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啟事 第十章

作者 ︰ 丸萱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東方厲以為死亡離他很遠,還有很多年,多到他可以變成白發老人,還能牽著林舞陽的手,他能坐在搖椅上,輕聲問她「你相信我了嗎」?

卻沒想到——

在陽梓安出現後一個月,陽二伯在兒子的陪同下出現在林舞陽面前,他指著她的鼻子說她是小偷、說她是賤人,說她命中帶克,說她害得陽家家破人亡。

「把印鑒交出來!你沒資格佔有林家的財產。」陽二伯的兒子比父親實際,一句多余的話都沒說,只要她把印鑒交出來。

「喂,這兩位先生,這里是公共場所,請看清楚一點,你們有私事請私下談,你們想賺別人的同情的眼神,只怕會被人嫌棄,怎麼看都是你們在欺負人,還敢在這種地方大聲嚷嚷!」何倩看不過去,幫好同事出一口氣。

「你懂什麼?別人的家務事幾時輪到你插嘴?」

「她不插嘴,我打電話報警總可以吧?」何倩作勢拿起電話要報警。

「好漢不吃眼前虧,別以為這樣我們會作罷!」陽二伯憤然重拍桌子,發出巨響,「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會讓你後悔莫及的!」

後悔?她最後悔的事早已發生了,哪來的事可以後悔?

何倩擔心的望著她,一邊張望外面,一邊張望後面,又分神溜到她身邊,眼珠子溜呀溜的,只差沒把它溜出來。

「幸好課長不在,不然你肯定會被‘海削’一頓……」話是這麼說,但是何倩的眼底卻滿是問號。

「有問題要問嗎?」瞥見何倩點頭如搗蒜,哂然而笑,「問吧!但我不一定答喔!」

安啦!她是好奇,但會尊重別人的隱私權,「剛才那些人是誰?」

「是我二伯和堂弟,我家有錢,他們沒分到財產,要我把分到的吐出來。」簡單幾句話,交代得一清二楚。

「哦!怎麼現代人都月兌不了貪呢?」

「你不愛錢嗎?」林舞陽反問。

「愛!怎麼不愛?最好讓我中樂透頭獎,不然五三九的八百萬也可以,我要的很少很少,只要夠我窩在家里當宅女,每天听雷亞斯的歌就愜意了。」

「等你中了樂透頭獎,我再讓復制品去你家為你高歌一曲,先說好,要收出場費喔!」她被何倩帶壞了,開始會背著東方厲叫他復制品。

「沒問題啦!」

陽二伯在事務所鬧過,沒再出現,而她上、下班有東方厲接送,原本不以為意——要麼!會正面來,不然,就來陰的。

正面的她不敢說,以二伯的個性,他不知道印鑒在哪里,就算私自刻了印章也絕對過不了律師那一關,所以肯定會來陰的讓她一死百了。

二伯八成不知道她已結婚了,征信社的人頂多查到陪她出入的男人和佑佑,所以她出門變得很小心——幸好她當初有在房間多加一扇對外的門戶,東方厲從另一條街送她進家里,再回到大門進屋,她說這樣會比較安全。

唐雅君撥了電話給她,說地下錢莊的人找上陽二伯,怕陽二伯會狗急跳牆,她聳聳肩,不就是這樣嗎?

以前二伯被錢莊逼,二伯會去找女乃女乃,現在陽家有錢的人半個也沒有,所以二伯會來找她。

「雅君,我要見徐律師,約在幼稚園,順便聯絡梓安。」

「終于肯見家人了?」唐雅君的口吻帶著理解,卻想听見林舞陽親口說出來。

林舞陽坐在東方厲身邊,靠著他,他正和佑佑一人一個搖桿,認真的比拼起賽車游戲,瞧他們父子倆比得汗流浹背,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剛做完什麼劇烈運動。

「算是,又或許我只是想斷得更干淨。」她替東方厲抹去額上的汗水,電視畫面里的車子剛繞過半圈,左邊電視左上角的圈數是佑佑那輛黃色賽車的,右邊電視右上角的圈數是東方厲紅色的賽車,看情形,佑佑還贏他半圈。

為了玩賽車,東方厲買兩台視放在客廳,連佑佑都說,有空可以陪她玩游戲,因為電視砸壞一台還有另一台,頂多不玩賽車游戲。

她是不曉得東方厲怎麼辦到的——人家都是用電腦連線讓兩人對戰,听他說認識一個游戲軟件體設計師,他替人家寫電玩配樂,對方幫他搞定這個問題。

「嗯,我知道了,我替你約明天,事情總要解決,跟屁蟲會跟你來嗎?」是東方厲的新綽號,由唐雅君親自取的,因為他老跟在她後面。

「應該不會,他明天要進錄音室。」

「太好了!我可不想看到他又痛毆你弟一頓,會客室里有很多白色裝潢和家具,要是沾到血,我一定會叫他賠。」

「那次是誤會,你就替他向梓安說聲抱歉嘛!梓安也不是這麼小氣的人,那天他叫姐夫可叫得勤了。」

「明天早上十點,我等你。」

東方厲親自送她到幼稚園門口,看著她走進門內,才驅車去錄音室。

當她踏進會客室時,里面有個男人已在等她——他在著和他三分的神似,一樣戴著眼鏡,穿著高級西裝,他的鼻子挺拔、眉宇俊氣,褐色的眼瞳流露出激動。

他不敢上前,站起身,仿佛有千頭萬緒飛上心頭,卻是一步也不敢動——多少年了,他就在等這一刻、這一秒、這一瞬間。

從唐雅君那里听到姐姐要見他,夢里的姐姐還是十八歲,那時他十三,他已經記得姐姐的模樣,且把她深深刻在心上,而早上還見到的人,他不過是去市區逛逛,回家就再也不見她的蹤影。

他听女乃女乃罵姐姐忘恩負義,罵姐姐不懂倫理,罵姐姐應該要嫁給季村長,天啊!嫁給季村長?那個油光滿面的豬公?他倒寧願姐姐逃家,至少他不用喊豬公一聲姐夫,不用被豬蹄模頭。

姐姐不常在家里,但他喜歡姐姐——姐姐不討女乃女乃歡喜,但姐姐對他很好,姐姐模他的頭,而不是把他往懷里勒緊不管他能不能呼吸,姐姐在家里不討爸媽歡心,但是隔街的大嬸叔叔、伯伯阿姨都喜歡姐姐,他的同學見過姐姐一次,就無比羨慕他有那樣的好姐姐。

姐姐離開後,爸媽說在叔公喪禮上有看到姐姐,表姐說在學校有見到姐姐,別人有機會,他卻連邊都勾不到,對姐姐的印象還一直停留在她十八歲時。

「梓安,你長大了。」林舞陽走近他,模模他的頭。

他伸手抱住她,十八歲的姐姐和二十八歲一模一樣,還是模他的頭,叫他的名字,依然是他的姐姐。

「你是男孩子,眼淚卻比女生還多,都長這麼高了,讓人看到你掉眼淚會把女孩子嚇跑了的。」她拍拍他的肩。

「姐,我連女朋友都沒,哪有女孩子可以嚇?」他松手,看著林舞陽。

「連女朋友都沒?真慘啊!好在你才二十三歲,要是三十歲了,我一定會幫你報名婚友社,讓你快點結婚。」拉著他坐下,那天,她沒勇氣轉身看他,現在,她發現他長大了,像是把記憶里十三歲的模樣丟進影印機里放大百分之兩百似的——

他的身高高了很多,以前他連她的胸前都不到,她還曾擔心過他會長不高。

「姐,我和朋友合伙開了一間公司,我不住嘉義,我在台中,有機會來我家坐坐,我介紹朋友給你認識。」

「你來真敢說,一個多月前才被你姐夫給扁成豬頭,現在又想介紹情夫給我?」

「說到這個,姐夫真夠狠,看不出來他的力氣那麼大!」模模臉頰,那天的疼痛觸感讓他記憶猶新。

「他佔有欲強嘛!連我去上班都要跟,如果不是有工作,他一定會跑來當門神,就是不許我離開他的視線。」談到東方厲,她的臉色變得柔和許多。

「姐,姐夫不是小白臉嗎?」

「不是,他的工作比較隨興,高興就接,不高興就罷工。」罷工時就是她煩惱的時候,因為小趙會上門來找她討救兵。

「那就好,我還想說姐夫若是養不起你,那你們可以離婚,我來養你。」

「這話可別讓你姐夫听到,不然他以後會不讓你跟我見面的。」

有一次東方厲罷工,小趙找她討救兵,又哭又唱的叫她快跟冷血無情的東方厲離婚,以免未來被他遺棄。東方厲馬上把小趙丟出門,還耳提面命的要她電話不準接、門不能開,最好連窗戶都別靠近,小趙剛溜進她的視線,馬上就被東方厲踹飛,從此小趙再也不敢慫恿她和東方厲離婚。

「姐,你現在幸福嗎?」

她笑而不答,幸福嗎?這種事不必說出口,她自己知道就行。

徐律師晚了半小時出現,唐雅君眼見人都到齊,便把門帶上。半小時後,門再度打開,留下徐律師和陽梓安,唐雅君則送她來到門口。

「這就是你的決定?」

「是啊!是我的決定,跟陽家上一代斷得干干淨淨,無事一身輕的感覺好多了。」

「是見到梓安讓你的心情變好吧?梓安沒有錯,他知道你不願意見父親,連要你回家祭拜都沒,他應該是陽家唯一站在你這邊的人。」

「大概吧!」林舞陽走出幼稚園大門,听見門關上的聲音,她看了看時間,決定搭公車回家,吃過午餐再去上班。

從幼稚園到公車站有一段路,她不急,離下午一點半還有段空檔,冰箱里有昨晚剩下的肉燥,只要下些面,加上燙青菜,偶爾吃頓簡單的午餐也不錯。

停在幼稚園牆邊的黑色奧迪猛一加油,朝她走路的方向前進。

她听見身後有車靠近,下意識轉身順便往牆邊靠,卻是慢了半拍——

當下沒有煞車聲、沒有慘叫聲,僅只有踫撞的哀淒巨響!

腳還未踏入辦公室的唐雅君听到聲音,有點不放心,決定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看見車子,看見地上一攤血,看見被撞的人,看見地上的粗框眼鏡!

車子里的駕駛她也見到了——是陽二伯!

原來生離和死別是這麼的近,以為兩人可以牽手直到白頭,沒想到紅色的血跡卻把幸福分成叉路。

陽二伯以謀殺嫌疑犯的身份進入警察局,陽二伯的兒子則以共謀罪一起被關入拘留所。

東方厲接到唐雅君的通知,差點掉了魂!

小趙拉著他往醫院跑,手術室的燈號未熄,他有一句、沒一句的听著唐雅君訴說當時的情形——

她渾身是血,地上沒有煞車痕,直直的撞上!

車子撞上她、撞上牆,之後才停下,車上的人昏了過去,而她,始終沒有睜開雙眼,就緊緊的閉著,任由救護人員將她抬上車。

醫生說她被強烈的沖擊力道撞得內髒出血,頭骨破裂,右腿骨折,肋骨也斷了兩根,還有氣胸,更別說斷的肋骨刺進了她的肺部……他們只能盡力。

盡力!東方厲笑了——醫生只能盡力,他卻什麼都做不到,只能站在外面發呆,等待消息……

這一刻,他覺得死亡是在跟他玩拔河,看是他贏,或是他輸?

死亡拉得很緊,他沒力氣跟它比力氣,手里的繩子怎麼也抓不住,慢慢的溜開,滑向另一邊……

今天他還沒對她說「我愛你」,明天的也還沒說,他們的英文課已停了幾個月,她想看的英文書還沒看完,他原本想當她的翻譯機,一句一句翻給她听。

他想親口听她說「我愛你」,他可等,等到頭發白,等到牙齒掉光,他可以一直等下去,就算等到她用老婆婆的蒼老聲音告訴他也沒關系。

「爸爸,你放心,媽咪不會離開的。」佑佑握著他發冷的大掌,眼楮盯著手術室的門,「媽咪說,她若有一天要走,會先告訴我,會把房間收干淨,但媽咪沒跟我說她要離開,所以媽咪不會走,媽咪答應過我,就不會食言的。」

對啊!她答應過的事就絕不會食言,她討厭說話不算話,所以她一定會說話算話。

東方厲握住佑佑的小手,發現那雙小手和他一樣在顫抖——看來佑佑的恐懼並不亞于他,而他還是佑佑的父親、是舞陽的丈夫,所以他要堅強起來,他要相信她。

等她醒來,他要跟她說︰「瞧,死亡並未將我們分開,你還要慢慢讓我寵你、愛你,你不會吃虧的。」

手術燈熄滅,醫生走出來,帶著疲倦的微笑,讓所有人都定下心來。

「爸爸,我就知道媽咪不會說話不算話的。」佑佑笑著說,眼底的堅強已被濕潤的淚珠給淹沒。

三天後,她清醒了,東方厲握著他的手,臉上掛著難看的笑容。

不用多說什麼,她知道他一直都守在她的身邊,不管她睡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

佑佑不肯上學,陪著東方厲留在床邊,小孩累的快,他固執得不肯闔眼,直到親肯看見林舞陽睜開眼,這才放心的走到休息的家屬椅上補眠。

她動動指頭,讓東方厲的耳朵靠近一點。

他貼在她的唇邊,氣音傳到他的耳中,讓他的雙眼霎時瞠大,不可置信的望著床上的女人,而那女人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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