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沫河Z国境内某支流。
一群灰色绒毛的短尾猴叽叽喳喳地从水边的滩涂上拖上来一个看上去有些庞大的物体,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是一个人,确定点说,是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短尾猴们把人拖到了岸边的一块巨大而又平坦的岩石上,放平,然后围在旁边,歪着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双眼紧闭的男人。
为首的个头最大的毛猴轻轻地伸出前爪拍了拍男人的脸,又将头靠在男人胸口上听了听,然后猛地跳上石头,用身体的重量在男人的月复部使劲跌了几下,男人猛地吐出一大口水,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围在岩石周围的猴子突然上窜下跳起来,发出一阵欢快的呼声。
猴群渐渐安静下来以后,几只个头比较大的猴子再次慢慢拖起男人,来到不远处的小路口,轻轻地放在路边,一只小猴子还捡了几片树叶盖在了男人的脸上,然后一溜烟,跑了。
“日出嵩山坳晨
钟惊飞鸟
林间小溪水潺潺
坡上青青草
野果香山花俏
狗儿跳羊儿跑
举起鞭儿轻轻摇
小曲满山飘满山飘
莫道女儿娇
无暇有奇巧
冬去春来十六载
黄花正年少
腰身壮胆气豪
常练武勤操劳
耕田放牧打豺狼
风雨一肩挑一肩挑
……”
少女的歌声像夏日里刚露出水面的小荷,带着晶莹的露珠,鲜女敕而又青涩,由远及近,声声传来,在空荡荡的山谷中飘摇、回荡,空灵而美好。
燕芬跟郑老爹赶着马车从镇上回来,马车上装着满满的货物,都是帮村里各家各户捎带的。燕芬有些慵懒地坐在马车上,手里捏着一小束从路边采来的花色野花,微微眯着眼睛唱着自己最喜欢的歌谣。马车刚翻过前面的小山头正要下坡,眼尖的燕芬不经意间睁开眼睛,便看到坡底的路边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人。
“阿爹,你快看!那里好像有一个人!”燕芬坐在马车上伸手指着前方,惊呼道。郑老爹赶紧将马车的速度放慢,免得太快压到路边的人,然后扭头对燕芬道:“你赶紧去看看,是不是又是哪个城里来探险的年轻人,看样子是伤得不轻。”这个地方因为山势险峻,风景秀丽,很多城里的年轻人经常来玩穿越,郑老爹以前就曾经救助过两个不小心受伤的小伙子,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燕芬“哦”了一声,一纵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啪嗒啪嗒地往山下跑去,郑老爹勒紧马车的缰绳慢慢地跟在后面。
男人面朝天躺在地上,脸上盖着几片被太阳晒鄢了的树叶,所以看不清他的脸。男人的个头看起来很高大,至少有一米八几的样子,比村子里任何一个男人都高。不知道为什么,燕芬觉得有点紧张,慢慢地在男人身边蹲了下来,伸手轻轻地掀开男人脸上盖着的树叶,然后,二十岁的燕芬生平第一次听到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燕芬可以肯定,在自己二十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无论是眉毛、鼻子、嘴巴,还是紧闭着的双眼,都让燕芬止不住的心跳。
“燕芬,怎么样了?”郑老爹将马车栓在了路边的一丛矮树上,向这边走了过来。
燕芬赶紧站了起来,定了定神道:“阿爹,这人还活着。”
郑老爹并没有注意到燕芬通红的小脸,只当她是刚才跑太急了。郑老爹在男人的身边蹲了下来,上下认真检查了一番,摇了摇头道:“看样子伤得很重,真是可惜了,现在城里的年轻人真是,成天不好好过日子非要出来探险,搞不好就客死他乡,造孽啊!”郑老爹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阿爹!”燕芬赶紧一把拉住郑老爹,焦急地问道:“我们不管他吗?这样他可能会死的!”
“唉……”郑老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是阿爹不想管他,而是这个年轻人伤得太重了,我们村子里的条件那么差,连个像样的医生都没有,我们带他回去也没用啊,还不如把他留在这里,万一他的同伴找回来,或许还有救。”
“不行阿爹!我们不能扔下他不管!”燕芬忙道:“阿爹你忘了?村里王家哥哥不是回来了吗,他可是城里医学院的高才生,他肯定有办法救人的。”
郑老爹想了想,王大娘前两天确实跟自己提过,她儿子最近要休假回家来,小伙子现在是省城一家大医院的医生,心眼也好,每次回来都会给村里的卫生站带一些药品和器材。郑老爹又扭头看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一眼,叹了口气,不管能不能治,姑且试试吧。
“行了!”郑老爹将手中的旱烟抢在马车上磕了磕,别到腰间:“那就带回去给王家小子看看,要是能救活,那就是他的造化了。要是实在不行,就是这个年轻人无福了,反正我们是尽力了。”
父女两人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搬上了平板车,燕芬坐在马车上,将男人的头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对正在赶车的郑老爹催促道:“阿爹,你倒是快点啊!”
山路很是崎岖,是那种典型的黄土高坡,很窄,道路两边凹陷,中间凸起,大概也只有这种马车才可以通过了。马车颠簸着向前走了两三个小时,又翻过一个山头,就看到了下面密集的小村庄。这个村子其实不小,因为方圆百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村子,所以人口比较多,而且比较集中。全村大概有一百多户人家,因为四周都是山,不适合居住,所以这块被大山围在中间的盆地就成了村名们的聚居地。
马车刚行到村口,燕芬便从车上跳了下来,边跑边冲郑老爹挥了挥手:“阿爹,你看着车上的那位大哥,我去找王家哥哥来看看。”
“哎哟,你慢点儿跑!”郑老爹看着自家女儿一颠一颠地背影,有些懊恼又有些担心地叫道。
郑老爹刚跟大儿子一起将男人从马车上抬到西厢房,燕芬就拉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跑了进来,然后指着床上躺着的人气喘吁吁地道:“建军哥哥,你快点帮忙看看他伤得重不重?”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急躁,也不让王家侄子喘口气!”郑老爹一边教训,一边陪着笑接过王建军肩上的医药箱。
“没事的郑大叔。”王建军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头,正色道:“救人要紧!”
王建军打开医药箱拿出听诊器和小电筒,上上下下认真检查了一下床上的伤员,然后边将工具放回医药箱边说道:“看上去这人应该是从高处翻下来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皮外伤以外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王建军指了指男人额头上的伤口,有些担忧的说道:“他的头部应该是在坠落途中受到了重创,我们这里没有设备,所以无法检查严重程度。”
“那他会不会死啊?”燕芬有些焦急地问道。
“这个不好说。”王建军摇了摇头道:“头部结构非常复杂,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燕芬你先出去,郑大哥留下帮帮我,我们先帮他把身上的外伤处理一下,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
“这样啊!”燕芬情绪有些低落,看了床上躺着的俊朗男人一眼,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
王建军背着医药箱出来的时候,燕芬正蹲在门口的地上用手揪着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杂草,有一下没一下的,像是泄愤似的。
“呵呵……”王建军低低地笑了笑道:“这些草跟你有仇吗?”
燕芬听到王建军的声音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头顶差点撞到王建军的下巴。燕芬站直了身体,有些急吼吼地问道:“建军哥哥,他怎么样了?”
“外伤都处理过了。”王建军笑了笑道:“现在还没醒应该是受头部创伤的影响,天气热伤口容易感染,这些消炎药你记得定时给他服下去,用法用量包装上都有。”
燕芬伸手接过药包,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建军哥哥你什么时候回省城啊?不会马上就走吧?”
“不会,你放心吧。”王建军很了然地笑了笑道:“我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会多住一段时间,过两天我会来给他换药。”
“太好了!”燕芬欢呼了一声,扭头往西厢房跑去:“我去看看他!”王建军看着燕芬欢快的背影,眼神明显暗了暗。
虽然说农村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但是郑老爹四十岁的时候才得了燕芬这么个幺女,而且他老婆为了生这个女儿把命都搭上了,所以郑老爹格外疼这个女儿,对燕芬必对家里那几个小子好多了。
燕芬有四个哥哥,现在都成家了,燕芬随着郑老爹跟大哥郑军住在一起,大哥大嫂都是老实人,也都特别能干,而且郑老爹又是村长,所以田地里的农活基本上都不需要燕芬插手,她只需要在家里做做家务就行。燕芬本来就长得很是清秀,又没有风吹日晒地操劳过,所以细皮女敕肉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村姑,跟那些大城市里的女孩子比起来一点也不差,反而还多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淳朴气质。
王建军刚开始的时候对燕芬的感觉谈不上喜欢,但是也绝对不讨厌,感觉就像是个小妹妹一样。虽然小丫头长得很漂亮,但是毕竟是乡下人,受教育程度也有限,初中毕业以后就再没有上过学。王建军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就想两人以后万一在一起了,别说共同语言,就是沟通交流不定都存在问题。
但是王大娘,也就是王建军的母亲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听村头李大爷家的媳妇讲,城里的姑娘都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而且眼高于顶,很瞧不起他们这些乡下人。这不,李家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李家二小子模样长得可俊俏了,早些年就出门打工,还娶了个城里姑娘,一年半载也难得回来一次,那小媳妇每次回来的时候那头都快昂到天上去了,这也不满意那也看不上,对自己公婆哥嫂都是爱理不理的。
王大娘就有点害怕,她早年就死了丈夫,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养大成人,又炸锅卖铁地给他读了大学,现在也出息了,确实不容易。万一这儿子以后娶个城里媳妇,对自己横看竖看不顺眼,自己不就晚景凄凉了?所以王大娘的心思就活络了,琢磨着要让王建军娶个村里的姑娘,知根知底不说,起码不会瞧不起自己给自己脸色看什么的。王大娘并不是个贪心的人,但是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自己还指望着他给自己养老送终不是?
王大娘将村子里头没有嫁人的姑娘们挨个在心里过了一遍,还真就觉得只有燕芬那丫头能配得上自己儿子。那丫头好歹也读过初中,不像其他女孩子大字不识一个。关键是燕芬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一看就是个会生养的。而且燕芬脾气好,平时她一个孤老婆子在家,燕芬怕她孤单,没事都会过来陪她唠唠嗑,家里要是包个饺子什么的也都会想着给自己送一点,不多,就一小碗,但是王大娘高兴啊,这说明这丫头心眼好呀!
王大娘是越想越高兴,越看越满意,当下就给儿子打了电话,把这事给说了,还一个劲儿地催儿子回来看看。王建军一开始挺抵触的,但是他是个绝对的孝子,只得答应老娘先跟燕芬接触看看,不过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妈别把这事跟外人讲了,这到时候万一不成,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他一个大男人,而且常年不在家倒是无所谓,可是人家燕芬一个黄花大闺女,可经不起这样那样的闲话。
要说燕芬还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人长的漂亮不说,性格也开朗,而且她平时喜欢看书,每次去镇上都会央求老爹给自己买两本书,书读多了,眼界也就开了。人是怕接触的,尤其是男人跟女人,接触了几次之后,王建军就开始被燕芬给吸引了,以前他主要是觉得燕芬没文化,现在发现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这丫头懂得可多了,讲起道理来都是一套一套的,比城里那些成天只知道打扮和享受的女孩子有内涵多了。
最让王建军欣喜的是,燕芬没有受过过多物欲的诱惑,心思还保持着最天然的纯洁状态,完全不是王建军身边那些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可以比拟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这种女孩子可以轻易吸引男人所有的目光。王建军现在不得不感叹老妈的好眼光了,如果真能娶到燕芬这样的媳妇,不是她跟着他享福了,而是他自己赚到了。
一个人,一旦爱上另一个人,心思就开始有些卑微。
王建军今年28岁,跟燕芬接触也有一两年了,但是他始终没有看明白燕芬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是喜欢的,又似乎是不喜欢的,因为这丫头看到谁都是笑眯眯的。王建军不常回家,一是工作忙,二是回家一趟又是飞机又是汽车,还要坐马车和步行,实在是懒得折腾。所以他一年上头也就回家一两次,跟燕芬相处的时间也就少了,两人不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打打电话,也都是聊些家常之类的,或者是燕芬在向王建军请教一些她不懂的问题。
王建军跟燕芬表白过吗?自然是没有。王建军主要是觉得燕芬还太小,虽然在他们乡下这种地方二十岁不到就出嫁的女孩子也有,但是王建军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在他的心目中,燕芬是不一样的,他想等她长大,所以王建军在燕芬的生命中一直扮演的是大哥哥的角色。
燕芬不是不喜欢王建军,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在他们村里,是不流行自由恋爱的。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燕芬一点都不着急,她的阿爹自然会为她物色一个不错的男人,然后等时机成熟了,她就嫁过去,跟村里其他女孩一样,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燕芬愿意跟王建军接触,主要是王建军知识面广,知道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新鲜事物,在燕芬心里,王建军跟她的亲哥哥一样亲。
受伤的男人在燕芬家的西厢房躺了三天,这三天燕芬除了做家务,基本上一直守在床边看着床上的男人,越看越喜欢,脸就忍不住偷偷的红了。
第三天傍晚,男人放在床边的手轻轻动了动,燕芬正趴在床边打盹,头上的马尾辫正好铺散在男人的手臂上,燕芬本来睡得也不熟,所以男人一动她就醒了过来。一脸兴奋地坐直了身体,伸手摇了摇男人的胳膊,轻声问道:“你醒了?”
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鹰一眼的双眼,冷冽地扫了燕芬一眼,同时猛地起身,一把掐住燕芬的脖子,用沙哑的声音低吼道:“说!你是什么人?”
燕芬被男人掐得猛地咳嗽了几声,然后伸出手使劲掰着男人掐着她脖子的手,小脸憋得通红,努力断断续续地说:“我……叫燕……燕芬,这里是……我家!”
男人盯着燕芬看了几秒钟,似乎是在评估她的杀伤力一般,然后慢慢地松开她的脖子,抬手揉了揉酸痛的额角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燕芬心有余悸地伸手模了模自己被掐得生痛的脖颈,小声答道:“我跟我阿爹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发现你躺在路边,所以就把你带回来了。”燕芬抬头看了男人一眼,见他低着头没有看自己,又鼓起勇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倒在路边呢?”
男人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良久,一无所获,只要一深思,脑袋便一阵一阵地抽痛。燕芬见男人表情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你别着急,建军哥哥说你的头受过撞击,可能暂时记不起发生的事情,所以你别着急,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燕芬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男人却突然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开口,轻轻说了句:“陌,我姓陌。”
“什么?”燕芬有些没听清,忙追问道:“你说你姓陌?哪个陌?”
“陌上花开的陌!”男人说完又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了。
“你先休息一下,我一会就回来!”燕芬轻轻说了一句,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没多一会,燕芬就拽着王建军的衣袖跑了进来。床上的男人警觉地睁开眼睛,看到是燕芬又慢慢地将眼睛闭上。
“陌大哥,这位是王建军,他是医生,你能不能让他检查一下?”燕芬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她其实有些怕这个男人,因为他浑身所散发出的气场过于冷清,似乎令他身边的温度平白比外界低了好几度。
男人睁开眼睛冷冷地扫了王建军一眼,这个眼神让王建军感到浑身都不舒服,就好像被剥光了衣服站在这人面前一样,没有一点**。男人慢慢地坐起身子,冲王建军点了点头说了声:“有劳了!”
王建军将男人身上的纱布拆开检查了一下,又换上新的纱布,在燕芬端着的盆子里洗了洗手问道:“身上的伤口恢复得很快,过一段就会痊愈,我听燕芬说你除了自己的姓,想不起别的,应该是颅内淤血压迫所致。不过既然你能够醒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平时注意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也不要有过大的情绪波动。有什么问题可以让燕芬来找我,我最近都会在村里。”
“好。”男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燕芬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个男人还会说谢谢。
快到中午的时候,郑老爹带着大儿子和儿媳妇从地里回来了,燕芬正往桌上端着菜,男人有些茫然地坐在桌边,眼睛越过门洞看向未知的远方,那种记不起任何事情的感觉让他感到很不安,毕竟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郑老爹一走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男人,立刻一脸激动地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村子里的人心思都比较淳朴,郑老爹一家是真心替这个年轻人高兴,他们救回来的可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多个人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多双筷子而已。
燕芬的大嫂玉琴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自家男人,然后用衣襟擦了擦手,准备去厨房帮忙。经过桌子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桌角放着的一摞空碗,只听“哗啦”一声那摞碗应声向桌下倒去,桌边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一手扶着桌角,微微倾身,另一只手猛地伸了出去,稳稳地接住了即将落地的瓷碗。
郑老爹张大嘴巴,极其惊讶地跟大儿子对视了一眼,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岂会不明白,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呢?郑老爹在男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打开桌上放着的一瓶酒,倒了一杯放到对面的男人面前,笑道:“小伙子是哪里人?是怎么受伤的?”
男人淡淡地看了郑老爹一眼,却没有开口。正好燕芬端着菜走了出来,一看这情景赶紧冲过去将男人面前的酒杯放到了自己老爹面前,嗔怪道:“阿爹,陌大哥身上还有伤呢,你怎么能给他喝酒呢?”
“呵呵……”郑老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阿爹疏忽了。小伙子姓陌?叫什么名字呢?”
“阿爹!”燕芬赶紧推了推郑老爹的肩膀,小声道:“你别问这个,陌大哥刚醒过来,除了自己的姓什么都想出起来?”
郑老爹皱了皱眉头,这么好的小伙子居然失忆了,真可惜。郑老爹拿起手中的烟枪使劲一抽,然后吐出一口黑烟,神情有些严肃地说道:“暂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可以先在我们家住下来再做打算,也不在乎多你一个人。只是……没有名字始终不便,你姓陌,是我们在河边发现的,不如……不如就叫陌河吧?”
男人皱了皱眉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叫陌河的男人在郑老爹家住了下来,因为伤没有好,所以暂时没有下地帮忙干活,一般都是呆在家里。陌河一直试图回忆以前的事情,但是每次只要一想头就痛得厉害,什么都想不起来。其实他连自己是不是姓陌都不敢确定,只是在他的脑海里一直有这个字,翻滚,拉扯,所以他本能的以为这是自己的姓。
有的时候燕芬摘菜,陌河也会试着帮忙,一米八几的个子坐在矮小的小板凳上,看起来特别憋屈。而且这个人明显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家务活,动作特别的僵硬。燕芬从厨房走出来就看到陌河将长豆角折成了一小截一小截的,每一截只有大概指甲盖那么长。燕芬忙掩唇笑着跑了过来,将剩下的长豆全部挪到自己脚边,动手折了起来。陌河看着燕芬折出来的豆角,再看看自己的手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对不起!”
“没事没事!”燕芬忙笑道:“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们女人做的,陌大哥你的伤还没好,就先歇着吧。”陌河闻言看了燕芬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站起来往外走,然后靠在大门的门框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
“哟!你谁啊?小爷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陌河一回头,就看到几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为首的一个**着上半身,灰色暗花的衬衣系在腰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一脸痞子样地看着自己。
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一般,陌河皱了皱眉,然又淡淡地移开视线,扭头继续看着远方愣神。
“哟,脾气还挺大!”年轻人“呸!”地一声将嘴里的狗尾巴草给吐了出来掉到了地上,还伸出脚使劲碾了碾,撸了撸袖子朝陌河走了过来,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笑道:“新来的不懂规矩也正常,爷今天就让你知道整个上家村到底是谁的天下!”
燕芬突然冲了出来,一把将陌河护到身后,怒道:“二狗子,你又跑来捣什么乱,这是我家的客人,你休想对他动手!”
“哟!是燕芬妹子啊!”看到燕芬出来,二狗子的眼睛明显亮了,一脸猥琐地笑道:“你这么维护这小子,不会是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怎么,这小子比爷好?”
“二狗子你少血口喷人!趁早给我滚,等我阿爹和大哥回来有你好看的!”燕芬瞬间红了脸,怒道。
“放心吧!我刚看到他们去了山脚的那一亩二分地了,别说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就算回来了小爷我也不怕他们啊!”二狗子咂了咂舌道:“今天要我放过这小子也可以,只要燕芬妹妹陪哥哥们聊上一聊,自然万事好商量。”二狗子说完就伸出手想来拉燕芬,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人发出一阵猥琐地哄笑和口哨声。
“你……无耻!”燕芬吓得忙往后退了几部,身体立刻撞在了身后的陌河身上,坚硬的触感让燕芬觉得跟撞在墙上没有多少区别。
二狗子的手眼看就伸到了燕芬的眼前,冷不丁从燕芬身后伸出来一只大手,只听“咔嚓”一声,二狗子的一条胳膊直接耷拉了下来。
二狗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看就要跌倒,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小跟班赶紧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扶住了他,七嘴八舌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了,大哥?”
二狗子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他知道,刚才这一下子,自己的这只胳膊就月兑臼了。二狗子强忍住痛吼道:“一群蠢货!没看到这人弄断了老子一条胳膊吗?还不赶紧给老子打,在上家村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给老子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燕芬扭过头有些惊恐地看着陌河,刚才离得那么近她都没有看清楚二狗子的胳膊是怎么断的,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眼看着七八个五大三粗地汉子围了过来,燕芬赶紧伸手去推陌河,急道:“陌大哥你赶紧跑,他们人太多了,你打不过他们的!快跑啊!”
“没事!”陌河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燕芬的手,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波澜不惊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燕芬觉得很是奇怪,自己刚才明明很害怕,可只是听到陌河的声音就莫名其妙地冷静了下来,如实答道:“他们是上家村的一群地痞流氓,每天无所事事,整个上家村没有哪一户人家没有受过他们的祸害的,除了杀人放火,可是说是无恶不作!”
“好,我知道了!”陌河淡淡地说了句,然后一使劲,直接把燕芬拽到了自己身后。陌河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慢慢靠近的人,微眯着双眼,眼神凛冽地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伸手一指站得稍远的二狗子,然后淡淡地开口道:“你们确定要为他报仇吗?在我出手之前,你们都还有机会反悔。”
底下的几个年轻人都有点心虚,二狗子是他们这里面最能打的,不然也做不了他们的头儿了。只是连二狗子都一瞬间被这人扭断了胳膊,更何况是他们。但是他们人多,双拳不敌四手,就不信这小子一个人能打赢他们七八个,就算用车轮战也能累死丫的。于是就有人嚷开了:“哈?臭小子口气倒是不小,等爷爷们把你打得连你妈都不认识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后悔了!”
这人的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了几人面前,一巴掌直接把方才说话的那人半边脸给打歪了过去。陌河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被打的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然后吐出一口血水和两颗白牙。
剩下的几个小地痞吓得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之后,不只是谁大吼了一声,几个人迅速形成包围圈,向陌河冲了过来。
陌河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只见他身体微微向一侧倾斜,同时抬起右腿,一个漂亮的旋转,然互轻轻落地,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令人感到赏心悦目。一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都惨叫着倒下了,痛苦地抱着自己受伤的部位在地上打滚。
陌河冷笑了一声,扫了一眼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人,然后直接从一个人身上跨了过去,慢慢地向躲在后面的二狗子走去。
二狗子惊恐地往后退,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指着陌河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别过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二狗子的话音未落,又是“咔嚓”一声,刚才还举着的胳膊也瞬间垂了下来,二狗子痛得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脸部因为痛苦显得极其狰狞,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没有发出一个字来。
陌河站在二狗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开口道:“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这里,以后要是再让我看到或者听到关于你们的事迹,我不敢保证你还能像今天这么幸运。滚!”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在听了陌河的话之后,屁都没敢放一个,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
刚才二狗子带着人出现的时候,就惊动了周围的好几户人家在家做饭的女人,不过大家都只敢躲在家里偷看,有的则跑去田里叫自家男人回来帮忙。谁都没想到老郑家新来的亲戚身手这么好,三下五除二就把为祸多年的二狗子一伙打跑了,便纷纷从家里跑了过来,围着陌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陌河怕吵,声音一杂脑袋就嗡嗡作响。陌河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围着他的女人们,伸出一只手揉了揉额角,燕芬一看就知道他又头痛了,赶紧将一众人等打发走了,扶着陌河的胳膊进了屋。
陌河坐在床沿上,任由燕芬拿着药油给他揉着额头,然后轻轻偏了偏头,从燕芬手下移开,淡淡地道:“好多了,谢谢!”
“陌大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做饭。”燕芬见陌河皱着眉头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很乖巧地走了出去。
陌河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其实刚才他自己都有些被吓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身手,仿佛是本能一般,当危险靠近时那超凡常人的本领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陌河慢慢地将双手收了回来,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轻轻呢喃了一句:“我到底是谁?”
没过多久,整个上家村的人几乎都知道村长郑老爹家里来了一个叫陌河的年轻人,有着出神入化地身手。等到吃过晚饭,就陆陆续续地有人上门了,都是拎着东西来的,一方面是想来看看传说中的陌河,一方面是确实心存感激。
二狗子一伙为非作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整个上家村的人几乎都是敢怒不敢言,陌河猛然间为大家出了这口恶气,没有人不拍手称快的。陌河的态度一直都是冷冷的,吃过晚饭以后就自己回房了,客人来了好几拨,他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不出来,郑老爹一家也不敢去叫,只能请人喝了杯茶就走了,带来的东西也都没收。来拜访的村民倒是也没什么怨言,在他们的心里,但凡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是有些脾气的,不想见客也实属正常。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以后,郑老爹又跟大儿子和儿媳妇下地了,陌河本想跟去帮忙,但是郑老爹坚决不让,一是因为现在不是农忙季节,地里的事情也不多;二是怕陌河的伤还没有痊愈,万一动作幅度过来扯裂伤口就糟糕了。陌河也没有过于坚持,就回房半靠在床头试图回忆一些什么。
燕芬正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台阶上洗衣服,村里的李寡妇就扭着腰肢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