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鸞策 第五十七章 氣

作者 ︰ 若蕭

知府府衙比皇宮小上了許多,不過沒有宮人的引路與通報,要在這青磚碧瓦的圍牆內找到一個人,也並非是件易事。從前院一直找到後院,穿過竹欄長廊藩籬柵欄,繞過竹海繁絲茂林泉石,終于在一個四角翠亭下看到倚靠著欄桿,側身而坐的齊渃,依舊穿著從宮里帶的那套裙衫。

亭子中央的石台上放了瓜果玉液,兩位侍女用繡了富貴牡丹的絹扇在旁徐徐扇風,齊渃潑墨青絲隨意扎在腦後,被絹扇吹來的微風絲絲飄動。

登上亭子外的青石階,錦履踏過地面的聲音和衣物窸窣聲響讓齊渃回過頭。淺藍色襦裙把齊瀟膚色襯得更加透白,流雲髻梳理的極好,插了白玉鎏金步搖,每走一步那片片鎏金隨著身形晃動,折射了余暉霞光出流聲悅耳的叮鈴。

抬手讓面前三人免禮,齊瀟坐在了石台旁的一個石凳上,石台上放了荔枝與葡萄,信手撿了一顆荔枝剝開,對齊渃道︰「原來你在這,讓我找了好久。」吃下荔枝,甘甜多汁的果肉把一路走來的暑氣解了不少,亭子四周是茂葉成蔭的大樹,擋去了熱意吹來清涼的微風,舒逸的笑道,「渃兒倒是愜意,尋到如此好地方。」

從長椅上下來,坐到齊瀟右手邊的石凳上,齊渃替齊瀟剝了個荔枝遞到她手中︰「陛下為國事操勞,哪像臣如此清閑無事。」

接過荔枝吃在嘴里,總覺得比上一個更加清甜爽口,就這樣齊渃剝齊瀟吃,一連吃了三個,到第四個,齊瀟沒有急著放進嘴里,而是盯著荔枝晶瑩透白的果肉,捏在手里轉著︰「明日就該是乞巧節了,渃兒有什麼想要的嗎?」

剝著荔枝的手指一頓,恭敬的垂下眸子道︰「陛下貴為天子,猶念下臣,臣不敢奢望,但求大昱盛世萬代,龍體安康。」

回答的疏遠不失分寸,讓這顆荔枝的口感變得寡淡無味,才現從剛才起,齊渃便是一口一個陛下,分生的很。用侍女呈上的手巾把沾了汁液的手指擦淨,齊瀟挑著眉看到低頭剝著荔枝的齊渃,五指修長指尖飽滿,粉女敕的指甲被修剪的光滑圓潤,尾部淡白色的半圓形月牙很是好看。專心剝殼的表情,好似在雕琢未經磨礪的原玉。

遣了兩個侍女,齊瀟從齊渃手中拿過那顆剝到一半荔枝,把未完成的一半剝去,放在齊渃手中道︰「渃兒吃罷。」

討好般的口吻讓齊渃抬了頭,幽幽望了眼齊瀟,斂眉吃下荔枝還不忘說句「多謝陛下。」

齊瀟有些氣結,自己何曾低聲下氣的求過人,但是對上齊渃寡淡的面容,卻不好作,心里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平了些許氣,柔聲道︰「明就是你的生辰了,街上有七巧市,等我忙完了一塊去逛逛。」

抬眼微嘆氣,听齊瀟好著脾氣軟軟的語態,知道對于一貫強硬的她而言著實不宜︰「陛下……」剛一說話,齊瀟好看的蛾眉微蹙,像是泛起的山水黛漪,齊渃就是見不得她這番表情,差點便要原諒她,最終還是咬了下唇低頭繼續剝起下一個荔枝,「這幾日見您忙于公事,所犯墨罪都是查處清楚了?」

「涉及官員眾多,邱鐘珂與司徒鱗打入大牢待審,其余人等輕者削官免職,挨杖責百下,重者鞭刑流放千里,至于京城那些人。」齊瀟唇角上勾目光奕奕,「陸移為人師表應以連坐之罪受罰,又暗中報信妄圖月兌罪,即使免了死罪,也將削去官職禁錮三代。」

「暗度陳倉以身涉險偵伺貪官污吏,又故意放出風聲命魏大人前來江州,實則拋磚引玉,陛下真正想要的,其實只是那封來自京城的信箋吧。」對齊渃的分析齊瀟沾沾自喜的給自己斟了杯酒,對自己誘敵入套的謀略很是自豪,齊渃卻是冷冷別過了頭,怨道︰「但是陛下,若當時信箋晚送達一天,你何打算?為免打草驚蛇,您是真要去受那些酷刑嗎?」

果然還是因為這事生氣了,「這不是及時送達了嗎?」低喃一句,齊瀟努努嘴湊近低聲道,「若真是送達晚了,我也有別的打算,自然不會讓他們傷了我。」

「當真?」齊渃心有所疑,得到齊瀟點頭肯定,搖頭道︰「我看陛下當時明明是沒有退縮的樣子,你還記得當初答應臣的話。」

回憶起當時站在府門外的情景,看到衙役步步緊逼齊瀟,齊渃渾身血液好似凝固,甚至想不顧大局的說出身份,她唯一以做的只有用力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衙役,頭一回恨自己縛雞之力不通武藝。

白玉色的荔枝托在手中,與蔥白柔荑融為一色,齊渃至今不敢想要是真的晚上那麼半刻,該是如何,指尖不由顫抖,「陛下,臣只問您一句,倘若被抓去的人是我,您該如何?」

手一瞬握緊了酒杯,戾氣蒙了剛才還溫文的面容,狠狠咬了牙道︰「他敢!」

把手中剝好許久的荔枝喂進齊瀟的嘴里,齊渃輕嘆道︰「既然如此,陛下就該明白臣當時的感想。」

女敕滑甘甜的果肉此刻嘗出一絲酸澀,齊瀟終于頭一回低了頭承認錯誤,「是我未考慮周全,讓渃兒擔憂了。」抿抿嘴抬眸望著齊渃,齊瀟皺緊雙眉︰「渃兒要罰要懲都好,只是別再陛下陛下的,這里沒有外人,分生的很。」

用帕子擦干淨手上沾了的汁液,齊渃伸手用指月復揉著齊瀟的眉間︰「好,還有,我喜歡瀟兒笑著的模樣。」

轉嗔為喜,眉毛與嘴角柔和的彎彎翹翹,抓了齊渃得手︰「那明天咱兩一塊吃完長壽面,便去街上好?」

答應下齊瀟,第二天讓廚子下了兩碗簡單的長壽面,吃完後齊瀟與齊渃手挽著手打到江州最為繁華的街道上,街道兩邊已經擺滿了七巧物,有泥人有針線,還有香燭衣鞋。

自齊瀟收扣了司徒鱗私吞的官銀,就將其中一部分用于流落的難民,原本街邊討要錢財的乞丐大多回到家鄉重建家園,讓蕭條了多時的江州城再次煥光彩。

街道上人頭攢動,兩人不得不靠的更近一些才不被沖散,齊瀟現齊渃比第一次所見時高了不少。

半年多之前在梅林見到她,似乎還只過自己下巴的位置,穿了單薄的衣衫在冷冽的寒風中凍的慘白,當時她怎麼會想到,那個折花吟詩站在雪地中的少女會和自己走到今天的關系。讓齊瀟十多年履薄臨深暗淡無色的人生畫上一道炫美的色彩,這道色彩太過艷麗太過耀眼,似乎將其他的一切都照的無影無蹤,恍然間總讓齊瀟宛若如夢,直到現她安然的躺在自己懷里,才能確定這一切並非幻覺,而到底這是上天給予她的厚愛,還是一個玩笑。

「渃兒長高不少。」

對齊瀟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齊渃一愣,然後揚了淺淺梨渦,眼角彎彎的笑起來︰「長高才好,以後由我來保護瀟兒。」

「那就先讓玄蛟跑起來再說吧。」玄蛟是齊瀟為北旬所贈汗血寶馬的起的名字,玄為黑蛟為龍,見齊瀟對此馬的喜愛,奔跑起來,足不踐土,腳不落地,一形十影,唯獨由齊渃駕馬的時候,玄蛟就似乎變成一匹老馬慢悠悠的踏起小步。

听出齊瀟對自己騎術挖苦,忽而看到前方一個攤販前賣的東西,嘴角狡黠的笑起來,拉了拉齊瀟的袖管,一臉正經道︰「瀟兒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事嗎?」

答應過的事情很多,不知齊渃所指哪件,看到她眼底噙著笑意,齊瀟挑了挑眉道︰「渃兒所指的是哪件?」

「記得五月初四那天,在安元寺門前,瀟兒是口口聲聲答應,親手做個香囊與我。」生怕齊瀟不認賬,齊渃連忙補充,「池羽也听到了,廟里的眾神仙都為我作證。」

沒料到齊渃竟然是拿自己不會女紅作為反擊,齊瀟不以為然的癟癟嘴,「我還以為什麼事,那好辦,等會買點材料,回去我便給你做一個。保管,保管比那柳嫣做的好上百倍。」

一說起柳嫣就是濃濃酸味,齊渃掩嘴笑起來,更加挽緊了齊瀟的手臂,輕聲道︰「瀟兒別勉強,若是扎了手指,被欽天監看到客星犯帝座,我擔當不起。」

「笑話。」齊瀟高傲的抬起下,不屑一顧的看了周邊那些琳瑯滿目的七巧物,「我文韜武略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小小女紅怎難得到我。」

「好,一言為定,這次瀟兒不能失約了。」一面說一面把齊瀟拉到一個攤位前,開始挑選針針線線,「為期一個月,應該不難吧。」

「那是自然。」

把必要的東西買好,齊瀟還真在閑暇時找了隨行的侍女請教女紅,讓那些姑娘家一個個嬌羞而又惶惶不安,每當齊瀟隨意抬起她的桃花眼認真詢問時,那些小宮女們都會咬了唇滿臉通紅,讓一旁齊渃心里癢癢的一同咬起唇。

等齊瀟終于學會了幾個基本的針法後,突入而來的快報,讓齊瀟再一次失約與齊渃的約定。

作者有話要說︰讓兩人愉快的過了一個生日和七夕節,作者是親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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