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请入瓮 章五十八 火夕你再不许记错我了【火神恢复·万字更】

作者 : 漓云

(一)诶嘿嘿先来个结局小小番但是还没这么快到结局噢莫要误会~

许多许多年以后,火夕历经磨难,呆过九重天,亦在西极得佛祖点化修成正果。可惜他注定是一个尘缘未了且又无佛缘的神。最终,火神火夕,坐上了天帝之位。

天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可是要历劫的。要受九九八十一道天火焚心之苦。

今日,为了给火夕历劫做准备,我与儿子特意起得很早。跟着去封神台上看热闹。火夕便是要在封神台上历劫。

儿子还拎了一串地瓜媲。

火夕一看见我与儿子,脸就黑了。尤其是看见儿子手里的地瓜,嘴角不住地抽搐,道:“莫要胡闹。”

儿子将那串地瓜提过去挂在火夕的脖子上,亲了他脸颊一口,道:“等阿爹历劫归来,我的烤地瓜也熟了。丫”

火夕:“……”

后看熊熊烈火将火夕焚烧,我不禁对儿子道出了我的担心:“你的烤地瓜估计要糊了。不过不要紧,”我掏出两只螃蟹,又扔进了火里去,“我们还可以吃螃蟹。”

(二)

打开(蟹)房门,一股冷风灌来,我哆嗦着抱紧了身体。焱采宫……一向是个热火朝天的地方……可为什么偏生我觉得那么那么的冷呢……

青夜君说,天亮之前会来接我。他果真没有食言。

他看见我正站在门口,三两步上前来,看我的眼色有些过于严肃,问:“怎么了?”

我张口刚想给他一个宽慰性的笑,不想泪珠子却绷断了弦,我越抹还越多,唏嘘道:“快、快带我离开这里罢……我不想、不想再呆在这里了,觉得好冷……”说着哆嗦着手掏出我的手链子,却戴了好几次都没能顺利戴在手腕上,最终抖落在了地上。

“都冷得发抖了。”青夜君弯身替我拾了起来,然后替我戴上。什么都没再问,静静地牵着我的手离开了焱采宫。

等到了食神府之后,有一两只仙婢上来迎接青夜,可惜被他挥手撤退。她们没觉得青夜君牵着我这个小童子有多奇怪,约模是从前火夕带着我来这里闹时都与她们打了一个熟脸。

仙婢都退下之后,青夜君径直带我去了他府上的池塘。池塘里早已经没有上回所见的那些美丽好看的白莲。上回、上回是火夕三言两语诓得我一下将他的白莲全都折了……

我努力眨了眨眼,听青夜君在我耳边低低道:“想一个人下去还是让我陪着你下去。”

我懂他的好意,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道:“自然是要我一个人下去。这种时候还让人看着,多丢人啊。”

遂青夜君往后退开了两步,我纵身便跳进了池塘里。池塘里的水很清很凉,我瞠着眼张开双臂就那般躺在水中,缓缓往下沉。

这里的池底,也有王八呢。在我眼前缓慢地爬开。只可惜,我手里少了一只瓮。

发丝散开了去,在水里晕出了一团一团的墨迹。我手掩着面,再不咬紧牙关,再不死咬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来;因为在这水底,没有人听得见我哭泣,没有人看得见我狼狈,这偌大的水底就只我一人。

只我一人,还需要忍到什么时候呢。

后来,再不矜持了,再不隐忍了,扯开喉咙放声竭力哭了出来。手臂在水中没有支撑,仿佛寻不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我唯有拼尽力气哭泣扑腾,才不会让自己往死里沉才不会那么窒息。

一池的水皆被我搅动。连池底里的王八都被我惊吓,缩着壳去寻觅可以躲身的地方。我便独自一人蜷缩在池底的一个小小的角落,一边哭着一边眼睁睁看着那些王八全部都爬走了。兴许它们亦是意识到了我是王八的天敌罢……

一直到我嗓子撕痛得再也发不出丁点声音,一直到我再没有哭泣的力气,我渐渐平缓了下来。唯有四周暗潮流动的池水,让我不觉得那么寂寞。

当我浮出水面时,鞋子不知不觉就掉了,头发湿湿地黏在面皮上,仰头望向一直在小桥上寂静等着我的青夜君。他看向我的神色很安静。

赤足踏在水面上,一步一步朝他靠近。足下的池水,以我双足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化成了一池凛冽的寒冰。

(三)

我回到了小桥上,站在青夜君的面前。

青夜君月兑下自己的衣袍替我擦拭面皮上的水渍和长湿的头发。他说,以前我母上觉得委屈的时候,就会在半夜里趁着大家不注意而偷偷跑出来哭;我和我母上一样,喜欢自己躲着哭。

青夜君领着我去了一间园子。屋里点燃了明亮的烛火之后,显得宽敞而整洁。里面有卧榻,有桌几,还有女儿家用的梳妆台。许久不曾有人踏足的光景,可却一尘不染。

他去衣柜里挑了一身裙裳递给我让我去屏风后面换上,便隔着屏风对我讲,以前我母上在九重天初为花仙子被他收归门下的时候,便是住在这里。

我穿的,是我母上的衣裳。我自屏风里边出来之后,青夜君递给了我一杯温热的水,始终不曾掀起眼皮来看我。我嘶哑着声音道:“父尊说我与母上长得很像,你抬起头看我一眼将我当做母上一时半刻,心里也会欣喜宽慰一些。”

青夜君笑笑道:“你是你,你母上是你母上,怎能混换。不过还真有些害怕,一抬头看见你就会将你误认为斐澈。我已经犯过那样的错误许多次。”

我喝着温水,带着鼻音哝了一句:“是从那夜天河边你初见我月兑下缚灵链开始么。”他不语,我又道,“会给我做好吃的,我摘了你一池塘的莲花你也不对我发作,会在杨花树下说起你的故人已故,即便我入了龙族带着目的再上九重天你也护着我,都是因为我母上的缘故。”我顿了顿,青夜君在等我继续说下去,“只是,那时我的琉璃幻境,究竟有没有迷惑得住你?”

“打一开始是彻底地将我迷惑住了的”,青夜君道,“但你也总共只对我施展了一次幻术,后面渐渐就清醒了过来。”

后来,就在屋子里,青夜君与我讲了许多有关我母上的故事。有关母上与青夜君的,还有关母上与我父尊的。那些都是父尊从未讲给我听过的事情。

听得困了,青夜君便允我在母上曾住过的这见屋子里歇息、在母上曾躺过的床榻上睡觉。他说,只要我还呆在九重天,就住在这园子里。

临关上房门前,青夜君终于才抬起眼帘来看我一眼。我对他抱以感激地涩然地笑,他关门的动作却顿了顿。

我很累,精疲力竭的累。闭上眼,乱成一团的大脑好不容易得到了安息,可很快又陷入了一重接一重的梦魇。

梦里光景变化得很快,可无论我走到哪里做了什么,都能看见那一张令我思之如狂却又寒冷如霜的容颜……我努力再努力,总是逃不月兑……

一觉醒来全身虚月兑。屋外正是黄昏。我颇有些头重脚轻地打开(蟹)房门走了出去,不想正巧碰上青夜君进了园子,手里托着一只装满食物的盘子。他说他觉得我可能饿了;诚然,我也应当是饿了。

身子恢复力气后,我没有立即下九重天回魔界去,而是在青夜君的食神府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养着。没有哪个晓得,食神府内住着我这位魔界的公主。在食神府的仙婢们面前,我也仍旧是童子模样的打扮,更没有哪个会去留意一位童子。她们只知道,我以往是焱采宫火神的童子,现如今是食神府青夜君的童子。

(四)

我一直不愿离去,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缘由。还在期待着什么,还在等待着什么,或许就仅仅是因为舍不得放不下。

今日听仙婢们八卦火神干什么了,明日听仙婢们八卦火神与新婚之妻如何如何了,我便收拾好心情,不哭不闹,不言不语,细细聆听着。

至于我这个青夜君的童子该干什么,没人安排我,我便无事地打打瞌睡发发呆。只要青夜君一有空,就会与我闲话。他还会讲笑话,但就是不怎么好笑。

青夜君在杨花树下安置了一张小榻。午后我便习惯去那里睡觉。因为在那里睡觉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的安心。

嗅着清香一觉醒来,青夜君背正靠在我的小榻上,神情悠然。素净的手里捻着一只酒盏,边上还放着一只小坛。

他将酒盏递了过来,眯着眼睛笑道:“要试试么,许多年前埋下的杨花酒。”

我接了过来,问:“是不是我母上酿造的杨花酒?”

只可惜,我以为是母上留下的酒,他却说不是。他道:“斐澈走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我哪里还能喝到她酿造的杨花酒呢。这些,是我学着她酿酒的手法酿造的,可却学不出她的味道来。仔细想来,明明最初还是我教她酿酒的。”

我就着酒盏尝了一口,青夜君仔细着我说这酒醉人,让我喝一小口也就是了。这酒醉人,那夜火夕便也是喝着这酒醉下的。

可醉人的酒,才是好酒。

我坚持要与青夜君对酌,他无法,只好陪我。

几杯酒下肚,我觉得心情便飘飘然了些,不禁问青夜君:“你喜不喜爱哭的女子?”

朦胧中青夜君挑了挑眉,思考了下,才回我道:“若是我喜的女子,是不会舍得她哭的。”

“可是……”,我道,“他不是不舍得我哭,而是不喜欢我哭……”

“嗯,不喜欢与不舍得不一样。”

“可是……”我撑着下颚,青夜君想来夺我的酒盏,我却快他一步喝光了酒盏里的酒,“他还把我当做别人了呢……这回,我彻彻底底地从他生命里消失了,无声无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忘记我了,你说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青夜君道:“兴许这并不是不好。”

我笑,眼角酸楚:“你们都觉得这并非不好。就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一点也不好。”被他忘记,于我来说,是一件痛苦又辛苦的事情。

很痛苦。很辛苦。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我都已经不知道我能做什么能怎么做了。

青夜君说得对,这酒委实是醉人。我醉了几日的光景,几日无梦。无梦,是个好兆头。所谓日不思夜不想,自然就无梦。

醒来的第一件事,我就是对园子里正酿酒的青夜君道:“你教我酿酒罢,酿造世上最美味的杨花酒。”

青夜君愣了愣,道:“好。”

(五)

后来,我当真随青夜君学习酿酒了。每日清晨,我收集一树杨花花蕊里最鲜女敕的晨露,而后采撷开得最灿然的杨花,按照青夜君的指导相调和。他说酿酒要静心平心,想象成自己手中的酒是真的琼浆玉液,酿给最心爱的人喝。

酿给最心爱人喝的琼浆玉液。

那我酿造的酒是不是就无人喝了呢。如此一想,难免心思不专一;于是后来,窖藏了一段时日后开坛一尝,却是苦的。

苦不堪言。

青夜君被苦得抿着嘴蹙眉,却带着笑意问:“你是在用黄连酿酒吗?”

起初我还不信,自己舀了一盏起来品尝。结果舌头一触碰到那苦味,整个味蕾都绷紧收缩了,不禁莞尔:“看来我做什么都是没有资质的,总得先尝尝苦头。”

青夜君沉吟了下,却问:“你很想见他么?”

我不明所以:“嗯?”

他道:“不然为何迟迟不肯离去,不然为何每日偷偷听仙婢们说有关他的任何事。纵然是伤心透了,亦还是舍不得。你肯在我这里留下,只是为了想多知道他的事,想多见他几面,哪怕他一点都不会再记得你。对吗?”

手端着酒盏僵硬了去。我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主,说不出话,卡得异常难受。

青夜君便替我拿过酒盏放下,握了握我的手,又道:“等你酿出了一味好酒,我便请他来品。你说好不好?”

我没回答他。因为我没有勇气说不好。

后来,我便每日细心地学习酒理,不再单单选择杨花来入酒,其他的花酒我都各自试了一试。且我又很细致地培养着天底下最有灵气的酒曲。

青夜君见状时常趁我忙碌时在我园子里笑叹:“你这般有目标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我随口应道:“并不是不好。”

他兀自笑了两声,过来帮我品新开坛的花酒,道:“不过我很占便宜就是了。”

渐渐,青夜君开始夸我手艺越来越好,酿造的酒越来越醇。尤其是我以芙蕖入酒,让他很是尝鲜。

诚然,那么多花酒之中,我亦最喜欢以芙蕖入酒。

九重天难免时有应酬,据说今日乃火神妻画潋仙子的生辰。焱采宫火神为他的妻做了一场奢华的夜宴。

理应,火神是很疼爱他的妻的罢。

是夜,青夜君出去应酬了。此等景况,我自然是不能与他同去。今夜焱采宫仙族甚多,且画潋仙子不是没见过我,尽管……尽管我很想去看一看,他给画潋做了一场什么样的夜宴……

不过,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呢。那又不是给我的。

青夜君不在,我便在杨花树脚下,独自一人赏月品酒。我将各种口味不一的花酒一一摆在面前的案几上,各种都尝了一些。约模是窖藏时日不久的缘故,怎么尝都不醉人。

我撑着下颚,寂静地看着案几上的酒盏,不禁嗤笑:“不醉人的酒能算是个什么酒。”一股无名的冷风拂来,将我身后的杨花树都拂得飘飘洒洒窸窸窣窣。纯白色的小花瓣跌入了酒盏那清冽的花酒当中。案几边上,赫然出现了一抹人影。

(六)

我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就道:“左数第二杯是杨花酒,你可尝一尝。”

他伸出修美的手果真去端了我所说的杨花酒,道:“为什么迟迟不回来,阑休很担心你。”

我仰头看去。银白的衣袍,银白的眼眸,清俊绝伦的面,安沉寂静的神情。果然是父尊,竟还是来了九重天。我道:“我酿的杨花酒好喝么?”

父尊道:“比你母上当年酿的更性烈一些。”

“那究竟好还是不好。”我问。

他说:“不见得就好。”他负着手,眯着眼睛看了头顶的杨花树半晌,杨花落在他身上,他问,“还想倔强到什么时候。”

我挑了一盏芙蕖花酒,一仰而尽,道:“我也不晓得。兴许早就已经不再倔了,也兴许直到繁花调尽沧海桑田都不知悔改。”

父尊说:“现在,便随我回去。”

我笑笑,道:“现在我还走不得。我还在跟青夜君学酿酒,我还没能酿出世间最美的酒,还没能给他品尝。等做完这些事情,指不定就觉得累了,便会回来。”

他骂了一句:“你这个不孝女。”

我看着父尊,看着他即便是骂我面上也未显出怒意,道:“其实你与母上一样爱我疼我。要是我母上还在的话——”

父尊打断我的话:“少拿你母上来压我。”

要是我母上还在的话,也该是如父尊眼下这样为我(蟹)操心头疼了。父尊将我自树脚下拉起来,我挣月兑不开,他硬是要带我离开这里。

我笑道:“父尊,你不是说再也不管我了的嘛。”

父尊道:“不管你,眼睁睁看着你将自己作践成什么样子吗。”

“哪里算是作践”,我道,“羲和阿姊都说了,人这一生怎能没几次情伤。我这伤了一回之后,下回也就有些经验再不胡乱碰这些东西。我这是在成长,跌倒了父尊应由我自己爬起来。”

父尊动作顿了顿,道:“那以往你跌倒的时候为什么不这样说反倒是怪为父不够疼爱你。”

“以往”,我道,“以往那是我太不懂事。”

父尊清清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欲带我出食神府,道:“你也晓得你太不懂事。”

这种情况下,别想着我会从父尊手里逃月兑,索性我就不逃了。问:“你就这样带着我走出去,不怕被发现啊?被发现了就惨了,我俩谁也走不月兑。”

他道:“为父想来就来,还没有哪个拦得住我。”

只可是,还没走几步,迎面便来了一个人,带着淡淡的语气道:“是没有哪个能拦得住你,可好歹也是来我的地方,打算不打个招呼就走么?”

我定睛一看,来人葱绿的衣裳,不正是去焱采宫参加夜宴的青夜君又是哪个。父尊周身的寒气忽地就凝了起来,道:“本尊来带走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给你打招呼。”

青夜君道:“可她还不愿意走,你都舍不得纵她一纵?凡事总得要她自己彻底放下,她的心结,哪是你我能够解得开的。”

见我点头,父尊便不再说话。

青夜君又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父尊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像当年你答应帮我照顾斐澈一样么。”

青夜君浑身一颤,抿着嘴角,良久才道:“怎么可能。那样的事情再不会有第二次。”

最终还是父尊妥协了,放开了我,转头拂袖就离去。

(七)

青夜君邀火夕来食神府品酒时是白日,火夕差人回禀说他很忙,暂不会过来喝闲酒,且等晚上再看。

记得,以往火夕是没这么忙的。以往在焱采宫的时候,他经常有一整日的时间来陪我;只是眼下,可能他都是整日整日地陪画潋了罢。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随手将酒洒在了池塘里喂了王八。

连青夜君都在一旁玩笑道:“晚间火神指不定会来,届时他不仅能喝到好酒,还能吃上醉王八。”

后来果真晚间火夕还是来了,黑衣广袖长发淡扬,在夜里浸着无边的魅色。莹白的肌肤,细长狭促的双眸,看见青夜君的嘴角噙着一抹闲适的笑,道:“何时你有了这般兴致,几次三番邀本君饮酒。”

在看见他笑的那一刻,我满心的沮丧与疼痛都缓解了。觉得我那么努力地做成一件事能够换得我看他一眼这般美好的笑,怎么都算值得。

值得。值得。我承受再多的苦楚,都值得。

青夜君应道:“新近是得了些好酒才有了这样的兴致。若一个人饮好酒,有什么意思。”

火夕一眼便看见了我,眸中一愣,却与青夜君道:“你这小童子奇得很,一见本君就哭。本君不记得何时欺负过她。”

我连忙低头,胡乱抹了一把面皮,忍着抽咽道:“没、没有,是风吹了、吹了沙子进眼睛里。”

青夜君手心安慰地揉了揉我的发顶,淡笑着道:“被我宠坏了,喜欢动不动就哭。殿下莫要见怪。”

我知道,他不喜爱哭的女子……

火夕在园子里坐下后,我抽了一口气,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花酒搬了出来,添满了两只酒盏,送了一只在他面前。

青夜君道:“尝尝,新近酿好的花酒。”

火夕闻言,不置可否地端起酒盏尝了一口。我想问,青夜君便代我问出了口:“味道如何?”

火夕却蹙着眉头,良久不语。似在回味,却又似在排斥。

我终于忍不住,带着鼻音细声地哝了一句:“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呀……”

“味道与上次品的酒相比太清淡,大抵是窖藏时日太浅的缘故”,火夕侧头看着我,愣了一愣,“可是……却好性烈。”

我爱你的心,怎能不烈!

浑身一抖,却见他伸出了手指来擦拭我的眼角,轻轻斥责道:“不许再哭。”

听到他这么说,我死死咬住嘴唇,可却还是哭出了声,道:“你又再记不得我,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

他缩回了手,可被我手快地捉住,带着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面颊,将他的手都打湿了。他道:“记得你?记得你什么?”

当然是记得我叫流锦,记得我曾与你在一起,记得我其实是爱着你啊!我那么爱你啊!我那么爱你……

可是,要怎么说出口呢。而今站在他面前的,只是食神府里的一位小童子。他都不记得焱采宫也曾有我这个小童子……

很快,我又放开了火夕的手。要是,我再不放开他,恐他会觉得我有病。我捏着袖子,将他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擦干净,道:“对不起,好了。”

青夜君帮我解围道:“这酒就是她酿的,可能感触会格外深一些。”

“爱哭的人就是麻烦”,火夕淡淡道,“不过会酿这样的酒,不算一无是处。”

(八)

后来火夕再来青夜君这里品酒时,我都尽量笑,笑着给火夕斟酒,笑着弄来下酒的小菜。只是为了不让火夕觉得我爱哭很麻烦。

火夕渐渐来的次数变多,越来越频繁。也渐渐不再因为我只是一只小小的童子而对我冷冷淡淡,偶尔,尽管只是极珍贵的偶尔,他会同我讲几句话。

我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地沉醉在里面了,再不想抽身。能够看见他,能够听见他对我说话,一向贪心的我怎么可能舍得抽身。

今夜,火夕一见我端来两盘醉王八便蹙眉,看着我道:“已经吃了三日的王八,你不腻吗?”

没办法,我厨艺不精。但却坚持想着要亲自给他做东西吃。

青夜君冷不防笑出了声,与火夕道:“除了花生米,她暂且就只做得来这个。”

火夕开始动筷,闲暇之余睨了青夜君一眼,道:“你这位食神也不好好教。”

我鼓足了勇气道:“那你想吃、吃什么,下次、下次你来的时候我就做给你吃!”

火夕动作顿了顿,想了想而后道:“烤鱼你能学会么?”

我道:“我当然能学会!”只要你想吃的,我都能学会。努力学会。

火夕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道:“那几天后我便再来吃烤鱼罢。”

至于他说的几天后倒地是多少天,他没说清楚。可从第二日开始,我便让青夜君教我做烤鱼。

我做出的第一只烤鱼却令人简直无法下咽,难吃得很。手心手背被烫伤了皮,我皆满不在乎,一次一次地做烤鱼。

以往火夕为我做了许多次烤鱼,为了能给我做烤鱼还特地来向青夜君学习。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如我现在这般做得又难吃还手也被烫伤,学得辛苦得很。不过我想,应该还是不会罢,因为他比我聪明,定是一学就会的。

翻滚着烤鱼时,一旁的青夜君倏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不解地问:“怎么了啊?”

他抿着嘴角看着地上的火苗,道:“你看你伤成这样了,都不歇一歇么?”

我笑道:“这些都是小意思。比这烫伤厉害得多的伤,我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早已经不惧这点儿小伤小痛了。”

青夜君强硬地将烤鱼拿过来,剩下的部分由他来烤,垂着长长浓密的睫羽问:“那你与我说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样的伤。”

我想了想,道:“比如为寻找灵丹妙药被敌人围攻打伤,被猛兽咬伤,还有前不久去了趟南极,为取丹蜡被火海里的流火淬伤等等。那些才真真是令人难忘。不过最难忘又最难愈的还是心伤。”

“寻找灵丹妙药……莫非……”青夜君迟疑着,没问出来。

我眯着眼睛笑道:“那日我亲手葬送了他,元神碎裂魂飞魄散,哪里能够说回来就回来,总归是要用上一些灵丹妙药。那段时日,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一样的存在,若非是抱着死也要救他的决心,恐我早已撑不过来。现在他回来了,却再也不属于我,心伤呢,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得住,还能撑多久。可他就是记不起我来又有什么办法。”

“你真傻”,青夜君道,“放弃罢。莫要再做傻事。他不是你的。”

“连你也这么说。”我静静地看着那火光,道,“可我停不下来,不由自主。”

“我总觉得他不再是以前的火神了,至少不再是爱你的那个火神。”

我道:“是我自己,一手断了他对我所有的爱。”

(九)

火夕说,他几天后会来吃我做的烤鱼。只可惜我等了他几天,他几天都没有来。听仙婢们八卦说,他很疼爱他的妻子,肯带着他的妻子游山玩水。没关系,我就会一直这样等下去,直到某一天我疲累了为止。

但疲累的那一天,又是什么时候呢。

闲来无事,我便在杨花树那里,寻着两根结实的枝桠绑了一只秋千。而后蜷缩在秋千上,任自己有一下没一下地飘荡。

我喜欢这个时候不戴缚灵链,变回原原本本的模样。雪白的裙裳袭了一地。而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越来越害怕梦魇。火夕会对我很冷淡,连一个笑都不肯对我施舍;但却能伸手去捏别的女子的下巴,显得他们很是恩爱。他冷淡地看我一眼,冷淡地转身,广袖之下那只素白的手,牵着别的女子。就那样,越走越远。

到最后,连背影都模糊。

“流锦,何时在我面前,你竟变得这么爱哭了。连睡觉做梦也爱哭。”

朦胧之中,有人轻柔地拢着我的发,在我耳边低低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么熟悉的声音,那么久违的气息,令我瞬间从梦境里清醒了过来。

张开泪眼,映入眼帘的果真是火夕的模样,正蹲在我面前,嘴角噙着一抹足以温暖人心的笑,手指擦拭着我的眼角。

我慌乱而迫切地想从秋千上下来,却被自己给绊倒而栽落。栽落进了火夕结结实实的怀抱里,颤抖着双臂圈紧他的腰,万分小心地问:“你、你……回来了?”

火夕失笑,拍着我的肩,道:“你都在这里,我还能上哪儿去。”

“真、真的……回来了?我有没有在做梦……”我仰起下巴,闷声泣道,“我是流锦,你现在抱着的人是叫流锦,不叫画潋……你莫要再记错了,我不是画潋……”

“你不是画潋,你是流锦,莫要再哭”,他柔柔地捧着我的面颊,“画潋才不会如你这般哭成个小花猫。”

我愣愣地收回手臂,就着手掌放在口边,狠狠地咬了一口,钻心的疼痛告诉我一切都不是我在幻想。不禁大哭:“你总算、总算记起我来了吗……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我不知道怎么就那样了……火夕,你不要怪我行不行,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尽一切来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就是、就是不要当做从未与我相遇啊……”

真的是火夕,我措手不及。

他将我揽进怀里,抱着我,道:“不怪你。早就不怪你了。不许再哭知不知道。”

“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娶画潋啊,你明明已经先娶了我了……”我攀着他的脖子,努力往他怀里钻。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样子,我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径直抬起我的下巴,脸在我眼前放大,唇便倾覆在了我的唇上,将我所有的哽咽都咽入了他口中。

心都被他胀得满满的,我忘记了说话,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呼吸……

***

一切宛若一场美好易碎的梦。

我从没怀疑过那到底真不真实,我只害怕轻而易举地就梦醒了。

园子里,我将酿花酒用剩下的花叶用东西装了晾起来风干,青夜君说这样可以做成花茶。火夕便坐在一边,眯着眼睛看我忙碌。

我一侧头,就能看得见他。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丝缕缕。我冲他笑,他愣了一愣,继而回以我一个笑。

我便道:“火夕,以往你在焱采宫都只喝叶茶,等我将这些花晾好了煮花茶给你喝你说好不好?”

火夕说:“何必这么麻烦,让仙婢去做这些即可。以往你哪里肯花时间来摆弄这些。”

我道:“我虽还没学过煮茶,但一切我皆可从头学起。我要为你煮茶,不要你喝别人煮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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