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相忘的江湖 第二十二章 斗琴

作者 : 小魚骨頭

接下来的一场,是沈谢与水无形的文斗,这一场,由上场胜出的一方出题决定比试的内容。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而沈谢出的题目是斗琴。

那日落花楼比词,沈谢输给了水无形。今日似是寻个稳妥起见,沈谢选择了比试琴艺。我不禁纳闷,水无形会弹琴吗?这倒是没有见过。

中国古代的琴家多为文人,君子六艺之“乐”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便是琴艺。但古时文人专于经史子集,于琴艺之道,文人们又主要是藉琴求道,修身养性,而对乐曲旋律结构,章法,节拍等不甚追求。陶渊明抚“无弦琴”,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给后世文人们极大的精神慰藉,是品琴道的极致典范。

当然,这不是说书生抚琴,就不谙音律,乱弹一气。或许他们指法上并无造诣,但于琴音意境上的追求却不亚于专业琴师。而醉心诗词的沈谢跟水无形二人,皆是情绪敏感之人,想来两个人的“斗琴”比试,必然也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擂台之上,左右二十步之间,此刻已然安置了两柄弦琴。两个人一左一右走上台去,然后相互拱手,落座于琴台一侧。

斗琴,不同于琴艺展示,实际上是一种极端的琴艺比试。由比斗双方各自选曲,然后相继操琴,比的不单单上的于琴艺上的造诣,还有对自己情绪的把握,对心境的掌控。如若一方首先被对方琴音所扰,便是败了。

沈谢收敛凝神,闭目片刻,便手抚琴面,指拨琴弦,随之琴音顿起。

他所操的曲子,名为《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据传是蔡文姬所作。汉末大乱,烽火连年,蔡文姬在逃难中被匈奴所掳,流落塞外,后与匈奴左贤王结成夫妻,生了两个女儿。在塞外度过了十二个春秋的蔡文姬,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乡。后曹操平定了中原,与匈奴修好,派时节重金赎回文姬,于是她便写下著名长诗《胡笳十八拍》,叙述了自己一生不幸的遭遇。

而今沈谢所操之《胡笳十八拍》,是古乐府琴曲歌辞,一章为一拍,共十八章,故有此名,反映的主题是“文姬归汉。”描述了蔡文姬思念故乡而又不忍骨肉分离的极端矛盾痛苦的心情。音乐委婉悲伤,撕裂肝肠。

这首曲子全段离不开一个“凄”字,沈谢琴音乍起,一股凄切哀婉的声音便在整个演武场上开始蔓延,高则苍悠凄楚,低则深沉哀怨。

我不知道沈谢如今是何心态,选奏了这首如此凄凉的曲子。但只见台上的他,似乎全然沉寂在自己的琴音之中,目光专注,神情肃穆,就像是在追寻那蔡文姬的身影,为她叙述着一生的悲苦不堪,而在场的所有人,也似乎渐渐被这种凄楚的情绪所感染,神游物外。

沈谢于指法技巧上或许并不高明,但琴音所及之处,却如泣如诉。他的心境竟然于琴曲答道了高度的契合,不知道这么一个才子阔少哪里来的女子身上才有的哀怨悲愤。♀我有种怪怪的感觉,就像站在台上的不是意气风发的青州才子,而是一个黯然**的失恋青年。

就在众人浑然忘却,深感文姬不幸一生的同时,水无形动了,与沈谢低沉的琴音不同,他两指一拨,高亮明快的琴音顿起。

这一曲,却是《醉渔唱晚》。

《醉渔唱晚》是唐代诗人皮日休和陆龟蒙所做的琴曲,全曲描绘了渔翁豪放不羁的醉态,素材精炼,结构严谨。明刊本《西麓堂琴统》所载之解题云:“陆鲁望与皮袭美泛舟松江,见渔父醉歌遂写此曲。西塞山前,桃花流水,其兴恐不相上下也。”由此可见,此曲实有笑傲烟云,醉乡酣美之意,非尘埃奔走,粗心浮气所能领略其趣。

“翁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聆听此曲,便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心境的碰撞!一个婉转哀怨,似悲而伤怀,一个怡然自得,似洒月兑不羁。

可这却苦恼了一旁的听众,到底我是该悲呢,还是该喜,是要愁呢,还是笑呢?真真一个悲喜交加,欲哭无泪啊。

随之两人琴音渐入佳境,只见沈谢双目紧闭,眉头深锁,十指所掠之处越来越快,而水无形目及深远,挥洒自如,一指一弦音,拨弄自得趣。

“沈谢指法娴熟,弦和音远,却也未输于渔夫豪放不羁,佯狂之态。”台上的沈唯言含笑抚须,不由地赞了一句自己的宝贝儿子。

“那何时能分胜负?”不懂音律的西昆仑一直面色平静,听沈唯言说话,遂而问道。要是这两位一曲奏毕,却也分不出胜负来,怎么抢地盘?

“胜负么,”沈唯言摇了摇头“此刻两人操琴稳健,看来都是心志坚定,丝毫不被外音所扰,一时也难判高低。”

我听到沈唯言的话,瘪了瘪嘴,《醉渔唱晚》在篇幅上没有《胡笳十八拍》那么长,是一首短小却精湛的曲子,《醉渔唱晚》此刻旋律节奏换以连续的三连音,下方伴随强有力的固定低音,已然到了最后一段,**迭起之时。

而《胡笳十八拍》此刻还在第十一拍的样子,刚到全曲的转折,音调渐渐转为欢快明朗的段落,抒写着民族欢乐,归国的喜悦之情。正是诗中所云:破瓶落井空永沉,故乡望断无归心。

宁知远使问姓名,汉语泠泠传好音。梦魂几度到乡国,觉后翻成哀怨深。如今果是梦中事,喜过悲来情不任。

看来,水无形就要率先结束,而最后就只剩沈谢一个人独奏哀怨了。

随之一个急促的泛音,水无形双手离开琴面,站了起来潇洒一笑,若如《醉渔唱晚》收音之感,尽显一种感慨万分的情状来。

沈谢依然在演绎着蔡文姬归来之后思念远在塞外的子女之情,正是:“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自思。”

台下一群不堪音律的大老粗们此时正在讨论怎么评断胜负,他们也不懂到底是谁弹的好,谁弹的不好,却只知道为己方摇旗呐喊。哎,是哪个极品想出来用文艺比拼来决定黑社会地盘归属这种馊主意来的?

台下众人的讨论声渐渐有盖过《胡笳十八拍》的势头,真是一群下里巴人,知道尊重艺术家的辛苦工作不?人家弹个琴卖的力气也不比你们打一架费的劲儿少。

“啪”一声,弦断了一根,音也断了,沈谢神情落寞地站了起来,朝水无形很诚恳地说道:“水兄,在下输了。”

听得沈谢说得很坦诚,水无形却不好意思了,“若不是有台下聒噪之音,《胡笳十八拍》之妙音却也不会骤断,你我却在伯仲之间,理应平手。”

沈谢感激地看了一眼水无形,随后朝台下众人鄙夷地扫了一眼,说道:“粗野闲汉之音,却也扰不得某分毫,在下弦断音止,实乃水兄刚才洒月兑不羁之风采,冲散了某心中郁结之情。此刻得已豁然开朗,实托水兄一曲《醉渔唱晚》。”

原来沈谢心里面果然是真有点戚戚然的感觉,难道是被那落花楼行首蓝子姝甩了?

“沈兄客气了,能洗去沈兄心中沉闷之情,实属某之所幸。”

水无形笑了,沈谢也笑了,两人隔空对视,笑容中有那么点相惜相感之意。

在这之前,两个人还是在青楼相互置气的傻孩子,而此时,却颇有那么一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豪气来,就不知道没度劫波会不会成兄弟。

两个人相继走了下来,朝上首台席走了过去,快要落座的时候,我听到沈谢俯首低声对水无形说了两个字。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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