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程方回付過錢,眾人在李為念的帶領之下穿越大街。////到了酒館門口,特特向眾人道︰「請稍等!」走了進去,片刻出來,面帶微笑,手上也多了兩壺酒。
梁薇與程安瑩倒是默契十足,相互對了一眼,臉上的神情亦十分相似。也都是想到,他此時亦不忘為妹妹買酒,足見對她愛護之深,十分感動、感慨。童千姿想不了那麼多,只是看著他進去買了酒,接著再跟著他走,不解風情而已。周雪桐卻是一聲冷笑,毀人不倦地道︰「還要故意做戲,也太可厭些!」
程安瑩听到撇一下嘴,梁薇知道聲音再小也能被周雪桐听到,便暗暗向她皺一下眉毛、咧一下嘴,一臉嫌惡狀。程安瑩會意,「嗤」地一笑。
走不多時,李為念在一條小巷口停住步子,向內微笑張望。程方回問︰「難道是在這里?」
「不是,請稍片刻。」
童千姿問︰「等什麼呀?」
他並不言語,只是微笑著站定。眾人探頭一看,見小巷子里只有一個女孩子翩翩走來。那女孩只十三四歲模樣,手提一個花籃,放滿了紅艷艷的花朵。
「這就是你妹妹?」童千姿指著問。只見那女孩一團稚氣,雖然算不得美麗,但是豆蔻年華又焉有不可人的!更沒有半點麻子啊!
李為念並不回答,那女孩看到李為念滿面喜色,急走幾步過去道︰「公子今日還要買花嗎?」
李為念微笑著拿出一角銀子說︰「連籃子都給了我吧。」
女孩張手接了錢說︰「那這錢也太多了!」
李為念只管將花籃提過,望著那滿籃子的花朵,頗有些惋惜地道︰「你只管收著吧。我妹妹說你的花兒好看,可是今日要離開此地了,這一籃子若謝了,她再難看到了。」說著提著花籃走了,那女孩在後面連忙萬福道謝。
梁薇望著那籃子花正要感嘆幾句,就听到周雪桐在一旁冷笑。她不想再受她影響,大跨幾步走到李為念身畔,見籃中之花都是半花的樣子,嫣紅重瓣,十分嬌艷瑰麗,驚奇地道︰「這季節還有牡丹花麼?」
程方回被逗得「哈哈」大笑,道︰「平時說起詩句,小竹姑娘當真是博聞廣知,這會兒怎麼連木芙蓉也不認識?牡丹花金貴,又很有一股傲然之氣,哪怕是到了季節,天氣比往年冷些,也是斷斷不會開的!木芙蓉就不一樣了,好養得多,這時正是賞得時候。」
梁薇臉紅道︰「說到這里,你就是狀元了!其實湖湘一帶有‘芙蓉國’之稱,我也知道這個‘芙蓉’是木芙蓉,我還是那里的人,居然不大認得。一向不肯承認,難道我還真的是書呆子,白讀了許多書?」
程安瑩湊過來,笑吟吟地道︰「也難怪薇薇你會認錯,籃子里的偏偏是這一種紅芙蓉,樣子的確酷似牡丹!」
梁薇連忙順著這個台階下,以閑聊的語氣道︰「那麼這一種豈不是木芙蓉中的名貴品種?」
程安瑩搖頭道︰「這一種也算常見了,最名貴的當數三醉芙蓉或弄色芙蓉。」
梁薇道︰「這名字倒有意思,有什麼特點?」
程安瑩便道︰「這種芙蓉花早上開花時是白色的或者很淺的紅,到了中午就變成了桃紅色,再到晚上又變成深紅色了。」
梁薇大為驚奇,「那真難怪叫她這個名字了,原來這樣有趣!我學到知識了。」
童千姿于是笑道︰「薇薇,這便是你說的那句‘三人行,必有吾師’吧!你懂很多,可是也有你不懂的,便需要別人來教了。」
梁薇喜得拍她一下道︰「你很能學以至用,正是這樣呢!我是不懂這些花花草草的,所以連這個……」她轉眸望著李為念提著的花兒,想說「連木芙蓉與牡丹花也會認錯」,可是當雙眸遇見那一籃子美麗的顏色卻愣住了……她暗暗想,這里不是我寫出來的小說世界麼?假若我不懂這些花花草草,又如何會寫出深知花草的程家兄妹?
現實世界中也正是有周雪這個對我來說,又是敵人又是朋友的人物原型,我才能寫出周雪桐其人,又豈能憑空寫出程家兄妹?我必然是懂得的,可是為什麼不記了……之所以不記得,難道是因為這些知識是在那三年學到的!
是啦,是啦!她心內一陣激動,迫切地想著——爺爺那盆墨蘭死後,自覺不善養花草,便不再養了,可是我那時不就想,一定要好好學一學怎麼養花,種出一園子給爺爺欣賞麼?後來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去做,難不成就是後來又想到,而在那三年的學的,那麼那些打擊得我失去了記憶的事,就與跟這些花草有關?
一時間,她陷入了想像,緩緩地跟著李為念,雙眼直愣愣地盯著那些花,苦苦想著那三年可能會發生的事。芙蓉花的重重花瓣含羞半開,好似喝醉的美人,嬌怯不勝,在她眼前晃啊晃啊,有一些場景,也在她腦海里,如海上波光,凌亂地閃現著——
應該也是個花開的季節吧,她眼前也滿是花朵,不過不似眼前的芙蓉嬌艷,花朵要小一些,白中微透點黃的顏色,還有極濃郁的香味,像是……薔薇?她腦海里頓時繃緊,因為她記起當時自己看著那團花的時候,就這樣輕聲嘀咕了一句「薔薇」!之後呢?
她的心為這復蘇的記憶狂跳著,記憶里的場景越來越明晰,仿佛是在哪個植物園內,她被一蓬白薔薇一樣的花兒吸引住了,而那花兒比之于尋常的薔薇,香味又濃得多。她正嘀咕,背後卻傳來一聲清越的男聲︰「那不是薔薇,而應該叫做荼蘼,就是那句‘開到荼蘼花事了’中的荼蘼……」她聞聲轉頭望去,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走來……
他長得什麼樣子?穿得很隨意,面色很白皙……到底是誰呢?
「你啊你,你一直盯著那花兒看,想干什麼?」程方回實在好笑,敲一敲她的肩膀道。
正在恢復的記憶就這樣被打斷,如同被鬧鐘的聲音打斷的美夢,欲要不理會,接著再去續上,卻是再也不能了!她怔怔地轉過頭去,迎上一張同樣白皙的臉,卻與記憶中那張臉相似……五官明晰起來,清俊的眉眼俱向上揚的,明朗的輪廓,毫不收斂的傲氣,正在為梁薇的傻氣模樣而笑著。
「是你麼?」梁薇頓住腳步,死死地盯著他,顫聲問。
程方回眉頭一皺,反問︰「你說什麼?」
梁薇向他走近一步,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連聲問︰「是你告訴我,那不是薔薇而是荼蘼麼?不是說‘開到荼蘼花事了’嗎?那麼那時在是初夏吧!我的確還記得那年春天的事,子靖終于肯認了他媽媽了,然後找到我,送了那只……他告訴我……」既便這時想到當時的情景,她亦是心酸哽咽,淚水滑過她白茉莉花一般皎潔清秀的臉龐,她搖頭略去,「……然後我失去了三年的記憶,這三年讓我不敢回家,不敢面對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不知道我怎麼了!可是剛才我想到了,我在那個春天的末尾,在植物園遇見了你,你是我失去的那些記憶的開端是不是?你告訴我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我傷害了他們嗎?我傷害了姐姐,子靖,還讓家人失望了嗎?你告訴我,告訴我……」
她哭泣哀求,淒切哀婉,程方回雖然不解她的話,亦覺得她可憐。旁人也都愣住了,听她言語種種,又奇怪又心酸。
程安瑩與童千姿對了一眼,柔柔地道︰「薇薇,你怎麼了?你失去過記憶?可是我知道我哥哥的啊,他本來一直在大理,從未離開的……」
這話浸到梁薇亂哄哄的腦海里,可是似是剛受重創的那一瞬間,大腦封閉了,難以接受外界的一切。周雪桐歪頭盯著她看了片刻,走了過去拉過她的手搭在她的脈上。童千姿立刻問︰「她生病了嗎?」
周雪桐為她的性急氣惱,剛搭上脈搏哪里就能知道了!白了她一眼也不語,童千姿見如此,連著問了好幾聲,周雪桐只靜心感受指下脈搏的跳動,一會兒收了手,童千姿又著急忙慌地問︰「生了什麼病?」
周雪桐撇一下嘴,神秘地道︰「你們可知竹英姿不尋常……她呀,曾經少了一魂三魄,一直是個痴兒!後來這一魂三魄回來了,她就變得很是聰明……」
「我知道,她家人也跟我講過,她現在又胡言亂語了,難道那一魂三魄又沒了?」童千姿慌得問。
周雪桐向梁薇瞥了一眼,故意一臉惋惜地道︰「哎……她又變成那個呆子了……」
梁薇已醒轉過來,想這里只是小說里的世界,連程方回所知所想亦是她賦予的,又怎麼知道她現實中的記憶呢?見眾人望著自己的神情,周雪桐為她把脈時,她極力控制著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會兒正羞得低頭擦眼淚,听到周雪桐的話破涕為笑,罵道︰「你才是呆子呢!你全家都是呆子!」淚眼未干,連忙向眾人表示,「我沒事……我的確從前呆呆的,做過什麼,說過什麼全都不記了。剛剛想到一些,有點太激動了……」
李為念皺眉望著她,好似在自問一般輕聲道︰「難道那時,你還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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