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配.上 第十五章

作者 ︰ 梅貝兒

「對,故事……要說什麼故事呢?」毓齡又牽起小小的手,漫步在春暖花開、景色宜人的園林中,只見她穿著一襲淡紫色袍服,領口、袖口和袍擺都瓖著精美的花邊,和周遭的景致融為一體。

她努力回想以前看過的兒童讀本,最後懊惱地咕噥。「真是的,臨時要講,一個都想不起來……」

就在一大一小經過涼亭前,毓齡便決定在里頭休息。

她先將孩子抱到石凳上。「禧恩要乖乖坐好。」

禧恩兩只小手扶著石桌,然後看著她說︰「額娘……」

毓齡搔了搔頭。「好,讓額娘再想一想……」

一直跟在後頭大約十步遠的趙嬤嬤在經過這些天來的相處,似乎也漸漸放下戒心,不再害怕讓小主子跟毓齡獨處。「福晉,奴婢去準備些茶點過來。」

「謝謝,那我跟禧恩就在這里等。」毓齡頷首說道。

趙嬤嬤也慢慢習慣說話這般客氣的福晉,回了一聲,便轉身張羅去了。

「額娘!」禧恩搖晃著兩只小腳,催促著叫道。

她沉吟一下,只記得自己最喜歡看的宮崎駿電影。

「那額娘來講‘豆豆龍’的故事好了……從前有一個叫禧恩的孩子,他跟著爸……不是,是跟著阿瑪搬到鄉下的房子住,有一天禧恩的阿瑪在工作,因為很忙,不能陪禧恩,禧恩只好一個人在院子里玩,他看到天上有好多好多蝴蝶和蜻蜓在飛,禧恩就追著它們,想要跟它們玩,突然之間禧恩看到一只好可愛的豆豆龍……」毓齡表情很豐富,還比手畫腳地說著改編之後的動畫。

禧恩睜著大眼楮,眨也不眨地听著額娘講故事。

「豆豆龍發現禧恩跟在後面,心里非常緊張,想要找地方躲起來,禧恩就一直追一直追,想要跟豆豆龍玩……」說到這里,毓齡兩手做出跑步的動作,逗得禧恩格格地笑著。

「豆豆龍……」禧恩被這個故事給吸引了。

毓齡笑著點頭。「對,豆豆龍就躲起來了,禧恩到處都找不到,然後豆豆龍就偷偷地想從別的地方逃走……不過禧恩好聰明,一下子就發現豆豆龍,就趕快用跑的去追……」

「豆豆龍……」他揮動著小手,開心地笑著。

「禧恩一直跑一直跑。不小心就跌進了一個洞里頭,原來那里面還有一只好大好大的豆豆龍,它正在睡覺,而且還會打呼,嘴巴張得好大好大……」毓齡張開雙臂,比出很大的動作,看得禧恩笑得更響亮了。

就在這時,距離涼亭不遠處的花叢後,不知何時冒出好幾顆腦袋,有男有女,都紛紛往那邊瞧去。

「你們說她真的是福晉嗎?」

「不是福晉,難道會有人假冒?」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跟以前的福晉完全不一樣。」

「以前的福晉可從來不曾陪禧恩少爺玩過。」

「說得也是,我听說福晉自從墜馬受傷清醒之後就變了……」

「是啊,她現在見到咱們,都會先微笑,連說話都輕聲細語的……」

幾個奴才和婢女全聚集在那兒竊竊私語著。

「你們在這兒做什麼?」趙嬤嬤端著茶點經過,見一伙人都躲在花叢後頭,疑惑地問道。

他們忙不迭地把趙嬤嬤拉了過去,想要問個清楚。

「咱們听說福晉現在天天都去陪禧恩少爺,真有這回事?」

「福晉怎麼突然改了性子?」

趙嬤嬤先往涼亭看了一眼,就見福晉抱起小主子,母子倆笑得好開懷。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福晉真的變了,至少變得比過去親切,而且又很疼愛禧恩少爺,每天晚上都會來哄他睡覺。」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福晉真的變好了,那麼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們說是不是?」

那幾個奴才和婢女先是面面相覷,然後又不約而同的望向涼亭的方向,都在想這個問題。

「……額娘。」禧恩稚女敕地喚著。

毓齡望著他紅撲撲的小小臉蛋,一雙大眼充滿信賴,不再有恐懼,話就這麼從嘴里吐了出來。「禧恩,你喜歡是我,不是你的親生額娘對不對?在你眼里,看到的又是誰?是我還是你的額娘?」

話才說出口,她馬上警覺到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了。

「我到底怎麼了?明明己經決定要當琳寧格格了……」毓齡抱緊懷中的小小身子,聲音像是快哭出來似的。「對不起,忘了額娘剛剛說的話……」

這時,趙嬤嬤端著茶點走進涼亭內。

「福晉請用。」她一面倒茶一面說。

毓齡馬上收拾好心情,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道了聲謝,然後將禧恩抱在大腿上坐著,拿起碟子上的餑餑,掰了一小塊給他。「來,慢慢吃。」

「額娘……豆豆龍……」禧恩指著遠處的樹叢,好像是在說他也要去找豆豆龍,想跟它玩。

她輕笑一聲。「等一下額娘陪你去找豆豆龍……」

而站在一旁的趙嬤嬤想起方才那幾個奴才、婢女的困惑,根據她這些天來觀察的結果,現在的福晉己經不再有過去的囂張跋扈,只有溫和有禮,而且不擺架子,又好相處,讓人願意去親近,無論原因為何,都該是可喜可賀的事。

幫禧恩擦了下嘴,毓齡這才抬起頭來。「趙嬤嬤,你也坐下來吧,沒關系,不用客氣。」

趙嬤嬤自然不能忘了身份。「多謝福晉,奴婢站著就好。」

盡避不太適應這種尊卑的傳統,毓齡也不便勉強,于是低頭看著正在啃著悖悖的禧恩,然後考慮一下,又揚起眉眼,一副有話要說的神情。

「呃……」毓齡還在猶豫著該不該問。「我有件事……一直放在心里,又不曉得該問誰才好……」

見福晉一臉難以啟齒的表情,趙嬤嬤只得這麼回道︰「福晉想問什麼?」

毓齡說得有些吞吞吐吐。「自從撞傷了頭之後,我就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所以能不能告訴我……我以前是怎麼和納爾圖……嗯……‘相處’的?」她不想說得太難听,只能用含蓄一點的字眼表達。

「福、福晉怎麼突然想問這個」這下換趙嬤嬤猶豫了,畢竟身為下人,絕對不能批評主子。

她苦笑。「因為我和納爾圖前幾天發生一點爭執,他現在都避著我,我想應該跟以前的我有關,所以才想把原因找出來。」

「這……」趙嬤嬤一臉為難。

「我知道你可能不方便說,不然這樣好了,我問你答,能說多少算多少,這樣好不好?」毓齡期待地問。

「是,福晉。」趙嬤嬤想了想,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總算有人可以問了,毓齡不禁露出喜色,想著該從哪個角度切入主題。

「我知道我和納爾圖以前的感情不太好,連禧恩都漠不關心,不過這是為什麼?她……不是,我就這麼討厭他們嗎?」還以為古代的女人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都很認命的。

听到福晉這麼問,趙嬤嬤深深地看著她納悶的表情,似乎真的不懂其中的原由。

「奴蟀是听說……只是听說罷了,其實福晉心里似乎早就有喜歡的人,所以對皇上指婚的事相當不滿,偏偏又不能不嫁。」

毓齡知道自己張大嘴巴的樣子一定看起來很好笑,不過還是第一次听到。

「你是說她……我另外有喜歡的人,是真的嗎?」

「奴婢也只是听說,並不是很確定。」見福晉的表情似乎真的不記得了,趙嬤嬤保守地回道。

她愣了好久。「納爾圖知道嗎?」

趙嬤嬤一臉同情地說︰「郡王爺多半也听說了,只是沒人敢拿出來說嘴。」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的原因嗎?」毓齡心想這種八卦也不能完全信以為真,听听就好。

「還有……因為郡王爺的生母有辛者庫罪籍,出身卑微,依福晉的出身自然是瞧不起,甚至……除了成親那一晚,這三年來都拒絕再與郡王爺同床共枕,所以連帶著對禧恩少爺就……」趙嬤嬤生怕她听了會不高興,卻見毓齡眼眶倏地泛紅,有些擔憂地喚道︰「福晉?」

「還有呢?我還對他做過什麼?」毓齡微哽地問。

趙嬤嬤見她落下淚來,似乎深深在懺悔著,也就大著膽子說了。「還有……福晉總是不顧郡王爺的顏面,經常在奴才面前……諷刺他、羞辱他不過是個妾婢子,是因為皇上指婚,才被冊封為多羅郡王,是托了她的福氣……」

「原來……她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惡……」她夾著哭音,一臉忿忿然地咕噥。

「她到底是不是人?」

我不是琳寧格格!我不是她!

可是我也跟那個女人一樣傷害了他。

「額娘……」偎在毓齡懷中的禧恩舉起小手,幫她抹去淚水。

毓齡用力吸了吸氣,淚水還是又往下掉,為納爾圖哭,也為自己哭,難道出身不好就該被人這樣恥笑嗎?

「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事……」毓齡終于知道為什麼納爾圖听到「妾婢子」三個字的反應會那麼激動,會那麼受傷,一定以為她又跟以前一樣看不起他了。

「我要快點跟納爾圖道歉才行……」

她不能再等下去,今夭一定要見到納爾圖。

亥時

夜已深沉,毓齡瞪著那扇朱色大門,兩手環在胸前,就是要等納爾圖回來,不讓他有機會再躲下去,非要開誠布公的把話說清楚。

她不禁又想到那個晚上,站在寒風中等著男友,等到的卻是一個令人失望和諷刺的結局,可是這次絕對不會。

愛里的奴才和婢女全躲在遠處交頭接耳,沒人敢過去問,想到福晉以前的行徑,不免憂心忡忡。

「格格,都這麼晚了……」伺候的婢女不明所以,只想說服主子回房歇著,實在犯不著站在這兒等侯。

毓齡態度強硬地說︰「要是困的話,你們先去睡。」

「奴掉怎麼能先睡?格格……」另一名婢女有些辭窮,實在猜不透眼前這個主子在想些什麼。

無視她們的為難和疑問,毓齡就是非要等到人不可。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半小時,也可能是一小時,她對時辰的算法還不是很習慣,只知道現在已經是半夜了,總算听到大門外有了動靜。

當納爾圖帶著兩、三分酒意跨進朱色大門,一眼就覷見杵在門內的妻子,高大身影在月光下一震,兩人就這麼面對面,誰也沒有開口。

最後,還是毓齡先說話,不想再這樣僵持下去。

「你回來了。」她只要想到納爾圖听到那些傷人的話,是什麼樣的感受,心就整個泛疼了。

納爾圖很訝異妻子會在這里等他,本能地應道︰「嗯。

「我有話要……」毓齡才上前兩步,就聞到了淡淡的酒味,眉心輕顰。「你喝醉了?」如果是,該先談,還是等他酒醒再說?

「我沒醉。」

毓齡只是輕頷下首,接著便伸手攙住他的右手手腕,不讓納爾圖有機會再閃躲下去。「不管有沒有醉,我先扶你回房去。」

因為驚愕妻子的舉動,納爾圖忘了要拒絕,也忘了要如何反應,只能任由毓齡攙扶著他走向兩人居住的院落。

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奴才和婢女都是滿臉錯愕,原以為福晉會故態復萌,又要故意在下人面前讓郡王爺下不了台,結果跟原本預料的相反,不禁開始相信她真的變了,真的跟以前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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