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 第二十六章

作者 : 高冕

杜受田,字芝农,山东滨州人。♀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父亲杜塄,嘉庆六年进士,翰林出身,官至礼部侍郎,加太子少保衔,是个正二品京官。杜受田是个品学兼优的臣子却大器晚成,三十五岁那年,也就是道光三年(1823年),才考中进士。但他成绩很出色,会试考取第一名,成绩冠于所有参试举人之首;在皇帝主持的殿试中,考取二甲第一名,成绩仅次于名列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之后,在全国所有参加殿试贡士中居第四名。殿试传胪后三日,他参加在保和殿举行的朝考,因成绩优异,入选庶吉士,深造三年后入翰林院,授为正七品编修。之后参加大考名列前茅,连升两级,晋升为春坊中允,官正六品,不久提升为詹事府洗马,官从五品。随后督山西学政,成为管理该省科举教育事务的长官,地位次于巡抚,排在布政使、按察使之前。杜受田此人不仅学识超群,而且为人恭谨,“少清贫,随宦京外,躬佐理家政,而劬学弗为衰。官京师,退食犹日亲诸务。……家庭雍穆,于亲旧间情意尤款笃。”道光帝经过深入考查,将“品端学粹,正色立于朝”的杜受田,钦定为皇四子奕詝之师。

杜受田从步入紫禁城上书房的那一刻起,就意识到肩负的责任有多重。他悉心从教,与皇四子奕詝朝夕相处,前后长达十七年,一日也不曾离开。他传授给奕詝的学问,以儒家典籍和诗文为主体,“悉本唐、虞、三代圣圣相传之旨,实能发明蕴奥,体用兼赅”。奕詝在师傅杜受田的谆谆教诲中接受做人的深刻道理,领悟治国安邦的高深本领。用奕詝自己的话来说,是“日承启迪,获益良多”。后来他当上皇帝,忆及当年读书受教的情形,欣然命笔作了一首题为《忆昔有感》的五言诗,对恩师杜受田充满感激之情:“忆昔丙申年,六龄初入学。芝农日诲予,良传咨启沃。”从他处理政务时留下的朱批、上谕看,他在清代历朝皇帝中的文字功夫居于中上乘,这显然与杜受田朝夕纳诲十七年付出的心血汗水直接有关。

道光帝对皇四子奕詝品德修养和学业水平的提高都很满意,因此对师傅杜受田也很满意。给予皇子师傅的最好褒奖是升官。自入值上书房后,经过四次提拔,杜受田当上内阁学士。内阁学士之职共十名员额,满人六名,汉人四名,官秩从二品。汉学士的职责,是掌管题本批红,也就是根据皇帝旨意用朱笔批答题本,同时负有为皇帝参赞政务、陈奏政见之责。但道光帝只是给他这个官职和待遇,命他不必到内阁去干这些具体活,要他一门心思当好师傅,为皇四子传道、授业、解惑。道光十八年(1838年),将杜受田擢升为工部侍郎,不久调任户部侍郎,官至正二品。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时年五十六周岁的杜受田,吉星高照,官运连连,一道道任命接踵而至,先是提他为都察院从一品的左都御史,接着任命他为工部尚书,随后命他担任上书总师傅。

奕詝虚岁十岁那年,也就是道光二十年(1840年),发生了对他前途命运有很大影响的一桩大事。这年正月十一日,他的生母皇后钮祜禄氏逝世。钮祜禄氏死时刚三十出头,道光帝万分悲痛,亲赐其谥号为孝全皇后。对于奕詝,孝全皇后的英年早逝,使他失去了政治上得天独厚的一座靠山。本来,在角逐皇太子的过程中,因为母后的因素,他占据着非常有利的地位。母后一死,形势立即发生了对他很不利的影响。皇六子奕訢生母静贵妃的地位随即上升,晋为静皇贵妃,统摄六宫。道光帝将年幼丧母的奕詝交给她抚养。孝全皇后死后,静皇贵妃成为道光帝最宠爱的女人,她实际上已经取得皇后地位。形势对奕詝很不利,对奕訢则非常有利。

在年龄较长的三位皇子中,道光帝喜欢皇四子奕詝和皇六子奕訢,不喜欢皇五子奕誴。奕誴是个直肠子。说话随便,不拘礼节,不分场合,为道光帝所厌恶。一次,他在父皇面前谈论事情,说着说着满嘴就是粗了吧唧的市井俚语,“帝以茶盂掷之,伤其颧”。受父皇厌弃,他角逐皇太子没戏,颇不得志,遂嗜酒聊天,置身局外。皇四子、皇六子两兄弟同由静皇贵妃抚养,同在上书房读书,小时候童真无邪,关系最为密切。道光帝对他俩同样器重,当他们共同研制成二十八势枪法、十八势刀法时,道光帝大为赞赏,将枪法赐名“棣华协力”,将刀法赐名“宝锷宣威”。同时,赐给奕詝一柄“锐捷宝刀”,赐给奕訢一柄“白虹宝刀”。这表明他俩在道光帝心目中具有同等地位。道光帝对他俩力图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

然而,理智告诉道光帝,宫廷生活很残酷,作为皇帝,他在爱子之间永远一碗水端平是绝不可能的。有朝一日,他必须作出抉择,只能选择一人当皇太子,因为龙椅只有一把。

随着年龄的长大,奕詝和奕訢也都渐渐明白,皇太子之位只有一个,他俩中间只有一人获此宝座。大清朝自雍正帝实行秘密建储制度以来,确定哪位皇子为皇太子,由皇帝独裁,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皇子、朝臣都讳莫如深。但皇太子之位如此魅力无穷,谁又不想拥有这一宝座呢?两兄弟心照不宣,都在暗中使劲。

杜受田洞察宫廷风云,明白皇四子奕詝在皇太子角逐中所处的形势和地位。自从孝全皇后死后,皇太子角逐的政治天平实际上已向奕訢倾斜,而且奕詝的天资和能力都不及奕訢,总体上处于劣势。因此,能否让奕詝在皇太子竞争中扭转乾坤,变劣势为优势,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皇子背后师傅的斗智斗勇了。但站在杜受田面前的对手——奕訢之师卓秉恬,不是等闲之辈,而是官场巨人、儒林高手。

卓秉恬堪称资深大臣,在朝野均有很大势力和影响。他是四川华阳人,才华超群。虽只比杜受田早出生六年,但少年得志,入仕要比杜受田早得多。嘉庆七年(1802年),他二十周岁,即考中进士,随后被选为庶吉士,在学馆深造三年后,“年甫弱冠,授检讨”。弱冠泛指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当时男子二十岁行弱冠礼,以示已成人。检讨是翰林院职官之一,官秩从七品。这就是说,论入仕时的年纪,他比杜受田小五岁;论考取进士、进入翰林的年份,他仅比杜受田父亲晚一年,要比杜受田早二十一年,可谓翰林前辈。嘉庆十八年(1813年),他改任御史。后历任鸿胪寺少卿、顺天府丞、奉天府丞、内阁学士等职,其间曾典陕西乡试、江南乡试。道光十五年,也就是杜受田交付山西学政之任赴京任上书房师傅那年,卓秉恬已升为礼部侍郎,督浙江学政,不久擢升为从一品的左都御史,兼管顺天府尹事,管理所属京县和附京州县的政务,官品比杜受田高得多,实权也大得多。在随后八年多时间里,他历任兵部、户部、吏部尚书和协办大学士,取得非常丰富的经历阅历。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六十二周岁的卓秉恬当上体仁阁大学士,不久晋为武英殿大学士,爬上文官顶级台阶,官居正一品。

在杜受田看来,无论站在朝堂上,还是站在上书房里,官居大学士的卓秉恬都要比他高一头。

残酷的皇太子之争不期而至。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春天,无论对道光帝、皇四子奕詝、皇六子奕訢来说,还是对杜受田、卓秉恬来说,都是难以忘怀的季节。

对道光帝而言,时已近六十四周岁,年逾花甲还没册立皇太子,国本大事迟迟未决,连他自己也焦虑不安起来。对皇子奕詝、奕訢而言,关系前途命运的角逐悄然来临,几年之后,他们就会更加深刻地领悟这个春天对他们的重大意义。对师傅杜受田、卓秉恬而言,多少年修炼的道行功夫,此时将一决高下。

这年春天,道光摔掉在一系列屈辱条约上画押的御笔,带着愧对祖宗的心理,赴位于河北易州的西陵祭祖,而后顺路到南苑皇家猎场围猎。

行围打猎,是康熙帝在平定“三藩之乱”后,为克服皇室子弟、八旗官兵沉溺安乐、平庸无能,提高他们军事素质与作战能力所确立的制度。康熙帝和乾隆帝经常带领文武大臣和八旗官兵,浩浩荡荡到塞外行围;嘉庆帝出于祖制难违的考虑,抛开内忧外患带给他的烦恼,也间或出塞行围;道光帝执政之初,就传谕“秋狩礼废”,废除了出塞秋狩的制度,但并没有废除一切行围,在他看来像这样祭祖后的顺路打猎,不大劳民伤财,还是可以接受的。

行围打猎,遵制行事,包括道光帝本人都没有将它看得很特别。谁也不知道,这次围猎会作出如此重要的决定。

一些影响历史的重大事件,往往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声势浩大的行围行动开始了。在雄壮粗犷、激动人心的吆喝声中,早已跃跃欲试的皇六子奕訢,一马当先,纵马驰骋,一展平素练就的高超骑射本领。奕詝虽然也参加行围打猎,但始终未发一枪。行围结束时,清点战利品,数奕訢猎获最多。奕訢自然是喜不自禁。众人觅视皇四子奕詝,见他垂手而立,毫无收获,却一脸平和。道光帝很奇怪,问他为何一无所获,奕詝答道:“眼下正值鸟兽怀春孕育季节,不忍杀生以干天和。”道光帝听了龙颜大悦,说:“这真是为帝之言啊!”久拖未决的皇太子就这样确定下来。奕詝被确定为皇太子,是杜受田辅导教诲的结果。

上述这些描述,基本上是《清史稿·杜受田传》的意思。它只交待事件的经过和结果,没有交待背景和细节。稗官野史则将这一事件写得绘声绘色。

《清翰野史大观·清人逸闻》记载:“宣宗晚年最钟爱恭忠亲王(奕訢),欲以大业付之。金合缄名时几书恭王名者数矣,以文宗(奕詝)贤且居长,故逡巡未决。滨州(杜受田)时在上书房行走,适授文宗读,微窥上意所在,欲拥戴文宗以建非常之勋。一日,上命诸皇子校猎南苑。故事皇子方读书者奉命外出,临行时必诣师傅处请假,所以尊师也。是日文宗至上书房,左右适无人,惟滨州一人独坐斋中。文宗入,行礼毕。问将何往,以奉命校猎对。滨州乃耳语阿哥曰:‘阿哥至围场中,但坐观他人骑射,万勿发一枪一矢,并当约束从人不得捕一生物。复命时上若问及,但对以时方春和,鸟兽孳育,不忍伤生命以干天和,且不欲以弓马一日之长与诸弟竞争也。阿哥第以此对,必能上契圣意。此一生荥楉关头,当切记无忽也。’是日恭王所得禽兽最多,方顾盼自喜。见文宗默坐,从者悉垂手侍立。怪之问其故。文宗曰:无他,但今日适不快,弗敢驰逐耳。日暮归复命,文宗独无献。上询之,具如滨州所教以对。上大喜曰:‘是真有人君之度矣!’立储之议遂决。”

这是一场独特的考试。判试卷者是道光帝。考得好的得满分,考得不好的得零分,考得好或不好都不会有别的分数等次。结果,皇四子奕詝得了满分、皇六子奕訢得了零分。

角逐皇太子的背后,实际上是两位师傅的较量。如果考试结果当场公布的话,两位师傅都能得到收获,杜受田获得的是经验,卓秉恬获得的是教训。可是,这场特殊的考试不当即公开结果,于是成功者注定要再次获得成功,失败者要再次重蹈失败。

两位师傅所过的第二招,《清朝野史大观·清宫逸闻》作了如下记载:“(道光帝)一日召二皇子入对,将借以决定储位。二皇子各请命于其师。卓(秉恬)教恭王,以上如有所垂询,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受田)则谓咸丰帝曰:‘阿哥如条陈时政,知识万不敌六爷,唯有一策,皇上若自言老病,将不久于此位,阿哥惟伏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诚而已。’如其言,帝大悦。谓皇四子仁孝,储位遂定。”

野史求生动,免不了添油加醋。但有些野史很可贵,里边保留着常被官史过滤掉的某些真实。皇四子奕詝、皇六子奕訢角逐皇太子的上述两则故事,极可能就属于这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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