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第28章
“你擀呀。请使用访问本站。”金孝生说，“我在看你手上的面团哩。”
“你咋的一下变得这么脸厚了？”苏娣抡起擀杖拍打在金孝生的臂膀上，“人家还没有成亲呢，却对人不尊重！”
金孝生就真的厚着脸皮说：“要那样说，那我也没有成亲呢。”
苏娣于是就躁恼起来：“这面你还吃不吃？要吃，就老老实实坐在灶前生火去。”
金孝生如得令的走卒一般坐在了灶前，却还是斜眼窃视不休。
吃饭的时候，苏娣说自己刚刚吃过，没有动碗，只坐在一旁静看金孝生的吃相。第一次吃到苏娣亲手做的饭食，又有淑女这般侍陪，金孝生心里的醉意差不多让自己难以安坐。他在享受这种男人滋味的同时，想起了父亲金普善，他清楚地记得每次父亲远途归来，母亲都这样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饭。那时他不懂母亲，多次奇怪着父亲的那种狼吞虎咽而又缺少花样的吃相到底有何看图？而现在他全然知晓，并由此对父亲产生了晚来的妒意，在外一身英豪气概，背地里却有一人女人滋润着。他甚至莫明其妙地幸灾乐祸起来，父亲的情爱即将过去，而自己的情爱却如日东升。
金孝生在这种胡思乱想中，不觉已将一海碗面条塞进肚里。他开始习惯于接受这种侍候地把海碗递过去，让苏娣又捞了一碗，准备再一次很响亮地吃起来，金普善和汪美娴却来了。苏娣急忙起身，把公婆迎到屋内坐下，说锅里还有面条，要不二老也将就吃点，金普善却为死去的亲家弄潮了眼眶，说：“你爹妈在哪里，快带咱去看看。”苏娣把未来的公婆和未来的丈夫带到那两座空埋遗物的土堆前，金普善已悲诉有声了。他从手中的提包里取出一叠冥钱，擦然火柴点燃后，泣诉起来：“好我的亲家亲家母啊，兄弟就走这么几个月，却再也看不到你们了。娃们的喜酒咱还没有一起喝呢，那是怎样一种快活哇，你们却咋地舍得一走了事……”
在金普善悼念亡人的当儿，汪美娴也拿过一叠冥钱，一页一页地点燃，使这一团火烧得更旺了。金孝生却跪倒在地，叩了三个响头，他作弄不出更让人的耳朵舒坦的悼词，深感自己和父亲毕竟差了一筹，从来苏娣家到现在，他竟没有提出到这里来看望泰山岳母。于是偷偷地朝苏娣看了一眼，却见苏娣已被公婆至爱之举感动得泪珠成串了。钱尽火熄，苏娣搀着婆婆、公爹，和金孝生一起回到屋里，又叙谈了一阵，直到天色擦黑，苏娣才将婆家的一行人送出门外。这时的金孝生又和哀伤未尽而美艳有加的苏娣对了一个媚眼。
第二天，金普善狠下心，在家里歇息一日，不觉又和汪美娴言及苏娣：“好好的一家人，咋说散就散了，你说苏娣一个人在家咋过火？”
汪美娴接过话来：“这一向我也想了很多，孝生和娣儿也都差不多到成亲的年纪了，要不咱就这个空闲给他们办了？”
金普善叹了一口气：“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现在能给娣儿当家的就只有二爷，他的话好说，我想他也巴不得外孙女早点嫁出去，图个安稳。只是不知道娣儿本人是啥想法。现在是新社会，虽说咱这也是凭媒提亲，可娃们家长大了，自己都有自己的一本账。”
这时抻长耳朵躺在床上的金孝生听了个不亦乐乎，披上衣服走出来便说：“爹、妈，你们在说苏娣啊？她的想法是得先弄清。那让谁去说呢？媒人？不行不行，都新社会了嘛。”
金普善忍着严父的浅笑，假装出一脸愠色说：“你这兔儿子！别装出一副犯难相，就那点小心眼也在老子跟前玩？你是想说苏娣的心思要你自己去探听吧？想去就去嘛。”
金孝生被说得心花勃发，像一匹月兑了缰的马一样投向茶村去了，汪美娴便在身后说：“这野崽子昨天到娣儿家去了一趟，就像变了个人样，坐睡不安。哎，真没想到，两亲家虽然早去了，娣儿却这么快向孝生靠近了一步。要不咋说女人就得依靠着男人呢。我看娣儿准会松口。”一席话说得金普善厌烦起女人见识的短浅来：“你说的是你，现在的孩子有这么简单吗？”
苏娣是在屋后泉水井边完成这一次和金孝生的晤面的。那水井隐蔽在几棵槐树下，由父亲苏奇卓一手砌成。水深约一米，清澈如透，有几尾小鱼在里面游动着。苏娣每次来打水时，都要蹲子，观赏一阵泉清鱼游，然后舀起一瓢，咕咕嘟嘟地喝进肚里，接着就想爹妈活在时日子的无忧和甜美，泉喝下去了，眼泪却溢了上来。金孝生来到院子里又喊又找，没见苏娣的人影儿，却看到她在井边，眼睛红肿如桃。在这种去处面对这种场景，金孝生憋了一路撒情逗俏的心绪早已化为烟云，话也来得直接了。
金孝生说：“娣儿，你一个人在这里又想啥心思嘛，痴痴呆呆的？爹妈都走这么久了，你可别再这样。”
苏娣递来半瓢泉水说：“你尝尝，这是我爹亲手挖出的泉水，甜着呢。”
金孝生按过泉水呷了一口，话却不对题：“我看你一个人实在太寂苦了，要不，咱们早点成……亲吧？”
苏娣直听了个疑云万端，呆愣愣地看着金孝生，心里明白成亲意味着什么。她从来还没有静下心来细想过，自己这一辈子将要去做一个蹩脚的渔妇，从学习补网开始，然后天天承受着担忧、惧怕和等待，好不容易盼回一身鱼腥的男人，还未尽儿女情长，却又要面临新一轮苦熬了。她简直不敢对这一切再作深的细想，于是对心坦意诚的金孝生说：“咱们能不急着成亲吗？这样不是挺好的嘛。反正我不觉得我有啥寂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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