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非子不語 第32章 所謂花骨

作者 ︰ 廢柴公子

「醒醒!醒醒!駱緣雨!醒醒!醒醒!」

孫博士扯住再次撞向牆壁的駱緣雨,大聲喊著。

駱緣雨卻似無知無覺一般,只是機械地朝著牆壁上一下一下的撞過去,口中則哭喊著,「你去哪里……你去哪里……你去哪里……」

鹿笙跟著其他學生一同圍了過去。眾人見駱緣雨這副模樣,不禁戚戚促促的私語起來。

「第二次這樣了,莫不是得了夜游癥?」

「什麼夜游癥,說不定呀……招惹了什麼……」

「你是說……?」

「不至于吧,他平日里都是悶頭在書本里,能招惹什麼?」

「誰知道?你沒听說過精怪的事情嗎?說不定是書畫經年成精,變作人兒出來了!」

「若是讓我遇上畫里的美人兒,那可真是……」

鹿笙自站在人群中,聞听這些話語,不禁莞爾一笑,若然有一日真讓他們瞧見了精怪的真身,不知是否還能如此淡定,談笑風生。

正思量間,鹿笙忽的抬頭向右手邊望去,樹影婆娑,宿舍林立,燈火通明,一切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擺在那里。她看了許久,好像在尋找些什麼,似是遍尋無果。

方才那個感覺是怎麼回事?

就在方才的一剎那,鹿笙恍惚覺得那片清楚明白的燈火中,有一雙眼楮越過眾人,定定看著她。只是倘若有異數在其中,自己應當早就察知,斷不會看了這許久卻一無所獲。駱緣雨的身上也干淨極了,難道真的只是做噩夢嗎?那又何至于撞成這般……

孫博士好不容易捆住駱緣雨的手腳,他雖還是掙扎,卻不再那般瘋狂。只是方才那幾下撞得重極了,如今的他雖安靜下來,卻是血流披面,額頭上已經沒一塊好皮膚,手掌也不知在何處蹭得道道血痕。

駱緣雨雙眼迷茫睜著,好似蒙上了一層紗,他既看不清這世間,這世間亦無法踏進他的眼中。他如今手腳被縛,雖動不了,卻漠然地一下一下抽搐著,盡力靠向牆邊,身上所穿的白色里衣已是血跡斑駁,仿佛冬日雪地里綻放的紅梅,傲然艷極,亦斷然絕決。

他方才撞向牆壁時竟用了死力。

孫博士見他略略安靜下來,抬首環視了一圈,最終疑惑地看向鹿笙,好似在問,你可發現了什麼不妥?

鹿笙緩緩搖了搖頭。

孫博士見狀嘆了口氣,招呼身邊的人來扶駱緣雨回屋,周邊圍著的人竟不約而同地退後一步,面色驚懼,生怕孫博士點名讓他去攙扶。鹿笙于心下冷冷一笑,不過一瞬的間隔,原本竊竊私語的人群中竟鴉雀無聲。

「我來扶他罷。」

此言一出,眾人都向那個聲音的來源看去。

鹿笙話還未出口,便听到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遙遙傳至,不由得望過去,人群熙熙攘攘看不清面貌,只約略看到個矮小瘦弱的身影。

那個身影擠過人群,來到孫博士身邊,「我來扶他。」

「那是誰呀,怎麼面生的很……」

「好像是算學的新生,叫……叫……叫什麼來著?」

「嗨,誰知道,又是個悶油瓶,話都不曾說過。」

「好像姓隋……叫……對隋俊。他同駱緣雨的關系倒好像不錯……」

鹿笙瞧著隋俊走到孫博士面前,行了一禮,幫著孫博士扶起駱緣雨,他身形瘦小,扶著駱緣雨,看起來很吃力的樣子,撐著一股勁憋得面色煞白。

李源看著也想上去搭把手,鹿笙扯住了他的胳膊,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你在意的,我都知道。」李源淡然一句,定定看向鹿笙,鹿笙嘆了口氣松開手,他便也過去幫忙扶住駱緣雨。

學生們見狀紛紛散開,一些平日里同駱緣雨走得近的學生,見幫忙的人都無恙,也跟上去幫忙,不過一刻功夫,原本圍得滿滿的地方便只剩下鹿笙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原處,抬起頭默然看著那堵牆,良久一動不動。

原本灰色的牆壁上留下了幾抹觸目驚心的紅色,那紅色便是駱緣雨的血。從未想過,這血在月光同燈火下,竟有如星點斑斕,紅得越發鮮亮。

誰能想到,雖過了這許多時間,這血跡竟還未干涸,反倒像是極為緩慢的流動著,那星點血跡好似正一點一點從磚石中流出,仿若一樹虯枝倚牆,爛漫而綻的桃花。

「駱緣雨怎麼樣了?」鹿笙聞听門響,睜開眼楮,陽光刺進眼中,她不由得眨了眨眼楮。

李源見狀,合上門,「孫博士給他喂了安神藥,他便只是睡著。」

「你們守到現在?」

「不是怕他出事麼,隋俊還守著,我撐不住了,就回來了。」李源揉了揉惺忪睡眼,撲到床上。

「你且睡著罷,我去瞧瞧駱緣雨。」鹿笙話還未說完,人已經走到門外。

李源只沉沉睡去,人事無知。

「隋師兄好。」

隋俊聞言驚起回頭,只見鹿笙手里端著一瓷碗,施施然走進屋中,笑道,「孫博士著我來給緣雨兄喂藥。」

「不是才吃過麼……」隋俊疑惑道,「安神藥吃多了,恐怕不好。」

「這不是安神藥,孫博士說緣雨兄邪風入體,所以體虛受驚,這碗藥是驅邪風的。」鹿笙自在駱緣雨身邊坐下,笑看向隋俊,「隋俊兄可否幫忙把駱兄扶起來?」

「不如……我來喂吧。」隋俊想接過鹿笙手中的碗,鹿笙自一手端了碗,另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隋兄也辛苦一晚了,不如回去歇歇,由我來看顧駱兄一陣。」

「我不累。」隋俊將手腕從鹿笙手中抽出來,轉而扶起駱緣雨,「你一個人只怕也不好喂藥,我來幫你。」

「如此多謝。」鹿笙微牽嘴角,坐在駱緣雨身側,一勺一勺喂他吃藥。駱緣雨只吃了兩口,忽的嘔吐起來,鹿笙眼明腳快,躲開了,隋俊扶著他自是躲不開,自然被吐了一身。

「哎呀!」鹿笙驚呼著放下碗,扯住隋俊的衣袖,「這衣服都髒了,快月兌下來罷。」

說著不等隋俊回答,已經將他的罩衫扯了下來,隋俊推開鹿笙,臉一紅急急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說著挽起袖子,將罩衫月兌下。

鹿笙看著他的動作,皺了皺眉頭,輕輕咦了一聲。

「我還是先回去換件衣服罷,駱兄這里便由你照看吧。」

鹿笙應了,瞧著隋俊離開,坐回到駱緣雨身邊,掀開他的衣袖,疑惑更甚,喃喃道,「竟然也沒有?」

「你在做什麼?」

鹿笙聞聲望去,孫博士端了碗藥走了進來,看見她手邊的藥碗,拿過來聞了聞,將藥碗遞到鹿笙面前,怒道,「你喂他喝皂角水加砒霜?這個藥可是能喝死人的!」

「只放了一點點,我不是找不到別的來代替麼。」鹿笙卻是一臉的不以為意。

「若你弄錯藥量,真的把他毒死了呢?」孫博士將碗重重擱在桌上,神色俱厲,逼視鹿笙。

鹿笙起身笑笑,「那便要看那個花妖對他的用情有多深咯!」

「你……」孫博士強壓下怒氣,「要捉花妖並沒有錯,只是你枉顧人命,豈非違背了捉妖的本源?」

「捉妖的本源?」鹿笙咯咯笑起來,「什麼本源?我捉他不過是為了他處心積慮地想拿到月亮石罷了,同本源有什麼關系?」

「即使抓到他需要傷及無辜,你也無所謂?」

鹿笙嘴角彎起,一字一頓道,「無所謂。」

「為了奪得更為強大的力量便不惜傷害無辜,那你同妖還有何區別?」孫博士咬牙道。

「呵呵,說得好像人就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一般。」鹿笙冷哼一聲,緩緩道,「你口口聲聲說妖不害人,人不傷妖,若是人害人呢?你可還能夠如你對妖一般?」

「人妖殊途,原本就不可一概而論。」

「是了,是了,總是要給自己所有的力量找個發揮的借口!呵……你能殺妖,自然就要覺得妖便是該殺的才是。」

「我從未如此說過……」

「我听來卻是這個意思。」鹿笙冷笑,轉身走出門外,「告辭。」

「你方才在查看什麼?」孫博士出聲叫住鹿笙。

鹿笙想了想還是停在了門口,回頭看向孫博士,「你可听過花骨?」

「花骨?」孫博士重復了一遍。

「花妖吸取人的生命以讓自己避過凋落的宿命,他們所做的便是幻化成人形,吸引人類對他們產生愛慕、****,從而將自己的本體種在人的身上。」鹿笙頓了頓,「所謂花骨,一日生根,二日發芽,三日入骨,四日侵髓,第五日便同人骨肉相連,吸取人的生命。」

「竟……是這樣的過程……」孫博士惻然。

「我曾看過一個被種花骨的人,本是二十多歲的壯年之時,不過一月的功夫便形同枯槁,直到死去,整個人化為枯尸……」鹿笙想著當時的情景,不禁扼腕嘆息。

「難道……這是解藥?」孫博士好像想起了什麼,問道。

「不是,不過我得找個借口,看看我懷疑的人有沒有被種上花骨。」

「難道連你都感知不到?」

「一旦種上花骨,他們便是血脈相連,我根本無法知曉。」鹿笙搖搖頭,「除非在入骨前發現,將其剜除,否則任是什麼神仙名醫都無法醫治。」

「竟會如此……」孫博士若有所思地看向駱緣雨,「我本以為設好陣法,便不會有妖精敢來,不想……」

「呵……」鹿笙笑起來,徑自離開,聲音由門外傳進來,「人心,哪里是什麼陣法便能夠限制的?」

「人心呵……的確是陣法所不能及的……」孫博士垂首看著自己手中的藥碗,墨色的藥液映著他的面容,「為了活下去……妖的心,又何嘗能夠被陣法所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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