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貊歌，在哪里？」
「貊歌？」男子原本已經因為疼痛而揪在一起的五官，舒緩開來，他緩緩抬起一只手，握住鹿笙那只嵌在他胸膛中的胳膊，撐起自己跪著的腿，貼近鹿笙的臉，「想知道？先，放了我。」
鹿笙看著那張臉，忽的笑了，隨著她的笑，男子尖叫起來，聲音尖銳而淒慘。
「你覺得你現在有資格和我講條件麼？」鹿笙收起笑容，冷然而緩慢地說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貊歌是誰，不是麼？」
男子的眼中掠過一絲驚懼。
「哼，果然。」鹿笙微微一笑，松開了攥緊的手，「你是怎麼做出方才那個幻境的景象的？」
男子聞言一愣。
鹿笙收緊手掌，她感覺到了他心髒的跳動，如人心一般的跳動，然而當這種跳動出現時，也意味著他不得不承受擁有的心所感到的一切。
男子的神情隨著鹿笙的手而僵住，月兌口而出，「是一個男人……但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繼續說下去。」鹿笙松開手，神色依舊冷峻。
「就……就在你到桃花林的前一天夜里，有一個男人來到了桃花林。他似乎知道我已經幻化成了花妖，這個景象就是他告訴我的。」男子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鹿笙，止住話語。
「他怎麼對你說的？」鹿笙繼續問。
「他……他問我是否知曉人為何是人，而我為何是妖……」
「還有呢？」
「他說他在找……一樣東西……」
「然後。」
「……他說也許有一日我會見到那樣東西……」
「那樣東西是什麼？」
「是……月亮石。」
鹿笙嘆了口氣，「所以你故意幻化成人形，然後想要得到月亮石？」
「是。」
「後來那個人還回去過麼？」
「沒有。」
鹿笙湊近了那張已經疼到慘白的面容，一字一字道，「你確定？」
「不……」男子趕到鹿笙的手指似乎在慢慢聚攏，立刻答道，「不，你燒了桃樹後，我就離開了……」
「離開？」
「駱緣雨救了火，我被……撿走了。」
鹿笙沉吟一刻，神色終于漸漸舒緩，「我想問的問題，你答得……還算不錯。」
「你可以放我走了？」
「我可沒有答應過這一點。」
「你……想如何……」
院外人聲漸起，想來方才的喊聲已經驚動了眾人，或者是孫普已經告知了德叔全部的情況。
鹿笙听到了院外的響動，抿了抿嘴道，「你同她一般散去人的氣息，化作桃花罷。」
「哈哈……散去人息？……哈哈……化作桃花？」男子听到最後幾個字忽的笑起來，仿佛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我絕不會做那種事情，你殺不死我的！如果你殺了我，這世上在沒有人能解那個女人所中的毒。」
鹿笙看他一副幾乎癲狂的形容，聲音卻漸漸冷漠，「真的只能只能如此？」
「不……不……讓我放棄已經到手的命，回到枝頭不能動不能說地去等死……不！不！不！」男子看著鹿笙，怒吼道，「不可能！不可能！」
「……倒好像是這麼個道理。」鹿笙竟似是不反對他的看法，微點了點頭，卻是話鋒一轉，「如此……你還是灰飛煙滅罷！」
說話的同時，手上已經下了死力，方才在那陣風中匯聚的力量，瞬間由指尖爆發，刺透她手中的心髒。
男子最初愣了一愣，旋即開始呼喊起來，仿佛風穿過幽閉的細穴，發出刺耳的尖嘯，完全喪失了人的音調。
鹿笙看著面前的男子，或者說是花妖痛苦著，掙扎著，似是還在哭泣著……神情默然而寂寥地看著，她眼神微慟，手卻沒有一絲松開的意思，即使她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原本所接觸到的風的力量正迅速從她體內流失，這樣的快速的流逝對鹿笙而言也是要命的，當風從她的指尖爆發出割裂花妖身體的同時，也在鹿笙的身體里快速地流動著，同時撕裂著她的身體。
男子的掙扎越來越弱，直到完全失去掙扎的力量，他仰著頭，眼神渙散地看著鹿笙，嘴唇蠕動著，似是想說些什麼，終于只是彎起了一個微翹地弧度。
他看見鹿笙的身子晃了晃，汗水大顆大顆地從她的額頭滾落，她的一張臉蒼然慘白，嘴唇也是沒有絲毫的血色，他知道這樣的做法使得鹿笙的生機也幾乎消耗殆盡。他不自覺地笑了，身體的疼痛似乎越來越弱，直到幾乎感受不到，所有的知覺似乎都越來越弱了，他好像出離了這具軀體，依舊能感受到周遭的一切，只是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沒有月亮石，你根本什麼都不是……」他啞著嗓子咯咯笑著，鹿笙的面容在他的眼中逐漸模糊，他忽的很想看到她听到這句話時的反應。
是否會憤怒？
是否會茫然？
是否會傷感？……
終于不得不死去，自己竟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他默默想著。
鹿笙似乎完全沒有听到他所說的話，只是支撐著最後的力量，直到將他撕成碎片為止。
腳步聲已然到了門口。
「到此為止罷。」
鹿笙閉上雙眼，準備用盡最後一絲氣力，讓他徹底消失于這世間。
「啊！」鹿笙忽的呼喊出聲。
同一刻，她雙目圓睜，不可思議地看向身後。
那里，一個熟悉的身影站立著。
她逆光而站，整個人仿佛都籠罩在一片永遠的陰影中。
「……妮兒……」
身體里最後一絲氣力被背後那巨大的痛楚完全吞噬掉，鹿笙喃喃念了一句，向後倒去，她的手隨著她的倒下而離開了花妖的胸膛。
妮兒一步跨過她倒下的身子，扶住花妖，咬破食指遞到花妖的口中，花妖似是聞到了人血的味道，立刻湊了上去，死死攥住妮兒的手腕。
鹿笙很想問一句為什麼，但她最終沒能夠問出口，妮兒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她的世界終于徹底被黑暗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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