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医女:天水碧 (1)兵临城下

作者 : 雅雅

开宝八年,宋军兵围金陵。

南唐大军苦苦抵战四月,入秋城破。

后主李煜散发果身率近臣四人出城降宋,长跪于城外冷阶,求得一城饥民安然。

胜有百法千方,败则执国一殇。

成群结队的宋兵涌入我和姑姑所居的长青殿,怀抱花瓶字画古玩,刀劈雕龙绘凤屏风,脚踢桌椅烛台,狼藉顿显。

有红烛斜躺,火苗跃上软塌幔帐,终连绵成浩瀚焚场。

通天火光照耀着我们的泪眼,同殿的侍女皆是垂袖呆望,任由火势攀长,我等遗婢,救国无能,救火无力,只恨因果皆有时,昔日国主醉于风月,今时子民陷于水火,天地不怜是人祸!

萧瑟的秋风中,我身着宫女素衣随众被宋兵押解出宫。

众人低头慢行至宫门西口,被令止步。

一个肥头大耳的宋军小头领正端坐在门庭边侧,身边立着几名宋军,他抬头看了一眼为首的姑姑:“姓名、籍地、年龄、所司何处?”

“奴婢楚云淑。籍贯永嘉,年二十九,长青殿司医。”姑姑如实上禀。

小头领偏头看向案上的名册,又问道:“平日做何?”

“掌方药、卜筮、料药膳。”姑姑又答道。

小头领不再言语,双眼随其尾指下移,寻得姑姑之名,大笔一挥,并给姑姑指个去向:东!

东边是大殿。

眼见姑姑远去,我心急如焚,姑姑回头望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一动,便消失于门庭之外。

我身前的宫女一一校对姓氏所籍,再一一被指向东西。

很快便轮到了我。

小头领见我个小,放下手中所执之笔,打量起我来,竟直问道:“你多大了?”

“十,十三。”我战战兢兢地禀告。

“也是宫女?所司何处?”

“承,承恩,尚宫。”我的声音轻如蚊声。

小头领竟上来无赖嘴脸,“大声些!”

我又急又羞中将脑袋强仰,含泪望去,直撞向他讪笑中的目光,并死死咬住下唇。

小头领见幼小的我这般忍辱难当的模样,许是被撞中了恻隐之心,叹向别处:“后主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南唐内外谁人不知李后主高志和雄略不追,才情与风流齐飞,当初小周后年方十三便被养在后宫,直至养到她撑起起大婚的礼服,“周后”是话柄,“十三”是笑柄。

“叫什么?”小头领问我。

我依然死命咬唇,不做声。

“许是染了那坦荡主子的矫情,跋扈惯了!”边上的宋卒拿后主果身降宋的事来推我落井并下石。

“小贱蹄子,还当此时是彼时?还不是男人身下的破货……”

长到这般大,我还没受过这等的侮辱,我三岁习文,这颗头颅里许是早就架上了女贞妇德的锁枷。我强止眼泪,提裙疾跑撞向朱红的宫墙……

死,也许是失败者最得体的自救!

待我醒来之时,姑姑正在我的眼前,许是天意,我这即兴的一撞,竟撞到了姑姑这里来,这里是安置官婢的地方,姑姑有南唐吏部名册明其原籍,证其过往,又被复录为婢。

而宫内所有被后主临幸过的女眷都须向西而去,有封号入册的嫔妃将被送往汴京,继续侍奉后主,宋主许是想用俘虏装点门面,好显示他的“仁治”,而那些没有册封的女眷则将被贬为庶民,不究后世。

早前姑姑已予我拟好今日的说辞,并嘱咐再三:“你的身份在宫中无名无册,务必忍辱偷安,出宫后直去驸马府投奔大宁公主。”大宁公主乃后主长姊。

“姑姑!”我仍有些许晕眩,致使发语无力。

“小主,你已经昏睡了半天了,许是天意,我们还能再聚。”平日寡言冷漠的姑姑竟两泪涟涟。

“姑姑,你,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害怕!”我那些故作的坚强在她面前齐齐瓦解,那些本有的怯懦又统统涌现。

“好在你醒了,我再去求求管事的长官能否让你随我同去沧州。”姑姑似在自言,“哎,国亡家残,大宁公主也未必能护你周全。你我还好歹有个照应。”

姑姑没有久留,喂我喝了一些薄粥便离去了,我躺在几乎不着温度的薄褥之内,感觉后颈发酸,艰难地支起身子,模模额头,围着一条纱布,许是流血了,我再环顾四周,于我的不远处还躺着几个南唐的女婢,她们瞧着眼熟,我再细认,她们皆是长青殿的侍女,她们佯装熟睡,有时候知道的多比知道的少显然更稳妥,稳妥是这个乱世里我们的最大的奢愿。

我在安置营里养了几日的伤,身体已是无恙,又过了几日我被准许同姑姑她们一道上路,这批官婢共200余人,将被发配前往沧州府。

我们随军行了一日,夕阳之中,队伍已经离城甚远,宋军号令我们在山边安营,火头军在营外支锅架炉,婢女们则被派去烹煮晚膳,这是我首次出营相帮,我所未见过血淋漓的牲口脑袋未得几番清洗就被火头军投入铁锅之中,至我记事以来,我善不知原来猪羊是这般模样,我在边上不忍一看,可闻着那股血腥味便足能惹空空的胃作呕。

姑姑走近我,拉住我的手,给我赛了一块姜,“含住!”

落日西沉,卖相甚鄙的饭菜已经被呈到了宋兵的手里,他们大哚起来,粗鲁的撕咬着仅是清水煮过的猪耳朵或其它,倒尽了我进食的胃口。

管事的长官差姑姑和我们几个婢女把一些饭菜和烧酒端进帐内,里头正坐着三名膀大腰圆的大胡子,想是他们的头领。

我们呈上饭菜,正欲离去,却被一人唤住:“留下来伺候!”

“诺!”我们木木地应声。

大胡子仅是喝酒,似乎对这些大猪脑袋羊后腿豪无胃口。酒,烧喉也烧心,不久他们便喝高了,也许仅是装作喝高,他们渐渐地卸下盔甲,卸下他们军人的严正,又开始浮出些男人的本性。

“来,给哥哥暖暖手!”其中的一个大胡子跌跌撞撞地朝我走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手腕顷刻生疼。

“放开我!”我疼地直叫,大胡子置若罔闻,喷着酒气恶臭的大嘴又朝我的脸上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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