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来的皇妃椒房擅宠:帝宫欢 【冷宫薄凉欢色】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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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发生,只在电闪火石地一刹那。

没有任何思考的机会,全是出于本能。

是心蛊都无法淡去的本能。

火炮落地炸开,绚丽无比,而被撕开的四肢残骸,成为对这场意外自爆的祭奠。

原来,绝世的火炮,配上最佳的火药,所能得到的,是无比的威力,也是将机能发挥到极致时,不堪重负的自爆。

自爆的威力当然是剧烈的,那些稍远处避闪不及的士兵纷纷被波及,而蒹葭也在此时,才想起,西陵夙在密道中郑重其事给她披上的那件看似轻薄,实际贵重的软甲,但显然,此刻,或者说,在她于舱底醒来时,那件软甲已然不在她的身上。

这份才想起,是不期然的,还是故意不去想的呢?只是,再怎样,总归,会钻进她的思绪里,关于,他的一点一滴。

其实,不管有没有那件软甲,这般巨大的爆炸,焉能有完卵呢?

只是,被波及的竟然反是那些距离稍远的士兵,那些四肢残骸中,却是没有包括她的,也不包括和她一样,距离爆炸很近的士兵。

回神间,方察觉,她的身子被他紧紧拥住,电光火石的瞬间,是一道白光的笼起,接着,她和他安然地坠落在山坡的一隅。

白光,是的,白光。

蒹葭的眼底拂过的,是震惊,旋即,在落地的刹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这道白光不止将她和他罩在当中,也将靠近他们的大部分人都罩在了里面。

她的手下意识地扶上他的手腕,却被他很快地挣离,她能握到的,不过是一手空气,可,在那之前,她的指尖分明是触到了什么。

也正因触到什么,她眼底复杂情愫清晰地落进他的眸底,萧楠的声音响起时,带着焦灼,更带着愠怒:

“你过来做甚么?!”

“根本没有天威火炮,那张设计的图纸,是失败的!”她必须要说些什么,方能转移自个的注意力。

因为,她怕这份注意力再胶着的话,会让她没有办法控制住自个的心绪。

萧楠,她的师父,竟然——

“呵呵,失败?与其说是失败,还不如说是妹妹你偷换了图纸,对啊,我怎么忘记了,这图纸,是经过妹妹手的呢。”奕翾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在弥漫着火药硫磺的空气里,她的脸色因刚刚火炮自炸带来的威慑后果有些泛白,可,却是不忘说出这一句话。

源于,这句话,若不说,眼前的情势,对她来说是糟糕的——

今日一早,觞帝派人来请她过去,说是天威大炮调制完,请她一并鉴赏。

她知道,这鉴赏,带着两层含义。

第一层,是觞帝开始不放心,这火药的改良是她献的,是不是真有用途,唯有真正用了才能知道。而,国师口中所称的坤兵,终是在昨晚度江,来到行宫的山下,当然,为了试验火炮的威力,在陆地自然是比江水上,更见卓效,而觞兵占据高地,坤兵于山下呈现包抄的态势,场恶战的地势,虽成了试验天威火炮的最佳契机,也成了万一火炮失败,觞兵反会陷于险境。

第二层,是最重要的一层,也是导致觞帝对她不信任的缘由所在,按着早先她和觞帝定下的协议,岭南天堑附近的觞兵本该经由平洲,缩短路程,至多用十个时辰进入洛州,却至今没有抵达,眼见着,坤兵倒是兵临山下,人数众多,攻势丝毫没有受到长途跋涉的所困,攻势迅猛。

这,显然与她先前所说的背道而驰,是以,皇甫漠对她又怎会不心存芥蒂呢?

倘若,这天威火炮是一道她摆下的幌子,那么,不啻,皇甫漠的处境将会从先前的主动变得被动,甚至于,兵败洛州都是极有可能的。

一早名义上是请她鉴赏,实际的意味,她清楚。

眼下,纵使天威火炮先前气势雄伟,却竟然自爆,若非国师那道白光,许是,觞帝就会被殃及,她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眼见着国师对奕茗依旧在意,所以,何妨让奕茗代她受这一疑呢?

毕竟,这火炮的图纸确是经过奕茗的手来的,不是吗?

此刻,不待奕茗启唇,她复道:

“咦,妹妹原来并没有失明。呵呵,我的好妹妹,你究竟有多少是瞒着大家的呢?”

蒹葭没有回答这挑拨的话语,萧楠语音清冷地已然响起:

“皇上,没有人会傻到给出错误的图纸,还不顾性命安全前来阻止,这只能说明天威火炮的图纸所记,原本就是错的,而这点,奕茗应该也是才知道的。眼下,没有火炮的威慑,恐怕坤兵很快就会压上,还请皇上快做定夺。”

他松开蒹葭的刹那,白光渐渐隐去,而蒹葭的目光始终追随这白光,她的唇紧紧的抿起,指尖却在颤抖。

她想说什么,可,如今,或许,说什么,都不是那么必要了。心里,蓦然洇出的感觉,是和难受,以及悲凉有关。

“传令三军,速速退到北山,从渡口分批过江,进入洛州城,再做定夺。”

这次的坤兵却是绕开洛州,从洛州旁边的渡口下江,等于绕开他先前派去驻守在洛州的暗哨。但,或许也是觉察到洛州城早有了变数。

而,现在,从北山强行突围,路线并不短,当中,牺牲必是难免的。

“觞帝!”

奕翾复要说什么,皇甫漠的目光只是淡漠地掠过她的:

“奕翾应该不会计较,朕的士兵退至洛州吧?”

他的暗哨,虽大部分精力放在留意坤兵上,却也没有错过奕翾麾下的兵卒。

奕翾那二十余万不到的兵卒,除去少部分兵卒驻于海上的船只,大部分却是秘密潜伏至洛州,估计,趁这两日,觞、坤两国交战之际,洛州早趁乱被这部分兵力拿下。

所以,这一问,带着试探,也随着奕翾的唇角瑟瑟,证实了他的推测。

这个女子,绝不安分,野心亦实是很大。

也因此,他笃信,岭南那边,他的士兵未到,倒是和这女子没有关系的。

她没有必要在如今,仍依附两面,这显然是不明智,也是危险的。

源于,眼下,他哪怕兵力再少,若从兵力悬殊上看,与其被不知底细的坤兵击破,不如往洛州拼个鱼死网破,她的二十万不到的兵力同样将受到重创。

再则,倘是奕翾在岭南天堑那摆了他一道,那绝不可能在今早还应约前来,她敢来,无疑只是为了证明,她的清白。

“我怎么会介意呢,只是城内的粮草也捱不住几日,皇上需早作定夺。”

皇甫漠没有再说话,虽然耳边火炮声音不断,但仅是掩护他们撤离的虚张声势。

从山路撤离无疑骑马是最好的方式。

皇甫漠独自驾驰一马,奕翾的脸色有些失落,却也牵过一马,翻身跃上,萧楠从士兵手里牵过一匹马时,只翻身上了,对蒹葭道:

“这里太不安全,你先随我一起走罢。”

因着这不安全,她却还是在担心,这场战役,会不会波及到洛州旁边的城镇,说到底,莫过是担心着玲珑一人,是否能安然把奕傲安顿在安全的地方。

因为,如今,既然,攻打皇甫漠的真是一拨坤兵,西陵夙的境地却是好的。

虽然,她并不清楚,是谁统帅着这拨坤兵,但,必是效忠于西陵夙的,否则,这拨坤兵不会出现在这,而该是养精蓄锐地出现在另一处罢。

思绪甫转,不管怎样,这里于她,恰是并非久留之地。

乱战之中,即便对方是坤国的士兵,她是坤国的钦圣夫人,谁又认得呢?

眼下,她清楚萧楠让她共乘一马的用意,源于,她的师父,无论在什么时刻,都会顾及着她的周全。

有什么,比待在他身边最安全的呢?

只要她不拒绝,其实,最能护她周全的男子,始终是他的师父,因为,那是没有保留的护全。

她的手没有覆到萧楠递给她的手上,反是自个抓住缰绳,跨骑上马背,她本来是想坐于萧楠的身后,未曾想到,才上马,萧楠已然翻身跃了下去,复绕到了她的身后。

俩人同乘,在目前的局势下,俨然前面的位置是更为安全的。

他的手越过她的胳膊,牵住缰绳,轻轻一叱,那马便疾驰在山间阡陌的甬道之上。

这些马都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对于驰骋崎岖的山路自然也不在话下。

由于夜色浓重,若是燃了火把虽能照清前面的山路,无疑会暴露行踪,但,倘不燃起火把,眼见得,反是添了危险重重。

于是,皇甫漠吩咐兵分四路,只有一路是实的,往洛北山渡口的方向,另外三路不过都是分散注意力的数名士兵。

当然,所点燃的火把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实的这一路,每隔几人方燃一个火把,另外一路,则是士兵和士兵之间拉开差距,每个士兵手上都拿一个火把,如此远远地瞧去,巍峨的山间,有四条火光若隐若现。

对这样的情形,坤兵的将领必定起疑,哪怕,会遣哨兵逐一排查,无形中,也拖延了坤兵主力接近的时间。

这样的安排固然是好的,可,却并非永是妥帖的。

当山上的火炮声渐渐平静下来,大部分人都明白,掩护离开的士兵恐怕早已被坤兵攻陷。

正因此,更是加快了他们逃离的速度。

但,火把的稀少,使得行军变得并不是那么容易,蒹葭在萧楠的臂弯里,她的手也抓着一半马缰,却是犹豫着一件事,纵然萧楠几近将她圈在臂弯中,却还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她看着他看似有力的手臂,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异常,可,距离被蛟鲨袭击,及至遇到海盗的残害,却不过数日的光景,他的身体又怎可能真的恢复如初呢?

眼下,不仅仅是没有恢复如初,可能,情况反是变得更加糟糕。

她一直追逐着自以为想要的东西,却总是忽略了身边的人。

而忽略最深的,无疑正是她的师父,以往对她的好,她都在那一日,师父替觞帝提亲后刻意忘却,如今对她的好,她开始亦是视而不见的。

她对所有人都可以仁善,唯独对她的师父,她始终带着孩子的任性。

骄纵使然,抑或是,唯有在他跟前,她才由得自己喜怒哀乐无所保留呢?

这么想时,隐隐听到他的胸膛内,有隐隐的哮喘声,她的担忧愈深,刚刚的白光,是不是真是密宗里的万圣朝天呢?

如果是的话——

不,不会,密宗里记载的四样,以前,她不过是随意翻了一下,彼时顽劣天性的她怎会记得那么清楚呢?

她用力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不再去多想。

也在这时,奕翾驾驰着马忽然滞后了一下,与萧楠的马并驾齐驱:

“父皇在哪?”

奕茗从船里逃出来,她早已知晓,源于,在奕茗到来之前,她便接到手下禀报,说是那艘船内,不止奕茗不见了,连奕傲和关押着的西陵夙都一起遁逃,守船的士兵则悉数被迷昏。

由于奕傲的身份特殊,除了那艘船之外,她没有让其他船上的锦兵知道,她实是软禁着奕傲,加上士兵发现时,人早逃出一段距离,没有她的吩咐,自不敢擅自做出任何抉择。所以,是带着请示的性质来回她。而她早上走得匆忙,确实忘记交代这些兵卒,严加看管那三人,若有潜逃,不管用任何代价,都必须活着缉捕回来。

说起来,将这三人关押在一艘船上,是她的失策,可唯有关在一艘船上,那艘船她是加了重兵的,只是没有想到,竟是被奕茗这般轻易,就利用玲珑解了围。

玲珑能背叛一个主子,再背叛一个,不足为奇,至于那**本是她从奕茗的手札研习得来,早该想到,奕茗会反其道来用。

而奕茗将奕傲救出,不论出于一点情分,还是为了标榜孝道,且不去说,奕茗救西陵夙,原因许是有很多,但最直接的一点,就是眼下的情势,明显是西陵夙占了上风,奕茗自是瞧得懂风向。至于奕茗不顾安危,过来示警,仅是出于不想国师有事吧。

是的,这几日的点点滴滴,她瞧得出来,奕茗和国师之间的关系,恐是远比觞帝要深厚许多。从觞帝对国师的器重程度可窥得,或许,觞帝千方百计要讨回奕茗,也和国师有关,但,亦有可能,当初的逃婚未必是受传闻的影响,而是和国师有关。

只是这一点,没有人会搁明里去说。

方才,又因情势突然大变,让她措手不及之下,只顾着撇清自个的关系,没有去深思其他。

她对奕茗的顾忌,让她能想到的,只会是奕茗做此一步是否有什么谋算,可,刚刚,不得不承认,奕茗的突然出现,为的,仅是天威火炮危险,是出乎她意料的。

然,此刻,转念一想,奕茗为何能警示火炮危险,莫非,早在奕傲将图纸秘密交给奕茗时,就意识到她在**,所以,才故意为之,让她把这图纸拿去,转献给皇甫漠,毕竟,藏了三年的东西,若在三年囚禁期献上,没有利用价值的奕傲,命或许就此不保,但,在如今的形式下献上,假若这火炮真的是有着缺陷,那么,无疑,将会导致觞兵的全军覆灭,也可以一洗三年囚禁的耻辱。

不论奕傲是否想到,在觞、坤两军对垒时,她亦在现场,只单这献上有隐患的火药图纸罪责,皇甫漠若活着,就必不会轻易饶过她。

若非奕茗知悉后,奔来示警,恐怕,她在刚刚就灰飞烟灭了。

父女的情分,竟似寡薄至此,

她确处处为着父皇着想,本来,再如何,只要待在船上,该是安全的,刚从山上撤退时,她已放了信号弹,让船只迅速从海里绕到洛州附近的小城停泊着,再做打算。

只是,奕茗过来了,到处弥漫着战火硝烟,奕傲和西陵夙又会去往哪里呢?

事到如今,不管父皇如何寡薄,她最担心的,却仍是父皇的安危,假若,西陵夙眼见着火炮的隐患,又瞧见火炮的威力,认定奕傲存心隐瞒,待奕茗离开后,挟持奕傲,回到坤兵的阵营中,那样,对她来说,才是最难耐的。

思绪在此刻一片清明,却是问出一句不清明的话来。

奕茗没有再假装失明,事到如今,没有必要了:

“我已妥善安顿好父皇。”

话语落,只换来奕翾的嗤笑:

“安顿好,我看你不过是一再伤害父皇。为了国师,竟然将父皇留给西陵夙,奕茗啊奕茗,旁人不知的,还以为你痴情几许,若是知道的呢?却是看得清,你谁都在意,谁也都不在意。”

“我没有把父皇留给西陵夙,这,你大可放心,我也不想和你再争论,你从来就不喜欢我,让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改观,我知道,是太难的事,如今的情形危急,还请你省下力气,多加保重。”

“呀,终是承认你记得一切了,不再装什么都不记得了?”奕翾冷冷地点出这句,大声地复道,“危急?恐怕,你在这,情况才更加危急吧。既然救了坤帝,又出现在这,你的动机真让人匪夷所思。”

她这一句是故意说给国师听,也是说给皇甫漠听。

可,哪怕说了,只见萧楠双腿一夹马肚,驱使着坐骑,飞快地掠过她,朝皇甫漠驰去。

而,蒹葭仅是淡淡一笑,呵,奕翾,还真是不准备放过她,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让萧楠以为她别有所图吧:

“师父,我不和你们进城了,我是坤国的钦圣夫人,这个身份虽然不是所有士兵都识得,但,统领他们的总该识得的,若先前行宫的宫女在觞帝这,师父只需放了她们,有她们在,传个音讯给坤兵,我会安然无恙的。”

不管这战事会怎样的演变,这一说,算是表明心志,亦是不想让她的师父因着她,和觞帝起任何罅隙。

“你还想回去?”萧楠问出这句话,语音低落,“到了现在,你都放不下?”

是的,她放不下的,唯有他——她的师父。

“我——”

可,显然,他却是第一次领会错了。

“我不会勉强你,只是,我不希望你因着报复去做任何伤害到自己的事。人的心里存了报复的念头,不会快乐,就像圣华公主一样。”

她何曾想过去报复呢?

哪怕,先前是有过,可,也仅是先前罢了。

奕茗的手紧了一紧缰绳,终是下定决心,轻轻问出一句:

“假如,我说我不回去了,是否,师父愿意带我回未晞谷呢?”

这句话,她分不清,有几多真,有几多虚,或许仅是场甘愿的陪伴。

只是,她不确定,师父放不放得下国师之位。毕竟,如今师父的建树,该是每位心有宏图的男子所愿意倾其一生追逐的目标,也是难以放下的地位罢。

“你——愿意回未晞谷?”萧楠的声音放低,在这战火硝烟的现在,她竟是愿意和他回去?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一头,在她的手试着去碰他的手腕时,他却还是避开:

“如果你愿意,我会处理好这里的一切,带你离开。”

“一言为定。”她说出这句话。

心下,终是在这一刻明白,回未晞谷不仅仅是甘愿的相陪,更多的原因,只在于逃避。

逃的,避的,只是西陵夙。

而有些事,或许,待到远离这一切,她才会去问萧楠。

他,是懂她的。

在骤然加快的行军,躲避身后的追兵中,他带着她,经由北山下的渡口,乘上不知何时早围过来的小船,分散开去,往洛州城行去。

奇怪的是,本该最危险的江面横渡,却没有碰到任何的坤兵阻力,反是平安的抵达了洛州城。那些坤兵似乎忽然间,便停止了阻击。

只在觞兵撤进洛州城后,才分批围困于城外,呈现僵持的阵势。

洛州城内,果然驻守着奕翾的士兵,原本城内的百姓官兵则被囚禁在先前的知府衙门。

厚重的城门在他们身后关阖,形式是紧张的。

源于,洛州毕竟隶属于坤国,而,皇甫漠亲随的士兵,加上奕翾的士兵,中共三十余万,在人数上,处在劣势。

洛州城内的存粮并不多,眼下,已经克扣了百姓的粮食,来给抵达的大军准备餐点,如此下去,也维持不了几日。

唯一的倚靠是驻守在岭南天堑的百万大军,可,却是至今没有按早前的部署抵达。

而自从前晚开始,派去那边的士兵没有一名回来,包括,放出去的信鸽,都有去无回。明显,是有人从中隔断所致,方才如此。

皇甫漠眉心蹙紧间,径直步进一间,由士兵收拾干净的本地富甲的宅邸,单独召见了国师,却不是奕翾。

萧楠踱步到窗前,外面是秋的萧瑟,也是如今局势于他的萧瑟:

“国师,这一战恐怕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容易。国师不必再陪着朕,你出山做朕的国师这六年,帮朕把坤国料理得井然有序,如今,朕该放你归山了。”

“皇上——”

“不必说了,朕意已定,带着奕茗,回未晞谷去,朕不会告诉任何人未晞谷在哪,那里真的是一个适合归隐的地方。朕给国师准备了骏马,趁现在,觞兵没有围城,一会,国师就从侧城门走。”

“皇上,所谓的奕茗身上有另外一半秘密,其实,根本是皇上杜撰的?”

当皇甫漠告诉他,关于天威火**纸的秘密恐怕一半是在奕茗的身上时,他是惊讶的。

他只知道,天威火炮的构造图纸,奕傲早给了皇甫漠,可那火炮研制出来后,却没有想象中的威力。

其后,皇甫漠推测出,火药必是专制的,对于这点,囚了三年,奕傲却都是不肯说的。

所以,若说另外一半秘密在奕茗身上,亦是无可厚非,毕竟,奕茗该是奕傲最为重视,但在宫闱里最易被忽略的公主。

皇甫漠又称,当日奕茗的逃婚,或许不过是奕傲的安排,为的就是在不能明面上拒绝时,不让奕茗嫁入锦国,这样,另一半秘密也就不会为其所知。

这些话,听上去都似是而非,毕竟,在后来,哪怕他找到了奕茗,这件事却是没有办法知道的。

彼时,出于另一个原因,他没有让奕茗回到皇甫漠身边,并且刻意瞒着皇甫漠,又借药炉的丹药即将炼成之际,离开了皇甫漠身边四月之久。

而当归降的隆王,在第一次朝见皇甫漠时,于御书房瞧到昔日他为奕茗画的像时,却是一怔,于是,皇甫漠方知道,奕茗如今成了西陵夙的钦圣夫人。

于是,再次提起了天威火炮的秘密,于是,有了这场看似的筹谋。

用三座城池,乃至洛州会晤,去换一名女子。看上去,攸关的,是女子背后的秘密。

实际呢?

怪不得,先前,皇甫漠曾说过,若要用折损他,去换取这一半的秘密,宁愿不要。

原来,是皇甫漠的成全——他用借口离开觞国的数月,终是让皇甫漠察觉出什么后,选择的成全。

而这七年来,他为觞国做的,其实根本不算多,因为大部分的精力,他始终是放在她的身上。

那些水利农工,商贸税惠,没有他,以皇甫漠的才智,都定是迟早会做出的,他所做的,真的不多。

除去最早替皇甫漠医治好太后的病,为他平息宫闱的内乱,救下他一命之外,再没有其他了。

“皇上,臣会离开,但在这之前,让臣为皇上再做最后一件事,也算是不枉费皇上这七年的知遇。”

“不必了,眼下无论是谁,都去不了岭南的天堑,这次是我太轻敌了,西陵夙远比想象中可怕,他的可怕在于,他在看不清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动作,但一旦他看清,就是一击即中的时刻。”

如今,和西陵夙的战役即将一触即发,到那时,渔翁得利的,却是那野心越来越大的奕翾罢。

“皇上是为了臣涉险,所以这一次,就让臣为皇上再做一次吧。况且,若臣要带奕茗离开,总归对西陵夙要有个交代,否则,恐怕他也不会死心,不是吗?”

说到底,这一行,他是有着私心,他的私心,还是在于垂涎天威火炮另外半面秘密,虽然他知道,这和奕茗无关,是奕傲的蓄意隐瞒,却还是利用奕茗去成全了这道部署,然后,是彻底地死心,所谓的秘密根本就是场失败的产物:

“国师——”

“皇上,城里的情况虽不容乐观,但,依臣的推测,皇上的军令根本没有抵达岭南的天堑,所以,那部分的士兵该仍在蓄势待命。”

皇甫漠蹙眉,这个可能,他不是没有猜测过,可,分明,先前是有军报回来的,难道说,连那军报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真是这样,不啻是会让他以为岭南的百万大军都受挫,更加带动了随行觞兵的消极。

所以,要破这一个计法,十分简单,只需让天堑的士兵有所动作,那么,这里的围恐怕就会迎刃而解。

恰这一刻,有士兵奔来,语意匆匆:

“启禀皇上,被囚在知府衙门的民众因为分粮不均,如今纷纷闹着呢。”

“呃?”皇甫漠仅是扬了一下唇角。

“似是有人鼓动,说与其被囚死在这,或许还会被用作人质,不如拼死大家逃出去,城外就是——就是坤国的士兵。”士兵的禀报有些吞吐,毕竟,这后半句无疑是妄言。

“既然民众不驯服,全部斩杀便是。”皇甫漠的语意极轻,极轻间,却是透着血腥的杀戮。

“皇上,但是——”士兵却是吞吞吐吐起来。

“说。”

“国师带来的姑娘,眼下却是在里面,试图安抚这些民众。”

刚刚抵达时,萧楠只是把蒹葭安置在靠近这里的另一处宅邸,并且让橙橘陪着她。

可,他却是忘记了,他的这个徒弟,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多管闲事。

而他显然方才没有限制她的行动。

“让臣来处理。”他说出这句话,转身,随那名士兵走出房去。

走不远,便到了关押坤朝百姓的知府衙门。

蒹葭倒是拿了一方面巾遮去小脸,人却是站到了衙门内。

那些坤国的官兵用绳子捆了,目前,倒是安稳得很,反是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冲到她的跟前,气势汹汹。

此刻,她的声音虽然沙哑,却隔着身后守卫的觞兵,很是清晰地传到萧楠耳中:

“你们现在冲出去,难道真的能抵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吗?”

“不冲出去,难道在这等死?”

“是啊,冲出去,好歹总归能有活的!”

底下的百姓显然失去了控制,义愤填膺地纷纷叫嚣着:

“别挡在我们面前,滚开!”

蒹葭随着继续压上来的百姓,并不往后退一步,连她旁边橙橘的脸色都有些变化,她仍是站在那,娇小的身子却骤然笼出一种让人敬畏的气势来:

“我滚可以,外面等着你们的,绝对不会是一对一的厮杀,有的是火炮,火炮的威力有多大,不用我再描述一遍,只要开一炮,现在还叫嚣的你们,就是血肉横飞,那种痛,那种支离破碎,你们不如先想想,是不是捱得住的?其实,你们要的,不过是一点食物,不过是在两军对垒时,不被充作人质,这些,并不难得到。”

“不难得到?你给我们去争取吗?”

“你是什么人,你能让我们有吃,并且不让我们做人质吗?”

底下,那些人继续说着,但语气俨然不似刚才那般激进。

“我不能担保,究竟能怎样,但我会尽力去做,不管我是谁,我不希望你们一时冲动,去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如果你们信我,请先原地坐下,首先,我会试着去给大家先换多一些食物来。然后,你们再衡量我说话是否管用。”

她说完这句,转身,仿似知道他在她身后,凝了一眼,却没有说话,他带她朝外面走去。

他的脸隐藏在面具后,永远看不真切他的神情,而她也唯有在那岩石上,方看清他的脸。

纵然,从没有见过,可,第一次见到时,他的五官轮廓,却仿似十分熟悉。原来,曾经那数载的朝夕相对,一言一行中,早描摹出他的样子。

一如现在,她能想象出,他眉心微锁的样子,因为她方才看似任性的言行。

“我可以答应,两军对垒,不让皇上将他们作为挟持的人质,但是,食物确实不多,如果给了他们,士兵就要捱饿,那样的话,关系到士气,皇上是不会应允的。”

“我知道。但,也请师父,在适当的时候,把里面那些坤国的宫人一并释了。”

方才,越过那些百姓以及被捆官兵,在后面的房舍里,隐约能瞧到,关押着些许宫人,该是行宫里的幸存者。

一路带这些宫人到这,无疑在撤退时,会是种拖累,然,两军对垒,留他们在那,也是危险的。这一举,显见是萧楠宅心仁厚的缘故。

所以,哪怕她不求这件事,萧楠亦会妥善处置,可,她却是用这一求,抵过萧楠总是默默的付出。

顿了一顿,她复道:

“若在食物里,掺些其他东西呢,这总该可以吧。”

她清脆脆地说出这句话,走到外面,指了指旁边的树,虽是深秋的萧瑟,这些树因地处南方,却也茂密依旧:

“将这些树叶摘下,九成树叶搅合一成玉米面,上屉锅里蒸,水一开就熟了,又快又简单,却是能哄饱肚皮,这样,就能用一样多的粮食,做出多些的食物来。”

“这是——”

“榆钱,这里靠近家乡,以前,在家时看邻家大婶做过,我好奇,去尝了,味道却是不比寻常的饭面来得差。”

那处地方,是他给她的安排,那三年中,哪怕,他不常在她身边,却也是暗中,让香芒照应着。

这些,是连银鱼、赤砂、橙橘都不知道的,自然,也不会传到皇甫漠的耳中,只道白露公主死在了莫高窟上。

唯独,有一次,奕傲病得很重,他亲自去瞧,看着奕傲老泪纵痕的样子,才说出了奕茗活着的事,也因此,竟是让奕傲撑住了三年。

不管何时,他连她身边人的周全都会下意识地去护着,何况她呢?

看着她提起榆钱做饭时,眸内闪耀着的光芒,这一刻,是美好的,若这样一直下去,该有多好?

但,看上去,似乎离这样的日子不会很远,未晞谷,就在不久之前,她说,愿意随他回去,放下一切。

真好。

“真好——”竟是想着什么就说了出来,什么时候,他也会这么失神。

“味道真的那么好?”他有些讪讪地补了一句。

“让厨房的士兵做了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好。”他应得很快,带着她再往前走了几步,终是道,“茗,用完这顿,是否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可能会比较危险,但相信我,我会护你周全。”

相信他——

曾几何时,那个人也在她耳边说过,信他。

相似话语,全然不相似的人说出时,却依然一字一字仿似篆刻进心底一般,让疼痛来得也措不及防。

心疼——原来,她还有心?

“你是我师父,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用谈信这个字。”有些倔强地说出这句话,“只是,在这之前,师父答应我,让觞帝今后不要再为难我的父皇,世上传闻的天威火炮,虽然效力大,其实却是有致命缺陷的,觞帝再执着下去,不论对谁,都没有任何益处。”

“这次,只要皇上能平安回国,应该不会再执着于此。”萧楠低声道,其实,皇甫漠行这一役,起因是源于他,却也见识了天威火炮的弊端。

所以,对皇甫漠来说,不会再愚到去第二次尝试天威火炮。

只要这次的围困解了,剩下来的,该是修养生息,继续各自为政。

若撇开他不谈,此次洛州会晤,眼见着,是算一次成功的会晤,毕竟促进了三年内,都不曾互通的商贸往来。

“那,一切都听师父的。”蒹葭轻轻说出这句话,“我只希望,两国的这场战火能够平息。”

只要战火平息,单凭着奕翾的兵力,自然野心无处施展,而依靠这些兵力,无论今后怎样,总归能有一隅安稳,那么父皇的周全也就有了。

而洛州附近的城镇就这么多,奕翾要寻到父皇总是容易的。

她的将来怎样,却是远离这一切,虽然,心下,念着父皇,可,奕翾对父皇的感情,并不比她少,她理该放宽心才是。

说完这句话,她跟着萧楠往宅邸走去。

晚膳之前,皇甫漠单独召见了她,过了半个时辰,她才回到宅邸。

晚上用的餐点是她说的榆钱饭,萧楠吃得很用心,榆钱饭的滋味,既有饭的清香,也有榆钱的清新,味道自是好的。

而她只用了几口,见萧楠用得差不多了,终是放下筷子,窗外月色浓浓,又起了些许雾,这样的天气,却是适合做一些事。

在明日或许会有的攻城前,做的事吧。

“不再多用点?”萧楠见她起身,只问道。

“吃饱了呢。师父,我们早去吧。”

“好。”萧楠用完最后一口,知道她是为了等他用完,刻意用得很慢,实际却是没有用多少的。

今晚的事办完后,回未晞谷的沿途,应该能好好地让她补子。

“师父,帮我把这个交给觞帝,让他转交奕翾。”

萧楠接过那封信函,他唯一的徒弟果真和他是灵契相通的,知道此去,他便不会再带她回来。

只是,即便不会带她回来这里,他却是希望,她能到更广阔的地方去。

而未晞谷,只是她在记起一切后,平复伤口的暂时归处罢了。

“我会交给觞帝,也会让他不要为难奕翾。你的父皇,相信奕翾会好好照顾。”

“谢谢。”她轻声。

本来这封信函亲手交给奕翾是不错的选择,可,在这样的时刻,见,或者不如不见。

反正,刚刚皇甫漠的召见,她也拜托他,安排好了一些事。这封信函,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一个时辰后,她站在府邸的院落中,看到从皇甫漠处回来的萧楠,月华如水下,萧楠取出随身的碧玉箫,她竟是微微一惊的。

这碧玉箫,她是遗落在洛州行宫中,却想不到,在战火纷纷中,他竟还是没有忘记。

他将箫放到唇边,箫音响时,天际传来扑棱棱的翅膀声音,接着,是一只同体雪白的大雕从空中飞来,停在萧楠的跟前。

对这只大白雕,她并不陌生,昔日在未晞谷时,它还不算大,想不到,七年过去,连白雕都长大了。

不止长大,当萧楠轻巧巧地跃到白雕背上时,她意识到,这只白雕的神奇之处。

萧楠朝她递出手来,她的手放到萧楠的手心,萧楠微微收拢手心时,却能觉到她下意识地抽离,只是,这一次,他不想放开她的手,只用力一拉,她翩然跃上雕背。

随着一声雕叫,白雕腾空飞起,载着她和他,朝平洲的方向飞去。

白雕飞得很高,而他和她本就有轻功傍身,纵然在雕背,负重也是不大的,所以白雕飞得很稳,很稳。

高高的夜空中,那月亮仿似都伸手可及一般,而底下,能看到,坤兵的帐篷一字排开,驻扎在洛州城外。

放哨的士兵看得到白雕飞过,可却是不会想到雕背上还有人。

毕竟,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但,正是不可思议,让她和他在三柱香的功夫后,抵达了平洲的上空。

天堑那端,是乌压压的觞兵阵营,而在这端,平洲城墙上,站着的,是一个,她应该想到,却没有料到的人——

西陵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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