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兒饒命 第4章

作者 ︰ 朱映徽

論起財富與權勢,在杭州一帶,展家與嚴家約莫相當,而由于展順昌已是數十年的富商巨賈,在地方上更是德高望重,所以由展老爺所辦的筵席,達官貴人們都會很給面子地熱絡捧場。

在夜幕逐漸低垂之際,兩輛馬車抵達了展府。前頭的魏允憲一下馬車,就先去與熟識的幾個友人打招呼。

蘇澄澄跟著嚴淳風下了車,他們才一現身,就立刻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尤其是蘇澄澄,大伙兒都好奇地想知道究竟這位嬌美無雙的可人兒是誰?

面對這麼多打量、探詢的目光,蘇澄澄相當不習慣,反射性地朝一旁的嚴淳風靠了過去,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嚴淳風感覺出她的緊張,停下腳步,低聲安撫道︰「別怕,有我在。」

他的話,讓蘇澄澄頓時安心不少,抬起頭朝他綻開一抹感激的微笑。

那笑容溫柔而甜美,讓嚴淳風也不禁勾起嘴角,朝她鼓勵似地微微一笑,兩人的目光短暫地交纏。

他們之間的互動,全落在周遭眾人——尤其是姑娘們的眼坦,她們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與嫉妒,同時也忍不住暗暗猜測精蘇澄澄的身份。

展順昌听僕從說嚴淳風到了,走過來要招呼,一看見他身旁的蘇澄澄,也好奇地多打量了幾眼。

「淳風,這位姑娘是……」

「展老爺,她叫澄澄,是允憲的客人,也是我重要的貴客,不介意我帶她一塊兒吧?」嚴淳風客氣有禮地問道。

展順昌是個好客的人,笑著擺了擺手。

「當然不介意,你也知道我最喜歡熱鬧了!」他又看了看他們兩人並肩而立的身影,忍不住贊道︰「你們瞧起來真是相配!我看啦,今晚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要黯然心碎,傷心地喝悶酒嘍!」

听見展老爺打趣的調侃,蘇澄澄俏臉一熱,有些心虛,卻又因為听見他稱贊他們相配而感到一絲飄飄然。

「淳風,今晚有幾個遠道而來的友人,你一定要認識認識!」展順昌熱情地說完後,轉頭對蘇澄澄說︰「小姑娘,不介意我先將他帶走一會吧?我先找丫鬟帶你入座。」展順昌伸手招來一名丫鬟。

蘇澄澄的眼底掠過一絲不安,嚴淳風察覺到了,輕聲安撫道︰「別擔心,我很快就會過去了。」

展順昌看了他們一眼,忍不住開口取笑。「哎呀,我說淳風,雖然這小姑娘俏生生、嬌滴滴的,可也用不著這麼難分難舍的吧?你是怕心頭肉被其他豺狼虎豹給叼去了不成?」

听見這番揶揄,嚴淳風和蘇澄澄的神情都有些尷尬。

蘇澄澄不想讓他為難,便說︰「沒事的,我先入座吧!」

隨著丫鬟入座之後,她左右張望了下,全都是不認識的人。孤零零的感覺讓她有些不安,目光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尋。

當她找到嚴淳風的身影之後,唇邊才又浮現一絲淺淺的笑意。

說也奇怪,僅僅只是遠遠地望著他,就能夠讓她覺得安心,而即使在場有眾多的賓客,她的目光卻一落在他身上,就沒法兒移開了。

正當蘇澄澄的視線隨著嚴淳風的身影而移轉時,忽然,一聲驚愕的質問自身旁響起——

「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听見那熟悉的嗓音,蘇澄澄微微一僵。

轉頭一看,果然瞧見了娘及妹妹。

蘇婉婉眯起眼,打量著她那一身華美的裝扮,眼中流露出羨慕又妒恨的光芒,而簡靜娘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昨兒個她听兄長說展家將舉辦一場筵席,廣邀杭州一帶有名的達官貴人,而僅是小商人的兄長原本並來受邀,但為了想在這兒結識一些富商巨賈,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打通關系得以前來。

得知這件事情之後,她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終于說服兄長帶著她們母女倆一塊兒前來。

在這樣冠蓋雲集的場合中,是很有機會為寶貝女兒覓得金龜婿的,她怎麼能錯過這個機會呢?

盡管婉婉心中早有中意的周公子,而她也對周家的家世背景挺滿意的,但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但無妨,全杭州有頭有臉的商賈那麼多,她相信多得是比周公子還出色的人選!

經過一番勸說,婉婉也終于決心不再迷戀周公子,跟著她一塊兒前來。

可瞧瞧,婉婉在極力盛裝打扮之後,姿色仍舊平庸,而蘇澄澄在經過精心打扮之後,顯得更加嬌媚無雙,怎不教人氣結?

「你怎麼能出現在這里?是誰帶你來的?」簡靜娘忍不住質問。

「是嚴老板帶我來的。」蘇澄澄據實答道。

「所以也是他讓你換上這一身衣著打扮的?你是施了什麼媚術蠱惑才辦到的?哼,還以為你多有骨氣呢,原來還不是為達目的不惜出賣美色的人!」簡靜娘惡意地嘲諷。

「不,我才沒有那麼做!」蘇澄澄立刻搖頭否認,無法忍受這樣的曲解。

「沒有?哼,你上回不是說你現在只是嚴家的——」

「咦?這麼嬌美的姑娘,怎麼卻一個人落單了呢?」一個低沉而友善的嗓音,打斷了簡靜娘的話。

蘇澄澄轉頭一看,原來是魏允憲。

「魏少爺……」她開口輕喊,臉上浮現一絲尷尬,心想剛才娘那番話八成被他听見了吧?

魏允憲瞥了眼一旁的兩名女子,雖然他還不知道她們和蘇澄澄是什麼關系,但是剛才遠遠地就瞧見她們對蘇澄澄相當不友善的神色。

基于愛護美人以及幫忙照顧好友「意中人」的立場,所以他便前來解圍。

「蘇姑娘真是嬌美無雙,跟你相比,其他的姑娘簡直全成了遜色的陪襯品。」

他開口恭維,而這番話不啻是大大貶抑了一旁的年輕女子。

蘇婉婉忿忿地咬牙跺腳,而簡靜娘不堪寶貝女兒受辱,狠狠瞪了魏允憲和蘇澄澄一眼。

「這位魏少爺,你恐怕有所不知,其實她根本不是什麼千金小姐,只是一名身分卑微的丫鬟罷了!」

魏允憲沒料到她竟會知道蘇澄澄的底細,眉頭不由得一皺。

「丫鬟又如何?總好過一些自以為高貴的膚淺庸俗之人。」魏允憲冷淡地回應。

這番意有所指的話,讓簡靜娘更加氣惱。

正當她按捺不住脾氣地想要發作時,也受邀赴宴的縣太爺李守正走了過來。

由于幾個月前,李守正曾在一場筵席中遇見了正巧也在江南的魏允憲,因此這會兒他很快就認出了對方來。

「啊?這位不是德——」

魏允憲很快地打斷了他的話,笑道︰「縣太爺別來無恙,想不到幾個月不見,縣太爺還記得魏某。」

魏某?李守正一愣,想起了魏允憲不喜在外張揚身份,便立即改口道︰「魏少爺,別來無恙!什麼時候來杭州的?怎麼也不知會老夫一聲,也好為魏少爺接風洗塵啊!」

李守正客氣有禮的態度,讓簡靜娘有些驚訝,不禁暗暗猜測著這位魏少爺的真實身份。

「這趟我是陪家母來探親的。」

「原來如此,老夫人身子可好?」李守正又問。

「承蒙縣太爺關心,家母很好,待我回去之後,必定會代為轉達縣太爺的問候之意。」

「那就有勞魏少爺了。」

盡管簡靜娘和蘇婉婉听了老半天,還是不知道這位魏少爺究竟是什麼身份,但從縣太爺那畢恭畢敬的態度來看,想必一定是身份尊貴的皇親貴族,那讓她們驚詫極了,尤其簡靜娘更是捏了把冷汗,暗暗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對他發飆,否則冒犯了皇親貴族,那可是吃不完兜著走呀!

縣太爺離開之後,簡靜娘立刻堆出了滿面笑容,仿佛剛才的不愉快壓根兒不存在似的。

「魏少爺,幸會幸會呀!剛才還沒有機會向您介紹,這位是小女婉婉,咱們母女也曾在京城住過好幾年,說不定以前還曾在街上擦肩而過呢!呵呵!」

魏允憲的眉心微皺,對于她刻意擠出的笑容和一心想要攀附關系的態度,實在相當反感。

「幸會,不過我有些事情想與蘇姑娘聊聊,二位不介意吧?」他語氣溫和但態度堅定地說。

「呃?當……當然不介意。」他都已經拐著彎要她們離開了,若是還不識相,萬一惹惱了他,那她們可要遭殃了。

正當簡靜娘悻悻然地打算帶著蘇婉婉離開時,魏允憲又開口補充道——

「還有,我最厭惡有人在背地里嚼舌根了,希望今晚不會在筵席中听見任何關于蘇姑娘的事。」

「是……這是當然……」簡靜娘表情不自在地應道。

開什麼玩笑,皇親貴族可不是她們招惹得起的,既然他不許她們胡亂嚼舌根,她們也只能乖乖地將嘴閉得像蚌殼一樣緊了。

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蘇澄澄終于松了一口氣。

「多謝魏少爺。」她感激地答謝。倘若不是魏允憲的出現,真不知道娘還要說出多麼難听的話來?

唉,倘若娘曾真心將她視為一家人,又怎麼會這樣惡言相向呢?

看出她神情流露出的感傷,魏允憲即使心中好奇剛才那對母女的身份,也體貼地沒有多問。

「別客氣,你現在是淳風的人,既然我身為他的好友,當然要幫著照顧你一下了。」魏允憲笑道。

她現在是「淳風的人」?這個曖昧的說法,讓蘇澄澄的俏臉迅速染上一層緋紅。

「我、我不是……魏少爺別誤會……我只是……」她結結巴巴地開口,想要否認,卻又怕被旁人听見了,會壞了嚴淳風的計劃,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見她一副心急的模樣,魏允憲笑道︰「別慌,我知道的,別忘了昨兒個我也在場。我這個人就愛胡亂說笑,你別放在心上,否則我可過意不去了,好嗎?」

听他這麼說,蘇澄澄才松了口氣,點點頭笑了。

當嚴淳風和幾位商賈打完招呼之後,快步走來,就怕蘇澄澄一個人會孤單不安,想不到卻正好看見這一幕。

瞧她和好友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模樣,他的心里竟有些不是,滋昧,但……這是為了什麼?

明明他們只是在說話而已,他有什麼好介意的,又為什麼會介意?

嚴淳風還沒好好地厘清自己的反應所為何來,就已邁開步伐走了過去。

「啊,淳風過來了。」魏允憲笑道。

蘇澄澄聞言立刻轉頭,一看見嚴淳風,嬌美的臉上緩緩綻開了笑容。

雖然剛才魏允憲的出現,讓她心中的不安減少了些,但是直到此刻嚴淳風返回她的身邊,她緊繃的情緒才完全放松下來。

她的笑容甜美而燦爛,宛如春陽般溫暖宜人,讓嚴淳風的目光不自覺地放柔,然而當他的眼角余光瞥見一旁有幾位男性賓客也驚艷地盯著她時,忽然有股沖動想要將她帶開,獨佔她的美麗。

一意識到這份突如其來的沖動,嚴淳風一怔,心中有些驚訝。

雖然他知道自己確實相當欣賞、喜歡她的性情,但是會產生這般獨佔的,恐怕對她的感覺已比單純的欣賞、喜歡還要深許多,而這也說明了為什麼剛才瞧見她和魏允憲說說笑笑的畫面時,他的心里會有些不是滋味了。

嚴淳風望著蘇澄澄,胸口涌上一股暖意,發現自己一點兒也不排斥這份不在預期之中的情感。

過去這幾年來,他只一心專注于家業,從來就沒特別留意過身邊的任何一個姑娘。想不到,這回為了替娘親選個貼身丫鬟,竟會讓他遇上這麼一個美麗又特別的小女人。

盡管她沒有富貴的家世背景,盡管她認為自己是個極為平凡的姑娘。可這些小事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一點兒也不在乎。

真要說名利、地位,他目前所擁有的對他而言已經夠了,不需要靠身邊的女人再為他錦上添花。

能夠遇著自己由衷喜愛的姑娘,才是最重要的,可問題是……回想這段日子以來,她三番兩次地沖著他喊「爺兒饒命」,總是對他流露出又敬又畏的態度,或許……她只是很單純地將他當成主子,完全沒有其他的心思?

這念頭讓嚴淳風的眉頭微皺,看來除了每日忙于工作之外,他也該找機會弄清楚這個小女人的心意……

「淳風,你剛才上哪兒去了,怎麼讓蘇姑娘一個人在這兒呢?」魏允憲的問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嚴淳風還沒開口回答,蘇澄澄就怕他被誤會似的,急著幫忙解釋。「他是被展老爺邀去與幾位友人打招呼,只不過去了一會兒而已。」

「原來如此。」魏允憲說道︰「我才剛跟其他友人寒喧了一會兒,想不到就瞧見了美人兒落難的畫面。」

嚴淳風一听,立刻神色擔憂地望向蘇澄澄。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蘇澄澄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我娘和妹妹過來跟我說了幾句話。」

「什麼?她們也來了?」

嚴淳風的眉頭皺得死緊,一旁的魏允憲更是不由得面露驚訝,想不到那對母女竟是她的親人。

「那……你還好吧?」嚴淳風關心地詢問,就怕她受了太多委屈。

雖然她說得相當含蓄,但是先前他曾在街上听見那對母女的對話,想必她口中的「說了幾句話」,絕對是字字刻薄刺耳。

「我沒事,魏少爺即時替我解了圍。」

「那就好。放心,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了,我不會再讓她們有機會接近你。」嚴淳風開口保證。

既然她是他帶來的,而他又已知道自己對這個小女人動了心,他自然便有好好保護她的責任。

听了他那仿佛承諾似的話語,蘇澄澄的心頭暖暖的,笑容也益發甜美了。

魏允憲發現自己竟成了個不存在的人似的,被完全「晾」在一旁。他好笑地睨著眼前正彼此相望的兩個人,臉上浮現一絲饒富興味的笑容。

認識嚴淳風這幾年以來,他可從沒瞧過好友對哪個姑娘特別關注,看來這回有問題唷!

他主動替自己斟了杯酒,用夸張的語氣笑道︰「來來來,敬你們這對璧人,希望能早日喝到兩位的喜酒呀!」

蘇澄澄一怔,俏驗霎時布滿紅暈。

雖然她知道魏少爺肯定又只是在開玩笑,卻還是免不了一陣怦然心跳,而當她忙著臉紅時,嚴淳風與魏允憲交換了一記目光。

兩人身為知心好友,許多事情不用說出口也能感覺出對方的心思,嚴淳風知道魏允憲必然察覺了他對蘇澄澄特別的情感。

他的神色坦然,沒有試著掩飾或否認,而當他低頭瞥了蘇澄澄一眼,瞧見她那雙頰緋紅的嬌羞模樣時,黑眸不禁閃動著灼熱的光芒。

蘇澄澄感覺到他的視線,本以為他有話想告訴她,抬起頭來想要詢問,然而當她一對上他專注的黑眸時,霎時忘了自己原本想說些什麼。

他那雙灼灼發亮的黑眸就像一團熾烈的火光,燦爛而耀眼,深深懾人心魂,讓她幾乎想化為飛蛾,奮不顧身地撲上……

此時此刻,周遭的聲響完全進不了她的耳,周道的身影也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她完全沒法兒移開目光,直到她忽然被一股力道從背後撞來,才驀地回過神來。

她輕呼一聲,腳步踉蹌了下,而下一刻,她發現自己被摟進一堵寬闊的懷抱。

「小心點,沒事吧?」嚴淳風輕聲問,黑眸盈滿關心。

「沒、沒事……」她臉紅不已。

明明她早已經站穩了,可他卻又多摟著她一會兒才松手,那仿佛刻意多與她親近片刻的舉動,讓她的胸口宛如有無數雀鳥激動振翅般地劇烈振動著。

不慎撞到她的丫鬟滿臉愧疚地忙著道歉。「呀,真是對不住!都怪奴婢急著要去灶房,一個沒留神撞著了小姐,還請小姐見諒!」

「我沒事,你去忙吧。」蘇澄澄搖了搖頭,一點兒也不在意這個小意外,因為她滿腦子都是剛才的那個擁抱。

他真的是刻意多摟著她一會兒嗎?還有,為什麼他今晚總是用那種熾熱的目光望著她?難道他對她也……

不不不,這怎麼可能?

他是高高在上的富商巨賈,而她只是一名平凡卑微的丫鬟,他怎麼可能會看得上眼?

剛才一定只是為了讓旁人相信她是他的「意中人」,他才會故意佯裝出對她深情凝視的模樣,一定是這樣的!

蘇澄澄在心底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自作多情,作著不切實際的白日夢,然而早已悄悄怦動的心,究竟要如何才能好好地控制住……

「澄澄?澄澄?」

一連好幾聲的叫喚,逐漸傳進蘇澄澄的耳里。

「呃?」她抬頭望著與自己同時進嚴府當丫鬟的王月兒,一臉茫然地問︰「月兒,怎麼了?」’。

「還怎麼了?」王月兒一臉無奈又好笑地問︰「你那塊地方,究竟要掃到什麼時候?根本已經沒有落葉了呀!」

「啊?」

蘇澄澄望向地面,果然瞧見花樹下早已被她掃得干干淨淨。她立刻尷尬地脹紅了臉,同時心中不禁有些懊惱。

雖然她一再地告訴自己,要將昨晚的一切當作是一場美夢,一覺醒來之後就該回到現實之中,但她發現真的好難。

她不斷地回想昨夜在展家的情景,回想起他關心的神情、專注的凝視,而每個情景都令她心跳不已。

由于滿腦子都是嚴淳風的身影,心不在焉的她一整個上午狀況連連,雖然沒真的出什麼紕漏,但是再這樣下去,難保不會闖出什麼禍來。

萬一真不小心犯了嚴重的錯,沒法兒在嚴家待下去,那可就慘了。屆時她非但得另外想法子找個棲身之所,說不定還永遠見不著嚴淳風了……

一想到最後那個可能,蘇澄澄的胸口就一陣揪緊,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掐著她的心似的,教她泛起了難以言喻的疼痛。

她咬了咬唇,很努力地想讓自己理智一些。

既然她的身份是一名丫鬟,那麼她就該繼續安安分分地當個丫鬟,只要能遠遠地望著他就好……

才剛這麼想,忽然听見一些騷動傳來。抬頭一看,就見嚴淳風正從大門的方向走了過來。

一看見那抹俊挺的身影,蘇澄澄無法克制地怦然心跳,然而瞥見他那濃眉深鎖的神情,她不禁疑惑地怔了怔。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正當暗自疑惑之際,總管德叔和另一名叫做桂蘭的丫鬟迎了上去,德叔還將看起來像是一疊紙張的東西交到嚴淳風手中。

一瞧見手中的物品,他的神情似乎變得更陰郁了。

「啊,澄澄,你听說了嗎?」王月兒輕聲說著,語氣神秘兮兮的。

「听說什麼?」蘇澄澄模不著頭緒地問。「今兒個一早,桂蘭在打掃老夫人所住的樓閣時,意外發現寢房內被人悄悄藏了符咒!」

蘇澄澄怔住,驚訝又疑惑地問︰「符咒?什麼符咒?」

「我也不確定,但听說好像是詛咒老夫人早日升天的符咒!」王月兒壓低了嗓音說道︰「由于這事兒非同小可,桂蘭立刻告訴了德叔,而德叔也立刻派人去請主子回府。」

「什麼?」蘇澄澄震驚地倒插一口氣。「這是真的嗎?」

「應該是真的吧,否則主子也不會趕回來了。」

蘇澄澄望向嚴淳風,見他臉色沉郁,一顆心不由得跟著揪緊。

她知道他一直很惦掛老夫人的身子。這會兒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一股心疼的感覺縈繞胸口。她真恨不得自己能夠為他撫平眉心的皺折,讓他別這麼煩憂。

「究竟是什麼人做的?為什麼要這樣?」蘇澄澄心情沉重地問。

想要悄悄將符咒藏在老夫人的寢房之中,必定是府里頭的人才辦得到,可究竟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會讓人做出如此惡毒的事情來詛咒老夫人?明明她老人家是個慈祥和善的婦人呀!

「雖然還不知道,不過我看哪……」王月兒先悄悄左右張望了下,見沒其他人在一旁,才悄聲說道︰「肯定是雨柔小姐做的!」

「什麼?雨柔小姐?」蘇澄澄詫異地瞪大了眼。

來到嚴家已有一段時日,她自然也知道府里除了嚴淳風之外,還有一位已故二房所生的小姐,名喚嚴雨柔。

然而盡管知道小姐的存在,蘇澄澄卻從來不曾見過她,因為雨柔小姐成天將自己關在樓閣之中,從來就不見她出來走動。

據說,嚴淳風願本是有派個丫鬟給小姐,可小姐卻堅持不要任何丫鬟的服侍,甚至就連有媒人上門想談親事,也被小姐回絕,仿佛鐵了心要將自己一輩子封閉起來似的。

先前有幾回,她被德叔指派送膳食過去,卻也被告知只需將膳食擱到廳中的桌上即可離開。

對于那位神秘的小姐,蘇澄澄的心中充滿了好奇。卻也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多加探問,更不敢隨便擅闖小姐的寢房。

而現在,月兒竟說偷藏符咒想害死老夫人的是雨柔小姐?

蘇澄澄蹙起了眉心,雖然不曾見過小姐,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但她卻很難相信會是小姐做的。

「怎麼會是她呢?即使小姐並非老夫人所生,也不至于如此無情吧?」

這番話才剛出口,蘇澄澄便忽地想到了自己的情況——娘及妹妹待她也一向沒有半分情分可言啦!

「听說十多年前,老爺的二房——也就是雨柔小姐的娘親為了爭寵,就曾經請了道士下符咒,想要害死老夫人和主子啦!」王月兒說道。

「真的?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蘇澄澄詫異又疑惑地問。

明明她和月兒是同時間進嚴府的,月兒怎麼會知道十多年前的事?

「前幾天我和灶房的呂嬸一邊做活兒,一邊閑聊,她不小心說溜嘴的!她已經在嚴家待了快二十年,總不會有錯吧?據說這事兒,只要在府里待上十多年的奴僕全都知道昵!」

「可是……可是……小姐為什麼要這麼做?」

老爺和二夫人早已亡故,產家由嚴淳風來掌管家業已是事實,即便老夫人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對小姐也沒有半點好處呀!

「或許她只是想要替她娘出一口氣,也或者是想完成她娘親當年沒有實現的計劃吧?」王月兒逕自猜測著。

當她們在花樹下竊竊私語之際,嚴淳風看著手中的幾張符咒,臉色鐵青。

他雖然不信什麼鬼神,更不信光憑幾張符紙就能夠傷害人,可娘的身子近日來不穩定卻是事實。

難道……真會是這些怪力亂神搞的鬼?

嚴淳風狠狠撕了那幾張符咒,神色慍怒。

姑且不管這幾張符紙是否真的具有害人的能力,那份暗中害人的惡毒之心,就難以被容忍!

還記得約莫十二年前,只生了個女兒的二娘見爹特別偏愛娘和他,便懷恨在心,暗中請了道士作法,想要咒殺他們母子。

這件事情原本是秘密進行的,但二娘的貼身丫鬟良心不安地將此事悄悄稟告了爹,爹得知之後勃然大怒,本欲休了二娘,將她們母女趕出去,在二娘的苦苦哀求之下,爹最後雖然沒有將她們逐出嚴家,卻也從此對二娘不聞不問,甚至還將她軟禁在樓閣之中,派人嚴加看守,以防她又做出什麼意圖害人之事。

幾個月之後,二娘抑郁而終,當時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嚴雨柔才五歲。

由于二娘的關系,爹對妹妹始終漠不關心,而或許是感受到家中所有人對二娘的不諒解,妹妹也變得沉默寡言,深居簡出,能不現身就盡量不現身,有時甚至讓人差點就忘了家中還有這麼個人存在。

十多年前,二娘曾試圖咒殺他與娘,如今又發生類似的事件,令人不禁直接聯想到妹妹的身上。

會是她做的嗎?嚴淳風皺緊了眉頭,無法確定。

「好好調查此事,不論是誰,絕不寬待!」他嚴厲地下令。

情緒煩亂之際,嚴淳風忽然像是感覺到什麼似的,轉頭朝庭院望過來。當他一看見佇立在花樹下的蘇澄澄,慍怒的神色霎時緩和許多。

說也奇怪,即使僅只是這樣遠遠地望著她,他的情緒就霎時平靜許多,整個人也逐漸冷靜下來。

嚴淳風吁了口氣,正打算走過去,身旁的德叔一瞥見她們,,便開口輕斥——

「你們兩個待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去做活兒!」

「是。」

王月兒立刻退下,而蘇澄澄不太放心地又深深望了嚴淳風一眼,才跟著轉身離開。

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嚴淳風有股沖動想將她攔下,不想讓她繼續做那些丫鬟的活兒,然而德叔又開口向他稟告一些與符咒有關之事,他也只好繼續留下來仔細聆听,畢竟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趕緊揪出藏放這些符咒的混帳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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