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兒饒命 第2章

作者 ︰ 朱映徽

在一個月的期間內,蘇澄澄和其他幾個「準丫鬟」必須輪著執行一些雜務。

進入嚴府的頭一天,她們忙著熟悉府里的環境,努力記下所有大大小小的規炬,而隔日起,幾位「準丫鬟」便開始做活兒了。

她們每個人都被分配到不同的工作,而蘇澄澄洗完了一批衣裳之後,被德叔指派端雞湯到書房給主子。

此刻,她手里捧著一盅灶房剛炖好的雞湯,來到書房外。望著緊閉的門板,她的臉上浮現一絲緊張。

前天她不小心跌進他的懷里,那時因為太過慌張困窘,又一心急著求饒,根本沒有多想,事後卻不斷地憶起當時的情景。

只要一想到兩人的身軀曾親昵地貼在一塊兒,一想到他厚實的胸膛以及灼熱陽剛的氣息,她就會克制不住地臉紅心跳,畢竟,這可是她生平頭一回和男人有如此親密的觸踫呀!

當時她雖然匆促地退開了,並沒有在他的懷里停留多久,可即使只是那麼的短暫,卻在她的心里掀起了一股異樣而強烈的騷動,攪得她只要一想到嚴淳風,整個人就不太對勁。

這會兒,她被德叔指派送雞湯來給嚴淳風,想到即將見到他,她的心情便一陣緊張,就盼別再出什麼狀況才好。

「要小心、要謹慎,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絕對不可以!」她在門外輕聲叮嚀著自己。

先前她冒犯了他,沒被追究、責難算她幸運,倘若又再惹惱了主子,恐怕就真的吃不完兜著走啦!

「我一定得好好地表現,扭轉先前的壞印象才行。」

蘇澄澄深吸一口氣後,才伸手輕敲了敲門。

「進來。」

听見他低沉的嗓音,蘇澄澄的心像是平靜的湖泊被人扔進一顆石子般,立刻掀起了陣陣漣漪。

她努力地穩住自己的情緒之後,才輕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

嚴淳風正坐在一張紫檀木桌的後頭翻看帳冊,頭抬也沒抬。

蘇澄澄瞥了他一眼,他那專注認真的神情,讓他原已俊朗不凡的臉孔更是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魅力,也讓她不知不覺看得失神了。

過去這些年來,她雖然從不曾見過嚴淳風本人,卻從街坊鄰居那兒听見不少關于他的事情。

听說,他是個相當有本事、有擔當的人,原本他爹只是一名平凡的布商,自從五年前突然病逝之後,便由他接手家業。

在那之後,嚴淳風不僅一肩挑起養家的責任,還憑靠著過人的天分與商業手腕,迅速擴展家業,使嚴家從平凡的杭州布商,搖身一變成為連京城的達官貴人都爭相捧場的富商巨賈。

對于這麼有本事的一個人物,她的心里一直佩服不已,卻從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到嚴家來當丫甏。

嚴淳風遲遲沒听見任何動靜,于是分神從帳冊中抬頭一瞥。

一看見蘇澄澄,他就不禁想起昨日的意外,同時也想到她當時的反應,那一聲聲「爺兒饒命」,至今回想起來仍是令他覺得哭笑不得。

一對上嚴淳風的目光,蘇澄澄這才回過神,趕緊恭恭敬敬地說︰「爺兒,奴婢幫您送來雞湯。」

「擱在桌上就行了。」

「是。」

只要將雞湯擱下,然後轉身離開,她的任務就完成了,這麼簡單的兩個步驟,絕對不可能出錯的。

蘇澄澄信心滿滿地彎起嘴角,正打算將那盅雞湯擱在他的桌上時,忽然不知打哪兒飛來一只小蟲,直直竄到她的耳邊!

她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想要躲開,結果手一晃。雞湯立刻灑出了一些,濺到她的手背上。

「哎呀!」

她蹙眉發出一聲低呼,手也因被熱湯濺到而輕顫了下,結果整盅雞湯就這麼打翻,流淌到桌邊一本翻開的帳冊上!

「天啊!」

蘇澄澄瞪大了眼,驚駭地刷白了臉。慘了慘了,這下子可闖大禍了!

她匆忙出手,希望能盡量搶救那本帳冊,而嚴淳風也在第一時間出手,兩人剛好分別抓住了帳冊的一端,往不同的方向拉扯——

嘶的一聲,那本帳冊當場被他們給一分為二了!

望著手上的半本帳冊,蘇澄澄整個人呆若木雞,腦中一片空白。

僵了一會兒之後,她硬著頭皮悄悄覷了眼嚴淳風,就見他的眉頭皺得死緊,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嗚嗚……怎麼會這樣?

明明她平時不是這麼笨拙的,怎地進了嚴府之後就像衰神附身似的?更慘的是,她還偏偏總是在爺幾的面前犯錯!

蘇澄澄垮下了肩,懊惱頹喪地低頭認錯。

「爺兒饒命、爺兒饒命、爺——」

「住口!」嚴淳鳳皺眉低喝一聲。那四個字宛如火上加油一般,只會讓他的情緒更加惱怒。

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半本帳冊,迅速審視情況,發現它們已濕了大半,便當機立斷地將濕了的內頁撕開,一頁頁地攤在靠窗的桌邊。

幸好上頭的字跡尚未糊開,還能清楚地辨識,等風干了之後再重新謄過就行了。雖然既費時又費事,但總好過沒法兒補救。

蘇澄澄從頭到尾不敢再吭半聲,靜靜地望著嚴淳風的一舉一動,美眸中盈滿了自責與懊惱,還有一絲絲的無辜。

嗚嗚,人家不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明明她是誠心誠意地道歉,可怎麼她愈喊「爺兒饒命」,他的臉色就愈難看?

這下子,她該不會沒機會在這里待完一整個月,今兒個就必須收拾包袱離開嚴家了吧?

嚴淳風處理完帳冊之後,回過頭來瞪著蘇澄澄。

發生這樣的意外,讓人不惱火也難,尤其剛才又听見她一個勁兒地猛喊「爺兒饒命」,更是讓他火冒三丈。

可也不知怎地,明明前一刻還怒火中燒,但是這會兒一對上她那雙純真如小鹿般的眼眸,心頭的怒氣又霎時消了許多。

不僅如此,當她一直用那可憐兮兮的求饒目光瞅著他,他原先打算好好訓斥她一頓的念頭竟霎時兵敗如山倒,仿佛若他還執意要嚴厲地訓斥她一頓,便成了他的錯似的。

嚴淳風瞪了她好一會兒,像是在猶豫著該怎麼處置她,最後他開口命令道︰「把手伸出來。」

「我……我的手?」

蘇澄澄驚疑不定地瞪大了眼,美眸閃過一絲不安,甚至還下意識地將雙手藏到自己的身後。

不會吧?他要她伸出手做什麼?

該不會是……一怒之不要打斷她的手吧?

雖然她確實犯了挺嚴重的過錯,可有必要到這樣的地步嗎?

他看起來不像這麼凶殘的人呀……

正當蘇澄澄忐忑不安地胡思亂想之際,嚴淳風又開口催促道︰「沒听見我的話嗎?手伸出來。」

蘇澄澄咬著下唇,哭喪著臉求饒道︰「爺兒饒命,奴婢知道錯了,請不要打斷奴婢的手……」

嚴淳風一听,沒好氣地瞪著她。

「誰說我要打斷你的手了?」

她可還真有本事,隨便三兩句話又立刻煽起了他的怒火,他看起來真有那麼凶惡殘暴嗎?

「那……不然呢?」蘇澄澄忐忑地問。

嚴淳風皺緊眉頭,低叱道︰「要你怎麼做,乖乖照做就對了,哪來這麼多的問題?難不成我吩咐你做事,還得一一向你解釋原因?」

「不……奴婢不是那個意思……」蘇澄澄只好硬著頭皮,緩緩將藏在身後的雙手伸了出來。

嚴淳風吁了口氣,先暫時抑住怒氣後,才低頭瞥了眼她的手,就見她的左手手背上有點泛紅。

「還好嗎?」他再度開口,語氣已緩和許多。

蘇澄澄一頭霧水地怔了怔,一時間會意不過來他指的是什麼。

「什麼東西還好嗎?」她只好開口問個清楚。

「你的手。剛才不是被熱湯給燙著了?」

「呃?」蘇澄澄驚訝地瞪大了眼,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會關心她。

她剛才不僅將雞湯打翻,還不小心撕了那本帳冊,他還沒為此責罵她,就先關心她有沒有被燙傷?

驚詫之余,她不禁回想起上個月初她曾經不小心打翻了一碗粥,結果被娘狠狠地斥罵了一頓,而和當時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情況相比,此刻嚴淳風的詢問真是讓她感動極了。

她低頭看了下手背,搖頭說道︰「沒事的,只是濺到了一點湯汁,沒真的燙傷,過一會兒就好了,多謝爺兒關心。」

「真的沒事就好,東西收拾收拾,下去吧。」

「啊?就這樣?」蘇澄澄月兌口問道,神情和語氣都透著明顯的詫異。

她可沒忘記自己打翻雞湯、搬破帳本的事,她所犯的過錯還沒受到半點責難懲罰呢!

看出她的驚訝,嚴淳風真是啼笑皆非,故意說道︰「倘若你比較希望我嚴懲你一頓,我也是可以完成你的心願。」

他並非嚴苛之人,而且繁忙的事務讓他早已學會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不重要的事情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沒什麼好斤斤計較的。況且就算他真的嚴厲地訓斥她一頓,也無法讓帳冊恢復原狀。

「不不不不,不用了,奴婢沒有那樣的心願,絕對沒有!」蘇澄澄急急忙忙地搖頭否認。

瞧她把自個兒的腦袋搖得像博浪鼓似的,那夸張的反應十分逗趣,讓嚴淳風的臉部神情頓時又緩和許多。

「那就快點收拾收拾,退下去吧!」嚴淳風開口催促,他手邊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處理昵。

「是!」蘇澄澄趕緊動作俐落地將桌面收拾干淨。

當她正要退出書房時,突然遲疑地在門口停下腳步,忍不住問道︰「那奴婢……暫時不會被趕出去吧?」

嚴淳風望著她那一臉期期艾艾的表情,看得出來她相當渴望能夠留下來。

坦白說,她才剛進府里沒幾天就不斷闖禍,根本就不符合他開出的條件,就算繼續留下來,最後他也不可能挑選她當娘的貼身婢女。

可……也不知怎地,這會兒他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仿佛怕她那雙澄淨的眼眸會失望傷心似的。

沉默了半晌後,他說︰「在一個月的期限內,只要不犯嚴重的錯誤,就可以繼續待著。」

听了他的允諾,蘇澄澄一臉的欣喜,不僅紅唇彎起,一雙美麗的眼眸更是燦燦發亮。

「太好了!奴婢一定會努力的!」

蘇澄澄喜出望外地退了出去,輕輕關上書房的門之後,仍舊眉開眼笑的,心情好極了。

她發現,雖然主子皺眉時的神情看起來相當嚴峻,但其實一點兒也不可怕。而且他還會關心她是否被燙傷,根本就是個親切和善的好人啊!

過去,即使她染了病、受了傷,娘也對她不理不睬的,而他卻……蘇澄澄的胸口脹滿了感動,在心里發誓一定要好好地表現來報答他!

三日後的晌午,蘇澄澄帶著一包藥材,從一間藥鋪走了出來。

這幾天以來,她非但沒再犯下任何錯誤,俐落的表現和認真的態度還被總管德叔贊過幾次,讓她開心極了。

今兒個一早。大夫來探視過臥病在床的老夫人,而這會兒她就是被指派到藥鋪來抓藥的。

蘇澄澄抱著那包藥材,正打算返回嚴家,但才踏出藥鋪不久,就看見了兩抹熟悉的身影。

是糧和婚喪嫁娶!

看見她們母女倆親昵地手挽著手,駐足在一個販售胭脂水粉的攤販前,她臉上的神情一僵,美眸閃動著復雜的光芒。

當初,在爹尚未病逝之前,娘對她雖然還算和善,卻始終不親密熱絡,因此她從來都不曾體會過「母女情深」的感受。

她有時忍不住會暗暗心想,倘若她親生的娘當年沒有那麼早逝,她們肯定也會是一對感情甚篤的母女。只可惜,她從來就沒能真正體會到被娘悉心呵護的幸福感……

蘇澄澄在心中幽幽地輕嘆,又看了一眼她們母女倆有說有笑的模樣之後就打算離開,想不到她們正好離開了那攤販,朝她走了過來!

一看見蘇澄澄,母女倆都有些詫異。

愣了一會兒之後,簡靜娘帶著臉色不是很愉快的蘇婉婉走了過來。

「喲,這不是前些天才自己滾出去的「大小姐」嗎?」簡靜娘睨著她,語氣帶著濃濃的諷刺。「沒趕快去想法子養活自己,還在街上遛達啊?」

話才剛說完,她的目光就落在蘇澄澄手中那包藥材,不禁懷疑地眯起眼。

「怎麼?你竟還有銀子買東西?」

「我是來幫嚴老夫人抓藥的。」蘇澄澄開口解釋。

「嚴老夫人?哪個嚴老夫人?」

「是城東嚴老板的母親。」

听見這個答案,簡靜娘和蘇婉婉都不由得面露驚訝。

「你怎麼會幫嚴老夫人抓藥?」簡靜娘狐疑地追問。

「我現在正在嚴家當丫鬟。」蘇澄澄據實以告。

听見「丫鬟」二字,簡靜娘和蘇婉婉的跟底都流露出鄙夷。

「這份差事,倒是挺適合你的!」蘇婉婉輕哼了聲,嘴角隱約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那態度壓根兒就沒將蘇澄澄當姐姐看。

簡靜娘也語氣刻薄地說︰「雖說當丫鬟確實是挺適合你的,但是放著榮華富貴的好日子不過,卻偏要去當身份卑微的丫鬟。真是傻了你!」

面對她們的調侃與挖苦,蘇澄澄語氣坦然地說︰「人各有志,我寧可當一名丫鬟,也不願出賣自己。」

簡靜娘神色一變,氣惱地叱道︰「你說這是什麼話?莫非是在指責我想賣了你圖利?」

「不,我沒那個意思——」

「哼,最好是沒那個意思!你可要搞清楚,要你當小妾是為你著想,讓你從此不必再辛苦地做活兒!忘恩負義的家伙!」簡靜娘語氣不悅地罵著。

雖說她確實貪圖杜員外答應給的聘金,順便也想替自己的女兒除掉一個可能妨礙終身大事的眼中釘,但也不容許蘇澄澄這麼說。

「反正,你愛當丫鬟就去當吧!」簡靜娘冷冷地說道︰「不過我話可是說在前頭,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往後咱們再沒有任何干系,你可別混不下去之後又回頭來求我。」

「放心,不會的。」蘇澄澄的語氣肯定,神情卻有著難掩的落寞。娘與妹妹的態度,實在令她心寒。

簡靜娘和蘇婉婉又瞪了她一眼之後,才轉身離開。

望著她們母女相偕而行的背影,蘇澄澄的心不禁狠狠地揪緊。

明明她和她們是一家人,明明她也很有心想要當個好女兒、好姐姐,可為什麼她們卻始終沒法兒真心接納她?

她的要求並不多,並不需要太多的關懷,只要能夠像正常人家那樣和樂共處就行了呀!

只可惜,這個看似簡單的心願,卻是她永遠也不能實現的夢想……

蘇澄澄幽幽地嘆口氣,抱著那包藥材轉身邁開步伐,打算返回嚴家,卻因為沉浸在感傷的情緒中,沒注意到周遭的一切,差一點就撞上了人。

「真對不住,我——」她急忙想道歉,頭一抬卻當場呆住了。

她怎麼也沒料到,自己差點撞上的人竟是嚴淳風!

嚴淳風瞥了眼她難過的臉色,又抬頭望著簡靜娘和蘇婉婉離去的背影。

他好奇地問。「她們是什麼人?」

剛才他去巡視各個商行,才一從布行出來,就剛好瞧見她,還正巧听到了她與剛才那對母女的談話,心中不免感到疑惑。

蘇澄澄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卻還是據實答道︰「她們是我的後娘和同父異母的妹妹。」

什麼?是她的後娘和妹妹?

這個答案,讓嚴淳風的心里升起更多的困惑,不解地問︰「既然如此,你怎麼會跑來當丫鬟?」

從剛才那對母女的衣著打扮看起來,雖然不像什麼富貴人家,但至少看起來並不過于窮苦寒酸,怎會讓她來當丫鬟呢?

他的這個問題,讓蘇澄澄更加尷尬了。

遲疑了一會兒之後,不想編造謊言的她,終究還是坦白地說道︰「娘給了我兩條路選,一條是嫁給城北的杜員外當小妾,另一條就是得離開家里。」

「杜員外?」嚴淳風詫異地愣了愣。

見她僵硬地點了點頭,他心中的驚訝不由得更深了。

那個城北的杜員外已是白發蒼蒼的老頭兒,而她卻是正值豆蔻年華的年輕姑娘,兩人的年紀懸殊,簡直可以當一對祖孫了!

她後娘竟想強逼她當杜員外的小妾,而且還以不嫁就必須離開家自生自滅為要脅?

即便是她的後娘,這樣的逼迫未免也太無情了。

莫非……她後娘是貪圖聘金?听說杜員外先前的幾個側室也全是砸下龐大聘金娶進門的。

見他皺起濃眉,俊臉上滿是難以苟同的神情,天性善良的蘇澄澄忍不住開口幫娘緩頰。

「其實,也不能全怪娘……十年前,我爹不幸病逝之後,若不是娘帶著我和妹妹千里迢迢地來到杭州,接受舅舅的資助,恐怕我早就已經給活活餓死了。」蘇澄澄輕聲說道。

她是個懂得感恩的人,盡管娘與妹妹的態度令她心涼,但這些年來,她因為娘的緣故而有個棲身之所,卻是不可抹滅的事實。

听她竟然還替她的後娘說話,嚴淳風不免有些訝異。

「她這麼待你,你難道一點兒也不怪她?」

蘇澄澄的臉上浮現一絲苦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心中難免會有遺憾,不過我知道自己不該也不能怪娘,畢竟她讓我過去這十年來得以三餐溫飽,我該心存感激,而不是心懷怨慰。況且再怎麼說,她們也是我的娘和妹妹,都是自家人,又有什麼好計較的?」蘇澄澄由衷地說。

她天性溫柔善良,即使被苛待了,也不願去斤斤計較自己的付出是否獲得了相對的回報,畢竟那只會讓自己心情不愉快,又何必呢?

嚴淳風望著她,覺得不可思議極了,然而看她那一臉認真的神情,他相信那番話確實是出于她的真心。

受到了這樣的對待,要是換成了旁人,肯定早就呼天搶地地四處哭訴自己的委屈與不幸了。

但她卻很不一樣,非但沒有半點怨天尤人的悲憤不滿,甚至還能反過來替虧待她的後娘說話。

倘若不是天性善良,並且有著一顆寬容、知足且懂得感恩的心,怎麼可能有辦法像她這樣?

更難能可貴的是,受到這樣的威脅逼迫,若是其他的女子,恐怕早己含淚上了花轎,但她卻作出了不同的選擇——寧可當一名身份卑微的丫鬟,也不願出賣自己去當富貴人家的小妾。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忽地涌上心頭,對她的際遇感到憐惜,又對她的選擇感到一絲贊賞。

倘若沒有堅毅的決心與骨氣,恐怕不會有勇氣作出這樣的抉擇,而這樣的她,讓他忍不住在心中為她喝采。

他一直以為姑娘家都是縴細柔弱,需要受到呵護照顧的,想不到她卻如此與眾不同,而這份特別,讓她那張原已嬌俏甜美的容顏,更仿佛散發出一股璀璨奪目的光輝般,教他一時之間幾乎移不開目光。

他灼熱專注的視線,讓蘇澄澄的心跳驀地亂了節奏,雙頰也悄悄染上一層淡淡的緋紅。

他……為什麼這樣看她?她臉上難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蘇澄澎無法確定自己的面孔是否不小心沾染上了什麼髒污,但她整個人倒是愈來愈不對勁,不僅一顆心宛如擂鼓般的愈跳愈劇烈,就連雙頰上的燥熱感也愈來愈強烈了。

為了化解那份不自在,她揚了揚手中那包藥材,擠出一絲笑容說︰「這是老夫人的藥,奴婢先將它送回去了。」’

「一塊兒走吧,我正打算回去探望我娘。」嚴淳風月兌口說道,其實依照他原定的計劃,還得再巡視幾間商行,但也不知怎地,話就這麼不假思索地說了出口。

「是。」

蘇澄澄謹記自己的丫鬟身份,沒敢與他並肩而行,恭謹地以約莫一小步的距離跟在嚴淳風的身後。

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她忽地想到先前自己不小心跌進他的懷抱中,而回想起兩人身軀短暫貼靠的情景,她的俏臉就持續不斷地發燙。

好在此刻他走在前頭,不會發現她的異樣——當蘇澄澄才剛在心中這麼慶幸時,嚴淳風卻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由于心虛加上被嚇了一跳,她臉上的神情顯得很不自然。

嚴淳風一怔,問道︰「你怎麼了?」

剛才走了一段路,身後始終靜悄悄的,他回頭想看看她有沒有跟上,想不到卻見她的神色有些古怪與僵硬。

「嗄?我……奴婢……奴婢沒怎樣呀!可能是日陽曬久了,雙頰有些熱燙,奴婢天生如此,沒事的!」蘇澄澄連忙否認,並替自己肯定已脹紅的雙頰努力找了個借口。

「當真沒事?」

嚴淳風半信半疑地盯著她,就見她那雙頰酡紅的模樣,讓她多了幾分嫵媚,也讓他的心弦猝不及防地被撥弄了下。

胸口那份微微的悸動來得如此突然,讓從不曾對任何姑娘心動的他有些措手不及。見她點頭表示真的沒事,他便帶著有些復雜的心緒,轉身繼續邁開步伐。

即使明知道她會好好地跟在後頭,沿途卻有好幾次差點忍不住回頭看她,但……看她要做什麼?

他自己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那麼那份想要回頭看她一眼的沖動究竟所為何來?這種不太尋常的反應,過去他可從不曾有過啊……

蘇澄澄繼續跟在嚴淳風的身後,悄悄松了一口氣。

好在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否則她真不知道還能為自己剛才古怪不自然的反應找到什麼借口。

他們主僕倆就這麼隔著一步的距離,一前一後地走著,心思卻總不由自主地飄到對方的身上,卻又都很努力地佯裝若無其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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