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柳姨娘从早上起来教了沈七不下十次了，可见柳姨娘很紧张，生怕她说错话。
“姨娘，你放心，本来就是我推的凌少爷，我会向祖母认罪的。”
柳姨娘那儿能放得下心呀，要是这丫头是装失忆，大厅之内再说出事实来，那可就全完了……
正厅之内，一溜排的坐着沈府大老爷沈琦和她的妻妾们。
上座的位置，一年近花甲的老人，一头灰白相间的头发用镶着红宝石的发簪固定，额头上缠着纯黑色暗紫纹路的护额，着详紫色锦袄，耳垂上带着翠玉耳坠，腕间同色翠绿水亮的镯子，而此时，手中荡木佛珠正快速的拨动着，眼睛微微阖上。
待听到有人进屋时，手中的佛珠快了几分，听到柳姨娘请安也未掀眸，柳姨娘背脊薄汗乏起，赶紧瞪了一眼沈七。
沈七会意的跪在地上，双手朝前伏头朝主位上的老人实打实的磕了头：“孙女荣华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微阖的眸子蓦然掀开，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众人也都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荣华……
特别是大老爷沈琦，昨晚间就察觉这七丫头跟平时不太一样，这会儿再看她这般恭敬的给老夫人请安，真是惊悚极了。
“荣华给祖母请罪，昨天……”
沈七说到此特意停了下来，抬眸时察觉几道不同的视线扫来，低头掩过眸中的笑意方才继续说：“昨天荣华鲁莽推了凌哥哥下水，请祖母责罚。”
这话一说完，沈七分明听到有人松气，有人叹气，还有人咬牙的声响……
老夫人点了下头，神情详和的开口，却不接口说惩罚一事，而是唤了身边的一个叫冬梅的丫鬟：“昨个儿你出去听到的事给大伙儿讲讲。”
这叫冬梅的丫鬟，约十六七岁的样，生得一副柳叶眼眉，白肌生粉一样明亮，身上着玫红色对襟锦袄，讲起话来，犹如黄莺啼鸣一样，但说的这事，却不甚好听。
说的是这京都最近的笑谈，那户部三品侍郎李大人家是如何没落的？
李大人妻妾成群，家宅不宁则心神不稳，把赈灾的银两误写了数，被查出贪污灾银，而后丢了官。李大人丢官回家，家中妻妾还一样吵闹，没吵几天，李大人离家出去，天天流连青街柳巷赌馆酒肆，最后输得个倾家荡产。
那冬梅讲的是绘声绘色，跟说书的似的，讲到重点处抑扬顿挫高低音分的都很清晰，听得众人皆是后怕不已。
待那冬梅刚讲完，大老爷沈琦脑门上冷汗之冒，率先跪倒地上高呼：“母亲教育的极是，儿子犹如醍醐灌顶，自此定当专心朝政。”
大夫人也赶紧跪上前表态：“儿媳也有错。”
老夫人噢了一声却没讲话，沈苏氏低头认错：“儿媳身为主母，却没处理好后院的事，让老爷跟着操心是儿媳的错。”
老夫人点点头：“恩，知道错就行，身为主母，府中的孩子皆喊你母亲，不管是养在谁身边的，都是你的儿女。既已知道错，回去后各自思过有错改之无错加冕。内宅宁则家宅兴，老爷平日里也多用些功，闲暇时多体谅下自己妻子的艰辛。”
沈七震惊于府中小姐少爷落水这么大的事连问罪都没问就这么过去了，但众人却觉得老太太这样滇议太正常不过了。
老夫人偏向柳姨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自然不会追究此事的。
许是沈七今个儿的表现不同于往日，待众人散去时，老夫人身边的赵妈妈过来喊住了沈荣华，说是老夫人留她用膳。
沈七跟着赵妈妈出了屋，院中七拐八绕才到一处挂着‘膳香阁’牌匾的院子里。
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菜香袭人而来，她不自觉的咽了个口水。
身边的赵妈妈闻声侧目眼间满是慈祥的笑意道：“小姐饿了吧，老夫人早就命人备好了膳食，小姐快请吧。”
沈七脸上一红道了谢，低下头来暗骂这该死的身体，真是丢脸死了。
这也不怪沈七，实在是昨夜间半休没睡，到鸡鸣时分才睡下，早间起晚错过早膳，刚一起床又被柳姨娘拎来这院里，她是连口水也没喝过的，能不饿才怪。
沈七只瞧一眼，脑海中立马浮现两个字——奢华。
淡淡荡木香充斥屋内，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洒入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屋子正前方一黄花梨翘头案上香烟袅袅，供奉的乃是食神灶王爷的图像。
左侧一人高的白瓷瓶上烧制出的朵朵红梅栩栩如生，右侧则是同等高的翠玉镶边铜镜对立。
至于中间那中红木八仙桌上，则是摆满了点心果子和佳肴。
沈七走到侧方的朱黑髹漆的玫瑰椅上规距的坐了下来，脑子里回想着如果是原先的沈荣华此时会如何？
肚子饿得咕咕叫时，原先的沈荣华大概会扑上去就吃吧。
但以前的沈荣华已经死了，现在的沈荣华是她沈七。
前世自小就生长百年基业的沈家，爷爷又是很传统的人，故而骨子里还深记着爷爷的教导，此时那怕是再美味的佳肴放在跟前，她也能忍得住等待。
只是，那铜鼎上的香都燃了三分之一，为何留自己用膳的老夫人还不来呢？
忍，等，这是沈七现在能做的事。
但肚子真是饿呀，只能去想想别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终于，在那柱香燃完的时候，才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你这丫头怎么会忘记给老夫人说四小姐在此等呢，少不得呆会儿老夫人知道了罚你的。”
人未到声先到的却是先前带她来此的赵妈妈的声音。
沈七抬眸时就见赵妈妈一脸歉意的笑容道：“对不住四小姐，方才外面有事，奴婢就让冬雪这丫头回老夫人带你来膳食阁了，那儿想得到，这丫头溜神忘了这茬，老夫人在梅香居那边用膳了。”
沈七暗挑眉头，方才坐这儿分散注意力时，就想过，这老夫人留她用饭又摆一桌子佳肴，人却不来的用意，如今是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