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城里 第四章

作者 : 康培力

那人跟着道,二强,我理解你,但事实确实如此,望你节哀,稍停了下又道,中途情况的确像你说的那样,你走后,你小芳姐病情曾特别好过一段,不仅能出门走走,还能帮家里干些轻活,所有人无不认为她真的好了起来,哪晓得那竟是她临走之前的回光返照,昨天晚上,她突然加了病,因为没钱,你原强哥又喝醉,靠弘强和你阿大哥去借钱,东跑西跑回来,结果进医院已经迟了。+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二强再也抑制不住感情,泪水很快夺眶而出,跟着一下蹲了地上泪雨滂沱起来,心里直翻江倒海,直有种呐喊:小芳姐啊小芳姐,你咋就这么走了,你不一直等着病好的吗,等着到大医院去治疗的吗,虽然你念及家里穷嘴上一直没说,但我清楚你一直是这么想着,你想好好活下去,因为你有很多想法要实现,可这钱刚弄来,你怎么就走了,我知道你走得不情愿不甘心,但你多熬一两天不就好了,你怎么走得这么让人后悔痛心,让人感到可怜与惋惜,姐,你不该啊,你太可怜……很快,地上便被他洒下一滩泪水,湿出一大块。

见他那样,那人也在一旁站着没作声,没再催他如何,只时不时叹一声,想必考虑人也该有个释放时候,这当口越劝只会越伤心。

哭过好一阵,想着要赶路,二强便勉强控制了下自己情绪,交待那人在屋外面等着便起身往了屋里,一桌人见那情形便问了下他情况,二强简单说了下便交待了几句汪木匠,说他可能得过些日子才会来山里,然后便出门与那人上了路。

一出门,二强便又落起泪,走了好一段,便抹把泪问起那人,问了小芳姐病发时的一些情况,那人因不太清楚具体,便说小芳这事主要是因为钱的事送医院太迟了,二强听了跟着想到原强,想到他如果没变成那样,还是从前那样顾家爱家,及时想办法把钱的事解决,小芳的事或许不至于到这样。藉由这念头,跟着又想到原强的变化,继而又想到徐雁,想到徐雁带给原强的打击,这便猛然觉得,似乎小芳的致命关键也包括林家许多不幸,一切皆祸根于多年前的那场运动,源于发生在县城的那场“武斗”,几分朦朦胧胧,他又想起“武斗”时发生在林家的那场事,想起那段一直还自以为很难忘的时光……

脚刚涉过小溪,二强便抬头望了眼,猛然发现,刚还一片空旷荒凉的眼前却突然变成了片绿油油的森林,这森林边缘竟仅离他只几步之遥,二强一时想不明白,不清楚怎会突然发生这样,稍踌躇了下,还是举步往了森林,入林子没几步,遂往周围望了眼,只见根根树木直筷子一般密密匝匝,林子里直显得死一般静悄,正几分迷惘,不知该往哪里,林子四周突飞出成百上千只鸟来,跟着他头顶直叽叽喳喳叫闹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让他很快一睁眼才知道是在梦里。眼睛睁开一刹那,耳边迅传来一片嘈杂,感觉一下像置身于火车站,正面临着人流滚滚,出于好奇,跟着便细听起来,声音来自于堂屋,你一句我一句直显点纷繁,稍过片刻,很快也听出些眉目,原来是城里舅舅一家下了乡,听声音有舅舅陈昌浩、舅妈张春梅、表兄陈尘、表妹陈红姣、表弟陈雨,除此之外,还有个陌生女孩,那女孩声音只有答没有问,声音又细又润,含些忧伤韵质,让他直想到丝丝山泉,母亲陈云珍似乎在给他们边倒着水边说着话,由那些零零碎碎的对话,二强又很快听出种意味,陈家这趟下来仿佛是因城里“武斗”闹得太乱,带着几分落荒而逃,心里跟着想到陈昌浩,他一直是“红革筹”派的副司令,实际就是司令,暗里控制着“红革筹”全盘,只因不愿抛头露面才坐了个副司令位子,这“红革筹”是县里最大最强的一派,听说在“武斗”中一直占着上风,然眼下却突然变成这样,一时甚不明白这“武斗”究竟是玩些什么名堂,不明白城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出于把这事弄几分明白,也出于好久没见面礼貌性地去打打招呼,然后与几个小的说说白话,揉了把眼,二强便翻身下了床,草草穿了衣服便往了堂屋。♀

一入堂屋,二强跟着在整个堂屋扫了眼,一眼里,陈昌浩和张春梅正在一面竹壁下坐着,面色带点憔悴,嘴里正与陈云珍说着话,说些城里的事,陈昌浩看上去比以前瘦了不少,瞧见他那样子,二强心里跟着想,城里也许跟打仗差不多!两人对面坐着几个小的,脸上显点疲惫,嘴里正叽里呱啦着,掺和着两个大人向陈云珍说着城里这儿乱那儿乱,这儿打死人那儿打死人,尤其是红姣,几分唬色里声音又大又密,那陌生女孩在离红姣不远处坐着,神情显得很忧郁,只默默听着几个没作声,给二强的感觉长得特漂亮。屋中间,陈云珍刚给几个倒完水,地上放了水壶便拉了把小椅子往了那女孩旁边坐了下来,一脸疲惫,因为小芳的病操心和队里工夫太苦,嘴里不停应着几个的这里那里,显出一脸惊色。

含点腼腆,二强先叫了声陈昌浩和张春梅舅舅舅妈,然后分别与陈家几个小的打过招呼便拿把小椅子挨陈雨坐了下来,另一边坐着红姣。

身子刚落下去,红姣遂把脸转向他道,二强哥,城里好怕人啊,接着便倒豆子般直说起城里事,这里杀了人那里烧了屋,陈雨不时旁插几句,陈尘却望都没望过他,眼睛半睁半闭装起要打瞌睡,二强边听着两人也听着几个大人说话,嘴里时不时问一两句,过几分钟样子,陈少云忽然从小的这排过去的门边跨了进来,显点睡眼惺忪,摇摇晃晃的身子显点高大,鞋趿拉着脚上,进门便道:“咋搞到这时候,都鸡叫三遍哒?”陈昌浩和张春梅忙叫了声“爹”,陈昌浩跟着说了几句城里事,然后说明来得太迟是因为起身太晚。

一见陈少云到,陈云珍忙起身让座,因挨得近,嘴里嗔怪他都这时候也爬起来搞么,身子刚立起来,旁边那女孩迅起身抢先将自己椅子朝陈少云递了过去,接着从近处另外拿了把椅子又回原来地方坐了下来,身子一落下去便问张春梅:“同年妈,我是不是叫他爷爷?”张春梅正将耳朵朝着陈昌浩,听了她这儿稍想了想便道:“就叫爷爷吧。♀”陈昌浩刚回完陈少云,跟着也说了句:“应该叫爷爷。”女孩跟着叫了声:“爷爷。”脸上含些腼腆,泛起几丝微红。

陈少云接过椅子便挨陈云珍坐了下来,听那女孩叫他嘴里跟着应了声,接着几分老眼昏花神色朝女孩望了望便问陈昌浩:“这女娃是哪个,我怎从没见过?”旁边的陈云珍跟着道:“她是春梅老庚的女儿,叫徐雁。”因刚听陈昌浩两口子介绍过。

话音刚落,陈昌浩朝徐雁望了眼道:“本来一家子好好的,这下好。”说完跟着叹了声。

二强正听红姣说着城里,听了陈昌浩的话遂朝女孩望了眼,只见女孩眼里已闪起了泪光,正竭力作着克制,怕哭出来,片刻之余迅将头埋了下去,身子微微一抖一抖,显然已作起饮泣,样子显得好艰难也好可怜。

见她那样子,屋里跟着都沉默了下来,连红姣也止了嘴,稍过片刻,陈云珍才问陈昌浩:“怎回事?”因刚刚也只得知了个徐雁和陈家关系,其他还一概不知。

陈昌浩道:“他爹是‘红革筹’的,前几天被‘工农总’的打死了。”脸上含点落寞,也含点同情,稍停了下跟着又道:“这几天城里闹得很凶,死了不少人,‘红革筹’本来一直占着上风,前几天,‘工农总’的却突然人马大增,把‘红革筹’很快弄得败下来,落得死的死逃的逃,徐雁她爹就是前两天出的事,两派目前都杀红了眼,特别是‘工农总’的,这两天正满城到处搜查‘红革筹’的人,只要抓到就很难活成,我们这些当司令的再不跑,绝对提着脑壳过日子。”陈云珍跟着道:“听起来都肉麻死哒,这都大解放了,怎还这样?”刚落音跟着又道:“跑出来哒就好哒,来哒就安心住下,城里一天不安静一天不回去,虽然吃得差点住得差点,但瞌睡总睡得安稳。”话一完跟着轻轻拍了下徐雁道:“别伤心了雁啊,在这儿多玩些时间,把这儿当家,啊。”徐雁仍低着头,听了她只顾频频点着头,喉咙哽咽得难说出话。

陈少云正叭嗒叭嗒吸着土烟,待陈云珍落音,遂一脸责备神色道:“昌浩,我早说过,我们是挖泥巴人出身,有碗国家饭吃就很幸运了,你怎就还要入那些打打闹闹抢乌纱帽的事?”陈昌浩脸红了下,跟着几分委屈神情道:“爹,你现在怪我晚了,当初不都是出于革命吗,谁想到会这样?”陈少云抽了口烟几分没好气道:“什么革命不革命,我看你就是一心想当官儿!”说完又只顾叭嗒叭嗒抽着烟,一脸愠色,一脸漠然。

陈昌浩满脸通红,一时直望着地上尴尬语塞着,他旁边,张春梅脸上立时露出些不悦,明显对陈少云的话感到很不满,毕竟是在林家,忙抠起手指甲作着掩饰。

气氛正带点难堪的沉默,一阵脚步声从阶沿上朝大门边响了过来,紧跟着,原强和阿大一前一后从门外跨了进来,原强一进门便冲陈昌浩两口子叫了声,然后又冲陈家几个小的各叫了声,声音显得又高又大,透点火一样的热度,仿佛人人都十年未见,个个成了稀客。见两人来,徐雁抬了下头,带点泪色,原强一眼扫见她时,脸上迅略略惊色了下,意味仿佛是说:怎么这么漂亮!打完招呼,跟着便抄了把小椅子挨陈昌浩坐了下来,阿大则不一样,除了冲两个老的各叫了声,对几个小的,只稍朝他们笑了笑,算是到位,招呼完便提了把小椅子靠陈少云坐了下来,一副的不慌不忙。

因为陈昌浩的那片尴尬,两人进门时二强正望着陈昌浩,心里略略替他几分不好意思,见两人进来,跟着便把目光投向了两人,对原强对徐雁的那点细微,便很是看了个仔细明白。

阿大那儿落子,出于几丝没话找话,又抠过几下指甲,张春梅便强镇下了脸上不悦对陈云珍道:“珍姐,按规矩和习惯,徐雁她爹刚出事,还没出孝,她与你不亲不故,我是不该把她带到这儿来的,可她们家又实在没半个乡里亲戚,她妈又太怕她待在城里出事,只好托我,我们是老庚,没法,凭白无故多给你加双筷子加个碗,实在不好意思了。”二强正又开始向红姣和陈雨问起城里的事,听了张春梅的话便朝徐雁望了眼,只见徐雁刚抬了下头,眼里霎时又噙满泪水,心里遂直觉到种张春梅的冷酷,太不该当着徐雁说这些,仿佛把徐雁没看成是人,带点微微不平,接着又朝原强望了眼,只见他正愣愣望着徐雁,脸上写满同情,也写着些猜不透。

张春梅刚落音,陈云珍又轻轻拍了拍徐雁道:“春梅看你把话说到哪去了,当着孩子你不该这么说的,她本来正伤心,这么讲会更伤她,既然她是你的亲戚,也等于是我的亲戚,没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刚落音,小芳突然在里面房里一连串咳嗽起来,忙一惊里起身往了里屋。

原强似乎早喉咙痒得不行,待陈云珍刚起身,便对陈昌浩道:“舅舅,城里到底闹成啥样,听上去仿佛稀饭一锅,没点社会样子和秩序似的?”陈昌浩道:“没错,确实乱得很,都因为‘武斗’,前面还小打小敲,这两天可是恶战,各个角落,时不时便有乱枪冷子,各派分子都杀红着眼不想事,抓到对手便当街示众扬威,血腥开杀,我虽参与运动,却不主张这种血腥。眼下,城里已一片慌乱与人心惶惶,居民在到处找地方躲乱,大部分去了乡下,远的则去了长沙或省外。”原强跟着道:“那倒真是乱得史无前例,说来惊心,有若重返原始,不过,我很清楚舅舅不会那样。”稍停了下又道:“舅舅,我不听说‘红革筹’一直取胜着的吗?这又怎么了?”陈昌浩满脸沮丧道:“唉,都没心提了,本来‘红革筹’是一直占着上风,没想到啊,‘工农总’前几天借个老将军牌子竟一下壮大到‘红革筹’数倍人马,一两天时间,满城几乎都是他们的人。昨天深夜,他们才刚刚控制了邮电、百货大楼这些制高点和要害部门,赶走的是‘湘江风雷’派的人,没想到今儿上午他们立马就攻打起‘红革筹’司令部来,总攻那会儿,飞来的枪子真比雨点子还密,由于力量悬殊,‘红革筹’没挡多久便死的死伤的伤开始败下阵来,跟着不得不撤。从那儿跑出来,我便跟几个手下去了密室休息,话讲丑点就是躲,跟着安排人街上去打探风声,看看外面情况要不要紧。打探的很快回来了,说刚刚那一仗两边都死了不少人,几个路人也死在了双方乱枪冷子里,街上情况正不妙得很,‘工农总’在满街搜查‘红革筹’的人,各街口路口都架机枪设了岗,盘查得很厉害,满城里一股火药味血腥味,街面上,到处可见他们的横幅标语,什么‘打倒红革筹,交出红色政权’‘红革筹’首要分子必办,工农总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等等,还听说,‘工农总’决定今晚全城大搜捕,对‘红革筹’的人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漏一个,一起的几个这才建议和想办法让我逃出城来,唉,那些没跑出来的‘红革筹’的头儿们,只怕明天要挖坑埋人了。”原强不解道:“‘工农总’的既然那么严,几个又跑得了?”陈昌浩:“不跑也是死,没法子,要出来的人自然要想办法,不是装成卖菜的就是装成进城挑大粪的,有的怕认出来就干脆往脸上涂些锅烟污泥,往身上涂些屎尿什么。”二强正听红姣和陈雨说着城里,出于好奇,待陈昌浩落音便插了句:“舅舅,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呢?”陈昌浩自嘲一笑道:“不好意思,说出来有点丑,算不上三十六计,以后再告诉你。”听他那样,二强也没再问,转而又向两人问起城里事,心里却想,既然陈昌浩那么不愿说,这一家出城时,只怕也往脸上涂了些屎尿什么,跟着又想到‘武斗’的事,一时想不明白,这武斗到底都为了什么?

陈昌浩刚落音,陈少云吸了口烟跟着插话道:“简直听起来都骇人,昌浩,劝你错了一步别再错下步,既然下来了就多待些日子,等城里彻底安定了再回去,以后千万别往这类事里插。”陈昌浩:“是的爹,这事错就错在当初确实没想到会成这样。”刚落音,弘强一步从陈少云先前过来的那门里跨了过来,人刚入堂屋连个招呼都没打嘴里便道:“外公,你早晨讲准了哎。”引得林家几个笑了起来。

陈昌浩一时莫明其妙,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便问弘强:“外公把么事讲准哒?”弘强道:“外公说他昨晚梦见鸟叫,说今儿有客来。”因陈少云早饭时当一桌子人说过这话,弘强便一直记着,刚落音又让大家笑了下。

陈昌浩也笑了下,心里却又惊又奇怪。

二强正听红姣陈雨说着城里事,听了弘强这儿都跟着笑了下,再转头过去,红姣却突然问:“二强哥,这乡里一没电影院二没街遛,待久了我们会不会闷死?”二强道:“乡里玩的词儿可比城里多,白天可以去山上采野泡羊**之类,好吃得可要命,晚上多的是伴来我们这儿玩,玩游戏,玩‘卖龙车’‘老虎罩羊’等,可好玩了。”红姣立马兴奋起来,跟着便问起那些游戏的玩法,二强便将几种游戏玩法作了介绍,红姣一听遂乐得跳了起来,直叫明天晚上就要带她们玩。

待她落音,等大家再聊过几句,因为太晚也太累,陈云珍便安排所有作了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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