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星空 云市第一中学(三)

作者 : 处晷

()(三)

那些每日重复的机械步子,总算是枯燥到头了,一切毕竟都是会过去的。军训检阅的前一天晚上,天气晴朗得有些异常,竟然有了星星和月亮。同以往不同的是,今晚没有教唱军歌,教官只是让同学们安静地就地坐下,说是待会儿会讲些事情。晚上的气温清爽,十分怡人。流星仰头望着天上月亮,只差一个小小的缺口,它就完全饱满了。

队伍中同学们窃窃私语,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唱歌,“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不知道它们跑哪去了,赤1uo1uo的天空,星星多寂寥……”四周没有往日的歌声,其他方阵前面,教官已经在开始讲话。流星所在的队伍在某个时间也兀的安静下来,教官在队伍前面和同学们一样盘腿坐下。他头上枯黄的路灯照得他的身子越瘦弱。

“本来上面安排今晚给大家做一个检阅动员,但我想了想,我们的方阵很优秀,没那个必要,明天就要和大家说再见了,和大家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觉得很快乐,今晚我们坐下来随便聊聊,都是大老爷们儿,想说啥说啥,好不好?”教官开口说到。

此话一出,引来一片掌声和欢呼,“好!”同学们纷纷叫到。

“其实论年龄,我比你们也大不了多少,我再有一个月就满二十,也就比你们大了四五岁嘛,我当兵三年了,当兵的时候高二刚好读完,高三那年辍了学,然后就去当兵了。“

教官说到此,队伍中纷纷有人问他为什么,是不是高三太苦了。

“也不是因为高三太苦,高三的确不好过,比起部队里,还是差远了嘛。当时是看了一部电视剧,讲部队军旅生活的,那之后心里就对部队生活特别神往,觉得热血,对学习再也没有兴趣了,一心想着要去当兵。就这样退了学。”

“啊?”有同学表示十分惊讶,“因为一部电视剧就去当兵了啊,教官也太随心所欲了,我听说部队里面和电视里差很多的呀。”

“也的确是年少轻狂,想到一出是一出,进了部队之后,确实现和电视里面有很大差距,我之前想象的很多都是幻想。”教官也无奈。

“怎么了?”同学们都感到好奇。

“你们知道吧?其实部队里面挺黑暗的。我知道军训这几天你们很幸苦,对于一些城里来的同学,大概从来没这么辛苦过。但是,像你们这种训练强度,如果换给我们,就算是度假了,我们要烧高香了。苦点,累点,其实也没什么,军人当该如此嘛。我们刚进部队的时候,被拖进屋子里前胸后背挨个三两拳,那是家常便饭,也算最轻的。我们有个战友,训练到肺泡破裂,找连长请假要去治疗,你们猜连长怎么说?连长说他说我们战友受了伤,我们战友才受伤。他说没伤就没伤!接着训练!”说到此,队伍中唏嘘一片,有人为那受伤的兵打抱不平,私下里大骂那连长不通人性。月亮升得高了,天空中闪过几只黑影,那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蝙蝠,出“唧唧”的奇特之声。

“我们训练时怎么在训?举个例子,做俯卧撑的时候,我们是在水沟上做,连长叫一拍做一个动作,比如喊‘一’,就下去,喊‘二’,就撑起来。有时候下去了,连长跟旁边某个人说话,你就得老老实实撑着,不知道连长是故意的还是真有那么多话说,老半天不喊第二拍,撑到后来什么都听不到了,手没了感觉,‘腾’得一下硬生生栽进水沟里。”教官说得形象,同学们真是哭笑不得,对教官的遭遇感到同情。

教官喝了一口水,他如此想要和大家吐露心里的想法,以致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也全都抛在脑后了。“许多人都说当兵好哇,国家拿补贴,铁饭碗。我们经常听着是要钱了,结果等了三四个月,最后拿到手中的经过上面层层过手,部队里也是有潜规则的呀,到我们手中的只有两三层了,我们能怎么样?只能有气往肚子里咽,有苦还得闭紧嘴自己嚼烂。升官也是,往上爬得最快的人一定是有关系的人,或者是有钱。没办法啊,这就是现实,反正我的棱角,包括另外两个教官,都被打磨掉了,最初的梦想变得越来越遥远。”教官沉默了良久,一直拿着水瓶抿。

“那教官,逃啊,为什么不逃跑?”队伍中,有人高声问到,听这声音,像是张扬。

“逃跑?”教官是一种自嘲的语气,“想都不敢想,你要是逃跑了,抓住了还好,教育几天,关一阵子,接着当兵。要是逃跑成功,没被抓住,哼!部队直接把户籍身份消掉,也就是说,从此你就是非法‘黑民’了,还不跟流浪狗一样?而且,”教官顿了顿,“那样如何面对家乡父老?我们都在心里誓,不混个模样,绝不回家。”

同学们又开始了纷纷议论,停不下来。今夜实在是一个好夜晚,微风不时掠过耳旁,这是夏天最幸福的事吧,教官越讲越觉得畅快,林渊听得陷入深深的沉思。

“我是一个相信缘分的人,别看我是个军人,我也有感情,我一直觉得自己遇到的事都是缘分,包括你们,所以我一直珍惜和你们在一起训练的每一天。我希望同学们今后也要珍惜每一天,每一件事情生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们要平静地看待一件事。今晚本来嘛,按要求是给大家做个检阅动员,我还是象征性的说两句。”此话一出,众人又长吁短叹起来,教官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也累了这么多天,委屈了这么多天,但都挺了过来,都是好样儿的,我的检阅动员就一句话:同学们,好好干,不要让这些天的汗白流,汗流了,咱就让它流出价值,不要流了汗,最后还是孬种!咱让校长知道,我们干什么都是优秀的!不给学校丢人!”教官说得十分激昂,众人豪气顿生,朗声答道:“好!好!”拼了命地鼓掌,都有迫不及待要马上检阅的冲动。

在这样一个夜晚谈话,同学们忽然生出许多的不舍来,就连那些一直埋怨的同学也在想教官走后,大概会想他吧,也会想起今晚教官真情流露的说话。

“接下来,大家想聊什么大声说出来就行了。”教官十分愿意和这些小不了自己多少的孩子交谈。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依旧是队伍的反应。突然有人阴阳怪气的吼了出来,“教官,你们部队中有女兵吗?”众人一阵哄笑。教官也笑,站起来问,“是谁说的?站起来!”

老半天才有一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低着头小声说,“教官,你不是说随便聊什么嘛?”他以为教官要责备他的。

教官笑着压了压手,让那人坐下,“我没有责怪你,只不过想看看是谁。我们部队里全是大老爷们儿,晚上经常光着跑,甚至还会只穿内裤训练,就连那几个炊事员,也全是带把儿的!我们部队里厕所也不分男女,如果某一天有哪个女教官来训练,就会先去几个人把厕所清场,然后一群人在外面站岗!”队伍又是一阵笑。

教官打开话匣子,便忍不住要把心里的想法全说给大家听,他继续说:“说到这里,我想起了在学校里一种普遍的现象——你们所谓的谈恋爱。我个人觉得吧,现在许多学生在侮辱爱情,我承认有从小在一起,最后又结了婚,白头到老的,这是刻骨铭心的爱。但是很多学生,包括我以前的同学,小学开始追女同学,初中也在追,高中还在追,追了一辈子,这岂不是在游戏嘛,他们追过的女生大概不止二十个了吧。正如我之前说的,我相信缘分,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深情的人最后总能得到幸福,所以我向来不去做看见漂亮女生就去追的事。”顿时一个掌声从队伍中响起,只是掌声未免孤单,众人看去,正是张扬。

张扬面对众人的视线,不但没有停的意思,反而更加热烈。随后,有人跟着拍掌,接着,有更多人响应,于是,这掌声如海浪一般汹涌澎湃了。也有人表示不屑,是少数的几个人。

“我在部队里兼修心理学。反正对于爱情,我觉得越单纯越幸福。一生只谈一次恋爱最好,经历的太多了,会麻木;分离多了,会习惯;换的恋人多了,就会比较来,比较去,永不满足,这是糟糕的事情。到最后,便不再相信爱情了,变成行尸走肉,自暴自弃。所以,我一直让自己随缘,不是有歌唱的是:心若知道缘分的方向,哪怕天涯海角;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哪怕不能朝夕相伴。”教官接着说的这番话,同学们也反复琢磨,有所感触。

夜晚变得更加真实,教官身后的路灯清晰了好多。蝙蝠的身影丝毫没有了。这时,张扬突然从队伍中站了起来。“教官,那假如你现你的灵犀,你的缘分是为人所不齿的呢?”队伍中同学们又交头接耳起来,猜想张扬这话所谓何意。

教官略作思考,挥了挥手,让张扬坐下,“老实说,这个问题,我倒从来没有想过,不过我觉得,如果我真的遇到了,我会好好珍惜这缘分,上天既然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我会冲破一切障碍,努力追寻那一切!”教官说得十分坚定。更是让张扬激动地落下了黑夜中无人知晓的泪水,他双掌用力地拍,为这观点喝彩。

“相反地,如果我这一生没有遇到自己的缘分,我想我也不会强求,一切随缘,这便是我的人生态度。我朋友曾经写给我一句话:未曾忘记快乐,也尽力摆月兑烦恼。来到手中的,欣然接受,要从手中溜走的,坦然放手。我反复琢磨着这话,要是真能做到如此,便是活得十分逍遥洒月兑了。”教官说话间,微微笑着,看着远处,想是心有所往。

这时,另一位教官靠近队伍,掏出一包烟来,抽了一支含在嘴边。他也受了感染,教官也说出了很多他心里的想法。“有没有人在抽烟,今晚我特许,允许抽,有没有?”教官伸出烟盒,对众人说。

没有人作出反应,但显然有蠢蠢欲动的气息,那教官又提了提嗓门,“有没有?没有是吧?”

“教官,不敢!”有人回答道。

“今晚我特许,要抽了快点!”

终于有一两个人抑制不住心中之痒,跑上前去,接了一支,随后便有三四人,流星也站了起来,他旁边的林渊用疑惑地眼神看着他。他接过后,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一棵树下,没有想要点燃的意思。他靠在小树上,看天上月亮。

“同学,”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人笑着,正是张扬。“同学,这支烟给你吧,我不会抽烟。”

流星向上坐直身子,伸出仍然捏在手中不曾点燃的香烟,“我也不会。”

张扬有些疑惑,转身在流星旁边坐下,“那,你接烟是因为?”

“大概是被感染,觉得教官讲得很真诚吧,和连长不一样,他让人觉得亲切。那张杨,你接烟又是因为?”流星转过身去问张扬。

张扬眉头紧锁,一脸疑惑的看着流星,“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我还不知道你的。”

“我叫卓流星。”流星回答到。

“我也是因为教官的很多话说进了我的心里,是一种共鸣吧。卓流星,我们做个朋友吧。”他把烟放进自己口袋里,又挪了挪身子,调整一下位子,坐得更舒服些。

“朋友?”流星不禁一怔,是有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我是二班的,你在几班?”张扬问。

“一班。”流星说。

“那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帮忙。”张扬十分爽快。

二人在树下随意聊着,自始自终,烟都没有点着。

不知什么时候,连长突然回来了。他看见那些明晃晃的烟头,十分恼怒,这不是公然与自己叫板吗?“你们他妈的都给我蹲到一边去!谁让你们抽烟的?!”他照常咆哮起来。

这自然吓坏了正在吸烟的同学,赶忙掐灭了烟头。

给烟的教官走了过来,“今晚是我特许他们抽的,烟也是我的,不要怪他们。”连长这才作罢。

张扬还是担心,问那教官他会不会有事?“不会!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

军训的最后一夜便这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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