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非子不語 第67章 只是人心從來與對錯無關

作者 ︰ 廢柴公子

「只是……人心……從來與對錯無關。」妮兒長呵出一口氣,不知是放下了,還是已經放棄了放下。她轉回過頭,眼中是如往日里一般的平靜,「撿起你身邊的劍。」

鹿笙呵呵笑起來,搖了搖頭,復又點了點頭,不知是覺得她所說有理,還是無力無奈。她緩緩躬子,探出手拾起地上的長劍,輕輕嘆道,「是……無關對錯。」

「既然你明白,提劍上來罷。」妮兒霍然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劍,劍身極薄而韌,環腰而貯,劍套與劍尾處自有搭扣相連,平日里看時只覺得是腰封而已。

鹿笙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過,旋即咯咯笑起來,仿佛撐不住身子一般笑彎了腰。

「你之前傷了她的手腕,這樣比劍根本不公平!」沒待鹿笙說話,孫普已經搶先出了聲。

這種軟劍因為劍身太薄且柔軟,是以極為難練,而妮兒方才抽劍時自然熟練,劍風氣度渾然,絕非等閑。孫普見過鹿笙的打斗,多以靈巧機變躲閃,根本沒有什麼根底,如今遇上軟劍上的高手,她又是虛弱無力,兩人如果動手,鹿笙必死無疑。

孫普想阻止兩人動手,他人還沒動,刀鋒已經壓住他的咽喉。

「孫博士,莫要著急。」花妖笑笑,輕嗅了嗅鼻子,頭微側,仿佛視線已經飄向了他身後的側殿,「這世上的事總會讓人想不到的,不是麼?」

孫普怒看向花妖,思忖著他是否已經察覺到李源的存在,卻又不得不繼續說下去,因為此刻面前的鹿笙已經身陷死地。

「劍,君子之器也。你先割傷她的手腕,又給她需用腕力使用的劍,豈非小人行徑?即便你真的勝過了她,也是勝之不武!」

柔荑輕撫過劍身,軟劍在妮兒手中柔若無骨,點點寒光卻自她指間泄露。她玩味似地重復著孫普方才的話,「勝之不武……鹿笙,你也是這麼覺得麼?」

「……不……」鹿笙緩緩搖搖頭,眉目微垂,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武」與「不武」這個問題,認真回答道,「你最初是想騙我喝下毒酒後用解藥要挾我替你做事,而我是用苦肉計從你那里取得解藥,那麼我變成活死人,只能由人宰割也該在我考慮的範圍內,可惜我沒能想到,而你竟然有如此高的劍術也在我意料之外。你恰恰是抓住了這兩個漏洞對我下手。這不是勝之不武,而是詭道無常。是我算漏了,即便此刻死在你的劍下,我也死而無怨。」

「鹿笙!」孫普沖口大吼。一時間,他有些分不清是鹿笙瘋了,還是自己瘋了,卻也無奈,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復道,「這就是不武!是不武!你怎麼能甘心!怎麼能甘心!」

「孫博士,你也听到了。」妮兒著實由衷贊嘆道,「好,好一個死而無怨……」

鹿笙止住了她的話,有氣無力地微彎了彎嘴角,權作一笑,「不過所謂‘無怨’卻並非‘甘心’,我便是那種不甘心就死的人。」

「你想怎樣?」妮兒饒有興趣地問道。

「他。」鹿笙抬手一指,正向花妖,「我鹿笙向來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我因為追他而來到這里,陷到你的計劃中,就此丟了性命,而他卻可以逍遙自在,我實在難以甘心……所以我們以十招為限,倘或我撐過了十招,他的真身你就得給我。」

「鹿笙……」花妖聞言大怒,兜帽幾乎要掀過去,他捏著手中的匕首就想輕身向鹿笙處逼進。

奈何手上一頓,孫普面上帶笑,捏住他匕首的刃身,嘻嘻道,「你若是走了,可還有誰來威脅我?哎,對了,對了,莫動,莫動……這才乖嘛!」

孫普好似哄孩子般止住了花妖的去勢。花妖若是一閃而去,鹿笙只怕真的是十死無生了,只是如今他懼怕著孫普的後招,便也只能任由鹿笙和妮兒定下約定了。

妮兒打量著鹿笙的行動,思忖著她的話,過了一刻方才篤定道,「你撐不過十招。」

「撐不撐得過自然是我的事,可答不答應,就得看姐姐你是不是憐惜妹妹。」鹿笙抬起頭,直視妮兒,笑容從未在她的臉上消失過,哪怕一個剎那,仿佛她們只是在尋常笑談罷了。

妮兒忽的攥緊手中的劍,從袖中拿出一朵綻放的桃花,手指傾翻,原本柔軟嬌女敕的花朵竟如利器一般月兌手而出,釘入正殿的窗稜中。

鹿笙眼中的笑意逐漸消失,她看著釘入的花朵,頓了頓,方才帶著贊嘆說道,「好俊的暗器功夫,劍術、暗器……沒想到你已經悄悄練了這麼久了……」

「感謝你記下的那些德叔所教授的心得秘籍,那卷書冊我沒有替你還給德叔。」妮兒軟劍斜掃,直指花朵,「你不稀罕再去翻閱的東西,對我而言卻是求也求不來的珍稀,我怎舍得不好好利用。」

鹿笙看著妮兒灑然立于風間,揮劍自若的模樣,眼中竟是笑意再起,由衷贊道,「真好。」

「……真好?」

鹿笙卻仿若沒有听到妮兒的疑惑,旋即又嘆息,「可惜……」

「……可惜?」妮兒接著問道,「難道你覺得我劍術暗器的手段還有什麼漏洞錯處?又或者你覺得我未得真髓,所以比不過你?」

孫普略思量一刻,微有笑意,緩緩搖了搖頭。

鹿笙亦緩緩搖了搖頭,卻橫劍在前,「到如今再多說亦是無益,既然我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除了就此論輸贏外,的確也已是無解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孫普心下默念。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妮兒最初逼人的殺氣與斗志已然消失殆盡。如今的妮兒或許還可一戰,她的劍卻已經無法殺人。

此時的孫普已然鎮靜下來,面上不露聲色地看著對戰二人,心中卻更好奇于鹿笙最終的目的和她如何取勝。

孫普原本听到鹿笙竟然主動答應與妮兒一戰,且撇去妮兒的也許存有的些許不忍,其後又給出一個完全不靠譜的約定時,真是很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是不是與常人不同,真的一心求死,卻在焦急于她的固執耿直、不懂轉圜時,霍然發現鹿笙竟將妮兒也帶進了無有退路之處。當鹿笙說出一句「雖死無怨」後,她所有的要求,妮兒自然再無法拒絕。究竟是相識多年的人,誰又真的能夠拒絕一個將死之人的請求呢?

孫普不由得重新打量這個雙手受傷,卻依舊橫劍對敵的人。她真的絲毫不畏懼死亡麼?……還是月亮石的確有著氣死回生的效果?

*****

「十招之內,我必勝你。」

妮兒言畢,輕身上前,她逼近的極快,眨眼間已經到了鹿笙的面前,第一劍卻沒有直取要害,而是用劍身抽向鹿笙握劍之手的臂膀,意在打落她的武器。

而鹿笙從妮兒說話到她輕巧來到她身側之間,絲毫都沒有動。她的頭微垂,身子緊緊依靠著柱子,手反握著劍橫在胸前,直到妮兒第一劍揮出,她才動,身子沒有動,只有胳膊動了。劍身貼著她的手臂,橫亙在妮兒的軟劍與她的身子之間。軟劍受到劍身的阻力,劍尖打在石柱上,碎屑濺落。

額首、面門、雙目、咽喉、腰際、胳臂……

妮兒一瞬間已經攻出三招,宛轉循環,劍花飛舞,虛實交錯,讓人目不暇接。自第一招被鹿笙擋去後,她出招便更快,下手便更狠,招招直取鹿笙要害。

軟劍質地輕軟柔韌,靈活自如,可作劍刺,可擬鞭鎖。熟練之人用熟悉之劍,進攻如毒蛇游行,緊緊纏住對方動作,劍尖則若毒牙,直取對方要害,招招奪命。

只可惜再毒的蛇,面對天敵時,卻也無能為力。優勢與劣勢,往往一線之隔爾。

蛇的天敵,自然是。

鹿笙仿佛一只與毒蛇對陣的,長劍便成了她周身炸起的毛刺。蛇的攻擊雖快,雖密集,雖毒,但它最終還是不得不先纏住,而想要纏住,它便不得不先對付周身的毛刺。而那毛刺總是在最恰巧的時刻出現,劍在鹿笙手中,游走在她的周圍。妮兒的劍攻到何處,鹿笙的劍便擋至何處,不早一刻不遲一分,不多一毫不少一厘,總是是恰恰得時。難得恰恰,難得得時。

背後有石柱遮擋,身前有長劍相護,鹿笙從容以對,妮兒已經出了八招。

「還有兩招。」鹿笙道。

妮兒眉目忽的一立,微退半步,軟劍不再閃躲攻前困住鹿笙,而是直刺向鹿笙的面門。這一劍無法格擋,只因妮兒出劍極快而劍身柔韌,任你如何格擋都無法改變劍尖那一點的去向,何況鹿笙此刻已然無力,這一劍是不能不刺上了。

劍尖的確刺到了,它刺到了鹿笙橫在面前的劍身上。既然無法改變其去勢,那邊只能擋住它前行的方向。劍尖極小,劍身亦窄,鹿笙卻還是抓住了那一點。

妮兒手中軟劍去勢不停,由劍中彎曲,直到她收住力量,讓劍尖停在鹿笙面前。

鹿笙的眼楮忽的亮了起來,燦若寒星,逼視向妮兒,一字字道,「第九招。」

說話間,鹿笙翻轉手中劍,橫掃向妮兒,而她自己則自側面躲過伸展開的軟劍,迅速向正殿處掠去,幾個縱躍閃到窗前,拿下卡在窗稜上的花妖真身,躲入正殿中。

妮兒根本沒有想到鹿笙竟還能就此逃月兌,愣了一下,立刻提劍追了進去。花妖見狀立刻挪動步子,往正殿追去,一步尚未跨出,就听得身後鈴音破空而出,他不由得側閃躲過,停下步子時,孫普已經站在他的面前,手中自然是十三銀鈴鎖鏈,他擋在花妖與正殿之間,那不過數步的距離便好似天涯海角般長遠。

「你別忘了,你可是得看著我的。」孫普如是說。

*****

正殿里,正坐神壇上的塑像歷經多年早已辨不出面目,泥塑的胚胎從斑駁的油彩後露了出來,四壁上蛛絲織網層層疊疊地述說著過往的年月,到如今還有誰能分辨得清這曾經跪拜祈福的人是誰,又為何要為她豎起這座廟宇。

案前的香爐在這樣的殘破中顯得有些突兀,爐上三點星火,煙氣裊裊。鹿笙不由得咦了一聲,腳下卻絲毫沒有停留,她已經看到了香爐旁邊的火折子,這才是她最終要得到的東西。一步躍上香案,撿起火折,整個人躲到了塑像之後。

身後劍風起,妮兒已經追了上來,她當然也看見了案上的香火,她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一慢,因為她的心頭忽起了一個疑問。

誰會在這已經殘破不堪的破廟中燃氣三株清香?

誰……

這好像已經是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妮兒的臉色忽的變了變,她錯愕而驚慌地環顧周圍,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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