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格小镇一派肃杀,像是洪水过境,静无生息,想是封锁了;只在远处有农人、路人,三三两两聚一头,议论着,一直一直的瞧着这边望。几十辆绿色运兵棚车从林荫道一头直伸到小镇门口。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不是比喻,东门外的小广场停着一堆烧得变形的手枪,由地上的黑烟和几米外烧焦的灌木可知刚才火势之猛烈,而今余热犹在,透过枪堆上空的景色都变了形。小镇的总管正指挥着一群人,在搬运、清洗、粉刷。地上一滩血,几个人正在清理。不见军队,想必此刻他们正如一群被阉割的男人一样,怀抱羞惭、恼怒。
宋传秀、宋震山、阎钧平、尹一休、谈务本、秦非计、黄运殷洪等从屋里迎出来,董川携夏青林下了车,石攻玉蒋相和贴身侍卫,周鲁湾、尹三立、朱清铭等跟在后面,朱清铭低声说:“唐国他们陪着戒多出去了,可能还没回来。”宋震山的脸尴尬的变了形,宋传秀则摇摇头,双手合十向董川鞠躬致歉,平时铜牙铁嘴的她此时默无一辞。
董川爽朗一笑,道:“你们是怎么了?难道被人点了哑穴?”话音未落,别墅的两扇石青色木门排开,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小青年,走下台阶,抱拳笑道:“董老弟,久违了!还记得我吗?”过来同董川握手。
来人比董川略高发线一截,少年老成,穿白衬衣、灰西裤,套灰色马甲,马甲扣子上挂怀表链子;细眼睛瘦鼻子薄嘴唇,五官都是轻描淡写的,颧骨却很明显,硬是括出个方脸。凭着这个方脸董川就不会忘记,他叫吴道子,执政党贵胄,是汪行义的阁老,汪的很多混蛋主意都是他出的;但面上却是主持公道、调停斡旋的“大哥”,在其圈子里享有很高的威望。
董川在手被吴道子握着之前,抱拳笑道:“吴道兄!未知钧驾光降,请恕失迎之罪!”
二人言笑晏晏你谦我让的先后进了门,众人随从进来。客厅比先前热闹三倍——许多的女孩儿,想必是以她们最好的打扮和妆容来了这。虽然没有出门迎接,却明显的是在等待什么,他和夏青林的出现使这个莺歌燕舞的花园顿时没了声音,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来,有的站了起来。借着这安静的片刻,董川看见了新加盟的曾乐乐、贾国强,二人陷在沙发里,像是等待挑战的拳王似的,眼神挑衅且傲慢,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董川就视而不见。宋传秀正要介绍,董川说:“我上去片刻。”贾国强这时才站起身,慢慢走过来,笑道:“董川回来了!怎么又要走?眼里太没有兄弟了吧?”
董川心想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淡然一笑,说:“恕我眼拙,竟没认出来。”
曾乐乐向贾国强冷笑道:“人家是‘贵人多忘事’,何况你是男的,他当然记不住。”说着转头看着董川,笑道:“是不是?董家二少爷!”说完朝胡琳挤眉一笑。
董川笑道:“我带了一身灰尘回来,不换身衣裳岂不亵渎了诸位娇客?失陪了。”说完携夏青林就走。
贾国强笑挽道:“怎么见了我们跟躲猫猫似的,怕的什么劲?”
董川爽朗的笑起来,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让人一点也不怀疑他笑容的真诚,说:“本来没什么。只是刚才在门口不知谁烧了一堆什么在那,熏了我一身糊燎味,怕坐在你们中间,女孩子要皱鼻子了。”
吴道子笑道:“董老弟怜香惜玉的功夫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难怪绝色都跑到你这儿来了。若是没猜错,这位应该是夏青林小姐吧?”这时一个女孩从胡琳身边站起来走过来,拉着夏青林笑道:“我简直都不敢跟你站太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闭月羞花’!你长得——怎么说呢,特别像一个电影明星~哎呀名字就在头皮上怎么就想不起来!过来坐吧,——青林,是吧?不要嫌弃我们,大家都想认识认识你!”
夏青林不知有埋伏,盛情难却;董川就跟她过来。众人都站起来让座,吴道子正要给董川一一介绍,这时主角出场了,贾国强上菜似的唱了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从厅后面转出来的一路摆理着裤腰带的汪行义的身上。其左右后面打桩似的跟着四个保镖,他见了董川故作惊讶的笑道:“二哥回来啦?叫兄弟好想!你去哪儿了?我才拉屎去了有失远迎!现在好了该出来的都出来了!”
蒋相和笑道:“是啊,汪少爷要再不出来,我们这起没王法的差点就要进去拉您去了!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您老人家底盘儿沉,叫我们好等!”
尹三立的侍从小鱼儿笑道:“蒋大哥说话不周全!怎么能说‘拉’呢,应该说‘请’!屎才是用‘拉’的。”
“我就说‘请’啊,”蒋相和皱眉回思道:“我怎么可能说去茅房拉汪少爷呢!汪少爷怎么能拉出来?当然要‘请’的。”
尹三立笑了,说:“你们俩别拗口了,人现已出来了,还讲什么‘拉’的‘请’的。汪大哥,坐吧。”汪行义总觉的自己吃了亏似的,却又无从置辩,只得赌气似的说:“老三也学坏了~”
夏青林不禁被这个汲裤子的少年吸引,看上去与董川竟有七分相象,很有画感,乃英气纵横的一表人才:
眉飞箭竹飞跋扈,眼蕴秋潭蕴寒毒。
鼻梁劲挺横四海,口含金匙禁忌无。
跺地一喝千骑涌,扪顶略搜百变出。
本初之性未尝灭,惜乎近墨不近朱。
夏青林看的出神,汪行义还未看见她,问董川道:“哪个是夏青林?听说很漂亮。哪个是?”
才接夏青林过去的那个女孩叫谭真,忙笑道:“在这儿呢!你小心,能晃着你的眼!”
汪行义像小孩儿看炮仗似的,排开人堆就过来了,夏青林硬被谭真转了90度,以便迎面朝他。人群安静的看着两人的会面。
汪行义看见了,打量一番,他不喜欢夏青林的下巴,觉得怪怪的;而且眼睛还有下露线,配合着脸上的神情,好像很哀伤似的,眉头似乎也带着哀伤。他天*欢喜热闹、最讨厌悲戚伤感,老师教读《红楼梦》,她把“林黛玉”全涂改成“林黛王”,并且把她画成了牛头蛇身的妖怪,两只鼻孔天天喷“怨气”。
他看了看就说:“一般嘛!也不是很漂亮!”
女生窃窃得意,有的甚至毫不避讳的笑出声儿,还有一两个正要说句好话,没想到夏青林愉快的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令她满心喜悦的恭维似的,打心底高兴,说:“这话我爱听,听着很舒服。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怪胎,居然爱听这个;不过笑起来还行,能看。”汪行义心想;及听见问他,忙答道:“汪行义。他们讨厌,老叫我‘汪老五’。”他说这话,炫耀的意味远远大过“讨厌”。
“‘汪老五’?怎么讲?你排行老五?”
“哪有?!我令爷爷念了十年佛才求来我这么一个!说来话长——”
胡琳跟谭真使了个眼色,谭真笑道:“咱们都知道你的光辉历史,现在就硬生生的讲出来不把青林吓坏呢!下回再说吧。你得让大家坐啊,都站着呢。”
汪行义对于发号施令有着特别的嗜好,听言即旋身张开胳膊,手掌朝下示意,用皇帝说“爱卿平身”的口气说:“诸位坐吧,都坐;二哥坐!”汪行义见众人莫不听从号令,很是得意,认为此举巩固了自己的领袖地位。又吩咐宋震山给大家上茶。
夏青林被安在了众女孩中间,一圈沙发人口密集,只有一个半个眼熟,遂觉眼花缭乱。董川在外围。宋传秀让人在夏青林身后左侧安了把高凳,自己坐了。
夏青林今日早起,画了张“藤盟”的徽记,因为要微刻在铂金上,印象派是施展不开的,俱用工笔描绘。整体采用天圆地方的设计。内部紫红色的底子,用美术化的甲骨文写个“盟”字,日、月和盛酒的器案俱用黄色涂满;周边画紫藤枝,像手臂似的一个缠紧一个,左右各九,到顶上两只手将握未握,很有张力,一颗金色的露珠从中间滴下来,垂到日月之下。各层紫藤枝在形态上递进有差,比如下半边镶叶上面则没有,但全体朝上,突出了友谊与生命的概念。共十四个圈成圆,底下构图上分为三层:藤枝接口处用三条头尾相接的金色的蚯蚓做扣,象征泥土;蚯蚓连着叶子;其下垂着十簇含苞的紫红色的紫藤花。整个徽标的设计大气稳重,美感丰富,又有深邃的精神内核。
大家因为喜欢,看了又看,汪行义来的时候,画还在客厅,如今落在曾乐乐手里。她说:“这是你画的?抄的吧?跟国徽有什么区别?!”说着还找来一张钞票对质,让大家看。
夏青林红了脸,笑道:“的确是借鉴了国徽的设计,我在这上面天赋有限。”
汪行义就喜欢这么坦率的人,又见夏青林红了脸,红的可爱,不知哪来的怜香惜玉之心,要过画来看,说:“都是你画的?很好嘛!我最讨厌你们,非但自己不能,还必定要把人说的什么也不是!悲夫!古来文章一大抄,管他怎么抄,小邓同志说的好,黑猫白猫抓着耗子就是好猫嘛。”他一边说着一边瞅夏青林,却见她脸更红了,想想忙说:“再说人这也不是抄的!哪地方写着‘抄’字了?找出来我看看!”
谭真笑道:“又不是抄家,不过是抄一副画,你激动什么!”
宋传秀说:“陶潜——”她向谭真笑解释道:“也就是陶渊明,西晋很有名的诗人嘛,开创了田园派。他有句很有名的诗:‘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写的是落日与炊烟的宁静画面;到了唐代的田园诗人王维,就写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句就是从陶潜那句化来的,但是谁能说他写的不好?!还是说他不该写这句?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古今人智慧的契合,跟抄袭完全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好在王维不需要面对各位的诘难,否则他一小心,我们的文化不就损失了那句著名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了?呵呵呵呵,你们还没有看过夏青林的油画,若是看了,就不会对她的才华再抱任何怀疑。”
坐在夏青林身边的大眼睛鼻头圆圆嘴唇胖胖的女生温柔的弯下眉毛,满口浓重的台湾腔:“真的吗?”目光探进夏青林心里,挽着手打量着她,笑道:“真没看出来,你看起来这么柔弱,竟然是个大才女,失敬了!我叫嫣知。”
殷洪在旁补充道:“汪行义的女朋友。汪行义九岁就说过‘娶妻当如薛宝钗’,这么巧她就姓薛,薛嫣知!我们常都叫她薛姑娘。”
“别笑话我了。”嫣知红了脸,牵着夏青林的手没有松开,因为害羞激动,握的更紧了,还胡乱捏了两下。知道夏青林察觉到了,尴尬的求告似的的看着她,好像求她别宣嚷出去似的。仿佛被追急了慌不择路的跳进别人的家,又被主人家发现了。那份慌乱很是生动,好久没看到这么爱害羞的人了。
谭真笑道:“啧啧,不好意思了。谁敢笑话你?这些年从汪少身边经过的姑娘一个军团也打不住,只有你,是铁打的营盘。”
胡琳一笑,道:“这个圈子,要找个长情的人,比外星人还稀罕。汪行义看起来荒唐,要我说是第一个正人。”
贾国强笑道:“哎~老汪要当第一,沈姑娘肯定不让啊!是不是老董?唉唉,沈姑娘那个与世无争的沉稳劲儿啊,真是羡煞旁人喏。”
“还用说那么远?”殷洪笑道:“老贾你就应该当仁不让!”
“我?”贾国强哼笑一声,道:“我的女朋友还不知在哪飘呢!”
“还谦虚!谁不知道你?打小就有了!从记事起就知道把女朋友放心上,护得那个紧~任何女生都休想动她一根毫毛!练得是百毒不侵。这才叫长情。”
女生听了很是惊异,道:“这是杜撰!没有的事!叫什么名儿倒是说说?”
“名儿么,一时记不起来了~”殷洪笑着一挥手,想挡过去,架不住女生吵嚷对质,只得又想了想,道:“英国名儿好像叫阿马尼……中国名儿啊?中国名儿不就是人民币喽?”
贾国强是个“老抠”,从小知道攒钱。三年前他的祖父官场败落,家族的靠山倒了财源没了,父亲的仕途也断了,家道中落世态炎凉,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如今贾国强更看开了:情是虚的,钱是实的,最不值钱的是面子,因此拿钱更紧了。他发誓要守住贾家在上流社会的阵地,紧紧攀住汪行义这根旺枝儿,企图附骥千里,东山再起。
殷洪的话引起寥寥几阵笑声而已,想着贾国强的不幸,大家都高兴不起来。少年热肠,虽然斗嘴怄气,却是同气连枝惺惺相惜。殷洪只是急于替董川解围,没想到引起这场尴尬,自己很觉得无趣。
大家都默默的,倒是贾国强豁然一笑,道:“接受嘲笑是我生活的主要内容。殷洪,你可以居高临下嘲笑我,你们都可以,虎落平阳么,现在不欺更待何时?”
殷洪听得来气,说:“你不用太敏感,谁也不会嘲笑你!倒是你,动不动阴阳怪气暗中挑唆,唯恐天下不乱。你自己先把自己做小了,反过来又疯疯癫癫的撒娇赖我,泼我一头臭水,算什么?!”
这里汪行义又给贾国强撑腰,说“有我呢,谁敢欺负你”、“打狗也要看主人”、“谁家又是清白干净的”等语,贾国强就说:“我挑唆什么了,引出你老人家这么一通社论?!”
“你的倔脾气又来了,”嫣知轻轻一笑将贾国强压服,道:“你们小时候何等的好来呢?我在汪行义家见过你们的照片,好可爱奥。那时候汪行义还像个小泥猴儿,殷洪剪个男孩子头,传秀姐姐呢从小就是领袖气场,还有好多。你们很多都是一个幼儿园的呵,要么就是一个小学,听说那时候都是串门子吃饭轮家子睡觉,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啊呀,我好向往,把我羡慕的什么似的,简直想重活一回!我小时候都是孤孤单单的。有人陪伴的都是有福气的人,你们必定前世积了很多善行,才换来这么多朋友,再这么争来争去的不珍惜,我这个外人看着都心疼呢!不管怎样,国强你是男生,男生应该谦让女生才对啊;现在人家生气了,道个歉嘛~”
贾国强不理,吴道子笑道:“他还没转过弯来,现在要他低头除非扭断他的脖子;这样吧殷洪,我代他道歉,放心,过后我会负责好好开导他,让他知道错。”
殷洪说:“好了过去了,何必小题大做!”
这边有个女生因问起夏青林的家世,夏青林回说“父母都是教书的”、“在A大”、“母亲叫章沁”,听到“章沁”二字,一个女生的嘴巴圈成O形,仿佛蛇钻进了喉咙,呆了那么长时间,才说:“怎么会?!不可能吧?!”
另一个女生笑道:“你见鬼了!一惊一乍的。”
“是‘沁园春’的‘沁’、‘文章’的‘章’吗?”O形嘴女生又指着夏青林问:“A大,做地质的?”
夏青林一头雾水,茫然的点点头。
O嘴女生说:“我同学外公叫蒋斯礼,是工程院院士,你没听过?但令堂肯定晓得!听说你母亲剽窃了蒋公一篇很重要的论文,私自发在英国杂志上。蒋院士差点没气死,还打官司了是吗?”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都说“怎么会”、“搞错了吧”,也有的女生开始盖棺论定:“现在教授的声誉很不好呢,特别是二三流大学。学生当奴才使,国家当傻子哄,‘争项目,造数据,饱私囊,言道德’,个个都是奸商,哪里配得上‘尊重’二字?”
“穷人得到权力是很要命的,毫无优雅可言。”另一个女生优雅的说。她吹着粉红的指甲,一把手指婉转的水葱似的。
“也是,现在教授个个越来越肥,科学反而越搞越瘦~”
谁想到这段奇案?众人措手不及,几个人试图转移话题,那帮女生却不依不饶定要刨根问底。于是眼睁睁看着夏青林受难,帮着辩驳不是,不辩驳也不是,竟感到无从下口,只有黄运向O女冷笑一声:“这位姐姐,出门在外可不能只穿衣服,起码带要一点修养出来——我是说如果家里有的话!”她的话非但未能压服口舌,反而引起报复性反弹,谣诼更加猛烈了。她们是有备而来的,几句话之后,夏巍然被牵扯进来。他被说成“二道贩子三把手”,是个毫无天分、只能指望在夫人的论文上署名的寄生虫……言语不堪入耳,夏青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差点昏过去。
胡琳早已抽身来到董川旁边,看着夏青林绞在漩涡里,冷笑道:“你能做的只是这样吗,像我一样傻傻的看?!哼,现在知道了吧?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感情!此时的你一定觉得很无助,不过,好戏还在后头呢!慢慢看吧。”
董川此时真如受凌迟,他发现自己竟然救不了夏青林,难道拉起她逃跑吗?他早就猜到这一切是胡琳的安排,此时对她的恨几乎变成男人对男人的恨。听她这么说,一笑,道:“你很难理解我现在的平静,因为你不知道我对你们的期望有多低——”
这时一个声带处在发育期的男孩子的声音,压住了全场的噪杂,他站在宋传秀身边,由周鲁湾、宋震山陪着,发表了“一战成名”的演讲,是尹三立。他努力克制着激动,尽量平静的向发难的女生说:“我不知道青林姐姐做错什么,使你们完全不顾礼貌的纠结她的家事。何必抓着一个小小的大学教授不放?”他的目光转向吴道子、汪行义、谭真、曾乐乐,因为不镇定显得有些慌乱,倒像是求助似的,但是声音越来越坚定、高亢,他说:“谁敢拍着胸脯说,我的父母是干干净净的?自清朝以降、辛亥革命而来,中国的历史愈来愈沦为强盗与骗子的正传!汪大哥刚才说的明白,‘谁家也不是清白干净的’!那些食民而肥的都是盗贼,食国家资源而肥的也都是盗贼;以公仆之名行公害之实的是盗贼,以*之名行专政之实的更是盗贼!现在的社会,再没人谈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了,每个人想的就是如何变成更精明更强大的盗贼!于是大的贪大小的贪小,富的极富了,穷的依然穷着!政、学、工、商,哪里还有正大光明?就只有这片土地是光明磊落的!披着华贵的外衣,改变不了丑陋的本质!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汪行义在一边道:“就是,说到底咱们都是暴发户。都别装!”
吴道子试图缓解气氛,呵呵一笑,道:“三立兄弟引经据典的,好像很怀念封建时代么。”
“为什么说‘怀念’?”尹三立说:“封建社会真的结束了吗?你们现在居高临下的批判一个大学教授,不是因为道德高尚,而是因为权力在你们手里!真假对错予取予求,得意忘形忘乎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灾难!
人性有善有恶,治理社会决不能靠人性的自觉,制度才是根本!制度,可以是百善之始,也可以是万恶之源,现在我们的很多制度就不清白、如何求人清白?!与其浪费时间捕风捉影的空谈,不如从根本上想想,是不是我们的社会病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们想绝对不会是浪费时间的空想,因为按照目前的情形走下去,诸位,将来会成为掌控国家的力量。不过我相信有些人还是不愿意去想,他们讳疾忌医,因为病没了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社会病着反而对他们很有好处!自己明明就是寄生虫,却拿别人说事,这种人,不是愚蠢到了极点肯定就是无耻到了极点!”
尹三立说的慷慨激昂,如瀑击石,别人无缝插话。待他说完了,女生尤有不服,纷纷申诉。接下来的辩论成了尹三立的专场,贵在他小小年纪却头脑清楚,见识广博,事事能够鞭辟入里,其睿智在言语交锋中磨砺的更加犀利。女生基本只能接两三招,前赴后继的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