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第25章 雙翠羽(一)

作者 ︰ 奶油餡

像是做了很長的一個夢,朦朦朧朧的,她听見耳畔一陣此起彼落的哭聲,想睜開眼楮看看,眼瞼卻重得像是壓了千金,她掙扎了下,想睜開眼看到底是誰在哭,可始終是白費力氣。

隱隱約約間,她听見了阿姊在耳邊壓抑地哭聲,一邊一邊重復著「二娘,阿爹阿娘不在了,求你別走」,又一會兒仿佛又听到阿姊在說「二娘,從今往後,阿姊再也不會讓你吃苦了」。

阿姊……

桑榆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像是被人扼住喉嚨,痛苦地發不出聲音。她憋足了力氣,用力掙扎,終于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桑榆睜開眼楮,大口大口地不住喘氣,而後凝眸,發現自己坐在床上,外頭淡淡的晨曦透過窗欞照進屋子。

「小娘子這是被夢魘著了?」

听到內室的動靜,阿芍趕緊掀開珠簾從外頭走了進來,見她滿頭大汗就知道又是做夢了。

「沒事……」桑榆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呼吸已經平復,「師父已經起了?」

阿芍拿過衣裳走到床邊服侍她穿衣,嘴里念叨著︰「先生起了,單大夫天沒亮就起了,順帶著就拖著先生去外頭轉轉,這會兒也該回來了。」

說著,阿芍抿著嘴笑︰「單大夫也真是的,先生可還懷著身孕,怎麼也不讓先生多睡些時辰。不知道的,還以為單大夫不喜歡先生呢。」

桑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別瞎說,讓先生知道了,小心抽你。」

阿芍吐了吐舌頭,後怕地模模自己的**。

洗漱罷,推門往外走的時候,柳娘子正與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一路走一路似乎在鬧脾氣。

「師父。」桑榆上前,行了行禮,而後看著正試圖安撫柳娘子的年輕郎君,又道,「師公。」

離開奉元城那年,桑榆剛過完七歲生辰,柳娘子也已經是三十來歲,一直未嫁。直到兩年前遇到為求精進醫術離開奉元城的大夫,結伴同行的路上,漸漸生出情意,這才結了姻緣。

大夫姓單,奉元人士,自出師後就聲名遠播,奉元城內稍有些財勢地位的,都喜歡找他上門看診。單一清看著冷清,實則心里有一桿秤,在奉元城時每月必有一日義診,對所有貧戶一應是能省則省,對于些為富不仁的大戶則是獅子大開口的架勢。

奈何人家的確醫術高超,盡管明知道自己被宰了,仍舊有很多大戶人家求著他上門。

本來還以為這人是個高嶺之花,結果……桑榆看著圍著柳娘子不住哄媳婦的單大夫,實在不忍地別過頭。高嶺之花什麼的,都是騙人的,根本就是個逗比。

「夫人,你看,連二娘都醒了,你要是這時候再睡回去,對身體可不好,再說咱們兒子一定已經醒了,夫人你得帶著他多活動活動,好長身體……」

噢,不止是個逗比,還是個蠢爹!

在過完生辰的第二天,知道阿姊已經沒事,胎像平穩後,桑榆就揣著書信去了秦氏的院子,托院子里的婆子,將信帶給秦氏,又找到沈婆子,請她轉告虞聞和虞安,就說自己要跟著師父離開奉元城一段時日,歸期幾何暫時未知,但會月月寄信保平安。

于是,等到秦氏拆開信的時候,她其實已經帶著阿芍去找等在城門外的柳娘子。

這一走,就是六年。

而今,桑榆已經十二歲了,從奉元城寄來的家書里,阿姊的態度鮮明,要她必須趕在十三歲生辰前回城。

看到信的那天,桑榆忍不住嘆了口氣。外頭的世界太大,六年時間,她才走了一半的大邯,另一半就好像是一塊巨大的女乃酪,一直在引誘著她繼續走,繼續看。

可是剛才那個夢,讓一度想要裝作沒收到信繼續游歷的桑榆再次清楚地認識到,她其實從來不曾忘記,奉元城內,還有阿姊在一直等她回去。

「二娘。」把丈夫趕走,柳娘子牽過桑榆的手,一路走到正堂,身旁的侍娘忙端上熱茶,「回城的事,你可想好了?」

「是。」

「那就回去準備準備罷,你自七歲生辰後就跟著我過了這麼多年,眼看著十三歲生辰將至,你阿姊是該急了。」

「師父不一起回去嗎?」桑榆試探地問。

自從出了奉元城後,柳娘子整個人就像是得了新生一般,外面的世界太大,對她們師徒來說那些未知都充滿了迷人的魅力,如果回到奉元,就好像被放養習慣了的鳥重新回到籠子中。

「回去。當然回去。」柳娘子眯著眼楮,若有所思,「我要回去看著你,萬一你被人困住手腳了怎麼辦。好不容易教出來的徒弟,為師還等著你給肚子里這個賺足十幾年後的嫁妝。」

師徒倆就這樣商定好回程的日子,又將整理行囊的事全數交給身邊的侍娘,拉著單大夫去街上買東西,準備一並帶回奉元城。

虞聞用了六年時間,從一個小小的正九品下的正字,爬到了從五品上的秘書丞,對很多人來說,實在是不容易。

在大邯,五品已經是高官,事業有成,光宗耀祖。和那些祖上當過大官,因此得門蔭直接進入仕途的同僚相比,虞聞的身上並沒有這樣的門蔭。

父親虞伯源去世的早,他是遺月復子,沒得到過父親的關照,甚至因為祖上是手藝人的關系,初入仕的時候,他甚至和那些捐錢買官的同僚一樣,被人所看不起。

但父親的人緣到底在那擺著,加上虞聞自己能力不差,四考過後很快就升了官,再後來,順風順水,一路坐到了秘書丞的位置。

散衙的時候,孫青陽照例想要跟著虞聞去他家蹭頓飯,結果才出宮門,就被急召回去。這六年,孫青陽也沒白混,離開散騎常侍的位置後,又坐上了衛尉卿這個職務,而這個衛尉卿等同于皇家衛兵長,要守護整個皇宮,自然是比過去都要更加的忙碌。

煩人的家伙不用跟著走,對虞聞來說實在是身心輕松,出了宮門,阿祁早就坐在馬車上跟車把式一起候在了外頭,瞧見郎君出來了,趕緊跳下馬車,迎了上去︰「郎君。」

「朱明的情況怎樣了?」

朱明三歲大的時候被虞聞找到,現在已經十余歲,正值壯年期,因為是母馬,為了培育後代,虞聞又特地從外面找到一匹良駒配種。早上出門前,養馬的僕從匆匆來報說要生產了,現在一天過去了,應當生下小馬駒了。

阿祁回道︰「生了,生了匹小公馬,像朱明,也是渾身棗紅,看著漂亮極了。」

說完,掀開車簾,請郎君上車。

「生了就好,朱明跟著我十來年了,馬的壽命也就三十來年,算起來她都過了大半輩子,也該留下後代了。瑯軒院那邊如何?二哥的那幾個妾還在鬧?」

阿祁一貫嚴謹,這時候也不由地撇嘴。

「二郎發了好大一頓脾氣,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終于把事情給壓下來了。」

六年時間能改變很多。

虞闐的身體還是不大好,也沒有大的起色,談桑梓在生了長女後,又接連生下兩個女兒,如今正懷著第四胎。秦氏為了次兒子能夠多子多孫,六年內為他納了三房妾室,又給幾個侍娘開了臉做了通房。

院子里女人一多,事情就多了。談桑梓的生活本來就不是一帆風順,丈夫態度冷清,卻也不只是冷清,更是有些不願與她相處。因此,有了妾室後,只要身體允許,更多的時候,就待在幾個妾的屋子里。

「丁姨娘仗著自己生了長子,平日里可沒少欺負夫人。二娘性子本來就弱,被壓了這麼多年,一直是能忍則忍。要不是這回大郎君把二娘推下水,夫人哪里會忍不住。」

虞聞冷笑︰「誰也不是省油的燈。大伯母要給二哥納妾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按著二哥夫婦倆的性格,如果那幾個妾和通房不是貪得無厭、逢高踩低、喜歡搬弄口舌的人還好說,可偏偏幾樣全都佔全了,後宅想安都難。」

阿祁點點頭,應和了幾句,而後車把式便驅車載著郎君往家趕。

主僕三人一路沉默著到了魚市,從魚販手上買了一簍子的鮮魚回來,這才又往虞家走。

阿娘最近胃口不好,虞聞想著也沒什麼能開胃的東西,只能買些魚回去給阿娘嘗嘗。

馬車往虞家走,卻在轉彎的街口上被堵在了半路。

「外面怎麼了?」虞聞閉目養神。虞家的這一條道上,住的大多都是商家,比不得官宦世家門前的車水馬龍,馬車被堵在半道上的時候很少。

隔著車簾,阿祁應聲道︰「郎君,我過去看看。」

不多會兒,就听見阿祁跑回來大聲道︰「郎君,郎君!前面有輛馬車被人堵在路上了,堵路的貌似是太子洗馬常公的馬車。」

「被堵在路上的馬車,可知道是誰家的?」

「回郎君,趕車的說話口音陌生,听著不像是奉元城的人。」

虞聞睜眼,掀開車簾︰「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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