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A 第33章 都是误会惹的祸

作者 : 林继明

郝允雁怕女儿过分的悲伤把她带出病房,轮到其余三人去探望,白敬斋不想进去,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王守财就心虚,好像他会突然跳起来道明事情的真相,刚才他让司机买了包糕点,这时递给郝允雁,道:“我就不进去了,看到王兄这模样就难受,你把这吃的收下,当晚饭吃,请别客气。”郝允雁也不再跟他客套,礼貌的笑笑收下,对女儿道:“姆妈今晚要陪你爹爹,你一会随刘阿姨先回学校继续上课,放学她会来接你,晚上还是睡在她家,听话啊。”说完又对刘秋云道,“囡囡就麻烦你了。”

王月韵仿佛一夜长大了许多,并没有纠缠妈妈,哭红的眼睛呆滞的望着,郝允雁伸手打开食品袋拿出一只松花糕给女儿,说:“路上吃吧,这个你最喜欢了。”王月韵手伸了伸,缩回去背在身后,态度生硬地:“我不饿。”郝允雁似乎猜出点女儿心理活动,自己昨天不也没有穿人家的大衣吗?可是事到如今不是骨气的时候,人家也是一片好心,而且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丈夫也住不进这家医院,她一时对女儿的反常态度不知所措。白敬斋打破僵局道:“那、那我送孩子去学校吧,然后洋行还有急事要办,我就不回来了,明天早上再见。”

在车内,白敬斋坐在副驾驶位置,刘秋云抱着王月韵在后座,一路上刘秋云好话不断安慰着她,王月韵一声不吭的卷缩着身体,没有人知道她的小脑筋在想些什么,也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只是隐隐的觉得家里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爹爹突然倒下了,另外一个男人对姆妈这么热情,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洁跟在周教授身后从病房里出来,泪人般哽咽道:“王先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向我伸出援手,而我如今却帮不了他,心里好难过,允雁妹,要不今晚我来陪夜吧,看你身体那么虚弱,连续陪夜吃不消的。”郝允雁忙说:“这使不得,让你陪不像话,再说……”她想说关洁夜里要去接客,不好意思说,关洁接过话道:“没关系,现在这家还算讲点道理的,昨天我去晚了,把事情告诉他们后,他们并没有为难我。”郝允雁想了想,说:“我今天身体吃得消,明天看情况好吗?”

关洁和周教授告别回家,周教授说:“我们反正无事,坐电车回去吧。”刚才黄包车的钱是关洁付的,他觉得回去应该轮到他付了,可他心疼钱,关洁本来就一夜没怎么睡,刚才哭得又像是伤了元气,哪有力气慢慢的坐电车逛马路,说:“不,还是叫黄包车吧,我得马上睡觉,困死了。”

他们坐黄包车到同泰里弄堂内,关洁跟周教授抢着付钱,手触手推来推去,结果还是周教授付给了车夫,笑嘻嘻将找零揣在怀里。十几步远的地方是他们楼栋的大门,周太太双手叉腰,像庙里的金刚一般瞪眼站着,周教授和关洁同时看到,这情景都知道有状况,周教授刚想解释,周太太手指着老伴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艳福到不浅,哪去开房啦?不是都有家嘛,还浪费什么钱。”关洁受不了侮辱,顶撞道:“周太太,我平时念你是老师尊敬着你,请你说话文明点。”周太太显然是失去理智,在她看来,老伴肯定跟这个****去开了房,要不他们坐黄包车上哪去?说话更难听了:“吆,****也讲文明?七十多岁的老头也不放过,哈哈哈,我看你这贱人,一空就难受怎么的?斜对面人家养了条公狗你抱回家吧。”周教室挡在她们两人中间劝老伴:“你好歹是个老师,别骂那么难听好吧,注意素质,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是去……”周太太还没听他讲完,使劲推开他道:“我骂她?我还要揍这个不要脸的****了。”关洁被她的无礼彻底激怒,针锋相对的气她道:“你这老太婆别跟我耍狠,有本身管好你男人,对,我们刚才是去开房间了怎么样?你男人好威武喔。”周太太气得脸铁青,猛的抓住关洁的头发,关洁毫不示弱也抓她头发,一用力竟然那是假头套,周太太顿时便成瘌痢头,羞得无地自容拣起假发按脑袋上。周太太的头中年时患了一种奇怪的病,几个礼拜头发稀疏直至掉光,去过几家医院也无法根治,后来干脆戴上了假发,那时他们住在上海的其它地段,怕邻居瞧不起,几年前搬到这里,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关洁哈哈大笑。讥讽道:“怪不得你家男人不要你,原来你这副丑态,跟被拔光了毛的老母鸡。”

下午四、五点,对门大楼底层有几家在烧饭炒菜,听到弄堂里吵架越来越汹便出来围观,正好看见周太太抱着光头在拣假发,有几个平时也看不惯周太太目空一切看不起没文化人的眼神,嬉笑起来,周太太不堪受辱拣过假发逃回家中,周教授也觉得丢人,但也不敢得罪关洁,再说也是老伴先动的手,尴尬的对她说:“你看这事闹得,去看趟病人却惹得自己家鸡飞狗跳,真晦气。”关洁得意地望了望四周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说:“我今天和周教授去看病人,她老婆竟然吃醋,骂我不算还要动手,活该。”说完理理蓬乱的头发走进大楼。

周教授胆怯的回到家里,传出一阵子的锅碗瓢盆摔地上的声响,关洁锁门睡觉,九点钟起床打扮完准备去欧阳家时,门口并没有看见周教授,这是很反常的现象,他一年四季除了生病这个时间段一定在锻炼身体,然后跟自己聊上几句,心想,是不是两人吵架吵出事情来了?走过去贴着他家的门往里细听,没有动静,正要离开,周太太搀扶着跳着走路的周教授从门外进来,关洁一看他脚弯夹着木板惊讶地问:“周教授,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就在关洁睡熟的时候,周太太气恼的对老伴大打出手,顺手操起什么就扔过去,周教授左躲右避不小心扭崴了脚整个身体蹲下去疼得哇哇叫,周太太收手过去看,周教授的脚腕一点也不能碰,碰了就钻心的疼,周教授这只脚年轻时骨折过,当时他还是个穷学生,家里父母挣得少也没钱上大医院救治,结果让郎中敷了几个疗程的中药,自己夹了几周的木板躺床上,居然痊愈了,不过自那以后每到阴雨气候患处就酸酸的。下午周太太扶他去附近医院看骨科,查出是旧病复发,再次上了夹板,他痛得血压也跟着飚升,周太太扶他到床上,关洁跟了进来,她几乎从来没有去过周家,这个这家人家看不起她,也知趣,周太太显然为下午自己的丢丑余怒未消,老伴跟关洁坐黄包车是怎么回事已经清楚,她现在恨的是自己秃头的秘密被泄露,以后无法在人面前抬起头,看见关洁进来,态度生硬地问:“你怎么在这?谁允许你到我家的?”关洁也感觉到周教授腿伤跟下午周太太与自己的误会有关,平静地道;“周太太,下午的事真对不起,不过你误会了我和周教授了,其实我们是去医院看望楼上的王先生的……”周教授摆摆手说:“她都知道了,不怪你了,应该道歉的是我们,你别放心里去。”关洁问:“你的脚是……?”周教授笑道:“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去办事吧,时间不早了。”

关洁离开他家在过道上听到周太太在发飙:“怎么跟她没有关系?要不是她揪掉我的头套让我丢丑,我会气成这样跟你打闹吗?我看你就是被这****迷惑住了,号称去看病人,回来时为什么你要和她坐一辆黄包车?你是名教师,有文化的人,跟她凑近不怕脏了你?”周太太一连串的质问把周教授惹恼了,大嚎道:“你还有完没完?我都被你弄断脚还不解恨?血压也高的吓人,我看你不把我逼死是不甘心的。”

次日周太太菜场买来猪骨熬汤给老伴吃啥补啥,好在两人的学校都快要放寒假,周围教授是大学的课,有助理教授代教几天不碍事,周太太学校一个萝卜一个坑只得去,周教授说:“你只管烧好了饭菜去教书,我一个脚跳着生活能够自理。”关洁从欧阳家回来,路上买了篮水果送周教授以表心意,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可人家那么大年纪脚骨折多少是因为自己跟他太太打架引起,在走廊的炉灶边喊了声:“周太太,在煮汤啊,好香,这个送给周教授吃。”说着提起水果篮,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太太本来第一反应要赶她走,见人家有水果送上门,不要意思地笑道:“哎呀,那么客气干什么,我老伴不怎么吃水果之类的。”

周教授昨天吃过两吨降血压的药片,自我感觉头不眩晕了,靠在床上等汤喝,关洁随周太太进屋,水果往桌上一放彼此客气几句后,她就出来了,心里琢磨着从此不想再跟这家人多罗嗦,周太太在弄堂里当着众人对她的辱骂,让外面的街坊也了解了她卑贱的身份,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

门口一声汽车发动机的刹车,白敬斋送郝允雁回家,刚才她半路提出先下去买些菜回家,在今后的几天里,她仍然将在下午就去医院守着丈夫醒来,她想用自己爱的力量去唤醒他,这样的话,非但接送女儿的任务全部交给了刘秋云,她晚饭也托在了人家家里吃,觉得太过意不去了,要顺路去趟菜场带些回来,白敬斋已经开始进入角色,硬是要随她一起去,然后再送她回家,郝允雁筋疲力尽的也没有力气与他争,反正欠人家的情已经太多了,坦然的答应了。在小菜场里,买什么一切都有白敬斋在作主掏钱买下,有鸡肉、猪肉、鱼和几样蔬菜放在车的后备箱里,完了又硬是塞给她300多块钱,郝允雁现在太需要钱了,家里的存款都垫在了医疗费里,没有经济收入,今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如何维持,所以她稍微推托了几下也就厚着脸皮收下,内心羞愧不已。

白敬斋帮她拎着几件分量重的菜跟在后面进大门,郝允雁正好看见关洁从周教授家出来,以为是自己最近陪夜昏了眼睛,因为关洁从来与这家不和,据她观察平时在走廊上烧饭炒菜,他们两家也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直到关洁叫她:“允雁妹,王先生醒了吗?”郝允雁在才看清楚她似的,回答道:“还是老样子,哎。”关洁安慰道:“可能明天会醒来,你别太着急啊。”郝允雁沮丧地说:“我看今天医生倒来过不少,除了继续吊药水,也没见他们有什么措施,本来说要开第二刀,有位医生却说没有必要,我不知道算是好还是不好。”关洁接过她手里的菜说:“我送你上楼吧。”郝允雁在楼梯上轻声问:“关姐今儿个怎么从周教授家出来?你好像从来都不去的。”

关洁把昨天下午在大门口与周太太打架的声音说了遍,郝允雁听了心里很不安,道:“都是我家的事连累了周教授。”送走了白敬斋,她将菜拿到刘秋云家,切了半只鸡送到周教授家慰问,周太太刚要去上班,怎么也不肯收,说:“不要不要,你家现在那么困难,留着给女儿吃吧,我今天有骨头汤。”两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让郝允雁重新拿回去了,周太太说;“按理应该是我们支援支援你们才对,怎么可以收你的东西,赶明儿王先生康复回家,我煲汤给他喝,我的手艺很不错的。”

白敬斋从郝允雁那出来,车子缓缓开出弄堂时,无意中朝车外一瞥斜对面的老虎灶,一个喝茶的人猛然将头靠在桌上隐藏起来,他认出来好像是以前打过交道的一名青帮小喽罗,本来这些人到处流窜也不希奇,为什么看到自己的车开过要把头低下呢?他忙让司机停车去老虎灶看看,等赶过去那里已是一只空位子,这就更值得怀疑了,在他的印象中自己没有仇敌,平时做生意讲究的是买卖不成情谊在,难道刚才看到的是最近干了缺德事心虚造成的?

他心猿意马的坐车去吴淞区警察署拜会了乔署长,向他了解那天游行的人砸伤王守财的案子,乔署长说:“这个案子我们虽然进行了立案,坦率说凶手根本找不到,因为这不是某个个人的行为,而是集体所至,当时差不多十几个暴民往受害者扔砖头,我们一过去这帮乌合之众都他妈的鸟兽散了,警察找谁去?”白敬斋要的就是这个官方结论,笑着说;“那好,有新情况请及时通知鄙人,过几天我将因受害者家属的诉求,带她来贵署要求惩处凶犯,到时你们就这样实事求是的回答她吧,这是鄙人名片,有空到鄙行白某请阁下吃顿便饭。”署长听罢接过名片连说:“谢谢,一定一定。”

白敬斋这下放心了,黄昏,夕阳黄澄澄的挂在西边的天空上非常的艳丽,他觉得属于自己的艳丽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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