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董模仿秀 第19章 神仙难算(3)

作者 : 吉方军

谁也不会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周雅丽为了搞到这个内招指标,费神劳力在省考试院像警察办案一样蹲守了两天两夜,那么娇好的皮肤让蚊子咬成了苦瓜,还花去礼金十几万,没想到通知书到手之后却被干儿拒之千里。丁富贵和张果老也是苦不堪言。为了算好这次命,他俩光方案就设计了十几套,没想到“命”越是算得天衣无缝,越是激起了周节能的反叛,遭到了被算者义无反顾的“宣战”!

远在北京的石节时听到这个结果,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但她毕竟是对当代青少年的“心理问题”有过深入研究的大学教授和海归博导,她完全知道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任何过激的语言和行动只会导致更糟糕的结果。她在博导楼里踱着步子,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激动不要生气。

经过一番理智的思考,她作出了如下决定:一,放弃“内招”,放弃年内送弟上学计划;二,冻结“抑扬解除障碍法”,继续给弟弟松绑;三,重新启动“放虎归山”计划,即将弟弟置身于社会底层,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切实体验生存之苦!

作出这种打算,石节时是咬着牙的。

该是忍痛割爱的时候了!

她在书房里站住,挥手,差点喊出声来。

作出决定之后,石节时就打了几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老杨的。“虎”已放出,但能否达到“归山”的目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老杨。人的发展有时全靠某个人。这个人也许微不足道,平凡得就像路边的一棵草,地里的一堆土,山上的一块石头。但是对于另一个人,他却是雨露,是希望,是春天,是太阳。石节时确信老杨就是雨露就是希望就是春天就是太阳。她给老杨表明了三点意思:一,弟弟继续留在工地,由老杨全权监护和使唤,只要不出危险,再苦再累都行。作为协议,她每月付给老杨五百元“监护费”,直到弟弟上学。钱她定期打到老杨的银行账户上。二,弟弟做工期间家里不会有人来找,行动完全自由,行踪不用保密,没有必要躲躲闪闪。三,为了联系方便,请老杨带弟弟办理暂住证、银行卡和手机,办证和买手机的钱她会打到老杨的银行卡上。

对石家三姐的三点意见,老杨一一应承下来。“监护费”他当然不会要的。不过为了让对方放心,他先收下,然后存起来一并返还。

石节时说完这些,让周节能接电话。她说:“弟弟,姐姐尊重你的选择,你就放心在外闯吧!不过以后,再也没人护着你哄着你了,家里人还有你干妈都不会来找你!你的衣食住行,你的冷暖寒热,包括你病了去看医生,遇到坏人保护自己等等等等,全都靠你自己了!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周节能心里一忽悠。“什么事儿三姐,你不会又是让我上大学吧?”

石节时说:“不是!三姐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姐只求你一件事:每个星期天晚上九点给娘打电话!至于我,还有大姐二哥四姐和干妈,打不打就由你了。这个要求你答应吗?”

周节能大声地说:“三姐,我答应!我保证每个星期天晚上九点给娘打电话!”

第二个电话,石节时是打给丁富贵的。丁富贵此行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他精神可嘉。石节时在接通电话之后,先对大姐夫进行了一番鼓励和表扬,然后才讲了她继续“放虎归山”的打算。她要丁富贵和算命先生第二天一早返程,不要再在工地附近逗留,不要再跟老杨联系,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省城。

第三个电话是打给娘的。一想到娘,石节时就有种要哭的感觉。娘勤劳,节俭,善良,刚强,为石家生儿育女,里外操持,万般辛苦。父亲摔成植物人后,娘细心料理从无怨言,表现了农家妇女的崇高美德。石节时当然也知道,娘这辈子最操心的就是节能——娘最疼爱的小儿子了。因此石节时给娘打电话是克制着感情的,否则她就说不下去了。她先问了父亲的身体和家里的情况,然后才以轻松和随意的口气说了她最想说的话。

她说:“娘,我想让节能在省城里做点事,经受一下锻炼,体会一下生活,您不会反对吧?”赵春茶对三女儿一向是言听计从,当下便说:“不反对,不反对,都这样了我还反对不就成傻瓜了吗?”石节时吃了一颗定心丸,便说:“娘,我让节能每个星期天晚上九点给您打电话,报平安,这您放心了吧?”赵春茶一听很高兴,就连忙说:“放心放心!”

石节时接下来又给大姐石节粮、二哥石节电、四妹石节水和舅舅赵大成打了电话,给他们讲了继续实施“放虎归山”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

几天之后,周节能果然在星期天晚上九点给娘打了电话。他说:“娘,我在外边打工我很好,您不要担心我。”赵春茶正想问儿子打工累不累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刚问一句,儿子就说再见,挂了电话。

赵春茶握着话筒好一阵子发愣,心想儿子这是怎么了,娘为他操碎心了他倒好,没说两句就再见了。

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赵春茶心里一喜:莫非儿子话没说完又打回来了?赶紧提起话筒一听,却是三女儿石节时。石节时问弟弟有没有给娘打电话,赵春茶说打了,只两句就挂了。节时知道娘有很多话,就开导一番,说:“节能主动给家里打电话就是进步,娘您就别担心了。”石节时接着问了一件事,让娘有些意外。“娘,爹的书稿还在吗?”赵春茶想了半天,问:“书稿?什么书稿啊?”节时知道娘对爹的写作一向不关心,就说:“是爹写了二十多年的小说手稿。”赵春茶不以为然,说:“节时,您爹这一生,就毁在稿子上头!不是瞎写这些东西,他早转正了,哪会遭这多的苦啊!这堆稿子放在农药箱里都发霉了,依我看烧了算了!”石节时一听就急了,说:“娘,您千万别烧!这些稿子是爹的命根子,不能烧啊!爹要是哪天醒来了,找不到书稿他会气死的!”赵春茶说:“好好,我不烧就是了。”石节时说:“娘,您把爹的手稿晒一晒,别让它霉掉了。我正在找人把这批书稿整理一下争取出版。娘啊,这些书稿是爹一生的心血,也是他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啊!”赵春茶听到这里还真的有点后怕。她说:“节时你要再迟点说,我还真把这两箱子废纸点火烧了。好好,既然你有交待,我就不烧了,不烧了!我把它晾晒晾晒,再拿到红木箱里锁起来,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娘,谢谢您!”

石节时知道这就是娘。只要把道理讲清楚了,这些书稿娘会用心保管的,决然丢不了。

作为学者,石节时知道书稿对于作者的重要。爹的小说手稿她小时候看过,稿子内容早已淡忘。但她深信这些手稿是爹的命。作为石家湾唯一的大学教授和海归博导,她总不至于连父亲的手稿也不管吧?再说爹摔成了植物人,丧失了整理出版手稿的能力。如果她不管,只怕这些手稿真要被娘当火烧了。

石节时将整理出版父亲小说手稿的差事全权委托给了张大头。

张大头的脑袋其实不大,比局长张四九的脑袋甚至还小几圈。他之所以被大家“大头大头”地叫来叫去,并不是因为读高中时同学们叫他大头,而是因为他跟局长同姓同名。这在几百年前叫犯忌,得把名字改了。现在是文明社会,当然用不着改名,他完全有理由叫张四九。只是在这机关里楼上楼上的偏偏都要这么叫,说是这样叫才显亲切,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张大头。

张大头对石节时的“全权委托”没说二话就一口应承下来。事实上,他巴不得多找些机会给老同学好好地表现一下。没过多久,他就通过朋友的朋友找到了县文联主席陈世炎。陈世炎也是民办教师出身,十几年前在一家省级刊物上发表了一篇小说,后来调到文化馆当创作员,再后来就当上了县文联主席,成了陈作家。张大头所以对陈主席一无所知,完全是因为他不看小说。为了完成老同学托付的整理出版石老蒙小说手稿的任务,张大头不仅找了陈主席,还特意跑到图书馆花二十块钱办了两个借书证,一下子就借了两本小说。他这是临阵磨枪,免得在陈主席面前暴露出他对小说的无知。

这天张大头破例得到办公室主任的开恩,动用公车带陈主席跑了一趟界岭。车子开到界岭山下就没大路了,张大头只好带着陈主席一路步行,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崎岖山路才汗流满面地找到石家大屋。

赵春茶两天前就接到了石节时从北京打回的电话,说这两天她同学张四九张主任要带县领导到家里来看爹的小说手稿。因此张大头和陈主席一踏进石家湾就受了最隆重的接待,湾里的老少爷们老少娘们能来的都来了。他们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县城,能够见到县里的官算是大开眼了。

张大头和陈主席首先拜访了石老蒙。尽管石老蒙一句话也说不了也听不见,陈主席还是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陈主席对被辞退的民办教师石老蒙十分同情。他俯子贴近病人的耳朵说:“石老师,你的小说手稿我会认真审阅的,争取结集出版,你就安心地睡吧!”

赵春茶打开红木箱,将石老蒙的小说手稿全都抱了出来。陈主席一看这么多,立即就产生了敬意。“啊,了不起,了不起!”于是就毕恭毕敬地坐下来看稿。

石老蒙的小说手稿有两尺多高。陈主席粗略算了一下,字数在六百万以上。这些小说手稿包括两部长篇、八部中篇和十几个短篇,每篇稿子都誊写得十分工整,一笔一划字迹清秀。陈主席就更钦佩了。

这么多手稿当然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完的。陈主席今天只是亲临现场考证一下,因为他不太相信一个民办教师能够写出两箱子小说。面对两尺多高又写得如此工整的小说手稿,陈主席就很吃惊和兴奋。他对张四九说:“小张,你以读者的视角给我推荐一篇!”张大头就动用自己的全部智慧,将他认为最好的一篇小说抽了出来,毕恭毕敬地递了过来。

陈主席戴起老花镜,点燃一支烟,品了一口茶,就打开小说手稿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这是一个短篇,六千多字,陈主席连看两遍还没看懂。小说语言晦涩,情节离奇,线索不明,层次混乱,甚至存在常识性错误,一会儿第一人称,一会儿第二人称,一会儿又是第三人称,通篇没有引号,人物对话与作者叙述混为一谈。这哪是小说嘛,简直就是心血来潮胡说八道信手涂鸦!

陈主席将小说手稿重重一甩,说:“小张,你带我来就看这种东西?我给你讲,这种东西就是内部刊号都出不了,丢人嘛!”

张大头赶紧摆手,说:“陈主席您小声点,小声点嘛!”

陈主席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过了点,便笑道:“当然,当然,石老师精神可嘉,精神可嘉嘛!”他指着桌上两尺多高的小说手稿,“这些,光是照抄也要花很长时间,字也写得很好,可以给孩子当字贴嘛”

出版计划就这样泡了汤。

但是张大头没有放弃。他将石老蒙的小说手稿带回县城,送到一个熟人的打印部里打印,每天下班过去校对。为了打印这些“信手涂鸦”的小说稿子,他把积攒下来的万把块钱都花光了。

张大头的努力后来得到了回报。石节时就是凭着他的这种不图回报的执着,最终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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