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调 (一)画仙夕颜

作者 : 辞意

白墙,青瓦,朱门,铜扣。

外加一株繁花摇曳的粗壮槐花树,细碎洁白的花朵轻轻地飘洒着,悠悠地散着清甜的香气。

门外的青草似乎没什么人打理,葱葱地绿着,湮没了行人的脚踝。

淡粉色的长长裙摆拖曳在那茂盛的青草上,带过一点点倾轧的痕迹,不消片刻便随着那微微扬着的风消失了印迹

叩,叩,叩

一片寂静中只有那缓缓响起的敲门声,锈迹斑斑的铜环轻轻叩起,传出一声声清脆而又擦碰的声响。

槐花洁白的花朵幽幽的落了一地,随着风扬起,缭乱了望着它的视线。

久久没有回应

敲着铜环的手缓缓停了下来,微微一顿。

吱呀一声,那扇木门轻轻地被推开了,映入眼内的是一条青石子铺就的小路,院子荒凉的厉害,那靠着角落的一丛夕颜花却开得繁盛,但也是溢满了悲伤。

“神上到这来可是有什么事咳,咳,咳恕夕颜无礼了咳,咳未能远迎咳,咳,咳”一道虚弱疲倦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咳得甚是厉害,声音也是喑哑暗沉,却是温柔的恍若四月里的清风缓缓吹着绒绒的柳絮,温柔的让人心疼。

汐诺微微一怔,这么温柔的声音像极了师傅,只不过师傅温柔的声音里总会夹带着难以忽略的淡漠清冷,而这声音温柔中却是满含忧伤,让你忍不住想着这究竟是一个怎样脆弱的人

咳嗽声缓缓淡了下去。

随后,自房内慢慢地走出一个单薄的身影。

那人极瘦,全身上下似乎只剩下了那俊逸挺拔的骨骼,一袭白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明明应是合身而裁的衣袍此刻却是空荡的厉害。一头及腰的青丝略显暗淡。

“你是画仙夕颜?”汐诺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也轻地恍若一片悠悠飞散的柳絮,带着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大了点声音,便将眼前这单薄的紧的白衣男子吹倒了。

白衣男子微微抬起头,那是一张很美的脸,就如他给人的感觉,温柔的像一阵春风。

白皙的脸消瘦的紧,微微透着点苍白,眉目温润如玉带着散不去的忧伤,那双眼若一潭幽寂的湖水,湖绿色的眼眸藏匿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夕颜是罪人,担不起这画仙之名咳,咳,咳神上来此可是有什么事。夕颜若是可以帮得上忙的咳,咳,一定不会推辞,咳,咳,咳”夕颜微微执起双手,宽大的衣袍缓缓挥动,慢慢地行了一礼。

汐诺连忙扶住他,生怕他一个站不稳摔了下去,却在握住他手的那一刹那,整个心都惊颤了,一双清澈的眼眸内露出一丝哀戚。

那样的脉络,自己天天接触又怎会不熟悉。

那是挖去自己身体一部分啊!那样的疼痛自己又怎会陌生,这人究竟当自己是神不成,区区一个修为不过千年的小仙,竟然自毁身躯,他也当真是无谓!

夕颜望着扶住自己的粉衣女子,样貌甚是年轻,漂亮却又清冷的紧,应该年岁很小。

只是她那眼中的哀戚却是让自己忍不住心颤,心中无端的紧张起来,似乎自己心中的秘密在这女子面前坦露无疑。

子夜让自己来找的便是这样一个人?

这般忧伤哀苦的模样便是这世间真情真意吗?

若是这样,汐诺你真就忍心再去刨根问底不成

汐诺心中纠结不定,一双泛着波光的眸子里露出复杂的情绪。

夕颜惊慌着神色,那张苍白的脸因太过紧张而出现了一丝丝病态的红晕。

“神上,夕颜知道犯了这天规,但这一切皆是夕颜自己一人所为,与她人无关。若是天帝追究,夕颜愿意一人承担,求神上成全。“夕颜重重的跪了下来,一脸坚定地说着。

汐诺惊了惊,即使再温柔的男子也是有着傲骨的,夕颜这般跪在地上确实让汐诺内心震撼不已。

“你已经月兑离仙籍,所做之事皆是由天道而定。今日来找你只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如此!这一跪,汐诺是万不能受的还有,你以后叫我汐诺就好。”汐诺运力将跪在地上的夕颜扶起,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落寞。

“这院子着实太冷清了,门外那树槐花应是开了,神上若是不介意,我们去那处,届时神上的问题,夕颜若是知道自会回答。”夕颜站起身子,缓缓的向着门外走去。

“我叫汐诺。”

雪白的身影,单薄的恍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

汐诺低下头敛去了眼内的忧伤,一步一步慢慢地跟了上去,似乎以前自己也总是这样跟在一个人的身后,只不过那绯色的身影总会回过头淡淡地望着自己,自己便就那么笑着追上去

夕颜站在槐花树下,眼神温和地凝望着那树白色的花朵,风轻轻吹着他的发丝,眼内慢慢地溢满着笑意,越来越温柔,那身影却是愈加的孤单落索。

“她做的槐花饼最是清香甜糯,我一直一直都是很喜欢吃的只是,很久很久没有尝过那味道了。这棵槐花树我自她出生起便种下了,希望有一天她能和以前那般做一次槐花饼,哪怕是闻闻那清幽的香味,我也是很想很想的汐诺若是尝了,也一定会喜欢的。”夕颜伸着手接过那飘落的白色花朵,温柔的脸上满是深深地眷念。

汐诺没有说话,倚靠在那槐花树下,静静地听着。

眼内闪过一丝似欢喜又似悲伤的神色

记得自己第一次做好了一碗桃花羹,满心欢喜地送去给师傅,却终究是冷却了此后,自己再也没有做过什么食物,一直都认为是师傅不喜欢吃,后来却发现,住进瑶池后的师傅也会吃些食物原来自己还是不了解百年又如何,师傅数百万年的生命里,自己又了解多少

“她慢慢长大了,和前世全然不同的模样,性子也不大一样,我却还是那么的欢喜,因为这就是她。无论她是如何模样,我都是喜欢的后来,她想去朝歌,我便送她去了,她不喜欢我总是跟着她,没事,我就回来在这等着她就好,因为她说过,她会回来找我的。朝歌并没有槐花树,我却想吃着她亲手采摘亲自做好的槐花饼,和她前世一样,所以只有在这里,只有等到她来到这里,我才能尝到很久以前她做的槐花饼,淡淡的清香,幽幽的甜味”夕颜的身体似乎好了些,也不再怎么咳嗽了,就那么温柔地望着这洁白的槐花,柔和地诉说着。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汐诺望着夕颜怀念的神色,不由得问了句。

“在哪里”夕颜回过头望着远方,青草尽头是一长长的河流,慢慢地不停地向前流动着。

久久夕颜摇了摇头

“这棵槐花树又长大了些,我也好久不曾出来看看这棵槐花树了,也不知道言儿多久没有回来了。我身子不舒服,现在也不能长时间离开这院子,也就没办法去朝歌找言儿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不在她身边,言儿那么单纯会不会受到伤害不可以,我要去找言儿,我这么久没去找她,她会不会生气了咳,咳,咳”夕颜剧烈咳嗽起来,可能是太过激动了,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

汐诺正准备扶住他,却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白皙的皮肤慢慢地从夕颜那手指处开始一点点的褪去然后是整个身子

除去那张依旧温柔俊秀的脸,夕颜全身上下都成了一副副骨架,一身白衣轻裹下,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那身子的硬度

夕颜伸出手,看了看那手指骨,眼神似染上了一丝哀色。

“让你受惊了这身子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我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变成这幅模样还好言儿不在,否则她会受惊的”夕颜依旧是那么温柔的神色,轻轻地说着,似乎自己这副模样如何并不要紧,只是不要惊吓到了自己的言儿就好。

汐诺颤抖着手指,指着夕颜,略带愤怒的说道:“你真以为自己是神吗?即使是神,剔去了身躯也不能护自己周全。你你究竟扯下了多少本体的花瓣,你还想不想活了”

汐诺缓缓流着泪,撕扯身体的疼痛自己是知道的,自己好歹是个神,这人怎么能如此对待自己呢?

望着夕颜那温柔毫不在意的神色,汐诺自己都不明白那突然而来的愤怒究竟是何原因。

“我没事一身皮肉而已只要言儿喜欢,什么都可以!”夕颜淡淡笑着,只要提及自己的言儿永远都是这副喜悦满足的神色。

“我现在真的无法离开这院子了,这该怎么办才好如果言儿在外面受了委屈又回不来怎么办可我不能出去,言儿若是看见我这骷髅一般的模样一定会生气的,怎么办呢?”夕颜变得失落起来,全身上下溢满了悲伤。

汐诺只好握着他的手准确地说是握着他那手骨架,安抚着说:“你的言儿一定没事的,我帮你去找,你别担心。她一定是不记得回家的路了,所以才没有回来,你不要着急,我去朝歌,去将你的言儿接回来,到时候,她给你做槐花饼,一定是你喜欢的味道”

“你帮我去找言儿,真的吗?谢谢你,言儿,言儿是什么样的呢言儿有一双清澈单纯的眼睛,笑起来眼睛是眯着的,两颊上有着两个大大的酒窝,就像这洁白的槐花一样好久没有看见她了,不知道她又没有什么变化,她是什么模样的呢?对了,我屋内有好多画都是言儿的,你看了就知道了。”

夕颜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汐诺往屋内走去。

门外,洁白的槐花纷纷地落着

咯吱,咯吱

夕颜僵硬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缓缓发出骨骼摩擦的声音。

汐诺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没有血肉的手指,内心疼得厉害,这样一个人

随后跟着他慢慢地走进了卧室。

夕颜的房内出乎意外的干净简单,一张书案,后面的书架上满是一件件小东西,一把断掉的梳子,一块铜镜,一个小**

一张木床静静地靠着墙,似乎很久没有人在那上面睡过

夕颜拿出一大堆字画,一一摊开,每一张都是一位女子,画中的女子各不相同,出乎意外的都是些美人,或清纯或美艳或妩媚或冰冷夕颜一一查看着,神色温柔。

最后取出一张,画中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眉目间顾盼神辉,带着股让人惊艳的绝色,柳眉杏眼,身子略显单薄,徒生出几分病态美让人怜惜。

汐诺只是淡淡的看着,眼内的寒气越来越重,每一张画是不是都代表着夕颜的一次身躯断裂之痛

“这是言儿最后变幻的外貌了不论你最后有没有找到她,夕颜也都谢谢你。”夕颜枯瘦的指骨一点点描绘着那画中人的轮廓,神色带着一抹思念温柔的像那融化冰雪的暖阳。

汐诺轻轻应了声,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夕颜那没有一丝血肉的身躯,眼内闪着一丝怜惜

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让你这么牵挂,甘愿付诸一切呢?

言儿

汐诺默默的收起画卷缓缓走了出去

夕颜倚着门眼内流露出一丝向往,随即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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