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秋风 第一章 宁静的山村

作者 : shirenyulin

幸亏这文学作品是没有规则和章法的。因为我准备写一部《苦难的童年》,但那已相隔的时间太久,难于记忆,而这部《春雨秋风》,十多年前曾经写过,且很多故事情节和人物主人公与我同一时代,他鲜活的人生经历与坎坷遭遇时时在我的头脑中闪现,令我不得不拾取笔将这个作品写下去。

在开篇之前,我将要写到我老屋前的那栋队屋。那栋队屋给了我很多记忆犹新的场景。贫困的年代没有饭吃,我还很小,队里人挤在队屋里摘花生。当时外面下着雨。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学,便垂涎欲滴地望着那饱满的、带着泥土香味的花生,大人们便叫我张开嘴,将花生仁砸向我嘴里。当我吃到花生是多么的幸福与欣慰啊。但也有人骗我,叫我张开嘴丢了好几次到底没有将花生投向我,甚至有一次还丢了一块土在我嘴里,我记不清当时的感觉了。

但是,到了七十年代末,“四人帮”已打倒了,大概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在一个严寒的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厚厚的,将队屋压垮了。于是,队里便结束了集体所有制,开始分田分土到各农户。我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巧合,不得而知。我不想将自己陷得太深,于是,便将笔锋转向我作品的主人公~~李秋生。

八十年代初期,李秋生高中毕业了。因为遗传基因,他个子不高,,且单瘦,一脸的书生气。可是他大学没有考上,捂在被窝里哭了一天一夜。念大学是他梦寐以求的。可是他落第了!据说相差十多分。于是,他感觉到自己陷入了绝望的深渊,根本看不到前面的路。心里想:难道我也要和我的父母一样,在这贫瘠的黄土地,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一辈子?永远过上这日出而出,日落而息、累死累活的体力活?他真的不甘!因为他有文化,怎么可能将自己埋葬在这毫无出息的泥土中呢?当想到自己的落第而永无出头之日时,他感到痛不欲生。他卷缩在板房简陋的硬板床上,被子蒙着头。头发花白,脸上刻满皱纹的、六十多岁的老母,手里捧着一白瓷缸擂茶,心痛地在劝慰着他,旁边还有比母亲矮胖的婶婶,也在轻言细语地劝说。

“孩子,我们家屋场坟山不好,出不了大人物,你就认命吧。我们也刨了几十年的土地,可并没有累死。”母亲唠叨着。母亲既是一个爱面子的要强女人,也是一个看得开的人。她想:考取了,能给家里长脸,那是自己的骄傲;但她知道,那要一大笔钱才能供他上学。自己也老了,他的父亲也是一个瘦弱的老人,七十来岁了,还在外面奔波。以前队里从来不把他留在家里做工,每年都是派往要上调工的地方,这几年还在一个乡办林场煮饭。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弟弟还小,要上学,妹妹初中毕业跟人家学裁缝去了。如果没有考上,家里正缺劳力,不正好给家里减轻了负担?

“孩子,想开一些,没有考上在家里也饿不死人,现在生活也开始好起来了,你只要好好干,饭还是有的吃。”婶婶安慰道。

“世上只有病死人,没有累死人的,我和你老爸做了一生的苦工都没有被累死。”母亲继续唠叨着。

李秋生紧捂着被子,不想听她们的劝说和解释。母亲和婶婶劝说了一通,便也相继走出了他的卧房。

李秋生被母亲和婶婶一通劝,心里渐渐想开了一些。当然,他对高考是不能释怀的。尽管他知道,家里负担很重,他去复读是绝不可能的事,但他报考大学的意愿并没有放弃。等母亲她们出去后,躺了一会,见家里没有了动静,知道母亲她们出去了,于是他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书籍。他把要复习的课本放到四方桌上。这是一张古式的四方桌,二层,安有抽屉。他要重新奋起,复习功课,争取明年重考。当然他知道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复习功课。他想,除了高考,他没有其它的路可走。于是,他整理了所有高考资料和高中所有课本,咬紧牙根从头再来。他坚持白天劳动,晚上自习,一盏煤油灯陪伴着他。半夜,山村万籁俱寂,蟋蟀在轻吟浅唱,里面房间母亲的鼾声均匀地响着。他总是小心翼翼地翻动书页,生怕书页的响动会惊动母亲。母亲一旦醒来,从壁缝中看到自己还亮着灯光在看书,她又会唠叨或咒骂。半夜用功一是浪费煤油,另外明天村上要开早班修渠,早上要是不能按时起床,那要耽误工夫,这是母亲不能容忍的。母亲均匀的鼾声是他奢侈的学习时间。直到母亲第二次醒来:

“什么时候了啊,你还在看什么鬼书?明天你就不要去上工了吗?突然听到母亲的声音,他吓了一跳,立即熄灯上床。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熄灯上床,母亲的唠叨不会有休止的。他弟弟横睡在床上,他将弟弟推到里面,轻手轻脚月兑衣上床。可是,母亲的唠叨仍在继续:

“你还没有把书看够啊?将你高中送完,你早不努力,自己大学都考不上,这个时候来下功夫还有鬼用……”

但他上床一会儿,便装作熟睡似地发出了鼾声。他的鼾声一响,母亲的唠叨便停下来了。接着便是咳嗽声。但是他躺在床上根本没有睡着,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蒙骗母亲,因为他只有发出鼾声,母亲才会停止唠叨与诅咒。其实,此时他还在想:如果我有一部收音机多好啊,那样我就可以自学英语了。因为他英语底子薄。想着想着也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李秋生仿佛听到有人喊上早班的声音,他便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着赤脚就往外跑。

外面浓浓的迷雾将天空笼罩得混沌一片,十米之外看不清一切,只是一片雾的海洋。雾像波浪一样不断向眼前冲来又翻滚着消散。偶尔听到农舍开门的吱呀声和泼水声,还有鸡的嘀鸣和狗的吠叫;不远处的河水在潺潺地湍急奔流声,演奏成山村特有的乐章。李秋生站在自家门前的山塘路基上,整个不见一个人影。他想:早上可能自己心里作用,肯定没有人上早班,要不然怎么没有一个人影呢?中秋后的山村显得有些寒意,赤脚踩在湿湿的地上有些冰冷。可他不敢回家,他怕组上今天开了早班如果自己没去,母亲肯定又会责骂他,说自己懒,不愿出工劳动。他希望组上有人扛着锄头出去上工,自己也好一起去。他不怕做事,只要母亲不唠叨。可是站了很长一会,除了翻滚着的雾,到底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只好禹禹地回家。母亲已经起床,在狭窄的灶下做饭,他回到自己的卧房,用一块旧布擦了擦脚,穿上鞋,伏在书案上看起了书。这时母亲从灶下出来去喂猪,从窗口里望见他又在伏案看书,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懒东西,又伏在桌上,早班也不上,一个早上三分工啊!你一天能挣几分工?只知道懒!”

“妈,组上真的没有开早班。”

母亲到了下面的杂屋里喂猪,猪在哄哄地闹腾。他知道母亲还在唠叨,但伴随着猪的哄叫,一句也听不到。

杂屋以前是厢房,但板壁都没有了,空空的,屋里堆满了稻草和杂物,上厕所的茅厕也放在杂屋里。只有外面那堵土坯和青砖混合墙还保留着。母亲从猪圈里提了潲桶上来时还在唠叨:

“你这懒东西,这样下去,只怕讨米都无路!春生,你也要起床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起床吃饭上学去!”

“我不去读书了,我不想读书了,读书太辛苦了,我要跟董蔑匠去学徒弟。”他说着又睡下了。

春生已十四岁了,可是还在读二年级。他读了三个一年级,数学、语文要么零分、要么几分。同学们喊他李校长。上半年他们家编晒簟,请了董蔑匠来,他可对上路了,帮他破蔑、编晒簟,得心应手,一点就通。董蔑匠夸他是一个做蔑匠的天才。这下,他对蔑匠活十分地感兴趣。假期便跟着董蔑匠进东家串西家的当起了徒弟。十四岁的春生长得比秋生还高大。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话一点也不假。母亲对春生从来没有骂过。尽管母亲希望春生多读一点书,跟他的大哥一样有出息,吃国家粮、拿国家工资,但他生性不爱读书,他爱做地里活,爱做蔑匠。而且,他的性格非常暴戾,动不动就砸东西打人。可母亲从不骂他,总觉得他比秋生有出息,知道为父母减轻负担。妹妹也是很听话的,读书时晚上从来不用煤油灯,初中毕业就去学裁缝了,而且做什么事都吃得苦,做地里活也很能干。只有秋生,就是上山去搞一担柴,也是从早上出去,到黑了都还回不来,要自己提了玻璃镜子灯接到山里去,而且捆出来的柴是上出下掉,真让人操心。晚上,煤油灯要点大半夜,而且不骂他还不熄灯睡。煤油多贵?一、二毛钱一斤!母亲想到这些,自然很恨他。

尽管煤油灯摇曳着如豆的灯光都要在母亲的监督下,可他仍想着如果像在学校上晚自习一样亮着白炽的灯光那该多好啊!可是现在就连煤油灯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奢侈!

而当他在吃早饭的时候,隔壁堂哥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了。秋生心里一颤,想:这下可糟了,母亲必然会责骂自己。果不其然,母亲见到堂哥开早班回来,气不打一处来,便用筷子指着正在吃饭的秋生骂道:

“你这个败家子,没用的东西,你还骗我说组上没上工,别人家的就那么勤快,那样懂事,只有你就只知道吃现成的,懒得要死~~”

秋生默默地放下碗,含着眼泪跑到自己房间里,想:家里自己是无法呆下去了,他在家里无法看到自己的出路,前面是漆黑一片,没有自由,只有窒息和沉重的压力将使自己无法喘息。而且,他认为,母亲是一个传统的**统治者,在家里是没有出路可寻的。于是,他向往外面自由的天空和精彩的世界。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对他呼唤:到外面去,去寻找自己生活的空间,去寻找自己人生的价值。哪怕自己去流浪、去漂泊,去经受苦难,也要走出去!他于是一面流泪一面收拾行李。他将门关上,找了一个网丝袋。将自己的衣物和书籍全部装入网袋里,趁母亲在灶下忙活的时候,从侧门出去,向后面的山坡上跑去。

雾霭已完全散去,但太阳隐藏在云翳里总是无法突破,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天,灰蒙蒙的。李秋生的屋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稻谷快要收割完了,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田块没有收割完,很多禾苗已经倒下。有一片农舍集中在村子中央,也有一部分农舍散落在山边。一条小河依着山脉像带子一样蜿蜒而来,又蜿蜒而去,不断的与别的支流汇合着奔涌向前。一眼望去,崇山峻岭,如大海般波涛汹涌,绵延起伏;屋后的山坡是绿油油的油茶树林,十分茂密。油茶果已开始成熟,油茶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茶花,蝴蝶和蜜蜂在扇动翅膀翩翩起舞、嗡嗡轻唱、忙碌;还有林中的雀儿也在啁啾嘀唱。李秋生心急火燎地跑到山坡顶上,回头发现他的母亲向他追来,于是他跑得更快。他翻过屋后的小山坡,穿过一片田野,沿着一条蜿蜒的小道向一个山冲跑去。他知道,沿着这个山冲跑去,只要翻过一个较高的山坡就是316国道,到那里就可以搭上汽车。小路的两边,都是巍巍高山叠嶂,无边无际。左边也是高高的悬崖峭壁,路下面,有一条清亮的小溪在潺潺流淌,而且,还有一个水库,水库的水很蓝很蓝,水平如镜。他回头看母亲似乎越来越近。是的,母亲人又高大,腿脚又长,而且很健朗,走路如飞,自己是不可能跑过母亲的。怎么办?他十分着急。可是他急中生智,为了躲过母亲的追逃,到了拐弯处,他便跳到一个很大的岩石下面藏了起来。然而,当他看到从他头上走过去的母亲那花白的头发,而且看到母亲滑了一脚,险些摔倒,他多想去扶住母亲啊!但他强忍着眼泪,当母亲拐过一道弯,他便选择另一条路奔跑。可是,当他向着另一面山坡上跑的时候,母亲又看到了他。而且母亲越追越近,在山坡上终于拉住了他。母亲眼里也噙满泪水,满头是汗,气喘吁吁,求他和她回家。这时,他彻底投降了,他擦了擦汗,默默地、乖乖地、极不情愿地跟着母亲回了家。

回到家里,李秋生觉得自己这么一闹,很没有面子,他便门都不敢出,他怕见到别人会笑话他。于是,他关着门躲在书房二门不出。

晚上,李秋生的堂哥李支书来了:他三十多岁,健壮如牛,一脸的真诚与憨实。而且他走路的姿势都是风风火火的,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他走到李秋生桌子边坐下。李秋生知道堂兄是为他的事被母亲喊来的,母亲意识到自己的过失。

“秋生,你从学校毕业回来,我们兄弟还没有好好地聊过天,这是做兄长的工作失职。其实你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又有文化,村上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支书以真诚的微笑面对着秋生。秋生尽管一言不发,但脸上阴沉的情绪也缓解下来了,而且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秋生,什么想法跟兄长说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不要放在心里,没有过不去的坎。”

秋生茫然地摇摇头。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愿呆到家里做苦力活,家里确实工夫重,但是,到其它地方你也要勤快。要不这样,现在乡政府准备到碧云山修一个水电站,要不你到那里去,那里需要劳力,这几天就报到。你考虑考虑。”

其实,李秋生没有做过多的考虑便去了碧云山水电站。在李秋生想来,他需要一个新的环境来使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高考复习。同时,李秋生又是一个好于幻想的人,在他认为,如果自己到得一个新的环境,就能找到发展机遇,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但是,当他真正到了那里以后,才知道人类社会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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