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和他的子孙们 第五十章

作者 : 王国虎

我和少卫回到寺里时,大经堂里还亮着灯。♀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你们去塔林了?”嘉措师父坐在经堂的卡垫上闭目养神。

少卫瞅了我一眼,满脸的惊异。

“嗯。”我轻轻回答。

“地动的时候,你们在双修洞?”嘉措师父又问。

“刚才地动了吗?”少卫有些不相信。

嘉措师父睁开眼,仔细端详起少卫来。

少卫有些不自在,转过脸,求救似的望着我。

“听说寺里正在寻访我大大的转世灵童?”我有意岔开话题。

“嗯。不过还没有找到。”嘉措师父终于将目光从少卫身上移开。

“有困难吗?”

“鲁丹巴活佛在俗世待得太久了,他的灵魂被尘埃所蒙。为了让他的灵魂早日超月兑,寺里请了桑柯草原大寺的活佛,给他做了三天三夜的道场。”

“真是让师父费心了。”我说。

“这是份内之事,何谈费心。倒是要感谢世文施主,保护了活佛的头骨。”

“活佛也是我大大,更何况我过继给他了。”

“那是你们俗家的事,与寺里无关。不过世文施主倒是一个有心之人。”

“我只是尽一个继子的责任罢了。”

此时嘉措师父又将目光转向少卫。

“我跟世文是好朋友。”少卫抵不住嘉措师父的注视,赶紧解释。

“萍水相逢。”我故意说道。

少卫不满意地白了我一眼。

“万事万物都处在各种各样的机缘当中,不在于是不是萍水相逢。”嘉措师父说。

“师父,您看我俩有缘吗?”少卫追着嘉措师父的话题,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没有缘,要看各自的造化。”

“唔。”少卫略有所悟地点点头。

“老师父,像您这样终生静坐苦修,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得道成佛?”稍停,少卫又好奇地问道。

“功名富贵是过眼云烟,成佛成魔也是过眼云烟。真正成佛者,是连佛也不成。无所谓佛,无所谓魔。当下成就,一切解月兑。”

“照您这么说,佛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个地球是由无量数尘所构成,一尘代表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又有无数众生,每一个众生身上也有无数尘,每一个无数尘中又有无量众生无量佛,重重无尽。人世间是个灰尘的世界,是泥土构成的,像现在这个房子也是泥土构成的,一尘中有无数佛,一尘中有无数尘,尘也数不清,而菩萨在哪里呢?就在人间,就在这物理的世界,到处都有,乃至厕所中、大便中都有佛,因都是尘啊。♀无论天堂地狱,无所不在。到处都有佛,到处都有我在顶礼。”嘉措师父的话语,就像低沉有力的诵经声,在空洞的大堂里悠悠地荡漾着。

寺里还没有通电,大堂里点了许多酥油灯。借着灯火,可以看见堂内四壁饰满色彩奇异的宗教图画,梁上绘有各式各样的花卉和法器。每一座佛像佛龛前供有清水、鲜花、米粒、香柱、酥油供灯、水果……经堂两面排列着十几面牛皮鼓和铜钹,用来增加礼佛的庄重、威严。

大堂的正面有一尊神态祥和的大佛,它浑身上下用金粉饰过,在灯光下熠熠闪亮。

“师父,这是啥佛呀?”少卫看着佛像问嘉措师父。

“那是绿度母像。”

“绿度母?”少卫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度母’又叫‘卓玛’,是仙女之意。传说,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有解救众生苦难的菩提善心。然而,人世间的苦难太多,菩萨自觉力量单薄,悲伤地流泪了。其中一滴泪珠化成了‘绿度母’,帮他解救众生月兑离苦海。”

原来“卓玛”是这么回事。

我想起了我的先祖锁南普。他曾为一个名叫卓玛的姑娘丧失了一切。

少卫听了嘉措师父的讲述后,赶紧站到塑像前恭恭敬敬地做起揖来。

临时抱佛脚。我不免觉得可笑。

“老师父,刚才我们去了后崖上的山洞。尼泊尔王子和金环女双修坐化的事可是真的?”少卫在佛像前做完揖,又回到嘉措师父身旁问道。

嘉措师父像是没听见,没有做声。

我赶紧给少卫递了个眼色,少卫调皮地展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天很晚了。嘉措师父说,在后院给女施主专意留了卧房。

少卫谢过嘉措师父。

我送少卫到后院卧房去休息。

这间卧房的陈设不像寺院里的其他房子,里面没有香烟和酥油浓重的味道,显然是寺里的客房。

月光透过玻璃窗把屋子映得很亮。少卫说不用点灯了。

我等少卫上了炕,转身告辞。

“你嫑走。”少卫一把扽住我的手。

“已经很晚了,嘉措师父在等我。”我为难地说。

“我怕。”少卫用一种充满了期待的眼光望着我。

“我也怕。”

“你个大男人,怕啥?”

“怕我俩在一起,又会闹地动。”

“嫑说地动,天裂了又咋样?”

“少卫,嫑闹了,咱俩是避辈(意为大辈与小辈之间要避嫌)。♀”

“五服都出了,还论班辈?”

“少卫,我确实怕……”

“怕跟我坐化?”

我只好坐在炕沿上。

从玻璃窗上透过来的月光,柔柔地洒在少卫的脸上,使她看上去温柔了许多。

屋外有清风拂过,寺顶上的铜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整个寺院显得格外空灵。

少卫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光亮。

望着少卫,我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我和英子在银川河畔,度过的那一段美妙时光。

一想起英子,我的意识开始恣意驰骋。

我情不自禁地俯去。就在我吻住少卫的那一刻,我仿佛感到自己幻化成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

我的身体在漫无边际的云雾间飘浮着,潮湿的气浪一次次涌向我澎湃的胸怀。随着呼啸的气流不断震颤的羽毛,使我的整个身体,有一种被肢解、被撕碎的酣畅和爽快。

忽地,一阵飓风吹来,云雾散尽,我的眼前豁然开朗。阳光、河流、草原、雪域,在我的翅翼间一一划过。

我看见了英子,还有她绣着两朵马蹄莲的红肚兜,随着她柔柔的呼吸微微颤动。

我看见了刘老师,他紧紧地搂着梅老师,深吻着她,就像鸽子渡食那样。

我看见山坡上那只孤独的公羊,正用痴迷的眼神,觊觎它心仪已久的母羊。

我看见锁南普,他正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我。

我看见那个名叫卓玛的女孩,在一片明净的海子里沐浴,她光滑的肌肤,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闪烁着银器样的光亮。

有一种热情在我的心中膨胀,有一种**在我的脑海里升腾。

我收起翅翼,开始向银器样闪亮的海子俯冲。

就在我即将抵临海子的瞬间,那洗浴的姑娘不见了。

清澈的海子下面,我发现我大伯静静地躺在水中,他眼睛青黑,浑身是血,样子十分恐怖。

我的神经像啥东西用力一击,从少卫的身上弹跳了起来。

“你咋了?”少卫诧异地望着我。

“我……”我感到浑身上下都紧张得发抖。

“你害怕了?”

“这里可是喇嘛寺。”

“你信佛?”

“不,可我大大信。”

第二天拂晓,我和少卫动身了。

嘉措师父一直把我和少卫送到小河边。

“前路漫漫,风云莫测。世文施主,你好自为之吧。”临别时,嘉措师父意味深长地对我说。

“谢谢师父教诲。”我忙答礼告别。

“嘉措师父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真有意思。”过了小河,少卫边走边说。

“他们出家人就是这样。”

“你大大也这样?在我的记忆里,你大大整天绷着个脸,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我大大要比嘉措师父高深得多,他可是活佛。”

“你挺崇拜你大伯的。”

“当然,我是他的继子嘛。”

“我看这个嘉措师父待你不寻常。”

“何以见得?”

“他看你的眼神跟说话的口气,就像师父跟徒弟那样。不,还不太一样,就像……就像你俩前世就有缘法似的。”

“有那样玄乎?”

“你该不会当喇嘛吧。”

“你看我像喇嘛吗?”

“看起来不像,但骨子里像。”

“你希望我做喇嘛?”

“这个我说了不算。嘉措师父不是说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处在各种各样的机缘当中嘛。”

“我会有这样的机缘?”

“可你逃避俗事。”

少卫指的可能是昨晚的事。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

来到公路上,我说:“我要回河州。”

“我也回。”少卫歪着脑袋,调皮地说。

“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又改主意了。”

六月底,我完成了在河州师大进修的学业,顺利毕业。

我从河州回到家,第一个碰见的是我父亲。

我刚进大门就看见我父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丁香树下乘凉。

我祖父就是在这儿第一次见到我祖母的。

此刻,我父亲斜倚在我祖父坐过的那把太师椅上。他第一眼看到我时显得很激动,想坐起来,但努力了一下,没有成功。

我紧走几步扶住了父亲。

父亲坐稳了之后,哆嗦着手,在兜里模索了好半天,才模出他的羊脚巴。

我赶紧接过羊脚巴,装了一锅烟,拿出打火机,给父亲点上。

父亲狠狠地抽了一口,那烟锅便“咝咝”地冒起火星。父亲抽烟的姿势还是那样,但气力不像以前那样足了,嘴角老是漏气,发出“噗噗”的声响。

父亲虽然刚过花甲之年,但生活的艰辛使他过早地显现出老态龙钟的样子。

在我的心目中,父亲一直是一座山,高高在上,盛气凌然。

而此刻我感觉父亲就像一颗熟透的苹果。

我真担心这颗苹果哪天会突然“噗”地一声掉下地来。

抽完第一锅烟后,父亲又自己装了一锅。

当我再次拿着打火机给父亲点烟时,父亲摆摆手拒绝了。

他说,那玩意儿有一股臭味,还是用洋火好。说着他拿出火柴,自己点上烟,慢慢地咂了起来。

傍晚时分,母亲和弟弟从田里回来了。

母亲的背驼得更厉害了,但仍然下田不止。弟弟倒是越壮实了,站在眼前,像座铁塔似的。

晚饭后,一家人围在炕桌边拉起了家常。

自从我去河州师大进修后,很少回家,所以家里人就像亲戚似的待我,我也免不了跟家里人拉拉家常。这在以前可是很少有的。

父亲坐在炕头上只是“吧哒、吧哒”地抽黄烟,没有言语。而母亲却问这问那地说个不停。

母亲说着说着又提起我找对象的事。

我说,这事不急。

母亲又说,前些日子你扎西大叔来问,他在河那边的樱桃沟又给你物色了个对象,要不要过去瞧瞧。她还说,庄户人家的姑娘本本份份的,要比那个少卫强十倍百倍。我们总不能拿着自己的金身子去换一张破羊皮吧,文儿,那样你会在庄子里丢死人的。

“这是没影的事。”我矢口否认。

“世文,嫑跟少卫走得太近,她跟你班辈不投。”

我跟母亲正说着,只听大门“哐当”一响。

“世文呢?世文!”一听,就是少卫她母亲“大磨扇”的声气。

我母亲赶紧下炕去迎,“大磨扇”已经闯进堂屋。

“世文,今儿个你给我说清楚,为啥死缠着我们家少卫不放?”“大磨扇”站在堂屋地上,指着我大呼小叫。

“我没有。”我坐在炕上没动。

“前一向还有人看见你带着少卫在积石山上逛悠。”

“那是她硬要跟的,不管我的事。”

“你还嘴硬。打小我就知道你对我们家少卫没安好心。告诉你,嫑以为我们家少卫如今离了婚就好欺负,只要老娘我活着,你就休想打少卫的主意。”

“根本没有的事,你胡说啥哩。”我来气了,也冲“大磨扇”大吼起来。

“大磨扇”被气得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我父亲骂道:“你看看你们家世文,背着猪头不认赃。论辈分,我家少卫是你家世文的侄女,这事要是传到外庄多好听呀。老贡布,我就想不过,你家咋尽出这样的番生。”

番生,即不按常理做事的人。“大磨扇”这话显然是借着我的事影射我祖父。

我父亲将手中的羊脚巴使劲拍在炕桌上,冲我大骂:“你这个要娘老子命的周周,还不去死,待在这里夸人呢?”

我顺势溜下堂屋炕,趿上鞋,回了自己屋子。

堂屋里,争吵了好一阵子才歇下火。

后来,像是少卫她大来我家将“大磨扇”劝走了。

我听见“大磨扇”临出门时还“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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