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程薇找到我的時候,我剛從工地回到家。
我把自己身子扔在床上之前,一直在思考我當初學室內設計到底圖什麼。但是一躺到床上,人一放松,一陣困意襲來,還沒有思考出什麼結果,意識便漸行漸遠了。
我是被踹門聲驚醒的。
當我瞧見程薇穿著黑色小短裙,踩個小高跟斜倚在門口,一串鑰匙還在她的指尖肆意地甩動時,更加堅定了我要換門鎖的想法。
「嘖嘖,看你這頹廢的模樣,誰干的,人才啊!」程薇不懷好意的沖我努努嘴。我微笑地看著她,伸手在頭上方模索了半天,然後沖她扔了個枕頭。程薇叫了一聲,高跟鞋踉蹌了一下,亮著嗓子喊︰「你知道我這身花了多少時間嘛你就這麼砸!」說著也不理我,自己兀自憤怒地走出去了。
我盯著天花板眨了眨眼,重啟了一下腦子,一下子坐起身,茫然地盯著天花板一會兒,光著腳走出房間。剛一走到客廳,就看見程薇將本就不長的裙子摞到腰上,月兌了鞋十分不雅的蹲坐在我放零食的電視機櫃前,听到動靜回頭看我︰「這什麼破公司宴會,害老娘出賣色相穿這麼少,結果連口飯都不給吃。你這有吃的沒啊?」
我和她對視了幾秒覺得她是說真的,我迅速地跑到廚房,在碗櫃的架子里掏出最後一包泡面,水也來不及燒,直接把面餅往嘴里塞,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把程薇看蒙了,過了很久她才說︰「……我只是說說而已,你至于這樣麼。」
我被噎得沖她翻了個白眼。
「你到底是來干嘛的。」我扔給程薇一瓶水,自己斜躺在沙發上猛灌了幾口。程薇說︰「沒事不能來看你啊。你瞪我干嘛?你看你這就不上道了,閨蜜來看你你就這態度。」我又灌了幾口水沒搭理她。
她突然坐起來,語氣頗為激動︰「我還真有事要告訴你!你猜我今晚看到誰了?你猜你猜啊,算了還是我告訴你吧!我今晚看到他了,是他就是他!是他就是他!」
「我們的英雄~小哪吒~」當我唱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看見程薇略迷茫的表情。
我干笑了一聲:「是誰啊?」程薇開始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痛苦表情,不過我對于她的反應速度不敢恭維,想著大概沒個一兩個小時應該是不會有結果的,于是轉身進了廚房燒開水。但是這一次程薇居然反應出奇的快,很大聲音的在客廳沖我吼︰「葉子我想起來了!就是你大學里追的那個後來被富婆包養的小白臉啊!」好吧,這下全小區的人都知道我大學時追了一小白臉,還被富婆包養了。我拎著菜刀殺出廚房,「你要不要聲音再大一點!我怕小區的大媽們听不清!」
程薇大概是被我手里明晃晃的刀鎮住了,低頭不說話,就在我準備重新回廚房的時候她突然又大喊一句︰「叫林淵之對不對!」這下故事完整了,大家都知道我蘇葉在大學時候追一被富婆包養的小白臉,那個小白臉叫林淵之。
其實我和林淵之那點事要擺在現在也就那麼回事,說是被富婆包養其實是程薇自己yy出來的,總結起來就是我苦苦追著他跑,在我本以為終于要搞定他的時候他跟著一個有錢姑娘跑國外去了。在現在看來我倒是挺能理解林淵之的,畢竟對于他那樣的有前途有未來一孩子,感情這種事根本無法與更大的發展相比,他不至于要為了我而放棄這麼好的機會,更何況他還不喜歡我呢。我要是他我肯定也會選擇離開的,但是當時我多單純一孩子啊,哪能接受到嘴的鴨子就這麼飛了,為此也丟了不少臉。不過話說回來,理解歸理解,我當時怎麼就沒聞出來這貨渾身上下透著股人渣味兒。
大學里我就喜歡了他這麼一個人,我把所有的感情全都投在他的身上,結果還是沒有成功,被他傷了到至今我再也沒談過。雖然程薇前前後後幫我安排了不少相親全都被我巧妙的推掉了,不知道的人都稱贊我說我為了等林淵之不惜守身如玉這麼多年,恨不得給我立一貞節牌坊,而知道當年內情的程薇卻急是擔憂。
「葉子,你根本犯不著和這種人渣生氣!他就是男人里的一特例,好男人還是有很多的,你別因此對男人失望啊!你老實告訴我,你到現在都不談該不會是被那人渣傷的性取向都變了,改喜歡女的了吧!」程薇越說越帶勁,到最後干脆不管我手里的刀,抓著我的肩膀猛搖。
「不行啊!不是男人你就沒後啊!」
我還沉浸在過去慘痛的回憶里,並沒有注意她在說什麼,程薇見我沒說話以為我是默認了。
「不行,葉子,身為你姐們,我不能就這麼看著你走上不歸路,明天,明天我就給你找一絕世好男人!你等著,等著啊!」說完就拎著包和鞋瞬間消失在我家。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抬頭看著對面一直喋喋不休說得很忘我的程薇口中的「絕世好男人」。恕我眼拙,我實在看不出來這個頭發有謝頂傾向,身材有向球發展傾向的大叔哪里有「絕世好男人」的特征,還是說我已經與時代月兌節,不知道現在大家的審美都在朝抽象方向扭曲了?
「蘇小姐,我從別的地方了解到您的工作是室內設計師啊,這個工作是好,但是工作時間不確定,我們倆以後結婚了,孩子你怎麼帶啊?」
「……誰孩子?」
「當然是我們的了。」我直視著他閃爍著激動光芒的小眼楮,把剛噴出的一口老血默默的又咽了回去,思考著還是不要直接否決他比較安全。
「也許,以後不生呢?」
「肯定要生啊,我家里都催了。」
「你……」
「而且你這麼年輕,容易生。」
「你……」
「我就想要2個,一男一女。哦,我又了解了一下你的收入啊,結合我們倆的收入,又看看最近的市場啊,養兩個孩子可能有點不太夠。你看看要不要換個收入高點的工作啊?」
「你……」
「蘇小姐你想補充什麼?」對方興奮的抖動眉毛。
「你……」大爺的!我微笑︰「沒事。」
我本著一個淑女該有的修養沒有沖他翻白眼,但是我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在說話的時候一定要挑眉毛。我承認,能把眉毛一左一右挑的這麼有節奏感確實很難得,但是這麼粗獷的眉毛抖起來……
我努力的減少存在感,對于他的話都只是淡淡的敷衍過去。大概是我的態度太不積極讓他意識到自己話有點多,于是微笑著看著我挑著眉毛問︰「蘇小姐,你對我有什麼看法麼?」
我握著杯子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他終于問這個問題了。我深吸一口氣,對著他的眼楮,認真的說︰「李先生,你的眉毛抖的很藝術。」
李先生顯然感到很驕傲,更加歡快的抖著眉毛︰「蘇小姐果然好眼光,這算是我的一項特長了,從小到大就沒人能抖的比我好。蘇小姐真是我的知己啊!」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好像真的說錯話了,因為我看見李先生的眼里迸發出驚人的亮光,表現出了對我無比的滿意。
「蘇小姐,我真的覺得我們很投緣啊,方便留個聯系方式麼,以後促進一下感情啊!」
我面無表情的回他︰「不方便,前段時間不巧手機丟了……」我還沒說完包里手機響了。
對面的李先生呆呆的看著我,正要說話我就仍面不改色的說︰「不是我的手機,問朋友借的。」說著利落的把電話掐了,我順便在心里問候了一下打我電話的人全家。
會餐終于結束,我和他正一前一後的向門口走著,突然一只手拽著我的手腕把我拉向一旁,而正在忘我說話的李先生完全沒有發現我的消失,就這麼慢慢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坐在座位上了。我的對面是一位頗有氣質的名媛淑女。我扭頭看著我身旁,喲,居然是一枚帥哥。這是什麼情況,我低頭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辦法給我的智商一個交代。我正茫然著,身邊這位仁兄伸出手模了模我的頭發,寵溺的對我一笑︰「你怎麼來了?來這里干什麼?」
我原想喊一句︰「流氓啊你!」結果莫名其妙張口就是︰「我來相親啊。」
「今天居然還來相親,乖,別鬧了。」
「我沒鬧啊我說的是真的。」
「都這樣了還和我賭氣?我承認昨晚是我不好。」
我覺得好像哪里有點不對勁,我們之間的對話怎麼會這麼順暢。我看了看對面臉色略有點蒼白的女人,又想了想剛才這個人對我說的話,大概能猜出這個男人是想拉我來演戲趕跑這女人的。我分析了一下,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3個原因︰
1、相親對象太讓人難以接受了,就像我剛才那樣。我偷偷打量著那女人,雖然說不上美麗動人,不過這個妝倒是畫的很精致,所以這個原因排除。
2、自己有女朋友,但是迫于家里的壓力只好出來應付一下。那他大可以找他真正的女友來啊,所以這個也排除。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原因了!
3、他是個gay,不喜歡女人但是又不想出櫃,所以隨手拉住我來演戲!
我都要為我的智慧鼓掌了!
演戲對我來說絕對是信手拈來,雖然我學的建築,但是社團我報的是話劇。當時我的成名作就是《雷雨》,我演的是丫鬟2號,就是在里面專門開門的那個。雖然整部劇我只有4句台詞︰老爺回來了。夫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小姐回來了。但是我的眼神很到位。
演戲,眼神最重要。
我先是用一種很委屈但是又故作鎮定的眼神看著那位仁兄,又扭頭用一種憤怒但又略有些驕傲的看著對面的人,意思就是看見沒,他有主了。
其次,台詞要簡短精準。
我做出一臉傷心欲絕的模樣,眼淚快要涌出來卻又強忍著,眼淚就在眼眶里轉啊轉就是不下來。然後要讓嗓子發出微微的顫音,像是在壓著哭意的對仁兄說︰「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吧!」
最後,動作要自然流利。
我狠狠的甩開仁兄的手然後向門口奔去。
我覺得我剛才的表現甚好我甚是滿意,人物情感把握的很到位。仁兄很快也從飯店里跑出來,笑著看著我︰「沒想到你的演技這麼好。」
我擺擺手表示不客氣,「我也就是舉手之勞,不用太感謝我。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啊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了你我人生也升華了啊。」
仁兄看著我眼楮滿是笑意,「我今天出來沒有帶名片,我姓江,小姐貴姓?」
我很是豪氣的揮了揮手︰「免貴姓雷!」說完就看著對面的江仁兄笑的更燦爛了,沖我一勾唇,眼楮都眯的看不見了,我就想啊,這孩子長的真好看,而且還有點眼熟,在哪見過啊?
因為一直在思考我和他在哪見過,于是走的時候沒有听到他在後面很輕的說了一句︰「蘇葉。」
總體來說我還是很開心的,所以當我知道那個電話是程薇打來的時候我很善良的讓她進了家門。
「蘇葉,你怎麼回事!我可都听人家說了,那個李先生走到電影院發現你不見了,你丫居然半路溜了!你真要在同性戀這條路上走到黑啊!!」伴隨著程薇的怒吼聲,大家又知道了那個泡小白臉的蘇葉原來是個同性戀,大媽們飯後不會無聊了。
程薇恨鐵不成鋼的指著我額頭︰「你怎麼就在林淵之一棵樹上吊死了,這個李先生風評很好的你都不滿意,那你還要什麼樣的!」風評好?評判標準是看眉毛抖的好麼?
「我才沒有吊死,林淵之是混蛋!還有,你的眼光一定是出問題了,你上哪找來這麼一個‘絕世好男人’的?其實他是‘絕滅好男人’吧!你居然這麼糊弄我!」
程薇愣了一會︰「額,我昨天一回家就跟我二大爺說了要安排一最好的男人,今天有點忙就沒去審核。不過,我,我相信我二大爺!人家專注相親20年了,不會看岔的!」
程薇的二大爺是檢察院的中層領導,平時沒事就喜歡給人安排相親,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她二大爺都快60了,他的眼光我確實不敢苟同,頓時我就原諒程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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