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里事情極多，卻只有德叔一個人操勞，如今你回來了正好可以幫他忙一些。」李源坐在房中看著書。
鹿笙嘴巴撅得幾乎可以掛油壺了，「……可是……我還有別的事情的嘛……」
「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千兩。」
「所以我就說等存夠錢再回來的……」
「再這樣利滾利下去，你只怕這輩子都還不清咯！」李源一本正經地在冊子上做著筆記，「不過就是讓你陪著我上學罷了，你倒好，弄得跟要上刑場一般。」
鹿笙趴在窗台上，忽的好似想起了什麼，回頭問李源，「那天船上的幾個人都是你的同學嗎？」
李源點點頭，「倒都是國子監的學生，怎麼了？」
「……駱緣雨……你同他熟悉嗎？」
「不熟。」李源頭也不抬。
「哦。」鹿笙又趴了回去。
李源卻抬起了頭，「便……沒了？」
「恩？」
「你就不再問下去了？」
「不用問了。」鹿笙指向窗外，李源順著她手看出去，那個向著住宿這里走來的不是駱緣雨還是誰。
「駱緣雨，你這麼急匆匆的要去哪兒呀？」鹿笙見他走過窗前卻始終低著頭，緊緊抱著懷里的一個包裹，忽的出聲喊住他。
駱緣雨被她的喊聲嚇了一跳，茫然抬起頭，待到看清鹿笙時，方才漸漸恢復，匆匆見了禮，「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來這里講故事呀！」鹿笙笑笑，指了指他懷里的包裹，「那是什麼？是書嗎？總是听人說國子監中藏書萬千，不論什麼古籍，都能夠找到，包得這麼嚴實，一定是什麼好書吧！」
鹿笙說著，一躍翻出窗外，幾個步子便到了駱緣雨面前，劈手去奪那個包裹。
駱緣雨立刻將包裹緊緊抱在懷里，躲開鹿笙的搶奪，厲聲喝道，「鹿公子如此行為實是無禮！」
「駱公子如此珍視此物，想來必是真心所愛。」鹿笙見他如此，收回手，緩緩道，「只期望它也能對駱公子的真愛有所感悟罷……」
言畢，鹿笙轉身向屋內走去。
駱緣雨聞言神色怔忪，若有所思，他下意識的抬起頭，想叫住鹿笙。手定在半空中，嘴巴卻沒有發出些許聲音，終于他還是放下胳膊，抱著懷里的包裹匆匆離開。
屋內。
鹿笙坐在窗邊，看著駱緣雨匆匆離開的身影，若有所思。
李源合上書冊，看著鹿笙遙望遠處的身影，亦若有所思。
「我可是錯過了什麼？」
鹿笙聞言回過頭，「什麼？」
「似乎有人跟著我來到國子監，卻並不是想幫我的忙。」
鹿笙聞言，笑著點頭，「恩……也許吧。」
*****
梆子聲敲了三下，已是三更時分。
屋中只聞呼吸聲，鹿笙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又翻了個身，睡在地上的確是不舒服。
「鹿笙，你睡了嗎？」
「你怎的還沒睡……」鹿笙哀怨地瞥了床上一眼，沒好氣道。
「我在想……你什麼時候肯告訴我，為什麼今夜硬要搶我的被子，為什麼死活不肯回家去，為什麼找那些有的沒的的理由，逼著我讓你留宿在國子監。」李源坐起身，看向床邊裹著被子，一臉無奈的鹿笙。
鹿笙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裹著被子，撐著腦袋看了李源，「你就別多管閑事了，若是讓德叔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頓數落。」
「可是同……駱緣雨有關？」李源卻是饒有興趣。
鹿笙想著是不能指望這位仁兄自己不去好奇了，「你特意不讓德叔跟著，卻讓我跟來是不是也是為了套出，我在做什麼？」
「知我者，鹿笙也。」李源促狹一笑，裹了被子坐到鹿笙身邊，激動而認真地看著鹿笙，就等著她揭曉答案。
依稀又回到了兒時，鹿笙帶著他離家出走、玩鬧搗蛋的日子。平日里那些淡定沉穩，溫和親近，都不知到何處去了，那張俊俏的臉上只寫了兩個大字，「頑童」。
鹿笙看他這副樣子，卻是在心里嘆了長長的一口氣，這家伙倒只是為了好玩，可惜妮兒完全不明就里，只听到李源說要鹿笙陪著上學，那悲傷便似瞬間鐫刻在了她的眼底，神色中滿是掩不住的失落同不知所措。
「駱緣雨究竟怎麼了？」李源出聲打斷了鹿笙的思索。
鹿笙卻是極為哀怨地又嘆了口氣，頓了頓，方才幽幽說道，「他被……」
「啊……啊……額……額……」
鹿笙話剛出口，屋外卻忽的喧鬧起來，喊叫聲、腳步聲次第響起，人們似乎都急匆匆的向西廂聚去。
鹿笙和李源互看了一眼，同一刻起身向門外走去。
「怎麼了？」鹿笙扯住一個人問道。
「駱……駱……駱緣雨……他……他……他……」那人結結巴巴，指向一處燈火通明的廂房。
鹿笙不待他繼續說下去，便向廂房跑去，不過兩步又回過頭，拉了李源，「走，一起。」
兩人走進屋中，屋中竟是熙熙攘攘地一片。
鹿笙往里面探了探頭，只是什麼都看不見，身邊的李源卻拽住了一個人，「陸師兄，出什麼事了？」
「緣雨做了噩夢，驚叫起來，大家都以為出了事，就聚過來了。」陸師兄擦擦一頭的汗，擺擺手，「我們听到聲音過來的時候，他還好好的，不過說了兩句話，就忽然暈了過去，如今大夫正瞧著呢。」
「從前倒是不曾听得他有這樣的病癥。」李源若有所思道。
「可不是，都把我給嚇死了。」陸師兄搖了搖頭。
李源不再發問，轉而低聲對鹿笙道，「陸師兄就住在旁邊的宿舍里。」
「陸師兄，不知駱緣雨近來是否經常發噩夢？」鹿笙出言問向陸師兄。
陸師兄愣了愣，李源解釋道，「他是我家中的遠親，如今來這里伴我讀書的。鹿笙，這位便是我同你說過的學識可經世的陸詹基，陸師兄。」
鹿笙拱手一禮，趁著陸師兄還禮的空當，斜了一眼李源。
你什麼時候同我介紹過這位師兄了？還借著我的由頭暗夸這位師兄一番，果然是哄人界的高手哦！
李源權作什麼都沒有看見，依舊淡然而笑。
「他發惡夢倒是第一次。」陸師兄絮絮叨叨說道，「緣雨向來安靜，所以他大聲呼喊，我們才趕忙趕過來。想來他這麼個平和內斂的人，應該是不會做什麼事，那怎麼會……」
陸師兄依舊在絮絮叨叨，鹿笙原本認真听著，忽的神色一動，朝門外看去。
李源也注意到了鹿笙的舉動，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
「你在看什麼？」
「一片漆黑。」鹿笙的嘴角緩緩顯出一抹笑。
「漆黑？漆黑有什麼好看的？」陸師兄結束了自言自語，好奇地也望向門外。
「陸師兄，那里是什麼？」鹿笙伸出手指向那一片漆黑。
「那里……」陸師兄想了想，「是圍牆……圍牆外……是弘文館……弘文館外……是……」
「弘文館的院子里有種花嗎？」鹿笙出言打斷了他。
「花……木……倒是有種，只是還沒到時候開呢……」陸師兄錯愕看向鹿笙。
鹿笙嘴角的笑意卻更濃了，「那這香氣又是從何而來呢？」
李源嗅了嗅，皺起眉頭。
陸師兄見他的神情，也深吸了一口氣，卻是呆了一呆，猛地抬眼看向那片漆黑，結結巴巴道，「香……香……真的有……有花香……」
暗香浮動，似一只妖嬈綿軟的手，撩騷著鼻尖，若即若離，若有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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