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非子不語 第24章 世間如此之大,何嘗會缺少一個例外呢

作者 ︰ 廢柴公子

金陵城,秦淮河上。

畫舫搖曳,燈火通明,雖已是夜半時分,這里卻熱鬧更勝白日。

各色的燈籠掛在船頭,迎風晃動,帶著那燈火的紅光在夜色中飄搖,映在水中,恰似天上的銀河落入人間,便是一片別樣的燦爛星光。

笙歌艷舞,婉約流轉,酒色香氣,如痴如醉。

這里沒有夜晚,饒是再寂靜冷清、黑暗無光的夜,一旦到了這里,便也變得熱鬧多彩,明媚誘人。

人影掩映于窗紙上,搖擺嬌俏,笑聲、歌聲、嬉鬧聲,從船艙中層疊而出。岸邊的行人,俄而停下腳步看一眼畫舫,雖不過一水之遙,那里同岸上卻直如兩個世界。那里,仿佛一個沒有饑饉餓殍、沒有寂寞失落、沒有憂慮怨懟的,人間夢境。

「嘗听人說過,那不過是沙漠中幻影,並非你所言的鬼怪,鹿公子所言,亦不過爾爾罷了。」

「周公子果然是見多識廣,佩服,佩服。」

被稱作鹿公子之人,一襲青衫落拓,翩然落座,指尖捏著一只酒杯,對著對面一人舉杯相敬,一抬手杯酒俱空,攤開兩只手看著對面之人。

對面的周公子剛想回敬,卻發現相敬之人手中空無一物,而嘴角還帶著一抹微笑,正歪頭看著他。

「這……」周公子薄怒。

「看在眼中的,卻未必就是事實。」

鹿公子說話間,拿起身邊的筷子,撥開席間那道還沒有人動過尚且熱氣騰騰的淮揚名菜,清炖獅子頭,那個酒杯赫然就在其中。

周圍嘖嘖驚嘆之聲立起。

「旁門左道。」周公子冷哼一聲,放下手中的杯子,「不過術法罷了。」

「是,這的確是魔術而已。」鹿公子拿出杯子,稍稍一松手,杯子立時落在地上,應聲而碎。

席間皆愕然,不知他想做些什麼。

鹿公子不慌不忙地蹲,一把抓起杯子的碎片。

「仔細手……」鹿公子身邊的女子擔憂叫道。

鹿公子卻只是回頭沖她微笑頷首,表達謝意,手依舊攥成拳頭,抬起頭,舉至眾人眼前。

一時間船艙中鴉雀無聲,將碎片這般攥在手中,手掌早就該被刺破,血也應該順著指縫流出來了才是,可他卻絲毫痛苦的表情也沒有,他的手就這樣安靜的停在半空中。

「在席諸位行走南北,我所說的故事,諸位也許听過,也許見過,也許會覺得不過是世人無聊瞎編出來的玩意兒罷了……」鹿公子笑了起來,翻轉胳膊,攤開手掌,一枚完好無缺的杯子就躺在他的掌心,杯子上還沾著獅子頭的油水,在燈火下閃著五彩斑斕的光芒,卻是一絲裂縫也無。

「……卻不可全然不信,因為所見未必為真,而所听未必為虛。」

一時間掌聲四起,贊嘆不絕。

「鹿公子好手段!」

「不光故事說得好,這一手真是絕了。」

「原本我們只是覺得這花船上有人說故事,真是奇聞,沒想到今日一見,公子行為竟不同凡響。」

「周起,你平日里還說天文地理,無有不曉,今日也被問住了吧。」

「鹿公子,還有什麼本事,今晚不妨一起亮出來罷。」

「就是,就是,難得我們能遇上鹿公子這樣的高人。原本我們是想來拆招的,卻不想……哈哈,哈哈。」……

被稱作鹿公子之人微笑著一一回禮,末了淡然道,「只可惜,鹿笙只知道說故事罷了。卻不知諸位是否還有興致,再听鹿笙說一個故事?」

「鹿公子的故事說得好極。」

「自然是要再听的。」

眾人皆應是,周起便也只能訕訕地坐了一邊,不再說話。

「那好,我便再說另一個故事。」鹿笙舉杯,環敬諸人,一飲而盡,旋即將目光投注到一個人身上。那人一身素錦衣衫,不時看向船外,心思全然不在酒宴上。鹿笙放下酒杯,笑問,「駱公子怎的只是一個人飲酒,可是鹿笙招呼不周,抑或鹿笙說的故事,公子不喜歡听?」

駱公子聞言一驚,原本就是個白秀安靜的人,被鹿笙這麼一說,竟是整張臉都漲紅了,結結巴巴回道,「不,不……公子的故事……很……很好听。」

鹿笙微微抿唇,拎起一支筷子,輕輕踫了一下酒杯邊沿,清脆的聲音如碎玉裂帛。

「那我便再說個故事,諸位公子皆是風雅之人。踏青出游,行船覓春,楊柳依依,百花齊放,春日里的美景自是不必鹿笙多言的,只是不知你們可曾听說過一個傳說。花開有期,開而復落,可是哪一朵花又希望凋零,于是便有人說,在繁花爛漫處,見到極美的女子,或是極俊俏的男子,便一定不要前去搭話,因為它們便是……」

鹿笙聲情並茂,潺潺而敘,如細水長流,卻蔓延到了每一個人的心中。

「……落花成精,為生而存。」鹿笙輕輕說出最後一句,「情愛于他們而言不過是活下去的手段罷了。」

「你又不是花精,你了解她們嗎?倘若不了解,又怎麼可以說她們沒有情愛呢?」眾人仍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唯有駱公子突然發問。

鹿笙深深吸了一口氣,正是三月時節,即使晚上看不見花開爛漫,空氣中的香氣,卻依舊讓人陶醉于這燦若煙霞落入人間的煙花三月。

「我的確是不知道的,駱公子難道忘了,我說的是個故事。」

「就算是故事,你又如何能夠知曉那個結局?」駱公子神情認真,一字一字問道。

駱公子話音剛落,他身邊的友人忽的哈哈大笑起來,「駱緣雨,你听個故事也能這般認真,怪道博士總是說你的認真無人能敵了。」

言畢,眾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駱緣雨的臉立刻又漲得通紅,神情卻更為認真,「即便是故事又何如?寫人寫物,畫情畫景,難道是故事便可以一概而論,不分青紅皂白了?」

駱緣雨越是認真,周圍的人笑得越是利害。究竟又有誰會將那些從未見過的神奇古怪當真?

「駱公子所言極是,但這個故事是這個結局,只因有些東西,不是想或者不想便能夠控制、避開。」鹿笙自斟了一杯酒,笑看向駱緣雨。

駱緣雨有些愣神,似是在等著鹿笙的解釋。

「天性,活下去就是花精的天性,即使他們想要避開,想要控制,也只是徒勞而已。」鹿笙目光定定看著駱緣雨,她並沒有想向駱緣雨解釋,于她而言不過是個陳述者,那便老老實實地做個陳述者便好,別人理解或不理解,相信或不相信,皆是與她無關的事情。

駱緣雨垂眸想了一刻,再一次認真問道,「從來沒有例外麼?」

沒有例外麼?鹿笙在心底也這樣問了自己一句,答案似是明明白白的,她卻沒有說出口,只仰起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卻見駱緣雨還在看著她。

她搖搖頭,終于只能笑道,「恐怕要等到我听到那個例外的那一日,才能夠回答公子了。」

駱緣雨嘴唇微動,卻沒有再問下去,舉杯敬向鹿笙。

鹿笙微笑斟酒,同飲一杯。

「世間如此之大,何嘗會缺少一個例外呢?」一個聲音忽的在船門處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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