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僧 群雄涿鹿

作者 : 永阈限

月色如霜,洒在床头如同结了一层白冰,我允着红肿的手指缩在床头心中难受,也许我上避尘台来勾搭皋端是个错误的决定,照这种趋势发展,皋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接受我,而父皇却等不起这宝贵的时间……

种种迹象表明,皋端不仅懂医术,而且内力深厚有武功,他如果真是那位救我的高僧,为何要掩饰自己的身份和能力?

如此神秘的高人,不知是敌是友,我要不要强行带他去见父皇?

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漫天飘飞着惨白的冥纸,如寒彻入骨的严冬雪霜,望不到边际的葬花开满宫墙殿宇,不知述说着谁的死亡,我站在冰冷沉黑的灵柩前,面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月复部微微隆起似是有了身孕……突然间,我发现指上的玉戒不见了,那是用九夜天石打造的宝物,那是我和他相约的婚戒……我四处寻找,泪水溢出,猛然后背被人推了一把,我落入水中,月复部便是一阵绞痛,接着猩红和婴儿的哭声充斥了全部视听……

我惊醒过来,模上微痛的月复部,竟是来葵水了……

我的葵水一直不正常,或一月不完,或两月不来,太医给我开了各种调理的药,却不见好。♀

原本云珠给我包了一打月事带,我嫌太重,没有拿。

此刻半夜三更,暗卫们又在一里开外藏着,葵水来得不是时候啊!

我垫了些干净衣服,扯下弄脏的床单出了门,夜冷阴森,弦月已落,我模着黑走去了温泉,那里是我和暗卫事先约好传递信息的地方。

我把床单扔了,在石头上刻了暗号,却在此时,草丛深处的岩洞里传来了隐约的动静……

我惊了一跳,暗卫之前探过这个岩洞,说是里面有人生活过的迹象,后来细查,原来寺里犯了错的和尚会被罚来洞中面壁思过。

我心中疑惑,既然有人上避尘台思过,高僧为何不跟我提上一提?

我轻手轻脚靠近岩洞,的确有人声传来,渐渐清晰……

一人道:“……杀他没用,齐国的兵权在谢紫华手中,政权在二皇子手里,他这个太子形同虚设,傀儡一个,杀他只会打草惊蛇……”

我心中大惊,这哪是面壁思过的和尚!竟然在商议要不要杀我?

另一人道:“那属下去杀了皋端?”

“不行!他医术高明,还大有用处。”

“可他不为我们所用,现在却被齐国太子盯上!若他做了齐国太子的人,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对方默了默:“放心,他父母死于长宇之乱,他不会听命于齐国。”

长宇之乱,父皇未登基前在边境长宇发动过一场暴乱,只为声东击西,夺得这边的政权……原来是皋端的父母死于那场暴乱,所以他才对我会厌恶至极!

“但谢紫华如今在细查他的过往,若再继续查下去,早晚会查到主公这里!”

这是哪个主公?为何将齐国作为竞争对手!我惊得捂住了口鼻。不敢发出一丝声息,想要获知更多的信息。

对方道:“这一点倒不必担心,皋端慈悲为怀,救过很多人,甚至自己的仇人,他也会救。”他默了一下:“医者仁心,佛者圣心,我们正缺这种人来笼络人心。”

我心中少许安慰,听这话,皋端并非视我为仇敌,他救我,然而却不愿承认救过我,此事终于说得通了……

“那大人打算怎么收服他?”

对方思忖片刻:“看吧,不出几日,齐国太子就会下山,到时候我再找皋端好好谈谈。”

我:“……”

我惊魂不定地跑回寺中,一路上在想那个主公到底是谁,乱世霸者多,群雄涿鹿,但起码要是“雄”才能涿得起“鹿”吧!

这主公竟然敢暗杀一国的太子?竟然四处收服能人异士笼络人心?

我一口气跑回僧房,却见自己房中烛火通明,心下一惊,我出门的时候没点蜡烛呀!

吱呀一声门开了,皋端一身素袍披着深色的外套站在门边,清俊冷峭的面容映着烛火平添了一丝温暖。♀

他见我跑得气喘吁吁,眉角几不可见地挑了下:“半夜跑去梦游了?”

我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只觉得此刻的皋端如佛祖般圣洁高贵、大爱无疆,我的父皇害他从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他对我再冷淡再无情再苛刻都是理所当然,而他不仅救了我,还半夜跑来关心我去哪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梦游了?”我掩饰着慌张。

他移眸瞧着我脚下喵喵叫的瑟瑟:“它将我吵醒了,说你失踪了。”

我:“……”

瑟瑟很通灵性,不仅能够领会我说的话,还能察言观色,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好惹。有次我带它去行宫狩猎,迷了路,竟是它带着我走出了狩猎场。甚至我的女乃娘去世那天,它自个儿跑去了女乃娘那里,似有预知一般,陪她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

我抱起瑟瑟抚模它的小脑袋:“你还记得关心我呀,只知道赖在师傅那儿不会来……”

皋端转眸回看我房中的板床,疑问:“你的床单呢?”

“额……”我哑然。

他瞧了眼我新换的裤子,悟道:“所以你天天熬粥,是因为自己身子虚?”

我:“……”

他妈的他以为我肾|虚尿床吗!!!

第二天醒来,厨房里飘来了红枣桂圆粥的香气,瑟瑟喵喵的坐在窗台上叫我起床,毛茸茸的爪子边放了一个药瓶,上面写着“烫伤药”……

我心头一热,抓起药瓶就狂跑了出去,可找了个遍也没见到皋端大师,厨房的餐桌上放着一钵早已熬好的红枣桂圆粥,与我之前的粥羹相比,这钵粥色香味俱全,珊瑚亮的红枣鲜艳欲滴,桂圆晶莹圆润如剥了壳的珍珠荔枝,热气氤氲,甜香袭人,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瑟瑟,若他不是和尚,若我不是太子,我们没有仇怨,我今生一定要嫁给他……”

不是没有结婚的念头,而是没有心动的对象,齐国女子大多十五六岁成婚,男子二十成婚已算晚婚,而我堂堂太子殿下如今二十有二,却还单身一枚。看着身边的王侯小姐都陆续成亲,每每参加他们的婚礼随份子钱时,心里总有种你们早晚要给本王双倍随回来的不爽之感!

“瑟瑟你说,大师会不会喜欢我?我这辈子只追他一个,只求他喜欢上我。”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少女,往往都思绪紊乱,事后不知所云。

我想如今确定了皋端医术高明,但也确定了不能带他去医父皇。他能放下仇怨将我治好,但不一定能放下仇怨治好父皇。那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留在身边,不能让那个“主公”得了手。

喝完粥羹后皋端才回来,鞋面袍角沾染了深色的晨露,背筐里采了些绿莹莹的草药,我喜滋滋地迎了上去道:“师傅好贴心,粥羹香甜可口,美味极了!”

皋端怔了一怔,深冷的眸看向我喝了一大半的粥羹,沉默片刻,似是很不想承认自己熬过粥一般:“把碗筷洗了,去大殿礼佛。”

“师傅不喝点吗?我去给你热一热。”

“不喝。”他放下背筐,取出草药便离开了。

我努了努嘴,却见他手中的草药有一味“挽月海昙”,因为药名十分文艺,我特意问过太医,此药滋阴补肾、暖宫调经,是十分难得的药材,因它生于悬崖峭壁之上,每年七月新月初上的前一天拂晓才会开花,而花期只有半个时辰,花谢便无药效……

皋端大清早出去就是为了采这个药吗?暖宫调经?给谁吃?

不过多时,屋外传来了两声布谷鸟叫,我心知暗卫接到信号了,连忙偷偷地溜去了温泉附近,云珠早已抱着一大堆东西在那等我了……

“殿下,这些是足够用十天的月事带,还有这些是止痛的药丸……”她顿了顿,瞧着我的面色道:“殿下小月复不痛吧?”

我摇了摇头,说来也怪,我早起的时候肚子还隐隐作痛,喝过粥羹后就完全没感觉了……

“殿下真的不回去吗?皇上已下旨命二皇子娶楚国公主了……”

齐楚两国都是新立之国,相比之下,楚国的实力比我们强大,若非北面的夏国侵占了他们的领土,他们也不会暂时与我们休战言和。两国合盟的条件之一是我国的太子必须娶他们的公主,先不说那公主体态肥硕、任性刁蛮,单说我也是女人,怎好娶她?我上山修行,也是为了躲避这桩婚事。父皇命二哥娶楚国公主,看来已经决定立二哥为太子了……

我道:“等父皇废了我的太子,我再回去。”

云珠惊了下,但也没说什么,这是必然的结果。

我回到庙中,皋端已换了黄色的僧袍跪在佛前诵经,手上捏着黑曜石佛珠,一手敲着檀木木鱼,咚咚咚高亮的声音回荡在殿堂内……

我老老实实跪在他一旁念诵经文,许是吃得太饱的缘故,我念着念着眼前字迹模糊,咚的一声闷响,额头磕在了案沿上……犯困了。

“师,师傅,徒儿悟性太低,这《三扳皈依》、《大悲咒》、《往生净土神咒》什么的,就算全背下来,徒儿也领悟不出其中的奥妙……徒儿觉得师傅授业需因人而异,由浅入深……”

皋端面色不变地敲着木鱼:“你心不在焉,再浅显的佛理你也不会懂。”

我摇头:“这本我就很懂!”我从袖子里掏出仓央嘉措大师的诗集:“此书通俗易懂接地气,徒儿强推用它作入门读物。”

皋端:“……”

我见他没什么反应,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回味起你那甜美的温存,黑夜就荡漾起你的眼睛,令我热血沸腾。白日里没能和你融为一体,夜晚的宫殿,也懊丧如旧苑荒城……”

皋端:“……”

“还有这首我也很喜欢:我的爱人,是佛屋禅光里碎裂的模型。爱人呀,莫非真要在这儿遭受熔铸。若是真要这样,我尘世的心也亦冷却。看哪,黯然幽光里,我会伴你终生!”

咔擦一声,皋端大师手里的木鱼棍从中间敲断了……

我:“……”

在佛祖面前颂念酸诗的结果就是→_→我被罚面壁思过了。

面壁的地方,竟然是昨晚温泉附近的岩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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