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记 33

作者 : 石头与水

宋嘉语连夜赶工给宋荣做了双棉袜子后,被允准过几日可以随小纪氏一道去参加大姨母——宁安侯夫人纪闵寿辰。

天下父母都是心软,宋荣看宋嘉语战战兢兢这么久,又给他与老太太都做了手工,想着宋嘉语心理素质确不怎么样,再冷落下去怕这孩子落下心理问题。结果,好容易宋荣这里松了口,这还没去宁安侯府呢,宋嘉语忽然病了。

其实也正常,本来就不是宋嘉言那样结实身子,宋嘉语又生性好强,课业不肯落下,还要兼做手工袜子。可不要小瞧古代手工袜子,首先,棉袜是双层,其次,可不是两层布一层棉随便缝个袜筒套脚就成了。宋嘉语是个精细人,学习能学到好,做袜子自然是极精心。非但精工细缝,袜筒上还绣了精致竹叶来装饰,瞧着似模似样,极是不错。

宋嘉语这般用心,宋荣解了她禁,结果,却因为劳累过度,病了。

叫宋嘉言说,宋嘉语这性子实好强有些过了。像功课,样样都得做到好,除了白天听卢先生讲课,私下宋嘉语也十分用功。

其实,宋嘉语小宋嘉言将将两年,却事事要强宋嘉言一头,这种人,天生就是要自找苦吃性子。世上人多了去,哪个就你比世人都强呢。

宋嘉语染了风寒,发热,请大夫喝药一番折腾,小纪氏心疼守了一夜,寸步不离,显慈母心肠。

宋嘉语这样,小纪氏挂心女儿,又有家事操劳,脸上也憔悴很,再加上过年各种年礼、年货、年酒都要提前操持,还有前些天给宋荣大杀招给刺激,小纪氏也有些不爽俐。

宋荣看小纪氏这个模样,宋荣道,“你若实忙不过来,便叫杜氏来帮你分担些

小纪氏笑,“老爷放心吧,我晓得心里却是恨不能把管家权利抓紧,哪里肯分杜氏一丝半毫

知道女人就那几样心眼儿,劝也不用。宋荣拍拍小纪氏手,说起女儿身体,道,“待语儿好了,给她减些功课,好生调理身子要紧。琴棋书画之类,通些皮毛就成了。女孩儿家,身子是要紧,尤其日后……”宋荣话尚未说话,小纪氏已心里蓦然一沉,连忙道,“我晓得了又叹气,“这孩子,生就一幅犟脾气心里终于开始为女儿身子着急了。

其实,大家闺秀,有事儿没事儿病一病,拿药当饭吃,也很正常。就是小纪氏闺中时,为博得父亲关注,母子女四个轮流生病时候不是没有。

但是,这与宋嘉语娇弱是不一样。

小纪氏叹道,“好语儿这烧是退了,待她大好了,我慢慢劝她,她心里也都明白

操心了回闺女事,小纪氏道,“还有件事,我想跟老爷商量呢

宋荣问,“什么事?”

“我想着,女孩儿们都大了。筝姐儿1岁,嘉言9岁,嘉语岁,再过几年就是议亲年纪了。头一个就是筝姐儿,三年孝期后就十三了。除了卢先生教她们些功课,是不是请个教规矩嬷嬷来教她们姐妹规矩呢小纪氏道,“上次嘉言陪着老太太去慈宁宫请安,就是临时抱学脚学了个皮毛。这世道,对女孩儿刻薄着呢,稍微哪里有个不是,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呢

小纪氏自嘲一笑,“我这个脾气,也是想着自家女孩儿事事出挑儿才好呢

宋荣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道,“我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好教规矩嬷嬷宋家根基还是太浅了。小纪氏这样一提,宋荣先想到就是上次母亲受辱于景惠长公主之事。但,话说回来,宋老太太现能帝都出头儿,靠是自己儿子有本事,这是宋荣亲娘,何况一把年纪了,你再叫老太太学些帝都高门大户规矩,那真能要了她命。

不过,女孩儿们是不一样。

女孩儿们得嫁人,出身、门第虽然重要,女孩儿本身素质也得过关才能嫁得如意郎君。尤其宋荣现倍得帝心,且他正当壮年,若顺利话,仕途上再进一步,不过是时间事。真走了运,封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宋荣平步青云,女孩儿们前程自然要进一步。

见宋荣应了又接下此事,小纪氏并没有多想,只等着听丈夫信儿了。她实未想到,宋荣打听教养嬷嬷一事竟然打听到了武安侯府去。

要说宋荣也是个奇人,跟大纪氏关系平平,后又娶了不为武安侯夫人所喜小纪氏为妻,如今,他与武安侯夫人关系竟还不错。

不同于武安侯毒蛇噬腕、壮士断臂悲壮与决绝,武安侯夫人脸色很是不错。想想也能明白,哪怕武安侯夫人视二章氏为垃圾,如今这堆垃圾被清理出自己眼前了,心情怎会差呢?

寒暄两句之后,武安侯夫人温声问,“姑爷来可是有事?”如今倒是有趣了,前些天自己那庶女单蹦一个人回娘家,现下又换了宋荣单身一人上门。不论是何等好戏,只要无关自己外孙外孙女,武安侯夫人只管看热闹了。

宋荣给岳母请了安后,从容坐了,听武安侯夫人有问,他方道,“今天来,确是有事跟岳母大人商量呢说着,他还淡淡叹了口气,道,“眼瞅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如今算起来,阿苏过逝已经整整九年了

宋荣一提起过世妻子,武安侯夫人眼中流露出一抹伤心,“可不是么?我还想着,叫上让哥儿言姐儿,年后去庙里给他们母亲做个道场。若九泉有知,看到孩子们长大,阿苏也能瞑目

宋荣道,“我也正有此意,待我安排好,亲来接了岳母,一并去庙里吧这事儿,怎么也不能叫岳家掏银子安排。

武安侯夫人深知宋荣就是如此周全一人,便也没说什么。宋荣道,“孩子们大了,我思量着,当年阿苏陪嫁那许多嫁妆,如今我暂从里面拿出一间铺子一个庄子来,给让哥儿和言姐儿,叫他们学着打理。这样,有个三年五载,起码能模到些门道,也省得孩子们日后接手产业时昏头转向被人糊弄。岳母看,可好?”

宋荣是个有心胸人,当年他亲自收点了大纪氏嫁妆,便是不想日后有别人打这嫁妆主意。但,如今,他要动大纪氏这嫁妆,就得跟岳家说一声。重要是,他得叫岳家知道,宋家人没这私心,大纪氏嫁妆,终还是归宋嘉让宋嘉言兄妹。

武安侯夫人实未料到宋荣深谋远虑至此,她心里一百个赞成,嘴上却不急着一口应下,反是面露忧色,“你这安排自然是极妥,只是我担心,让哥儿言姐儿年纪还小,若是叫些小人诳骗糊弄了,可如何是好?”

宋荣微微一笑,“岳母放心,本来给他们庄铺就是叫他们学习练手,纵使受了诳骗糊弄,不过吃个教训而已。再者说了,还有我把关了

武安侯夫人这才信了宋荣是真心为宋嘉让宋嘉言兄妹考虑,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让哥儿粗枝大叶,为人有侠者风范,性子实诚。言姐儿聪慧伶俐,只是还欠些稳重。有你一畔把关,我就放心了

“说不得还有一事要麻烦岳母呢宋荣便将想为女孩儿们请个教规矩教养嬷嬷事说了。

武安侯夫人点点头,“这是应该。女孩儿们规矩自幼学比较好,不过,规矩也只是规矩,莫因规矩把天性都泯灭了。不然,人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又有何趣

“说来,我这里倒是有个极好人武安侯夫人道,“以往是教过她们姐妹,吕嬷嬷投我缘儿,她又无甚亲人,当年她们姐妹陆续嫁了,我便留吕嬷嬷身边做个伴。你若觉着合适,我叫吕嬷嬷过去可好?”

“小婿先谢过岳母大人了宋荣起身行一礼,笑道,“那三日后我派车来接吕嬷嬷不管怎么说,他连娶两位纪家女,大小纪氏规矩上都很说过去,虽然性子各异,不过,出门交际完全没有问题。

武安侯夫人道,“待规矩教好了,再让吕嬷嬷回来陪我

宋荣脸上有丝尴尬,模模挺直鼻梁道,“丫头们年纪还小,小婿估计要多学几年宋嘉让已经十二,再过五年,就能娶妻了。待女孩儿们出嫁后,估计自己也能抱上长孙、或是长孙女了。似吕嬷嬷这种积年老嬷嬷,并不好寻,若真如武安侯夫人说这样好,便是让吕嬷嬷留宋家养老,宋荣也是愿意。

武安侯夫人不禁笑道,“罢了,你好生待吕嬷嬷就是

“岳母放心,我定待嬷嬷如同长者对待有本事有用人,宋荣向来不吝关怀。

其实,这会关心宋家闺女不只是宋荣宋老爹,还有一人跟妻子商量,“待你寿宴时,官客还好,有我与行远、还有三弟帮衬招呼,总不会失礼。堂客那里,你是寿星,虽请了三弟妹来帮忙,还有跟着各家夫人太太来姑娘小姐们,总得有个合适帮姑娘家着招呼各家千金才好呢

别看宁安侯外头一脸冷峻,寡言鲜语、生人勿近脸孔,其实私下整个一话唠,说话还拐弯抹角叫人听着不顺耳。纪闵白他一眼,“行了,你就别跟我这儿绕弯子,不是有邵姐儿么?”说到邵姐儿,纪闵就有些不痛。邵姐儿姓邵,邵姑娘,倒也不是外人,宁安侯嫡姐家闺女,宁安侯太夫人亲外孙女。

宁安侯说来身世也惨,据说一出生就死了娘,便给老侯爷抱到了嫡母膝下养活。同样是庶子,宁安侯比纪文强了一千倍,老宁安侯没有嫡子,庶子却不少,足足有七人。宁安侯并不居长,他就强是被嫡母养大,结果,宁安侯与嫡母一道六个同父异母兄弟围攻下,平平安安将宁安侯爵位捞到手。

对宁安侯而言,嫡母对他有大恩,他与嫡母感情也很不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受到嫡母掌控。嫡母只有一个女儿,早早嫁了出去,却是嫁不大好,如今姐夫犹外为知府,五品官,不上不下、不尴不尬。

如今纪闵并未生养,就抱养了宁安侯庶长子。当然,庶长子他娘,命也不大好,千辛万苦十月怀胎好容易母以子贵,没活两年,竟然一病死了。倒是宁安侯与纪闵,少时情谊不坏,如今虽是庶长子膝下承欢,俩人情分却越过越好,这几年,宁安侯竟一直未添别子嗣。

宁安侯太夫人也起了些别心思,算着闺女家闺女与这唯一庶长孙李行远年纪倒相仿,便命人将外孙女接来。其心意,不言已明。

别说宁安侯太夫人不是亲娘,便是自己亲娘,如《红楼》中贾母欲搓和林黛玉贾宝玉之事如何?贾政倒是亲儿子,自始至终,可有半分动过二玉联姻之心?

宁安侯如今只有李行远这一个儿子,自然要为儿子打算。

倒不是他不喜欢邵姐儿,实是李行远并无其他兄弟,便要有个可靠母族才好。宁安侯瞧上也不是外人,对妻子道,“不如,叫言姐儿过来帮帮忙。邵姐儿才来帝都,日子浅,纵使有母亲带着,帝都这些闺秀们,她认得也不多。平日里听你说,言姐儿这孩子像是个周全彼此都朝中,宋荣势头,宁安侯清楚很。再有,他瞧着宋荣家两个儿子品性也都不错,有宋荣这样爹,日后前程差不了。其三,宋嘉言如今帝都大大有名,这丫头厉害,半个城人都知道了。宁安侯自己享了妻子福,深觉有个能干老婆,对男人助力不小。

换言之,宁安侯是先相中了宋嘉言爹,又相中了宋嘉言兄弟,再考虑过宋嘉言脾性,还有,这是老婆嫡亲外甥女,若能给儿子娶这么一房媳妇,以后不论公私,皆有兼顾。

宁安侯是个很有心男人,虽然对外冷峻,心地却纤细如尘。起初,他对纪闵虽然喜欢,却远远没有到爱与敬重地步,直到纪闵养育了李行远后,宁安侯看妻子对李行远实用心教导,便觉妻子品行可敬。尤其,宁安侯明白,女人也不是天生就该对男人好,这样操心费力理家教子,不对老婆好一些,再热心也得凉下去。

男人愿意将心往近处挪一寸,这日子也便过热乎起来了。

纪闵听了宁安侯话却是哭笑不得,道,“言姐儿才九岁,咱们远哥儿,比她还小一岁呢。儿女事,起码要五六年后才能说呢,你这心急什么呢

“瞧你,又误会我了宁安侯还死鸭子嘴硬,死不承认,道,“我就是想着你寿宴时忙不过来,这不是好心帮你忙么

纪闵笑,“是,是我误会夫君了烛光下,为丈夫理下衣衫,纪闵柔声道,“叫言姐儿来也好,她年纪也大了,我那四妹性子啊,有限很,断不会教导言姐儿管家之事,接她来住几日,也学着些。只是,接言姐儿就不能落下语姐儿,罢了,一道接来吧,我又不是那种心眼儿狭小之人

大人间事,虽然不该迁怒到孩子身上,只是,每想到小纪氏,就对这孩子亲近不起来。何况,宋嘉语跟她也不亲近。纪闵索性不再想她们,对丈夫道,“就是邵姐儿,我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儿女之事,虽有父母之命,也得看看孩子们意思才好。远哥儿,我不想委屈了他。等到了年纪,他若不开窍,咱们就看着给他选个妥当周全。若是远哥儿有自己心里喜欢,只要门户相当,哪怕略逊色些,我也想成全了孩子自己父亲母亲真是一辈子怨偶,纪闵与丈夫其实婚前就彼此有意。并不是私相授受私订终身那种,只是大家都是帝都城,门第也差不多,小时候都见过。便是如此,也经过庶子侍妾风波,如今感情方越发融洽了。她数年求子皆无子,想来或许是天意,既如此,倒不如用心相待李行远,日后安享晚年,当可无忧。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便宽衣安歇了。

第二日,纪闵收拾了些补品给婆子带上,去给宋老太太请安,奉上礼单说明来意。宋老太太应很痛,小孙女还病着呢,自然去不得,叫宋嘉言去换了衣裳,私下跟宋嘉言说,“你大姨母不是寿辰了么?你有眼力些,多帮忙你大姨母

宋嘉言笑嘻嘻应了。

及待宋嘉言刚到宁安侯府,便听到一个爆炸性消息:中宫下旨,纳秦氏女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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