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A 第48章 探望病人

作者 : 林继明

关洁坐在白敬斋车的后座,静了会想起自己的哥哥走了后究竟上哪去,平时住在哪里,会不会又去赌博?……一连串的问题涌向大脑,担心他继续与那帮****地痞混在一起永远没有个好。她虽然气哥哥别人逼他干****的事,他自个儿立场不坚定半推半就,本身看到妹妹的**会有生理反应就是思想问题,对这个哥哥她也是无可奈何,前年家乡发洪水,房子倒塌,母亲被冲走最后洪水退去后发现人在淤泥中死去,哥哥跑到上海来问她要钱,隐瞒真相说是给母亲看病和造房子,结果全部输在赌台上,母亲去世的消息还是她去年回乡时才得知,单从这件事看哥哥为人就很差劲,但毕竟他是自家哥哥,母亲走后他就是唯一的亲人,她也不想再去追究他的过错,甚至于这样思忖,抛来伦理自己只是个万人骑毫无贞操可言的****,又何必对此耿耿于怀?当然她的绝望还不至于此,就在刚才冲出欧阳家的一瞬间,她偶尔浮现在大脑中的梦想也随之破灭,她曾经对欧阳雅夫有过幻想,认为他对她好,不把她当作纯粹的妓女来看待,尽管在欧阳家她同时服务了他们父子俩,每次她看得出欧阳雅夫内心是很不情愿的。关洁想过重新做人,没有收入来源不得又继续堕落下去,所以她希望哥哥能够先找到份工作,等兄妹俩有了生活保障后自己可以慢慢的解月兑,或者也寻个合适女性做的工作,或者找个不知道她底细的好人家嫁了。

她正闭目沉思着,同泰里快到了,白敬斋觉得应该对她说些什么,从汽车的反光镜看到她似乎在想心事,便安慰道:“关小姐,欧阳家的事你就想得开点,他们自家人手臂总归往里弯的,我看你以后也进不了他家的门了,另外考虑一下干些别的,其实我是很同情你的。”

车突然停下在避让一辆有轨电车过去,她的心空荡荡的像一间空房子当当当的回声起伏不定,摇摇头说:“干别的谈何容易?”白敬斋说:“找个人家嫁了吧。”关洁感叹说:“我也这样在想,可这一时也急不出来的,没有收入寸步难行啊。”白敬斋谨慎地问:“你不同于那些马路上站着的人,接触的都是些出手阔绰的老板们,这行做到现在应该有些积蓄的吧?”

这话很自然的说到她要想道出的话题上,便如实坦白说:“钱以前是积了点,可都被我哥赌博输光了,我们父母都没了,家里的房子也被洪水冲塌,他现在人在上海本想投靠我,可我也没有钱养活他啊,想替他找份工作又没有门路,白老板认识的人多,能否帮帮我啊?对了,你们这需要门卫或者打杂的吗?”

白敬斋想了想觉得这个忙可以帮,他在追求郝允雁,周围邻居的关系也是要搞热乎的,如果帮这个女人解决了哥哥的工作问题,以后让她做些什么岂会不从?眼下吴淞区自己的分行已快建成,不仅是银行业务,他还准备重拾宝顺洋行的本行,做外贸生意,当初他从法国人手里接过时,宝顺洋行一共有外贸与银行业务两大块,宝顺洋行的招牌仍然沿用到现在,白敬斋考虑到自己银行里的资金充足,利用率不高,钱生钱的做好方法就是做生意,两项业务可以进行互补,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确实正在考虑招人,关洁一提出来,他假装为难了许久,像是很勉强的答应道:“好吧,你哥哥的事情我会尽力的。”关洁听了非常高兴,道:“都说白老板为人热情,今天看来果然爽快,我先谢谢你。”白敬斋一语双关地笑道:“哈哈,大家相互帮助嘛,说不定哪天白某也有需要关小姐帮忙的时候。”关洁没明白其中的含义,顺口应道:“是的是的,今后只要白老板有事吩咐一下就行。”

车开到同泰里弄堂口停下,白敬斋没有进去看郝允雁的意思,他不急,知道没过几周她丈夫的药就要用完,没有收入的她走投无路时只能够去找他,到时自己就主动了。

关洁独自进了大楼,意外的没有见周教授出现,她并不知道这个老头为了能够抓住奸污她的****,被人用斧头砸成脑震荡,正在医院里需要治疗一周才可出院,她觉得很奇怪,平时只要她回来不小心弄出点响,周教授家的门立刻吱的一声打开,他会假装去卫生间或者到烧饭的角落看看炉子封好了没有,然后像是不经意的看见她笑着打招呼,关洁看在眼里非常讨厌他这个样子。她很累了,两天里出了那么多事情心如乱麻,烧了壶水洗洗身子就睡了,晚饭也没有吃,钱都给了哥哥,身边的几个零钱要过到欧阳公馆支付她当月的佣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拿到,人家现在家里正在办丧事。

她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实在饿得吃不消,有气无力的起来煮点米饭,没有菜就空口吃饱再说。刘秋云真是个大善人,早上特意去菜场买了一只大母鸡炖了汤,分成两份,一份给王守财喝,他从昨天开始常常醒过来需要食补,刘秋云心里明白邻居们凑起来的钱,郝允雁差不多快用光了,丈夫的药近期还要去广慈医院去开,日子过的非常艰难,另一份她盛入大容量的保暖瓶里送到医院给周教授喝,周太太只会哭老伴不知道回家烧点营养汤给他补补,刘秋云送去时她感激涕零地道:“秋云妹啊,你真是个大好人,对对,我明天开始也要去买点好的给老伴补身体,等巡捕来了告诉他们,要赔偿我们损失费的。”刘秋云说;“没事儿,一只鸡又没值多少钱,只盼着周教授能快些痊愈,我当房东的心也安了,哎,这一年大楼里流年不顺啊,我和允雁妹商量好在礼拜天去静安寺烧香,周阿姨去吗?”周太太忙应允道:“好好,我去,我老头子向来不揽事,会得罪****是该扫扫晦气去。”

刘秋云回到大楼看见关洁家的炉子上烘着饭锅,火似乎太旺了些,锅底垫了块铁板都烧得通通红焦味四起,急忙去敲她的门,喊道:“关洁,你的饭焦啦。”关洁出来说:“我躺了会居然睡着了。”刘秋云问:“好多天没见你面,听说你昨天……”关洁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说:“是的,最近倒了大霉了。”她对刘秋云不隐瞒,从欧阳群的死,到哥哥欠债她用身体偿还全部倾诉了出来,只是没有提哥哥的丑事。她又问:“这回周教授家没人吗?我昨天晚上回来到现在他们家门都关着,从来没有过啊。”

刘秋云本来不想由她说出周教授住院的来龙去脉,既然问到这份上,不说反倒觉得矫情,便道:“哦,我忘记告诉你了,周教授住医院了,是昨天被你房间里的那几个****用斧头砸成脑震荡。”

“啊?”关洁吃惊地问:“怎么惹到他身上啦?人住在哪家医院?”

“广慈住院,我刚刚那送汤回来。”刘秋云告诉她,“你在房间里被那些人奸污时,周教授在门外急得要命,我正好回来看见,他让我打电话报警,后来我被楼上的沈家阿婆叫住,郝允雁还没有出院,她在照看王先生,我上去后,你房间里的几个****出来要走,周教授在等巡捕房的人,为了不让他们逃跑毅然抱住了其中的一个,结果被他们斧头砸了下,所幸的是巡捕正好赶到把他们全部抓住,周教授也是他们送到医院,哎,那个周教授别看平时那副孱弱的样子,关键时候挺正义的,通过这件事情我真对他刮目相看了呢。”

关洁楞着像个木头人似的听着,突然抱住刘秋云大哭起来,她没有想到一个处处遭人歧视和伤害的妓女,最后肯舍身帮助她的居然是被自己讨厌的人,而自己的亲哥哥却无情的刺痛了她,人世间的事让她越来越迷惑不解。刘秋云了解关洁心里在难过些什么,因为她此刻也是这样感叹着,在整个大楼里恐怕包括他的老伴周太太也认为周教授是个老不正经的长者,他曾经在关洁背后骂她时刘秋云也刮进耳朵里过,通过他昨天这个勇敢的举动,刘秋云扪心自问假如换了自己在现场敢不敢,甚至会不会面对生命危险抱住手握斧头的暴徒不放手?

关洁哭了会,觉得自己应该去当面道谢,说:“秋云姐,你替我照看会饭马上烘熟了,我去广慈医院探望他就回来。”

刘秋云吃惊地道:“不行不行,你和周太太是冤家,这次她老伴因你而受的伤,她见了你就更没有好话了。”

关洁执意要去,说:“要去的,周教授为我受重伤,周太太要骂就骂吧,哪怕是打我也得忍着,我不去便没有良心了。”

刘秋云仍然觉得现在去医院看望周教授不是时候,给她出了个主意,说:“周太太白天要去上课的,你乘这个时候去探望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我们大楼最近这年不大太平,我都快要崩溃,这个礼拜天是初一,我和允雁妹还有周太太约好去静安寺烧香祈福去。”关洁忙说:“那我也一起去。”刘秋云说:“周太太在,你们碰到不要吵架啊?”

关洁听了她的话,到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左右,估计周太太不会在医院里便自己找了去,一问护士就找到周教授的病房。

周教授在吊药水,眼睛合着似在养神似在想心事,关洁轻轻站在他床边不忍心去吵醒他,十几分钟后护士过来检查药水,周教授睁开眼睛看见关洁,激动地道:“啊,是关小姐,你怎么来了?”他本想说谢谢你来看望我,嘴巴笨说出了实话,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关洁十分讨厌他,就算自己为她做了好事也不会领情。关洁的眼泪陡然夺框而出,带着颤音说:“周教授,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周教授有点受宠若惊,迷糊了一阵缓过神微笑着说:“不用说对不起,害我的不是你而是那些个暴徒,听房东说他们后来被抓住了,我很欣慰受了这点伤没有白费,哦,别哭呀,你一哭我看了就难受,对了,你还好吧?那些人真可恶,这次连同糟蹋你在内要两罪并罚。”

关洁哭了会在床边坐下,这头正是周教授吊药水露在外面手,手背上扎着针,她问:“手外面放着冷吗?”周教授回道:“有点,一下吊了两瓶,怕被子压着针只能伸外面,现在都发麻了。”关洁听罢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手轻轻捂在他的手背上,又慢慢的揉着犹如蚯蚓般突起的血管,周教授第一次被她的肌肤触到,唐辛亥当年****她时,他第二天推门进去看到过关洁**luo的全身,却没有碰过一寸,这回她的手和自己的手贴在一起时,心脏急速的跳动起来,红着脸望着关洁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关洁也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瞥开目光盯着他的手看着,揉着,仿佛她发现了周教授奔腾的血液在血管里飞驰。

护士进来拔去针头,对周教授说:“今天你的药水吊完了。”周教授抽手想放进被窝,关洁一时冲动抓住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周教授一时不知所措地语无伦次起来:“这……这,关小姐,我……”

关洁知道周教授心里是喜欢这样的,或许她也没有想那么复杂,不过是一种女性本能的感恩,果然,周教授象征性的挣了几下手软下来,害臊的把头转了过去,喃喃地说:“这针扎得好疼啊。”

关洁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的,能说的已经说了,能做的她正在做,她没有钱,无法用钱去弥补他的情,如果这是在家里,她会冲动的用身体去还这份情的。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迷糊的捧着周教授的手捂在脸上打起了瞌睡,周太太去学校也只有一节课,把老伴的事情跟老师们一说,有热心的老师主动提出帮她代课,让她回去照顾老伴。她回到医院是想问声老伴爱吃点什么,推开病房的门就瞧见关洁握着老伴的手,顿时火冒三丈,也不管这里是病房,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在干什么?”关洁吓了跳,放开周教授的手连忙解释:“周太太,周教授为我受了伤,现在手刚扎过针又麻又凉,替他捂捂也没什么呀,我当他是父亲一样,你别瞎想。”周太太指着她鼻子骂道:“放屁,你分明是在****他,给我滚!”周教授怕被老伴一起骂,装得像刚才睡着了被惊醒似的,问:“怎么回事啊?哦,关小姐在,谢谢你来看望我。”

病房里的病人家属本来就寂寞得无聊,围拢上来看热闹,有两个人悄悄在议论:“我以为这女人是老头的女儿呢,原来是只鸡,老头这把年纪也不安分点。”另外一个人问:“怎么回事?我闹糊涂了,别响,看他们怎么吵。”

周教授同时也在替关洁说话埋怨老伴:“老太婆你别这么刻薄好吧,我头好晕让我安静些啊。”周太太怒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多管闲事,现在躺在这还不老实,你要帮她,我马上走,这辈子让她照顾你。”周教授看那么多人看着,连忙撇清自己,解释道:“话不能那么难听,我抓****也是出于正义。”

周太太气得脸也青了,放下话说:“好,你去正义,我走。”周教授急了,忙喊道:“老太婆别这样……”说着望了望关洁,关洁本来故意留着想气气周太太,现在目的达到了,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对周教授笑笑说:“手不凉了是吧?好,我走了,过几天你回家要是没有人照顾,我就在对门,叫一声我就来。”说着旁若无人的离开了病房。

她这话是说给周太太听的,意思是你白天是要去学校上课的,那时我会同你老伴在一起,周太太好歹也是知识分子当然听得懂其中的话外话,迅速冲出去骂骂咧咧的追打关洁,关洁受了她的羞辱报仇心切,吐出一句难听话道:“周太太放心,白天我会好好照顾周教授,当然我是免费的。”说完咯咯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扬长而去,周太太冲过去要打她,光滑的地砖一滑跌了个四脚朝天。

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关洁走着,想着,慢慢的意识到自己对周太太有点过分,自己本来就是个受害者,为什么要用恶毒之言去对待同样被伤害了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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