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我再也吃不下去。老人的语气像是把我当成一种物品可以用来自由买卖交易般，所以在他说出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向我这边一眼。
自然，我的想法对他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
亏我刚刚进来时还被他看似慈霭的笑容迷惑，以为他真的是一个很和蔼可亲的老人。
也许，只是针对楚天宇吧。
我不由看向楚天宇，他的表情并不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样。这让我很是不安，今晚他带我过来，真的就是为了把我留下来吗？
这个老人不过第一次见我，他要我干什么？
楚天宇没有回答老人。老人笑着看了他一会，然后从里面走出来，坐到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管家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上好的碧螺春，雪白的骨瓷杯里，茶香缭绕。
“你应该听说，几天前黑龙社被莫家少爷在一夜之间全部捣毁，现在，那个地界已经被莫辰宏占有。”
听了老人的话，我想自己明白了。他是想用我去换黑龙社的地盘，可他是不是盘算错了，就算把我送到莫辰宏的身边，他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好不容易占有的地盘。更何况，他自己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我不安地看向楚天宇，他没有看我。眼中微有暗涌流动，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天晚上的事情虽然我一直没有亲口对他说，但以他的本事，也一定早就查到了。所以他没再问我，不代表他不知道。
“我知道，这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
楚天宇的声音没有情绪。
“莫辰宏为了收复黑龙社，自己也付出了代价。他也是昨天晚上刚刚醒来，便派人到了我这里。他知道我一直想要黑龙社的那块地盘，用来做娱乐生意。于是对我开出这个交换的条件。天宇，你说过只要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你都会答应我。所以这个女孩，我需要用她来做成这笔买卖。”
“没错，我答应过你。那块地盘，我也知道你想了很久，只是因为曾与黑龙社前一任老大有交情并承诺过在他兄弟接任期间绝对不会动黑龙社分毫才始终将计划搁置。”
“看来，你是答应了。”
老人脸上微微一松，语气肯定，我没有从楚天宇的脸上看到任何否定。
就这么轻易的，他答应了吗？
我不由双眼酸涩，微垂的羽睫轻颤。
“如果黑龙社早就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你认为，还有必要去做这一笔毫无用处的交易吗？”
楚天宇却忽然话锋一转，老人脸色变了变，却又一种兴奋的表情浮现在了脸上，只是谜团尚未解开，依然迷惑。
“哦，我倒要听听。”
楚天宇将装有红酒的水晶高脚杯放回桌子，站起身来走到老人所坐的沙发下坐下，姿态慵懒地将一只修长的腿搭放在另外一只上。我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只能够看到那个老人的正面。
“莫辰宏才刚刚醒来，他也许还来不及确认自己是否真正得到了黑龙社，便迫不及待地派人来与你谈条件。我想他可能忘记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是完全可以不依靠蛮力去解决的，那就是法律。两个星期前，就在我替你处理赌场里的叛徒时，也碰到了前来赌、博的独眼龙。他那天的手气很不好，所以输了一大笔的钱，那些钱，足够赔掉他所有的身家，甚至远远不够。于是他找到我，希望我能够给他几天期限，以凑足偿还赌债的钱款。于是我便利用这个机会与他签订了一个合同，就是让他用黑龙社的那块地盘来做抵押。其中便有一条协议就是若是他遭遇了不测，那么在他离开人世的第七天，我们的协议便会生成法律效益，黑龙社将会无条件地归纵横联盟所有。我想明天，应该就会有律师来拜访你了。”
“不平等协议，我喜欢。但你又怎么能够肯定他会在短期内死去，你虽然优秀，但也不是神。”
老人的身体向后靠了靠，右手慢慢摆弄着戴在左手拇指上的墨绿色翠玉扳指。
“我当然不是神。我只是给他指引了一条快速挣钱的途径，当然，也是送他到地狱的血路。”
“所以他才会得知内幕消息而抢了莫辰宏的军火生意，以莫辰宏的性格，就算放过他一次，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第二次。因为独眼龙知道，如果欠了纵横联盟的赌债，就算靠着上一代帮主的交情，他侥幸活下来，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所以，宁愿破釜沉舟。你的这一棋虽然冒险，不过，却很妙。”
老人眼中透着欣赏，“天宇，这样我更加不会放弃让你做我继承人的想法了。”
“明天我就会离开荷兰，我想你还是考虑我给你的候选人名单才是最现实的。”
“你知道我心里的人选只有三个人，不会再有其他的人。你和蓝轩都拒绝了继承，而林凡，已经死了。”
虽然是背对着我，但在老人说出这句话后，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了楚天宇的身体明显一僵，久久没有一丝的动弹。
林凡？又是谁？
我满心疑惑。空气里进入一种怪异的沉默，似有悲伤的气流参杂其中，可是老人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并看不出半分悲伤的感觉。
那么这悲伤，是来自于楚天宇吗？
容不得我深想，楚天宇已经起身，向我这边看了一眼。
“走吧。”
他如常的声音中透着几分低哑，仿似喉间被鲠骨卡住，一时半刻还不能完全恢复，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连忙跳下高脚椅，高跟鞋与光滑的黑理石地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宽大辉煌的客厅里，有些刺耳。
“未央，希望下一次还可以见到你。虽然我一把年纪，不过这件我亲自挑选的礼服，还是很有眼光的，对不对。”
老人忽然叫出我的名字，令我不由几分惶恐。他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让我无法分辨出了其中的真实与否。
只对他仓促一笑，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便挽着楚天宇的胳膊紧跟在他的身边。
我可不想再见到他了，谁知道下一次，他会不会因为又一场的交易而要了我的命。
直觉告诉我，这个老人一定会活很久，很久。
不过幸好，我明天就离开荷兰了。
真是万幸。
可以再不用看到他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份你提前同独眼龙签下的协议书，你是不是就把我交给莫辰宏了。”
车里，我看着楚天宇一半浸在黑暗中的冷峻面容，轻声问道。
“你希望这样。”
楚天宇的声音有点冷。
“那个老人曾是你的恩人，而我是你仇人的女儿。所以恩人提出的要求，你一定会答应的。但因为对方是莫辰宏，所以你可能不一定会把我交给他。如果是别人，或许你就答应了。”
我将心中的想法道出。
他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我屏声静息，咬紧了自己的下半唇，等待着他的答案。
“回去好好洗个澡，你吃了太多的牛肉。”
楚天宇对我抛出这样一句分明不是答案的话来。
我的贝齿离开紧咬的牙，只微张着嘴无言看他。
都不知道该是生气，还是该侥幸着他终于没有说出让我害怕的回答来了。
我果然，永远都别想琢磨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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