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幸福说:“很激动,很冲动,他们把二愣子的尸体抬到乡政府院子里来了,正在大哭大闹呢。”
“胡闹!”高亮泉真犯难了,谭家兄弟不讲理是出了名的,高亮泉当乡党委书记的时候,也要让他们几分。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怕是难得消停。
吴幸福还在发牢骚:“明明是二愣子自己炸死的,非说是乡里把他逼死的,这么闹下去,乡里简直没法工作了。”
高亮泉不让吴幸福说下去:“幸福,你要沉住气,把他们安抚好就是你们的首要工作。”
“知道!”吴幸福很不情愿地说。
高亮泉还是经验丰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给吴幸福作了三点指示:“第一,先做工作,让他们把尸体撤出去;第二,派人和他们谈,模清他们的意图;第三,控制住局势,防止事态扩大化。”
吴幸福试探着问:“那,你过不过来?”
“等我和席书记商量一下,再定。”
“好的,姑父,市里那边怎么说?”吴幸福指的市里边,自然是谭政荣。
高亮泉很无奈地说:“我来汇报吧,你一定把乡里的局势控制住。”
用不着高亮泉去汇报,谭老大已经和谭政荣通了电话了,未开口先检讨:“叔哇,我对不起你老人家,没把兄弟们照顾好啊。”
“老大,出什么事了?”谭政荣正在视察一个工厂,本来不想与谭老大多扯,但听他的口气,感觉是出事了。
“老二,他,他死了。”
“什么?死了,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谭政荣知道谭二愣子脑子不太清醒,每次总是要关照谭老大,要把他照看好。
“石料厂总这么停着,老二被逼急了,中午动了炸药,不小心被炸死了。”谭老大没敢说他们抬了尸体,正在大闹乡政府。
谭政荣半天没说话,谭老大抽抽答答的等了好半天,才听见谭政荣沉重的声音:“老大,你把你弟妹他们几个稳住,我忙完了马上过来。”
自从哥哥死后,谭政荣把谭家几兄弟当亲儿子看待,这会儿二愣子死了,谭政荣自然很伤心。
甘欣也很快传达了席菲菲的指示,她说,县里正在组织公安局、检察院安监局和国土资源局等相关部门一起参与事故调查,要求温纯坚守现场,协助乡政府一起稳定局势,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尤其要做好当事家属的思想工作,防止矛盾激化。
温纯问:“那县里的领导来不来?”
甘欣说:“席书记向市里报告了,林市长很重视,听说谭书记要亲自来,席书记和县里的领导肯定要陪着过来。对了,人还在不在乡政府?”
“在呢。”
“最好能谭书记来之前把人搞出去,有问题吗?”
“有困难,他们的工作不好做,我和乡干部们正在想办法。”
“抓紧吧,席书记和高县长要碰头了,有情况随时联系。”
“好的。”
分头得到了指示之后,吴幸福把几个人召集起来,商量对策,当前最首要的问题就是,如何稳定家属情绪,尽快让他们把尸体和灵堂先撤了。
高向阳看着妇女主任,妇女主任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说,我去说过了,吴芙蓉泼妇一般,把我骂得张不开口。
高向阳又看治保主任,治保主任直叹气,说,我也去劝过了,谭家老三和老四揪着我的胸口,根本不让我说话,看看,这脖子上还有他们掐的印子呢。
高向阳急了,骂道:“妈的,这还真成了我们乡里的不是了?”
高亮才战战兢兢地说:“要不,要不,我再出去跟他们谈谈?”
话这么说,可根本没有抬腿的意思。
身为副乡长,总不能没个积极的态度吧。毕竟是高亮泉的本家兄弟,谭家兄弟平时多少还能留点面子,至少不至于让自己像妇女主任和治保主任那样下不来台吧。
吴幸福没说话,在屋里转了几圈,才说:“这个时候,谈也没用,他们可能自己也还没商量好,到底想干什么?”
高向阳没好气地说:“还能干什么?讹一把是一把呗。”
吴幸福摇头,不知道是对谭家兄弟的做法不满,还是对高向阳的判断表示不认同。
谭老大带着几个兄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只留下一大群的婆娘和孩子在坚守哭丧的阵地。
乡上的干部还是一拨一拨地在做工作,不过,非但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把吴芙蓉等人的信心给做了上来。
没多久,谭家兄弟就放出话来了:“石料厂停产是县里决定的,我们不跟你们谈,谈了也没*用,要谈,让县里的领导来谈。谈不好,我们抬着人就上市里,市里再谈不好,就上省里,要不,还有北京呢……”
口气实在是不小,看来胃口也不会小。
这么一说,乡里的干部都表示无能为力了,正好坐下来喘口气,走又不能走,劝又没法劝,只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温纯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猜得出来,他们是在说谭家兄弟蛮不讲理,狗眼看人低,仗着叔叔的权势,根本不把县乡干部放在眼里。
眼见着天色已晚,沙河乡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吴幸福也不住地看表,不住地伸长脖子往外张望。
于飞开始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慢慢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他低声问温纯:“未必要守着死人过一夜?”
“那怎么办?他们不把死人弄走,就只有耗着啦。”
温纯表面上看上去很镇静,其实心里也是火烧火燎,心里一直在嘀咕:“怎么还没来呢?”
哭够了,闹累了,吴芙蓉的几个娘家兄弟开始找水喝,同时开始物色地方,作过夜的打算。
他们先把高向阳的办公室占了,把谭家兄弟让了进去。
紧接着又将高亮才的办公室占了,准备留给吴芙蓉休息。
他们本来想霸占吴幸福的办公室,看吴幸福黑着脸,便把谭二愣子的两个孩子支进去了,这就算是比较客气的了。
孩子们喊吴幸福叫大舅,靠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只知道哭,吴幸福没办法,看着也可怜,只好把妇女主任喊过来,把孩子哄着。
几个婆娘们模进了食堂,翻箱倒柜地找出来油盐酱醋,准备生火做饭。
真是越做工作闹得越凶,越闹越没个边儿了。
众人正一筹莫展,门外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阿弥陀佛。”
温纯心头一喜:“救星,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