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ri一早，卫乙和郑吉早早地便到了学署。门口由婉婵亲自书写的“酸文署”三个字已经贴上。郑吉见此，沉默中忽然来了一句：“酸配文，婵姊是文，看来乙兄就是酸了。”
卫乙正要叫他打住，后面婉婵已经走过来。卫乙回头连忙向婉婵赔笑道：“别听阿吉乱说话。我都听芜儿说了，小狐君昨晚把我们学署好好归整了一番，真是辛苦了。”
婉婵道：“亏得芜儿帮忙出了不少主意呢。你们昨晚上酒喝好了？所以阿吉也学山兄不正经。山兄不会酒还没醒吧，这么晚了还没来？”
卫乙愕然道：“我们压根没去喝酒啊？我很早便回去睡了，至于山兄去喝酒了没，我就不清楚了。”
“好消息好消息！”正说着话，就听见了姬后山的声音。三人忙回头去看，就见姬后山领着织梦正满脸堆笑地走过来。
卫乙忙问：“什么好消息？”
姬后山道：“我们的竞争对手，田利目他们肯定没我们快了，因为他们设计的针对炼铁用的冷热仪，是利用观气的原因。”
“那不就是看火候吗？《考工记》有说：‘凡铸金之状，金与锡，黑浊之气竭，黄白次之，黄白之气竭，青白次之。青白之气竭，青气次之，然后可铸也。’这是说当炉火呈现纯青se时，就能铸造了。可这是铸金锡时候用的，铸铁也能这样吗？”婉婵迟疑着问。
姬后山兴奋地道：“所以我说他们肯定没我们快了呀。铸铁的炉子和炼锡是不同的，要想认清楚火焰的颜se，就要仔细在炉中观察。可是，这样的观察并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
卫乙却皱眉道：“这应该不光是观察的问题吧。铸铁时什么焰se最佳，历代匠人已经为之思索了几百年，至今没有答案。这答案也绝不是田利目在几天之内就能找到的。”
对于卫乙这个前世的铁匠来说，对于铸铁他无疑是太熟悉了。
姬后山则道：“还是乙兄内行，一开始我也是这么好奇。所以我又去打听，原来田利目是想跑去黑市上买一种叫‘玻璃’的东西，据说这个东西能帮助他更好地观察火焰的颜se。”
卫乙这才恍然大悟。没错，他在桥仓那里不就见识过玻璃的嘛，其透明特xing，实在非常有利于做这样的隔离观察。不过，玻璃的资费极高，田利目肯为此下这样大的本钱，也算得是他的贡献了。
卫乙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奇问道：“山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姬后山嘿嘿一笑，道：“当然是花钱买来的情报。田利目手下那个二流子孟喜，只要你肯出价啊，没有什么是他不敢说的。”
卫乙“哦”了一声，赞道：“难怪你昨晚说有事，原来是为这个，这下我们就放心多了。”
姬后山也很得意的样子，续道：“既然不着急了，那咱们也能悠着点来。乙兄，明天沐ri，咱们进上郡城去玩儿吧。昨天在吴起坊，都没吃到那里的醋，真是有点可惜啊。”
沐ri是指官员每五ri可归家沐浴一次，亦即休假ri。太学的博士弟也是用同样的休假制度。
卫乙还未反应，婉婵先道：“山兄不地道，进城光叫阿右郎，也不叫我。”
姬后山道：“婵兄是我们这儿的女王，哪敢不叫你啊。明天说好了啊，大家都去城里，小弟我请客吃酒，嘿嘿。”
唯郑吉有些迟疑地举起手来，弱弱地道：“我不会喝酒，一沾就醉，让我留下来看家吧？”
姬后山撇撇嘴，道声：“好吧，随你便，不勉强。”
说话间，众人已走进学署。学署经过了婉婵的改造，整个结构也变了样。四周四个大房子，分别标上了卫、姬、郑、司马的字样，变成每个人duli的书房。中间的院子也做了整理，不仅在周围种上了花草，而且专门辟出了供大家喝茶聊天的地方。看来婉婵对于工作中的休息，实在是非常看重的。
姬后山忍不住又拍手赞了一番，这才与卫乙坐到一起，继续摆弄他们的冷热仪。
昨天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工具打磨，今天的任务是继续定标度。而婉婵和郑吉，则一个准备热水，一个准备冷水，这好方便他们马上要进行的冷热标定工作。
准备热水的婉婵当然比较简单，只需将水烧开即可。而准备冰水的郑吉就得靠下蛮力了。
此时虽然北方的天气转寒，但还没有到结冰的程度。要想获得冰水的唯一办法，就是靠冰箱。
所谓的冰箱，其实就是一个两层结构的金属箱。使用的时候，在两层中间的夹层里注水，加热到沸腾，直至水份完全蒸发。此时用一张牛皮将夹层完全密封，其中封闭的就基本是水蒸汽了。然后，将这个箱子沉入到几丈深的井底，令其迅速冷却，则其中的水蒸汽会凝结成水，同时，夹层中的气压也会随之减小，形成一定程度上的真空。于是，这个金属箱子就制成了今天意义上的保温箱。
再进一步，还可利用这个冰箱来制冰。原理就是在注水的夹层上蒙上厚厚的织物，织物上浸水。由于此时内外的气压差很大，空气会迅速从外向里涌入。涌入的过程会使得织物上的水快速蒸发，并带走大量的热。如果工艺足够jing湛，其温度能比平常下降十几度，从而接近水的冰点。
然而工艺说起来简单，制作起来却非常繁复。稍不注意跑了气、或动作太慢，都会导致整个制作过程失败，这就要重新来过。所以，制作冰箱的郑吉，累得全身大汗，他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冰箱。
“娘的，为什么都到冬天了还不下雪啊？”正在捣鼓冰箱的郑吉罕见地轻骂了一声。
婉婵则安慰他道：“没事的，歇一会儿再继续吧。”
另一边，卫乙和姬后山已经基本完成了秤的部分，接下来，就是拿测温物来试验了。
此时还没有找到石漆，所以只能用猪油代替。猪油的测温区间和酿醋并不完全一致，但至少可以作为参考。
直待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测定的工作正式开始。
盛着猪油的托盘，被放在了装有热水密闭容器中，以此来模拟醋坛的情况。一开始还算顺利，放到热水里猪油很快就融化，从预先设置的一根竹管里流出来，流到了预先设置的秤盘上，通过秤的读数变化，坛中的冷热程度也可以被估计出来。
可是，随着向热水中添加冰水以降低其冷热程度，流出来的猪油越来越少，越来越难以估算。而打开坛子来一看，其实猪油已经变软，并非完全凝固。这说明，在这个区间内测量的冷热已经并不准确了。
婉婵撅着嘴道：“酿醋要求的jing度比我们这个高得太多，我们根本做不到啊？”
卫乙则皱眉道：“要想jing度更细，我们可以试着在猪油中添加一些别的油脂，这样它的控制范围能够再灵活一点。”
于是，大家又将猪油加热融化，加入少许香油，再使其凝固，然后继续新的尝试。结果，仍然无法满意。
婉婵有些气馁地道：“还是达不到那个jing度，阿右郎，我们这个冷热仪根本就没有意义啊。”
卫乙仍不甘心，继续添加新的香油，继续尝试。可是如此忙碌了一整天，猪油用了不少，尝试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达到理想的程度。众人都有些沮丧。
最后，郑吉很爷们儿地说了句：“你们明天都出去玩吧，放松放松。我来继续试，说不定就能试出来了呢。”
姬后山随即显出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神情，拍了拍郑吉的肩，郑重地道了声：“同学，辛苦你了！”引得所有人全都一阵厥倒。
（按：本回中冰箱的技术是参考了《淮南万毕术》，该书据传是淮南王刘安的门人所作。然而今天所见的《万毕术》是后人所辑，难以确保其中全部是汉朝科技。姑且从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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