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星空 和尚

作者 : 处晷

()此时流星正和叶霜枝在恋人坡的一隅,躬身种花生,流星撒种子,挖种子坑都是叶霜枝来做,流星做不好。经历了几次大的余震,流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且没有任何害怕可言了。

忽而听得有什么东西在响,像野兽的低哞,流星停下手中的活儿,神经专注起来,这声响渐渐近了,刹那间便千万野兽狂暴吼叫,撒蹄杀将过来,与此同时,流星整个身体簸箕一样开始上下颠簸,整个天地晃动,那从地下传来的绵延不断的轰隆巨响太过真实,仿佛马上脚下便要裂开一道口子,而山也要倾塌。流星只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脚下半步也不能挪动,恐惧、孤单、无助、挣扎、绝望如疯狂滋生的水草将流星吞噬,沧海一粟的渺小与无力感在这一刻被体会得刻骨铭心。

“若是果真地面裂开,山垮塌下来,我该怎么逃?该怎么保护母亲?”“我会掉入地缝,被活生生夹死,会因山垮塌下来而被埋,毫无挣扎的余地吗?”流星脑海中出现了自己被埋的种种画面。

最后终于消停下来,所有的一切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流星没有完全缓过神来,隐隐约约间听到对面有人放声大哭:“和尚,和尚还关在屋里!”扔了手中锄头,了狂似的往回跑。流星反应过来,“是二妈!”暗自叫了一声,放下手中花生种子。“妈,我去看看!”喊这话时,已在几米开外。叶霜枝仍是动弹不得,心中喊:“星儿,你去没有关系吗?”待能说话时,流星已跑远了。

流星先一步到二妈家,顾不得是否还有余震,跑进屋子,解开拴着小屋门的绳子,门一打开,一股浓重的臭味随之涌出,伴随着的还有阴冷潮湿的空气。然后就看见一人又跳又闹地跑出来,他白得让人以为是刚从地狱里出来,而他不真实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恐惧和慌张,竟是有极大的兴奋。二妈看着活蹦乱跳的和尚,呜呜咽咽。

流星回到恋人坡时,叶霜枝在半途来了,拿着农具和花生种子。“星儿,怎么样?和尚没事吧?”流星摇摇头。“没事就好,星儿,咱们回去吧,今天不种了。”流星仍是低头,一边接过叶霜枝手中的农具,一边问:“妈,二妈为什么要把和尚关起来?”

“和尚总会挡住过往的人,问他们要烟,而且最近一年,和尚经常出疯病,那一次和尚从三妈家房后摔了下来,就那样直直地躺着,你二姥抱回去的时候,他身体僵直,双眼紧闭,所有人都以为和尚一命呜呼,哪知他突然像僵尸一般从床上惊坐而起,然后便哈哈大笑,接着又少了三魂七魄似的倒了下去,从那之后,你二妈就把和尚关起来了,也是怕他抽疯从哪摔了。”

流星低头轻吟,“难怪被放出来的时候,他那么兴奋。”“和尚是怎么疯掉的?记得从我记事起,他就这样了。”

关于和尚,流星记得小时候大家都十分惧怕他,和尚总喜欢掐小孩,那时年龄小,哪里敌得过他,一掐就是一个深深的指甲印,然后只能哇哇大哭。和尚也会哭,经常在田野间又哭又吼,声音极为凄厉,有时傍晚间,听到和尚的哭吼声,真如鬼魅一般,甚是骇人,这时只要给他一支烟,他便会平静下来,像婴儿一样贪婪的吮吸。他可以一天不吃饭,但一日无烟,便会疯狂的攻击人,特别是老人和孩子。和尚又好像一点不怕痛,流星和一群小伙伴那样用棍子驱赶他,他一点也不怕,越打,反而愈是要来攻击他们。

但有一个人,和尚是十分怕的,便是他的爸爸,只要他在,和尚便不敢放肆。

“哎,也是不幸,和尚小时候是很懂事的孩子,勤劳,孝顺,读书也好。八岁那年高烧,被医生误诊,从此变得又疯又傻,话不会说,事也不会做。”叶霜枝深感惋惜。

“那没有去找那个医生,没有把和尚弄到大医院看看吗?”流星停下脚步,盯着叶霜枝问。

叶霜枝看着流星的眼睛,那目光中包含着一种愤恨,刺得叶霜枝也是一怔。“看病的医生就是你二妈的舅舅,当时家里穷,哪有条件送到大医院,况且是慢慢变傻的,等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流星低下头,看着脚下蜿蜒曲折的小路,他突然生起极大的悔恨和自责,想起那日他和小伙伴用一支烟戏弄和尚,让他把石头搬过来搬过去,他感到自己真是充满罪恶感,他想起当日那得意的笑声,胃中翻腾,觉得十分恶心。

“和尚把你二妈折腾得也够厉害,他不会做事,你二妈很少外出,为了照顾他。和尚住的那个屋子,你也看到了吧,你二妈天天清扫,但还是没办法。”

流星心中对和尚起了极大的怜悯之心,而心中又不停诘问自己:“为什么会生这种事情?这种种的不幸,谁可以解救?”

午后阳光闲散,震后村子显得安静,鸣蝉纵身高歌,此起彼伏。流星靠在树干上,衣服上投射着碎片般明亮的阳光。耳旁一鸣蝉忘我陶醉,流星轻轻一伸手,抓住了鸣蝉,它在流星手中惊慌失措,死命振翅,却又如何能挣月兑?叫声也只是一味乱叫,没有节奏。流星看着手中的小东西,想起了和尚,他轻轻摊开手,口中念叨:“你承载着一个自由的梦想。”那鸣蝉得了自由,振翅飞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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