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非子不語 第77章 你,是,誰。

作者 ︰ 廢柴公子

鹿笙略慢了幾步,跟在了塵身後,視線繞著面前清瘦的背影,眼角不自覺地濕潤了……身邊怎麼都是這樣的無賴,這讓自己還如何走的開……

她的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直到一聲尖銳的呼嘯打斷了她的思緒,隨之而起地是一陣女子鬧哄哄的哭喊和雜亂的腳步聲。

了塵似乎永遠都是那副平靜安然的模樣,即使被那聲音驚到,卻只是平靜地側頭看向蘇老爺。

蘇老爺卻已是焦急萬分,听到尖嘯時呆了一瞬,立刻加快了步子,不知是安慰客人,還是安慰他自己,「沒事的,沒事的,她們肯定已經鎖上門了……已經鎖上門了……」

了塵回頭望了一眼鹿笙,他奇怪于鹿笙的沉默,但見她卻好似個沒事兒人一般抱了胳膊快走兩步跟上他,心中忽的就安定許多。

三人快步走到傳出尖叫聲的院落,院子中站著幾名瑟瑟發抖的僕婦,從他們的表情中已經能夠感受到她們方才所見之十分可怕的事情,直到現在還未能醒轉過來。

「又出什麼事了!」蘇老爺一進院門便劈頭蓋臉地質問道,「你們是怎麼照顧小姐的!」

「我們……我們看小姐……小姐還算安靜……就……就想……想進去給她收拾收拾……」為首的一名僕婦結結巴巴答道,「不曾想她突然……突然就瘋了一般扯住……扯住她的胳膊。」

她說著看向身邊的另一名驚魂未定的女子,那女子的衣袖竟被扯去一大塊,五條指甲印長長劃過她的胳膊,她只死死盯著那扇門,仿佛那里面隨時會蹦出來個鬼。

門雖然已被鎖住,卻因為里面不斷的擊打而吱嘎吱嘎地響著,屋里面的人似是真的瘋了,時而尖著聲音戚戚笑著,時而大吼大叫,而更多地時候則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卻叫人根本听不出她究竟在喊些什麼。

「二位也看見了……小女不知怎地就得了這個怪病,我也是沒辦法……只能把她鎖起來……還請……」蘇老爺對著了塵長揖拜下,「還請小師傅能念誦經文,震懾小女。」

「這種情況實在該及早延醫診治,小僧念經恐怕無甚效用。」了塵想了想還是直言道出。

蘇老爺見了塵不肯念經,立時便急了,話還沒出口,卻被鹿笙給不軟不硬地擋了回去,「蘇老爺既求了你,你便盡心念上一篇就是了,若是真能疏散小姐的病疾,自然是功德一件。若不能……想來蘇老爺也是不會再為難你的。」

蘇老爺見事有轉機,立刻點頭,「多少名醫都看過了,只是不肯開方子,說這是心病,藥石無用。還請小師傅念了,成與不成地試上這一回,我……我也便死心了……」

了塵見如此情況,雙手合十對蘇老爺施了一禮,自緩步走向門前。那扇門原本已經平靜許多,卻因為他的靠近而忽的劇烈晃動起來,里面的人仿佛一只被困的野獸,嘶嘶地吸著氣,磨著牙齒。

了塵一如往常、毫無懼色,只緩緩走過去站定在搖晃的門前,便合上雙目開始念誦經文。

鹿笙打量了一眼那扇晃動著門,走到依舊驚魂未定的僕婦身側,「還有鎖了嗎?」

那為首的僕婦似是想起了什麼,從袖子里又拿出一把鐵鎖,卻只盯著那扇門,腳下一步不動。

鹿笙自她手中拿過鐵鎖,也不去打擾正在念經的了塵,一只手忽的將門上的鎖一拉,那兩扇門便合起來,她立刻又上了一把鎖,而她的手一松,那扇門就再一次晃動起來。

「好大的力氣!」鹿笙感嘆一句,退到了塵身邊站定。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了塵念誦經文時的聲音同他平日里說話的模樣完全不同,好像被老和尚附身了一般,神情、語氣、音調無一不像。

鹿笙常拿這個打趣他,說他這樣的早就該還俗,所謂禮佛只是因為被老和尚撿了回去而習慣性地依葫蘆畫瓢而已,其實他心中也不甚明了,否則怎的會一念經便好像成了另一個人?

了塵卻從來不同意,他只承認佛經佛法仍在修習中,因為事事時時都以師傅為榜樣,才會如此像師傅,待到他自身有所了悟後便又會不同了……

有些人在無聊時總喜歡想些事情來讓自己沒那麼無聊,鹿笙便是這一種人,只是她站在了塵身邊就是擔心屋子里的那個人突然沖出,所以她的心思還留了一分,因著這一分她忽的感覺到一雙目光盯在她的臉上,她逆看回去時發現,屋里的人不知何時已經不去撞擊門扇,而是將門扇拉開一條小縫,獨留一只眼楮貼在門縫上盯著她看。

鹿笙被唬了一跳,門里的那人似是感覺到了她害怕的神情,竟忽的咧開嘴,好像笑了起來。

為什麼會是好像笑起來?

鹿笙猛然明白自己對那笑不確定的原因了,只因從方才起盯著她時那雙眼楮的神情就沒有變過。無論是笑還是不笑,那雙眼楮只是茫然地睜著,好像在看著對方,又仿佛只是為了睜著而睜著,什麼都沒有在看。

「不知道什麼原因……」鹿笙喃喃重復了一遍這句話,偷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神色焦急的蘇老爺,心中疑竇重重。

屋里的人忽的嘁嘁笑起來,鹿笙聞聲收回視線心思,卻發現她已經側過頭去看了塵,眼楮依舊茫然,嘴還是咧著,從喉頭發出嘁嘁的聲音,仿佛在笑。

了塵並不知道這一切,他念誦經文從來都是專心一致,任是誰任是什麼事都不可能打斷他,于是他微垂著頭,雙手合十,面對著屋子里那個戚戚笑著的人,平靜地念著經文。

這實在是個詭異的畫面,而鹿笙卻不得不盯著這畫面。

屋子里的人听著了塵的念誦似是安靜了許多,也不似方才那般撞門吼叫,只是從門縫中那樣看著,笑著。

了塵直念到最後一個字,道了一句「南無阿彌陀佛」,方才緩緩睜開眼楮,他整個人又變回了平日里那平靜溫和的模樣。

然而就在他抬起頭,睜開眼楮的那一刻,忽的從門縫里伸出一只手,那原本應該是一只極為好看的手,如果那手並未瘦削到若只蒙了一層枯樹皮一般,如果那指尖沒有那麼尖銳的指甲,那便真的會是一只極為好看的手。而如今,那猶沾著血跡的手,只讓人覺得森然可怖。

當然,沒有人會想到,在那樣長久的安靜後,會有一只手從門後伸出來,更沒有人想過一個人的指甲竟可以長到這麼長,所以當那只手迎面抓來時,了塵也是一驚。

鹿笙眼疾手快,自懷中抽出匕首,伸手格擋,卻還是晚了一步,那匕首眼看就要斬在那蒼縴細的手腕上。匕首去勢不停,刃口已經了上去,下一刻便會斷開那手腕,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意外便是出現了另一只手,那是了塵的手。當那尖細而狹長的指甲伸到他的面前時,他也伸出了一只手,卻不是去格擋,而是攔住了鹿笙即將切下的匕首。鹿笙因為這一攔而略一停頓,只這一頓那只手便已然到了了塵面前。

然而那只手卻並沒有抓向了塵的臉,只是那樣懸空伸著,分明離著了塵的臉只差分毫,也似是想去踫了塵的臉,卻又不敢,于是就那樣停在半空中。

「你……可是有什麼話想說?」了塵問道,目光如水,平靜地看著門縫中露出的那只眼楮。

屋里的女子木然地看了看了塵,眼楮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于是了塵湊近一些,又問了一遍,「你可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這一次,女子的瞳仁忽的動了,隨之而動的還有那銳利如刀鋒般的指甲,了塵原本見她已然平靜,便想安慰她,並不曾想過她會突然動作,鋒利的指甲沿著他的脖頸劃過,他躲閃的還算及時,只是依舊留下了四道指甲印,和氤氳而出的血色。

這一次鹿笙沒有動,因為從了塵攔住鹿笙的手後,就沒有再松開,即使當他同屋中那人說話時,即使當他躲閃那突然襲來的指甲時,即使當他的脖頸已經被劃了四道血痕時,他從未有一刻松開鹿笙的手。

鹿笙騰出另一只空著的手,停住了那只手的動作,旋即使力一推,將對方連胳膊帶人一同推回到屋中。

「你……」了塵卻擔心鹿笙出手過重,還想去看一看。

鹿笙一把扯住他,「就你這反應的速度還是別看了,我手上這點數還是有的,不會傷著她。」

蘇老爺此刻也已經反應過來,趕過來看了一眼屋里的女子,她只是坐在地上發呆,總算稍安繼而立刻轉而滿是歉意地對了塵道,「傷了小師傅,實在是抱歉,實在是……」

「只是幾道血痕罷了,並無大礙。」了塵合掌還禮,「只是小僧雖已年過經文,令愛卻始終不見好轉,只怕您還是得找尋原因,盡早醫治為好。」

「是,是。」蘇老爺應聲道,「還請二位到前廳稍坐片刻,既然是小女抓傷的,我總給您找個郎中看看,請,請。」

了塵原想推辭,卻被鹿笙暗中捏了一捏,雖不明白她此舉何意卻還是順著她的意思,往前廳走去。

他不過才走兩步,身後那扇被上了兩道鎖的門忽的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屋中的女子趴在門縫上,雙手不停地擊打著門扇,似是想叫住他們,她的嘴巴張張合合,卻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讓人根本無從听起。

了塵立刻再一次走到門前,溫和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鹿笙原本想攔他,卻忽的收回了手,只因她看見了女子的眼楮,那眼神竟不再木然,而是頗為焦急的模樣,她好像有什麼事情要告訴他們卻始終說不出口。

「別著急,慢慢說。」了塵走到門邊,輕聲安慰道。

女子只是咿咿呀呀地叫著,卻無法發出任何一個完整的音節。

了塵心念一動,伸出手到門縫處,「你可能寫出來?」

女子再一次伸出了那只手,用尖長的指甲在了塵的手上一筆一畫地寫著。

「你,是,誰。」了塵一個字一個字念道,心中奇怪,卻還是回答了她,「貧僧法號,了塵。」

女子的臉忽的貼到門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了塵一刻,便在了塵茫然不知所措時,又退了回去,連同那只手一起收了回去。

房間里再一次傳出嗚嗚的哭聲。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了塵連著問了三遍,屋里卻再沒有回應,屋里的人只是嗚嗚地哭著,那哭聲淒涼,听得人心酸。

鹿笙瞥向孫老爺,卻是疑問同審視的目光。孫老爺也知道她的疑惑,嘆了一口氣,「那一日她到郊外游玩,也只是坐在車中,回來就成了這般,多少大夫來過,就是診斷不出病根兒在哪。」

了塵見屋眾人只是嗚嗚哭著,並不理他,便退後一步,「了塵雖然幫不上什麼忙,卻也希望姑娘盡量莫再傷人,與人和善,則己得和善,珍重。」

言畢,了塵轉過身,不過兩步,門卻又響了,女子咿咿呀呀地喊著些什麼。了塵回頭看見她的樣子,頓了一刻,合掌一禮,「我明日再來給你念經。」

女子咿咿呀呀的聲音忽的停了,那條被拉開的門縫又重新合上。

「蘇老爺,令愛是去了城郊哪里回來後變成這樣的?」

「西郊郊外,以前也曾去玩過,也不曾有過什麼事……唉……」蘇老爺唉聲嘆氣,「看她這時好時壞瘋瘋癲癲的樣子……真是……唉……」

鹿笙並沒有繼續在意蘇老爺嗦嗦的話語,看著了塵走過來,直接出言告了辭。

兩人走出蘇府,鹿笙還是樂呵呵地四處閑晃,左瞧瞧右看看,還順便問到去霓裳閣的路。了塵一眼不發,步子極慢,晃在鹿笙後面獨自走著。

鹿笙當然看見了了塵悶悶不樂的樣子,卻也不去開解,反而到處和不相識的人攀談、說笑。一路上行去,她已然對京城的坊巷、風俗,以及物價、玩樂了解的七七八八。

「打听到什麼了?」了塵似是已經郁悶中開解出來,走到正在鹿笙身邊,笑問。

「京城里好吃好玩的地方我都給打听清楚了,不過你應該沒有興趣的,所謂道不同不相與謀,放心,我是不會找你的。」鹿笙擺出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模樣,徑自又走了。

「別以為我沒听見,你方才問過她得病的地方。」了塵一點也不給鹿笙拿他的客氣當福氣的機會,單刀直入,「問到了什麼?」

「唉……問到了我要去送信的地方也在西郊,可以幫你順路拐個彎瞧一瞧。」鹿笙扁扁嘴,這位還真是求人辦事也不嘴軟啊。

「我同你一道去。」了塵接道。

「才不要!」鹿笙瞥見了塵狐疑的臉色,立刻轉了話鋒,「我一個人去最好了,不然萬一真的遇上什麼事還得分神來保護你是不是?」

「然後你就可以趁機溜之大吉,不用被我們看著管著了。」了塵絲毫面子也不留給鹿笙,「明天孫普和你一起去。」

「恩……其實……我們……」鹿笙湊近了塵,主題還沒說到了,了塵已經止住她,「你別指望我會替你瞞著他們。」

「小氣……」鹿笙眼珠一轉,討好笑道,「不然讓孫普陪你去蘇府吧,你看你一個人……」

「無需。」

「那兒很危險好不好!」

「霓裳閣該往哪兒走來著?」了塵立刻岔開話題。

「那邊……恩……我們商量商量,商量商量嘛,小和尚。」

「不行!」

「你對劃傷你的人都那麼寬宏大量,怎麼就對我……命苦啊……交友不善啊……人生悲涼啊……了塵!」

「我是不會替你瞞著的。」

「不是……了塵……」

「又怎麼了?」

「我好像……帶錯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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