誰都不能見。」
「哦。」听聞清羽還活著，鹿笙便放下三分心，「她傷得重嗎？」
「奇就奇在這里。」武鉉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鹿笙，話鋒一轉，「你同她是什麼關系？」
「朋友。」
「朋友？」
「從揚州一起來的朋友。」鹿笙絲毫不避諱。
武鉉眼中卻如冰封一般冷起來，他抿著嘴好讓自己不至于問出太過突兀的問題。
「城外埋伏踫到我和孫普，這里出事的又是我的朋友，你就沒什麼想問的麼？」鹿笙一哂，竟是笑著看向武鉉。
武鉉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方問道，「我的確是想听一听你的解釋，而即便你不解釋，既然你是霓裳閣的人，你也得先到刑部大牢里呆上幾日。」
「如果我是你就一定不會這麼做。」鹿笙掃了一眼，面色冷若冰霜的武鉉。
「那你會怎麼做？」武鉉負了手，他審視著面前的人，想著她所說的深意。
「我會把我認為嫌疑最大的那個人帶到事發現場，然後認真觀察她的神情，問她一些關于現場的問題，如果她的確是那個行凶的人，那她一定知道別人也許不知道的事情。」鹿笙泰然站在他的目光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局促或者緊張。
武鉉有些遲疑，「你確定要去那里？」
「是。」鹿笙點點頭。
「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武鉉似是也有些後怕，「也可以說是個十分嚇人的地方。」
「走吧。」鹿笙做了個請的手勢。
武鉉見到鹿笙如此鎮定的模樣卻真是有幾分不服氣了，旋即不再猶疑，帶著鹿笙往那個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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