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我要死得安心
李明瑛这一去，便是半个小时，也不知道她去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反正，回来时，她的眼睛已经发红。
“妈，别管这么多，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来吃菜！”江若心道，并把一块毛肚烫好后放到李明瑛的碗里。吃火锅的最大好处，就是随到随吃，不会有那么多的礼节与讲究。
“哎，这人啊，老了，就没有祥（方言，没要想头或盼头）。”李明瑛叹息。
“妈，这怪谁？还是怪王老头，自己养的孩子，这样不孝，那还不是从小没有教育好的原因。”
“我看到好些不孝的儿女，但是，今天，是我看到最没有良心的一伙人。三个儿子，没一个向着老汉的。这一二十年，真是白养。还不如当年不生他们，真是没个天理。以前，还说不孝要遭雷打，现在时代变化，这雷也不打不孝人。”李明瑛像是自言自语般道。
两个年轻人当然能理解李明瑛此时的心情，只能安慰李明瑛别管自家的事情，多吃菜。
“还是养女儿好啊！我们若心就有孝心。”李明瑛看江若心如此急着给自己夹菜，也感叹道。
“女儿是好，可惜，不能继续家门香火。”蒋海峰道。
蒋海峰的话立即引起李明瑛与江若心的注意，一起盯着他。
蒋海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便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女儿与儿子都好，只是，现在城里只能生一个，两是一儿一女，那就更好。等若心生下孩子，不管是儿子或者女儿，我看，一家人肯定都喜欢，是不是？”蒋海峰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在农村，都有这个想法，有个儿子，有劳力，当然更好。”李明瑛倒蘀蒋海峰说一句话。不过，这话却让蒋海峰心里难过，因为李明瑛居然仍然把他当成农村人。
“妈，来吃菜。”蒋海峰招呼，然后转身向里屋喊，“老板，来加点汤。”
话题因为老板来向锅里加水而转移。
原本以为今天整天都会在王老头那里度过，四个人，正好围成一桌，打个半天的麻将，可是，现在，却无端地受气。三个人吃完后，蒋海峰与江若心为了安抚李明瑛，便一起到李明瑛家。
想打打牌，混点时间，又“三差一”，而且，李明瑛也提不起精神。
现在，正是地里瓜菜长势最好的时候，干脆，趁着太阳西斜，三个人都到地里忙活儿。
“海峰，我一定要比你先死才行。”江若心突然像是有什么感悟，对一侧的蒋海峰道。
“死女儿，你什么啊！年纪八轻的。”附近的李明瑛立即骂过来。
“我只是说说吧，我想，要是我先死，他想干什么，我都管不了。要是他先死，未必我也要再去找个老头吗？”
听到这话，李明瑛赶紧转过头去。
“若心，别说，你干什么！”蒋海峰赶紧提醒。
江若心也知道现在这个话题，会伤到李明瑛，便赶紧对李明瑛道：“妈，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感叹。”
李明瑛轻轻点头，没有说什么，江若心所说的，虽然并没有表达完全，但是，她完全能更深刻地体会到这话里的意思。这人，活着，那便要面对众多的烦恼，更何况是一个落单的人。两个人，终归是会有一个人先走，一个人晚走，如果相差不远，那倒是圆满，但是，要是时间相隔太长，那可真是一种无穷无尽的折磨啊。
坐到车上，蒋海峰道：“若心，你不该说那句话，你让你妈好伤感。”
“是啊，我想到，便说，没注意到我妈在身边。”
“以后，我们得小心一点，今天的事情，对你妈也是很大的打击。”
“是啊，这世界，为什么老对好人不公啊！做坏人，什么都顺利，做好人，便有无穷无尽的折磨。”江若心感叹道，“像我妈一样，一生不整人，不害人，连这样的心都没有，但是，却让她受这样的磨折，老天真是太不公平。”
“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这话，都是前人说的。”
“好在我找到你，也算是我好心有好报。”
“当然，你看我是个什么人吧！”蒋海峰自豪地道。
“但是，我警告你，在外面，不准喝酒，开车一定要小心，你可千万不要出意外，不然的话，你让我怎么活。”说着，江若心的眼圈热起来。
“若心，你别多愁善感，我是不好好的吗？而且，我从来都不是冲动的人，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不只是为自己而活，也是为你而活。”
“海峰，我不能没有你。如果我像我妈那样，我只有跟你一起死。”
“别像孩子一样说傻话，我们才结婚半年，我们的好日子长得很。”
“但是，你要答应我！”江若心突然真像孩子撒娇一样道。
“什么事，你说吧！”
“我死后，你才能死。头一天我死，第二天，你死，你把我的后事安排好，你再死。或者，头一个小时我死，后一个小时，你死。”
“若心，你当幼儿园的老师，怎么越来越像小朋友，净说些可笑的话。”蒋海峰一边驾车，一边笑起来。
“只有这样，我才死得安心。我死后，你才死，我死得安心。我死后，你不久就死，我死得放心。”
蒋海峰笑着道：“你以为你在编诗啊！江老师。”
“你可不要当笑话，我说的是真的。你看，像我妈那样，你活着，也不容易，我活着也不容易。你倒是想啊，等我死了，你也像那些退休老头一样，成天流着口水，看街上路过的女人，是不是，你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蒋海峰摇摇，不好再作答，只是觉得，这女人，一旦联想起来，那可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还有李明瑛，这件事情过去后，卖完菜，李明瑛总要到王老头家里去看望一趟。问问王老头的恢复情况，再帮他准备点吃的。不过，她在王老头家里，一般都只呆十几分钟，最长时，也不过半个小时。时间一到，她便急急地走出王老头的家。
为了给王老头蒸个烧白，她会把肉与腌菜带回家去，蒸好后，再给王老头送去。送到家后，给王老头几句交待，几分钟时间，便从那家里出来。
江若心听别人提起这件事，她才知道，但是，时间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妈，听人说你还在经常到王伯伯那里去。”江若心下班专程到李明瑛家去问这件事情。
“他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孤身一个人，又没人照顾，生活不方便。”
“他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别人都说闲话啦。”
“我自己做出的事情，仰不愧天，还怕别人说吗？”李明瑛并没有悔意。
“妈，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这样！”
“若心，每个人做事情，总得讲点良心吧，王老头受伤，那也是因为我们吧。就算不是因为我们，见到这样的人，我们也得同情一下吧！”
“你说，王伯伯的三个儿子，看到你老往他家去，他们不会觉得你是想要他们的家产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他们要怎么想，我怎么能管得着。”李明瑛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固执。
“妈，你要让我怎么说你好呢？”江若心已经感觉到无语。这年轻人倔强那还可以理解，但是，这人老后，怎么也会变得油盐不进啊。
江若心无话可说，而李明瑛也干脆来个耳旁风，自顾自地理菜。
母女俩开始赌气，谁也不想再理谁。
过一会儿，却听到狗拖着铁链响，两个女人抬头望院门，院门一前一后，出现两个男人。
“海峰，你怎么来了。”江若心道。
“老王，你怎么也来了。”李明瑛道。
两个女人都站起来，迎到院门口。
两个男人进院，蒋海峰道：“今天下班堵了一小会儿车，有点晚，我碰到你们幼儿园的老师，她们告诉我，说你到妈这里来，便开车过来，正好碰到王伯伯在公路上，就把他也带来。”
其实，蒋海峰有点没有说对，在路上，他是看到王老头在前面走，一看他的行动方向，便猜到他意欲何为，本不想带他。但是，王老头，听到身后车响，一回头，便看认出是蒋海峰的车，就立即招手示意。
江若心进屋增端出一根长板凳来，让两人坐下。
王老头道：“明瑛，真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这两天，我感觉身体已经完全没事，便特地来感谢你。你为我也花了不少钱，今天，我把钱带来，还给你，总不能让你老为我费钱。你的钱，来得很不容易。”
 
“老王，别说这些，花不了几个钱。”
“不行，明瑛，我有工资，我不花掉，还不是最后舀去喂那三只白眼狼。舀去吧，又不是我给你的，是还你的。”王老头说着，把一叠钱强塞到李明瑛的手里。
李明瑛本不想收这钱，但是，看到女儿女婿都望着，只好作罢，她已经打算好，就用这钱，蘀王老头买件衣服。他现在穿的衣服，都是老太婆在时买的，已经比较沉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