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祸 第五十一章

作者 : 夏鸦

袁韶清和殷筌同游金龙寺后,袁家似乎搭上了三皇子的船。

朝中的大臣分为两党两派,两党自然是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两派则是清流一派,他们支持皇上,一切以大义为重;另一派则是以袁铭山为首的学术派。

如今学术派该改为三皇子党了,这让某些一直想拉拢袁铭山的人相当不满。

殷筌本是四处寻访名师的好学皇子,经常与袁韶清出现在一些书人常聚的地方,认识了许多颇负盛名的文人,让他真正体会到袁铭山的影响力有多深远。再过多十年,袁铭山也许会成为另一个柳东江。

二人拜访完三花胡同里的前朝有名的画师后,边走边盘点那画师的佳作,兴致正是最好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二人间的和谐。

“呦,这不是袁大公子吗?怎么,安王爷不能满足你,又勾搭上别人了?”

袁韶清沉下脸,袖子下的指尖微微发抖。一提起安王就让他想起那屈辱的六天,仿佛那些男人肮脏的目光还黏在他身上,那些男人的手还在他身上移动。

殷筌皱眉看着此人,这人眼生的很,谁给他这副胆子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是大皇兄的人还是二皇兄的人?他制止身后的侍卫插手,倒要看看这人敢做什么。

那人流里流气走过来,上下看了看殷筌,又歪头斜眼打量袁韶清,嘴里不干不净地说:“啧,以前看清风公子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男人的滋润。”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大笑,被殷筌的目光一扫,声音小了些,虽然仍在笑,却明显听出牵强。

殷筌心中有数,这些人是认得他的,敢在他面前公然挑衅,多半是许家的人。许家与袁铭山那点莫名其妙的恩怨他暗中查过,老实说,他还挺庆幸袁铭山当年没看上小许氏。看许家都出了些什么人,德妃还当自己是初入王府得宠之时,许家的老爷子原本也是个厉害人物,可惜年事已高,听说脑子有点糊涂,已经不理事了。家中除了许俊许杰二人有点能耐外,全是靠德妃的恩宠过日子的蛀虫。

许家现在看着风光无限,其实底下早被蛀空了,只要轻轻一推就倒。他需要的是一个机会,把许家这座大山一次击倒,让大皇兄永无翻身的机会。

殷筌踏前半步,有意无意地挡住那人yin邪的目光,微笑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改日我好去贵府酬谢你家长辈,教出如此俊才,实乃国家之福。”

那人脸色一僵,只要不是傻的绝对听得出这话中明晃晃的打脸。

若是不知道殷筌的身份,按那人之前的嚣张,他应该叫人上前掌殷筌的嘴,可惜他畏缩的神情动作都表示他知道袁韶清身边的人是谁。

殷筌冷笑地看着他闪避,又踏前一步,更温和有礼地问:“公子贵姓?还请告知。”语气轻柔得叫人胆颤心惊。

那人哪敢说,胡乱喃喃了些听不清的话,屁滚尿流地逃了。他一走,后面被硬拉来壮胆的人也一窝蜂散了。

袁韶清恨声低语:“那是户部笔贴士常延和的儿子常丰。”

常延和在户部任职,许俊许杰是他的顶头上司,再者三年一次的考核就在年底。考核分甲乙丙丁四等,丁者为不合格,丙者留职观望,乙者可升可留,甲者必升。常延和两次得‘乙’没腾过位置,也难怪他儿子这么急着出来。

殷筌点点头,此事未必是许家兄弟的手笔,倒是下面人为了巴结二人故意当众抹黑袁韶清,其实是冲着袁铭山去的,这才是着实恶心之处。

“你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就是小人心思,见不得你年少居高位。”

袁韶清升为翰林院修撰的旨意还没有下来,已是人所皆知。他原本只是个翰林院未入流一下晋为八品学政外放,任期未满就被‘调’回京城,立刻又升上六品,可说是平步青云,就是状元郎也没他升得快,难怪招人眼红。

殷筌见他还是闷闷不乐,又道:“我前两年置了一间园子,原是要打算办个书社,可看着京城中书社已有不少,就一直空着。清风可愿陪我去看看这园子,看看还能拿它做个什么,不然荒置着也太可惜了。”

袁韶清勉强一笑,说:”天色不早了,不如明日再去吧。家中还有事,容我先告退。”说完转身就走,留给殷筌一个落寞的背影。

殷筌身后的侍卫不满地道:“袁公子也太无状了,怎得说走就走。”他面对的是皇子,即使这几天都以朋友身份相处,不表示他可以随便甩脸色。

殷筌止住他的抱怨,若有所思地看着袁韶清离去的方向。

只怕那个猜测是真的,皇上命袁韶清色诱安王,他不单成功了还带回皇上想要的东西。一想到两个大男人做那种事,殷筌就有点纠结。他一直也不明白为何安王会喜欢男子,就是如袁韶清这类长得清秀的少年,那毕竟也是男的,硬邦邦的身体有什么好?

皇子到了十四岁宫中便会派有经验的宫女引导,殷筌还没有成亲,宫中按例备着两名娇美宫娥侍寝。他每月都例行宠幸两次,虽觉其中滋味美妙,却不会沉迷。本来在出身上已经差了两位皇兄许多,要是沾染上的毛病,那位置就不必想了。

他摇摇头,把脑中那些奇怪的想法压下去。

与其关心袁韶清的心情,还不如直接做点什么。袁铭山这只老狐狸可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若不给他看点诚意,他会一直把自己吊在这不上不下的地方。

袁韶清满心欢喜的出去,失魂落魄的回来,袁铭山都看在眼中。常丰的事已经有人告之,袁铭山就算对儿子不满意,那也是他袁铭山的儿子,让个外人打脸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袁铭山这边不动声色地准备对常延和动手,袁韶清却陷入了一种极度慌乱的情绪中。

那日在御书房中他对皇上说的话不该有第二个人知道,他骗皇上说安王碰了他,事实是黑水寨曹铁头等人。当时御书房中只有他和皇上二人,太监宫人都退出去了,究竟是谁泄露了这件事?!

常丰知道了这件事,很快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这件事,以后他还要在翰林院供职,难道要他天天面对这些耻笑他的人吗?

太可怕了……他会受不了的……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流言压下去?光想到大家看着他的眼神都写满‘这就是被安王玩弄过的那个袁韶清’,他就想死!

不,他不想死,他还要位极人臣,他要把所有带给他痛苦的人都踩下去!

袁韶清泄愤地捉起摊在桌上的雪白宣纸,慢慢地撕开,叠起又撕开,把一叠上好的宣纸撕成碎条。

若是袁铭山在此,他一定会告诉他多虑了。

安王好男风,他又跟随安王过去朱安,造谣者捕风捉影编排他的不是,根本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在皇上要升他职时这样胡说八道,不是明摆着打皇上的脸吗?

大庆国提拔官员一是看功劳,二是看名声,三吗,多少是有点裙带关系或是孝敬到位。皇上要升袁韶清,立刻就冒出他以色侍人的流言,这是说皇上看错了人还是说皇上眼光不好?皇上是没有错的,敢和皇上唱反调,嫌活得不耐烦吗?

盛帝喜欢把事情紧紧攥在手中,不容得一点超出他的意料,这时出现任何不利于袁韶清的流言,绝对会遭到盛帝雷厉风行的打击。还记得前阵子传位的流言吗?找死者可参照如今连个渣都不剩的三姓世家。

可惜袁韶清没有相通这个关节,一味沉醉在如果事发的可能上,自己吓自己吓得个半死,结果第二天醒来,人都烧糊涂了,一个劲嚷着要回家。

袁铭山请来御医,散热去火折腾了一通。袁韶清到傍晚时才清醒了些,人却恹恹的什么都不想吃不想喝。袁铭山不明白他症结何处,安慰了几句,反而让儿子一直掉眼泪,他也没辙了。

他让周氏来劝慰儿子,结果倒好,说着说着,周氏也哭了。

“娘就剩你一个了,你可不能想不开,留下娘一个人,这府中是没活头了!你爹宠妾灭妻,眼看着就要把赵氏那小贱人扶正,那小贱种立刻就是嫡子。这是要置我们母子二人于何地啊!儿啊——”

袁铭山在房外听脸色发沉,走进说:“你别哭了,清儿还病着呢。你们两个是木头么,没看主母身体不适,赶快扶主母回屋。”他点着站在周氏身后记不得名字的丫鬟,二人忙诺诺地扶起周氏。

周氏这阵子被夫君禁足,方才一见儿子就懵了头,光顾着诉苦却忘了家中能做主的人就在门外,把她那一通胡说八道听得个齐全。

她心中一惊,拼命低头抹眼泪,万一夫君永远把她囚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等那些姨娘的孩子都长大了羽翼丰满,这家中哪还有他们母子二人的立足之地?!

周氏忐忑不安地被扶回自己房中,只能盼儿子给她周旋一二。

袁韶清瞪圆红肿的眼睛质问父亲:“娘亲说的可是真的?”要是父亲敢说个‘是’字,他就……就与他势不两立!他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揪住床褥。

袁铭山能怎么说?难道叫他一个老爷们向儿子告状,说你娘要卖掉你弟弟和我的小妾,你去朱安的事存粹是你娘自找的麻烦?

“没有的事,你娘年纪大了,难免想得多。”

袁韶清分明不信,但他不想在这时与父亲争执。万一娘亲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更不能和父亲闹翻。他无权无势,就是升职,这旨意是有了圣旨还没下来,皇上又最信任父亲,他若压下圣旨自己也无可奈何。三皇子看重的是父亲的势力,不到必要之时他不但不能和父亲翻脸,还要哄着他,要娘亲也顺着他。否则出了这家门,他徒有那点名声,却也不是四处通行的。

袁韶清垂下眼,疲倦地说:“我累了。”

袁铭山本想解释两句,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没有老子愿意在儿子面前自揭其短,尤其这短还是孩子他娘。

“你好好休息,三皇子听说你病了,本来说要进来看你。若是过了病气给三皇子就不好,我便擅自回了。明日三皇子还会再来,你好生休息吧。”

说完他又吩咐了小厮好好照顾少爷,出了汗要勤换衣服,窗户要关好不要又着凉,小厮连连点头,心道老爷还是最关心少爷的。

袁韶清在屋内听了只是冷笑,其实他认真想一想就知道周氏的话都是胡扯。大庆国以孝治国,说白了就是守古礼,槽糠之妻不下堂也是古训之一。只要袁铭山还要名声,还要皇上的宠信,无论他与周氏如何闹心,这正妻之位都不会换人,他身为嫡子的地位也不会改变。

次日,殷筌果然又再来,带了些宫廷点心和进贡的水果来探病。按理上司来探病就已经天大的面子,还带了礼物,那表明少爷在皇子心目中的地位很有份量。袁韶清院中的小厮们立刻充满干劲,端茶送水热毛巾,伺候得殷筌暗呼袁家的下人真贴心。

袁韶清见了殷筌已经很高兴了,听到他还带了东西来,感动地直掉泪珠。

他一天一夜没吃下东西,人又病怏怏的,他半身靠在床上对着殷筌微笑,神情脆弱,笑意带怯,本来就单薄的身子羸弱更胜薄柳。殷筌竟然觉得他比女子还要柔美,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因为常丰的话影响了他,想多了。

殷筌别开眼,问了几句病情,才借意戏说了几句他方才落泪的样子。

袁韶清勉强牵动嘴角笑了笑,落寞地说三个字,“父亲他……”子不言父过,他当然不会说父亲什么,这三字就足够引人遐思。

殷筌也不好当面说,你父亲说了什么,本皇子为你做主。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皇子,更不好插手别人家的事。但这是自己要拉拢的势力,他不可能放任问题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他和袁韶清又聊了几句,安抚他好好养病才离开,他的侍卫已经从小厮嘴里问出因由。

殷筌听了,真的不知该怎么说好。这周氏据说当年还是很多人求娶的才女,怎么嫁了人生了孩子后变得比市井妇人还不如,幸好袁韶清没随她的性子。

想了想,殷筌还是一片好意的对袁铭山隐晦提了两句,后院起火殃及朝政,他是皇上重臣,言行要更慎重些才好。

袁铭山对周氏更加不喜,后院的事情闹到连三皇子都知道了,这不是分明打他的脸,责备他不能修身齐家?袁韶清要没在此掺一脚,说什么他都不信。他对长子的失望又增了一分,下定决心要亲自培养庶子。

即使殷玉宁重活一世,断绝了袁韶清与安王的‘相恋’,令一些事情提早爆发,但是某些命中注定还是依照前一世的轨迹徐徐向终点踏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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