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串隨著手腕的晃動，一下下撞在鐵制的柵欄上，金屬踫撞的聲音嗡嗡作響。鹿笙仿佛變成了一個泥塑，只有這重復的敲擊動作證明著，她依然還活著，她依然還清醒，她似乎依然在等待著什麼，或者說，誰。
「吱呀」
干脆利落的一聲，鹿笙的頭微側一下，收起了手里的鑰匙。
外面的門再一次打開，腳步聲在長廊上響起，啪嗒啪嗒，一步一步走近。
燭火將人影拉得長長的，隨著腳步微微搖曳。鹿笙漠然瞥向地上的身影，長衫束發。
「你來了。」
腳步于牢房外站定，鹿笙仰起頭，笑問。
「你方才在牢里用手勢告訴我一個時辰後找個理由來看你，我自然得來，可是要我帶你出去？」
聲音急切，李源蹲，壓低聲音問道。
「這個牢房怎麼能關得住我，瞧，鑰匙已經到手了。」鹿笙拎起手里的鑰匙串在李源面前晃了晃。
李源長出一口氣，「那太好了，我原本還擔心你出不來呢，快走。」
「等一下，手伸過來。」鹿笙拿出紙包，塞進李源手中，湊近李源道，「這是解藥。」
「你果然拿到了，快出來，我們一起去救倩菀。」李源將紙包攥在手里，催促鹿笙快出來。
「我要是現在出去了不就暴露給德叔知道了？到時候你還能出得了金陵城？」鹿笙抬手給了李源一個毛栗子，聞言扶額嘆氣道，「我的少爺公子，按照原本的計劃，你可是要帶著清醒的倩菀盡快趕到趙家，好讓倩菀得到庇護的好麼！你真的以為花妖不會追去？德叔不會誤會是倩菀挾持你離開的？我可是得留在這里攔著他們的！你呀，就快些帶著解藥，去救你未過門的媳婦兒罷！」
李源模了模被鹿笙彈的額頭，也不生氣，想著她拖了鏈子嘩啦啦的聲音嚇人，這一下彈倒是輕得很，卻是真真的雷聲大雨點小，不由得笑起來，「你哪能擋得住那麼多人，和我們一起走吧。」
「刑部大牢的鑰匙我都能弄到手，你還信不過我？」鹿笙撇撇嘴，對李源的問題很是不滿，「那個匣子你帶在身邊了嗎？」
「帶了。」李源點頭應道。
「那就好，沒有妮兒和我在你身邊，至少有那個匣子能保你平安。」鹿笙拍了拍他，「還不快走！」
李源像個听話的孩子，往離開的方向快走了兩步，卻還是回來了，「不行，你一個人在這里，我不放心。你要知道德叔還是想……」
「哎呀……」鹿笙使勁敲了敲腦袋，心中連連叫苦的話語不自覺地直接蹦了出來，「你去救倩菀那叫……書生救美，你帶著倩菀逃走……那叫光明正大的私奔，我一功成身退的人，你還非不讓我好好歇歇，跟著你們顛三倒四，跑來跑去的做什麼！」
「好了，好了！」李源知曉她的脾氣，若她篤定了的事情，任是誰都勸不了，也只能作罷，「不要和德叔正面沖突。我留了書信，花妖自有德叔去對付，你也別留在這里，去揚州避幾日。」
「知道了，知道了！」鹿笙一臉不耐煩地催促道，「定計劃的時候就嗦嗦地說個沒完，如今又這樣，快走啦！」
「你盡快離開！」李源忍不住又叮囑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鹿笙埋頭胳膊間，無奈長嘆。
李源見她已經不耐煩，這才向門外走去。
「李源……」
鹿笙忽的出聲叫住李源。
李源聞聲，往回走了兩步，「怎麼了？」
「你說過你的夢想，就是有一日能夠攜手你所愛的人游歷天下，是嗎？」鹿笙趴在柵欄間，歪著頭笑問道。
李源微一愣神，木訥地點了點頭，「……是。」
「還記得我說過你會夢想成真的麼？」
「記得。」李源笑了起來，他想起鹿笙那副孩子氣卻異常堅定的模樣，「你可還說過無論我們走到哪里，你都會保護我們，做我們的向導，讓我有一天真的能夠離開這個安全卻無趣的地方，讓我可以和我所愛之人一起行走天下。」
「是，我說過，你會夢想成真的。你已經找到了你的所愛，也會去向你所想去的地方。」鹿笙笑笑，擺擺手，「快走罷，別讓倩菀等著了。」
李源也笑了，「知道了，你也快去揚州，到時候我去揚州找你！」
「好。」鹿笙點點頭。
「你可要護著我的。」李源笑問，「這回我真走了？」
「恩……」鹿笙再點點頭。
李源快步走出牢房，那扇門又一次打開又關上。
鹿笙攀著柵欄的手緩緩從欄桿上滑落，她看著那扇門在她的面前開啟又關閉，眼神漸漸迷離，原本強撐的精神在鐵門合上的那一刻徹底瓦解，一如她的身子，貼著柵欄緩緩跌向地面。
「……總該……有一人……夢想……成真……」
牢房中不知何時又起風了，風拂過處，火光瑟瑟顫抖，波折的影子似一張網罩住鹿笙，而她如網中的魚，雖還未死去，卻已了無生機。
如一個，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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