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请入瓮 章百四十七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总更六千】

作者 : 漓云

(一)

妖王的颜色霎时就阴鸷了下来。

就在他抿唇手上又使了几分力时,我感到阵阵窒息,张了张嘴又憋气着道:“但你可与我做个交易,我带你出蛮荒。”

“什么交易。”他问。

我道:“护我与阑休安好,另帮我寻找上古魔族的神器招魂镜。媲”

“招魂镜?”妖王一听眼睛就又笑眯了起来,“救人用的?莫非那仙界的火神果真死了?你就是为救他来寻找什么招魂镜?”

我垂下眼帘,淡淡笑叹:“是啊,他死了。丫”

妖王松开了我。我身体失去了平衡,直直倒向妖王,靠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身体一震,我问:“这个交易你要答应吗?等你出去后,想报仇还是怎么样,你有能力尽管来就是。”

妖王没立即说好但也没说不好,而是调转了一个话题问:“你一个人跑出来杀这些低等的小魔,就只是为了给那条蛇找吃的?”

我道:“你不是知道了吗,我的蛇儿受了重伤,我觉得他兴许有些饿。”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问,“这里关的不都是远古的魔族么,能在这里活下来就本事不凡了,哪里还有低等的小魔?”

妖王难得耐心道:“但凡有阴暗的地方就能生魔。小魔因寻食而谎称自己是远古之魔,这个不足为奇。”

我摆摆手道:“好了不多说了,我的蛇儿呢他在哪里,你快还给我。”

“我没动他。”妖王如是道。

我仰起头看他,显然是不信。他便又道:“伤成他那样,想动他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遂先来和你谈条件,谈不成再动也不迟。”

诚然,这妖王是个明智的人。

我瞧着他的独角猛兽,道:“那你现在快送我回去。”

妖王不满:“凭什么。”

我理所应当道:“在我们出蛮荒之前你不是理应保护好我吗,我万一走回去的路上遇上了别的小魔挂了,你就再也出不了蛮荒了。”我指了指他的坐骑猛兽,又道,“我要坐那个回去。”

最终妖王很嫌弃却又不得不将我抱上了他的猛兽坐骑。我坐在他前面,一具烤好的小魔驮在他后面,而后一路带着我往小山谷回去。

只可是,将一上他的坐骑,我便松下精神,身体的疲累伤痛如潮水滚滚而来,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临昏死过去的那一刻,隐隐感到一双手搂住了我使我没能跌落下去。

再醒来时,我人已经回到了巨石石缝里,正躺在地上,早已经不见了妖王和他的猛兽坐骑。身边躺着那具乌焦的小魔尸体。

我连忙爬起来,周身的伤亦不怎么痛了,跑到里边的小石缝里,撤掉结界看见里面睡得安安静静的蛇儿,觉得很踏实。

(二)

我将蛇儿抱起来,他动了动身体蛇尾依恋地卷在我的腰上,随即细长的蛇眼睛眯开了一条细缝,淡淡青幽的光溢出些许,却显得有些有心无力。

我抚模着他冰凉的身体,安慰道:“阑休乖,我给你带吃的回来了,等你吃饱了就不再觉得又冷又饿了。”我将他抱到小魔哪里,那被火烤熟的温度还没完全散去,便将蛇儿放在小魔旁边,道,“快快趁热吃罢。”

他却停顿着动也不动。

我便跪在地面上,学着刚开始在蛮荒看见的那几个人剥开焦掉的部分,强忍着我不喜的气味,手指抠出了里面新鲜的部分递到蛇儿的嘴巴边,道:“阑休我觉得你很饿了呀,我寻不到其他的吃的,这些你能将就一下么……等你吃了之后就能有力气恢复了……”

半晌,蛇儿才又动了动眼皮,依旧是半阖着眼,低垂着看向我手里的肉。迟疑着,犹豫着,他终于肯伸出信子卷走我手里的东西。

我见状大喜,连忙再抠出一些递了过去。他便一点一点慢慢地吃着。

以前被关在这蛮荒里的时候,阑休是不是就吃这些东西呢……他是不是亦如这里其他那些个上古的魔一样,每日过着奔走而防备随时被人杀掉的生活……

没多久,或许委实是饥饿难忍,蛇儿就已经不甘我一点点喂他进食了,而是拿信子亲昵地舌忝了舌忝我的手指,继而自己爬到那惨不忍睹的身体上整个蛇身将其卷了起来,露出了獠牙……

从前不知道,其实阑休也是一尾饿了就贪吃的蛇。看着他将我带回来的东西毫不挑剔地吃了个干净,我觉得十分圆满。

然而阑休他吃光了东西之后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立即爬到我的怀里来,而是独自寻了个角落蜷缩着。看起来寂寞万分。

我便走了过去蹲在他面前,问:“是不是因为我看见了你不怎么优雅的吃相,所以你觉得不满意了啊?”

蛇儿不答话,周身却开始泛着淡淡的青光开始恢复色泽,十分美丽。我又道:“就我一个人看到我又不会告诉别人。而且今日出去一回,我似乎能够想象三万年在你遇见我之前,是怎么样的生活着。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一尾很漂亮很温柔的蛇儿。阑休乖,快过来。”

我向他伸出手去。他舌忝了舌忝我的手心,手心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经他信子一碰感觉凉凉痒痒的。他便顺着我的手臂攀沿,爬回到我的怀里。

后来我抱着蛇儿阖了半夜的瞌睡。半夜后醒来,见他睡得很是安好,气息也不如先前那般虚弱了,我这才放下心来。

自怀里掏出小瓶子,见里面的红光依旧成绯,突然又害怕它也饿了,咬破了手指滴了几滴血进去。

(三)

阑休说,只要我有你的执念,你就不会走太远的。等我拿到了招魂镜,就引你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火夕……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那黑衣广袖的修长身影。我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地收紧手里的瓶子。就算你当做从未遇见过我,我也要救你回来。这辈子我没犯太严重的错……唯一觉得苦不堪言的,也便是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了你,而后却一直在欺骗你,最终我连自己都险些骗过了。

像你那样骄傲的人,该是很恨有人欺骗的罢……可怎么你偏生对我毫无防备,偏生我就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你呢……

倘若我当真从未遇见过你,逃婚往人界时看上的不是你那白玉发冠,或许眼下你仍旧是仙界九重天尊贵不凡的火神殿下,哪里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啊。

恋恋不舍地将小瓶子放回了怀里,复又轻手将怀里的蛇儿放回了石缝当中,捏了个结界覆在他四周,我转身便往外走去。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事到如今,还想依赖阑休么。本来就不该他与我一同来蛮荒,换得他这一身伤……

我匆匆出了这幽邃的山谷,心想着也不知道那妖王有几分可靠有没有替我探到有关招魂镜的消息。没有也不打紧,这事亲力亲为也无不可。

只是将将一走到山谷谷口,竟出乎意料地看见妖王在。他靠着谷口的石壁而坐,两条腿一曲一直,手臂闲悠悠地搁于曲腿的膝盖之上,嘴里含着一截干死的草根。见我出来,侧头睨了我一眼,继续边嚼着草根,道:“我记得你受的伤不浅,连歇都舍不得久歇就顾着往外跑么?”

我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送我回来后就没再离开?”

“不是你说要我保护好你们么”,他一口啐了草根,站了起来,不给我好脸色道,“晚上这一带不安宁,况且那几个老家伙对你那条蛇似乎没死心。我在这里,他们总晓得避开。”

我闻言默默转身往回走。

妖王忽然凑了过来拉住了我,问:“出都出来了你又要回去做什么?”

我如实道:“我去将阑休带上一起走。”

妖王道:“你最好还是别这样。眼下他还没恢复得过来,气息全无还好避人耳目;倒是你的目标比他要大许多。”

我掀起眼皮看着他,问:“那我托你帮我寻找的东西可有下落了?”

妖王二话不说,撒手就召唤出了他的猛兽坐骑,自个先坐了上去,随后向我伸出了手,道:“有一个地方,我先带你去看一看。”

我也不犹豫,当即握住了他的手顺势爬上了他的坐骑,依旧是坐在他的前面。

(四)

我忍不住好奇问:“你这只独角麒麟是从哪里弄来的,蛮荒亦有这样的东西吗?为什么就你一个人有?”

没错,眼下我们所骑就是一只麒麟猛兽。且他想召唤就能召唤得出,似十分服帖。

妖王高傲地哼了一声,道:“这是本座的麒麟印,本座想要区区一只麒麟又有何难的。”

噢对了,这厮好歹也是上古神祗一脉。想必这蛮荒里的大小魔类正是因为此缘由才会对他有几分忌讳。

一时我感慨道:“我本与你无冤无仇,误打误撞入了妖界伤你性命。只是你这上古神祗一脉,竟能被我区区一场玄冰雨雪所败,未免也太逊了些。”

妖王冷笑连连:“我又哪里晓得你并非仙界一位普普通通的小仙子,居然是魔尊之女,所结的冰雪又乃我所克,真真是令我猝不及防。不过你放心,该报的仇等本座出了蛮荒之后也仍旧是要找你报的。”

我不满道:“报仇报仇,你再将这‘报仇’二字挂在嘴边的话,当心我不带你出去了。眼下我们已然算作是队友,你那样说多伤害队友之间的感情。”

妖王似比我还要不满:“你乱我妖界毁我肉身,我提一下都不行?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道:“这是流锦式的道理。”

他愣了愣,不再与我争辩。

后又走了很远的一段距离,直至我能看见不远处的天际,有一股阴沉沉的气流上涌动而不息,不禁问:“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他细细向我道来:“在蛮荒呆上一段时日就会晓得,这里有一个地方去不得,饶是再能耐非凡的上古魔族亦不会轻易去那里。即便是隔了很远都能感受到从里面散发出来的阴邪之气。不知道你想要的东西会不会在里面。”我急忙催促道:“那你快点,快些带我去!”

妖王也不多耽搁,只道了一句“那你抓稳了”,随后双手自我腰际伸了过来,抓紧了麒麟的鬓毛,手指往上面捻了一个决。霎时麒麟受了激励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极大的风力使得我身体微微往后仰,而妖王身体又稍稍往前倾了倾,以至于我干脆直接贴近了他的胸膛。

突然有种顿悟,觉得这厮不花哨了,倒没有初初在妖界时的那般令人不喜。

后来,妖王载着我到一处山巅停了下来。那股冲天的阴暗之气仿佛就在眼前。我们再往前的脚下,便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渊地,邪气正是从那里面跑出来的。

我问:“这是什么地方?”

妖王道:“关押魔兽的地方。里面有着上古最穷凶极恶的魔兽。”

仅仅是闻到这气息就足以令人汗毛发寒,我严肃地再问道:“你是说招魂镜有可能在这底下?”

(五)

妖王口吻轻佻,像是在嘲笑我:“你怕了?”

我毫不犹豫地就点头。说不怕那是假的。但如若招魂镜真的被埋在魔兽群里,我想我再怕也要亲自下去一趟。

有朝一日,一害怕就退缩的我竟也可以变得如此无畏。

最终我们只在山巅上站了一阵便往回走了。那渊地底下究竟有没有招魂镜不得而知,还是等弄清楚了确切情况再做打算。

回去的路上,见我不说话,妖王带着讥诮的笑意与我道:“自三万年前仙魔大战之后,仙魔便势不两立。而今你这位魔族公主却为了仙界的火神而不惜冒险前来蛮荒取什么神器,听起来颇有些好笑。相较之下,你不是应当杀了他令魔界痛快一场吗,又怎会救他。他可不是一位普通的火神。”

我幽幽抬头望着前方,道:“他不是普通的火神,他是天帝之子万神之首火神。我都知道。”

他问:“那他怎么死的?”

我想了想,道:“大抵是一个不留心,遭了谁的道了罢。”

妖王似笑非笑:“除了你,他还能遭谁的道。”

我没再与他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另道:“说起这些,那你一介上古神祗麒麟族后裔为何又要沦落至妖界当妖王呢?”

妖王默了默,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说出了我心中的猜想:“大抵是仙界凤族独大,龙族又隐没,你麒麟族没少受凤族的打压,于是不甘寂寞就下界为王了。如果我猜对了,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侧头看着他僵着嘴角。他眯着眼亦看着我,忽而抬手碰了碰我的眉心,道:“暂且以为你猜对了,那你说说是什么好消息。莫不是龙族君上出海了,还给了你如此显赫的身份。”

我道:“不仅出海了,还上了九重天,毁灭了凤族的凤印。闹得天后颜面尽失,尊贵不再。”

妖王愣了一愣,随即舒朗地笑出了声:“委实是个好消息。”

后来似想起了什么,我又问他:“你说你肉身已毁,等出了蛮荒以后,拿什么来为你重塑肉身最合适?”

他道:“自然是要用火属性的东西。”

“比如呢?”我道。

他说:“仙界南极流火狂盛,流火燃尽之处留有一层丹蜡,适合用来塑肉身。”我长长地“哦”了一声,只听他又道,“当然我完全不奢想你会那么好心地想着为我塑肉身,即便那样本座也还会寻机报仇。”

我明言道:“我觉得你这个人记仇又小气。你心里装这么多令人开心不起来的仇啊恨啊,你那漂亮的脸蛋迟早会生皱纹变得很老的。”

“哦?是吗。”妖王冷笑一声,“你的意思说我应该对你笑语有加,对你能来这蛮荒心存欢迎和感激?”

(六)

我道:“我没这么说啊。但也不是不可以有。”见妖王面色霎时就阴沉了下来,此人真真性格阴晴不定,我又道了一句,“像你这样美丽的人,定是有一个美丽的名字。你叫什么啊,我总不能在这里还叫你‘妖王大人’罢,况且你也已经不是妖王了,你妖界散都散干净了。”

妖王有些怒了:“若非眼处蛮荒,本座立马就捏死你。”

“对啊眼下我们就在蛮荒啊”,你捏死我你也就出不去了啊,”我道,“那你究竟叫什么?”

“……弦衣。”

回到小山谷时,天色亮了一些,不过没多大差别,仍旧是浑浊而灰蒙的。这里的白天黑夜皆是如此。因而说蛮荒永无白昼亦或是永无黑夜,皆是说得过去的。

妖王弦衣本欲将我送进山谷,只可惜才没走多远,只到了谷里一条干涸的河岸,忽然巨石石缝那边腾起一道青幽的光芒,随之狂风席卷而来,夹杂着清然的气息,使我舒服得眯起了眼。

待风一停,我定睛一看,对面几步之外阑休竟化作了人形,青丝半垂顺半飞扬,墨绿的衣袍翻滚着,神情清冷。手上一转,重新握上了那柄寒气凛然的碧引剑。

我大喜:“阑休你醒了啊!”说着我翻身便欲爬下弦衣的麒麟,朝他奔去。

我站在他面前,上上下下看了看他,应当是恢复得还不错。可惜他的颜色就过于可怖了些,手指摩挲过我的衣襟,上面绣着多多妖娆的血花,黯哑着声音道:“锦儿……流了很多血?”

我一瞧自己,果真浑身上下皆是血迹。想来那都是先前给阑休找吃的的时候弄的,只是一直忘记捏个净身诀除去满身的血迹。先前他还是蛇儿的时候,一直聋拉着眼皮只掀开一条缝没有看得见我这身狼狈;现如今看见了,定是惹得他难过了。

我连忙宽慰他道:“你莫要担心,我已经好了。先前被磨破了些皮。”

下一刻他修长的手臂拉住了我的手腕用力一带,将我拉进他的怀抱里一手紧紧箍着我的腰,鼻子凑往我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别乱跑知道吗,这样我很容易会找不到你。要是找不到你可怎么办。”

我安心道:“没关系啊,我来找你就好了啊。”想起了一边的弦衣,我扭头看去,见弦衣还淡定地坐在他的坐骑上一点离去的意思都没有,便指着他与阑休又道,“对了,他你认得不认得?”

阑休看都不看弦衣一眼,径直道:“不管认得不认得,你都不能和他走太近。”说着阑休便牵着我往山谷深处去。在那山谷中歇了几日几夜,多少沾了些弦衣的光,眼下已然是我们最合适的歇处。

我草草回头看了神色不分明的弦衣一眼,道:“可是他会保护好我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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