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晓夜阑珊 露初唏(一)

作者 : 浅芷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两月。这天气,不知不觉就逼近了初夏。

有无数好看而暖融融的光线,从那热腾腾的天幕中洒下来,带着金光灿灿的外表。像是组成了一个个易碎的美梦般的,将这世间的万物,尽情包裹。

两个月以来,李婶的病情不可抑止地恶化了。仿佛昨日还好好的人,今天就变作了形容枯槁的模样。好似这重病是催命的恶魔,势要将人吃干抹净才会罢休。

随着李婶病情的恶化,香卉变得更为的勤奋与忙碌了。不仅要照顾卧床的李婶,更要兼顾李家的生计。除了平素缝缝补补补贴补家用外,她还在离家不远的杂货铺帮着卖头油与雪花膏。虽然赚钱不多,但好懒,也暂时稳住了她与李婶的吃喝。

院子里,那棵大大的枣树已开始结出新鲜的果子。一颗颗青色的枣儿,像是小小的有灵气的灯笼似的,挂满梢头。看起来倒是极喜人的所在。

香卉站在枣树下盘算着,等过些时日枣子再成熟些,便打下拿到街上去卖。那时候的枣子香甜可口,说不定还能卖上个好价钱。

这般想着,那脸上不觉得带了些许笑意。直到突听到一阵有气无力的咳嗽后,她才又回过神来。然后端着手中方煎好的药汤,急急地冲进屋子。

屋中的木床上,那面色粹白的李婶正躺在床上不住地咳嗽。一双在空气中的手,紧紧地握着盖在身上的那方棉被。似乎想要借此力量来控制自己不住颤抖着的身子。

“干娘,干娘您怎么样……”香卉大惊地跑过去为李婶顺气。(.请记住我)

这些时日,除了身体外,李婶的饮食也愈发地不好了。

香卉看着李婶因咳嗽而痉挛的身子,只是一片苦涩在心中盘旋不止。

前些日子,那个治病的郎中说李婶的病情恐怕好不了了。那时,她哭成一片地跪在那郎中面前求他救李婶一命。然而,那郎中终是对着她摇了摇头。她绝望地又寻访了多家医馆。就连那平素口碑不甚良好的西医都看遍了,可到头来却只换来那些大夫无药可救的统一论调。

本以为,李婶就要完了。然而,那受尽病痛折磨的李婶,却终究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又撑过了些许时日。香卉心中明了,她是因为想见李希尧的心愿,才会提了一口气撑到现在。然而,李希尧,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的,仍旧了无音信。

自一个月前,肃军接连攻下并军境内的几个军事要塞。那并军就像是夹尾巴狼一般,连连后退。几次重大战役的失败终是让曾经剽悍的并军,威风不再。肃军趁此机会大举西进,势如破竹,势不可挡。那并军已是苟延残息,命不久矣。连最近的日报上都常说,肃军收复并军几省,指日可待。

只是,因为最近时日战事的连连告捷,肃军大举西进后。本就通信不利的李希尧,更是音信渺茫。香卉连拍几分电报后未果,拖去省城打探消息的人也都说,李希尧是跟着肃军一同西进了。

香卉知道,想要在前线打探到什么消息,无疑是比登天还难的事。不过好在,从李希尧前些时日寄回的书信可以看出,他在前线生活一切安好。这,对于整个李家来说,不啻为一个极大的安慰的,

空气中,是满室的药腥子气尽次流转。苦腥的味道,像是垄断了那初夏鲜活的空气,只余下一方死气沉沉。在这本是明媚的季节,生生地腾出万般苦楚。

这些时日,倒是苦了李婶。各种苦药,一并入口。每每看到李婶这副难受的模样,香卉都恨不得替李婶受罪。

她流着眼泪轻拍着李婶孱弱瘦削的背脊。像在安抚一只老态龙钟的猫。

现在的李婶,面黄肌肉,形容憔悴。再不似初见时那般微福的身材,看起来有诸多喜气。而李婶,因咳嗽而漫了一脸的不健康的潮红,更加暴露了她的病情,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干娘,干娘您可不要吓我……”香卉在床边有些抽噎地说,望着李婶因剧烈咳嗽而微微耸动着的肩膀,只是一阵无来由的心疼。

“咳咳咳……咳咳咳……”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婶才慢慢平息那咳嗽。然后抬起脸来,慢慢地望她。

“香卉,你不是说……说下午要去杂货铺的。怎么现在还在这儿?”李婶拿着手帕抹了嘴角,然后有些月兑力地靠在身后的床头上。抬起脸来费力地说。

她的脸上,那些因剧烈咳嗽而沁出的细密的汗水,被外间阳光一照射,竟然闪现出莹亮翠然的波光。漾在这明媚的日光下,倒是出其不意的好看。

“干娘,您先把药喝了。莫说话了!”香卉将那身旁木桌上的药碗端过来,递到李婶面前。

一阵苦涩的药腥气扑面而来。虽已是不甚烫人的药汤,却还可见那阵阵热气腾腾,和着那碗中灰黑的药汁。好似就连那本是白茫茫的热气,都被玷染上了一层晦涩的污浊。

李婶望着面前苦涩的汤药,虽是蹙了眉头,但还是任由香卉喂着,将那比黄连似乎还要苦涩万倍的汤药悉数喝下。

“香卉。希尧……希尧他还是没有消息吗?”李婶咽下最后一口药汁,幽幽地说。那一双了无生气的眼中,像是凭空燃烧着的希望。只因了一份挂念,而被牵挂染得通红。

“干娘的身子已经不行了,我只是……只是想……咳咳……只是想临走前见希尧最后一面……”李婶说着,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流下。在那饱经风霜的肌肤之上,只落下淡淡的湿润的痕儿。

原来,这个母亲,已经苍老……

香卉望着李婶这般,只幽幽地流了眼泪。那眼中湿润的泪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只一阵簌簌地落。

“干娘,您会长命百岁的!大哥他福大命大,说不定他这些日子便回来了……干娘,您千万不能有事……”香卉坐在床边,拉着李婶的手只一阵语无伦次。

李婶的手冰凉而枯槁。像是秋季常见的那些残枝枯叶,被生生抽离了生机,只徒留下一抹冷萧的清寒。

这样慢慢消逝的生命……

香卉的心中一阵悲恸,望着李婶,还想再劝什么。然而正在这时,那屋中的房门却被人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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