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精 第二十四章 江小姐的梦

作者 : 玉狐冰

碧桃掩口笑道:“晓得了,晓得了,不是想书生,是在想帕子。舒骺豞匫”说罢,又悄悄地附耳过来:“小姐,准是让那书生捡去了。要不我去找他要来。”说罢作势要走。

江小姐急道:“哎,不可不可。”见碧桃又笑着回来,才知道丫环在逗她。这才羞煞地说:“你这个鬼丫头,居然捉弄起我来了。”

碧桃见左右无人,小声说:“小姐,过几天县里的薛公子要带媒人来提亲,说不定你就是县府里的少夫人了,这书生,咱们还是不要再想了罢。免得叫人知道……”声音逐渐低下去听不到了。

江小姐这回倒没有责怪丫环,而是怅然若失地叹口气,说:“我的命运,便是这样了。”

碧桃宽慰道:“小姐的福气,已经不知惹来多少人羡慕了。暹”

江小姐不言语,回到绣房,又打开抽屉拿出一副画来,我在旁边一看,正是方焕所画的荷花图。江小姐一边看一边说:“真是个呆子。”

我听了心里酸涩,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以为。可如今的方焕,哪里还有半分呆模样。

江小姐又对着画悄悄地说:“你会不会来我家提亲呢?”说罢,赶快掩了嘴,左右一瞧,见没有人,又偷偷地笑了胲。

我出了绣房,想,江小姐的梦,其实是很美很美的。

再抬起头来,已经是细雨湿天,江小姐携丫环倚在长亭里,喃喃道:“碧桃,你说他会高中吗?”

碧桃却急忙忙答道:“小姐,薛大公子的聘礼都来了,来年此时,您就是薛府的少夫人了,这个时候,您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啊?”

江小姐轻叹:“是啊!别说他没来求亲,就算来了又怎样,只有被我那嫌贫爱富的爹爹请出去的份儿。”

碧桃说:“小姐,这都是命定的。咱们与那书生,就是一幅画的情分。”

梦中的记忆,都是笼着层轻雾,我沿着江小姐的梦往前走,看到她把方焕的画压到箱子底,看到她穿着大红喜服上花轿,看到她入了薛府做少夫人,看到薛冠待她情真意切,看到她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云淡风清,江小姐的命运,是从哪一天逆转了的呢?

我摇摇头,却发现再次来到麟趾镇的市集上,桥头卖画的一个小姑娘正抬起头,我与她的目光一对视,心里一激凌,此刻出现在江小姐梦中的,正是我啊。

在别人的梦中看到自己,这是何等的诡异,我冲她眨眨眼,她却像没见到我似的,自顾自地兜售生意。我这才想起如果我不现身,别人在梦中是看不到我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看到江小姐买了画,又把买了的画带回了薛府里。江小姐把所有的画都摊开在桌子上,方焕的字画就在桌子上龙飞凤舞着。她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连翻了几副箱笼,找出来一幅发黄的旧画稿,正是当初方焕在桥头画的荷花。她轻轻吟道:“更消是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薛冠从外面进来,看到一桌子画,冷着脸说:“哪里来这么多画?”

江小姐淡淡回答:“市集上买的。”

薛冠伸出拽出那张旧画稿,冷笑道:“这也是买的?”

江小姐脸色一变,依然点头道:“自然是买的。”

薛冠伸手撕成两半儿,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穷书生。”

江小姐说:“不过是一位故人,你何必怒成这个样子。”

薛冠指着她骂:“故人?我倒想问问你,你跟他到底牵了什么旧?带了什么故?江/青荷,我三媒六聘去你家提亲,求的是知书达理的江家小姐,不是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江小姐被骂,眼圈一红,急辩道:“你无缘无故,凭什么出口伤人?”

薛冠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摔,桌子上瞬间铺满了各式各样的荷花,正是我卖给他的画。他怒气冲冲地:“我无缘无故,哼,这就是凭证!江/青荷,你在闺中就跟他藏了私,却只瞒着我一个。碧桃那丫头都招了,你还在这里欺我瞒我?”

江/青荷看到满桌荷花图一下子傻了眼,又看到那副自己的画像,心里明白都是方焕所画。又听薛冠怒吼,又急又气,说:“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冠冷笑道:“用不着你解释,我自然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说完朝桌子猛抽了一鞭子,满桌的画纸呼啦啦飞起来,黑黑白白的荷花遮住了江/青荷流泪的脸。

场景一转,是暮色里的秋水村,江小姐着了不起眼的素色衣服,碧桃拎了食盒跟着,我纳闷儿她们二人怎么到了这里。只见她们停在方焕家门前,敲了几下门,也没人来开,碧桃伸手把门推开,二人进了院里。江小姐在院子里环顾了一下,碧桃已行至屋里,方焕正歪在榻上读书,这会听到动静,正挣扎着想起来,江小姐此刻已经进了内室,一霎间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静止了。方焕根本没料想到江小姐会突然出现,瞠目结舌,捏一下自己的脸,还以为身在梦里。江小姐见他这样傻气,不觉笑了一下,说:“你好些了吧?”

碧桃小声说:“小姐长话短说,我到外面等着。”

我这才明白,她们主仆二人是偷偷跑来探望方焕的。我掐指算算,这应该是方焕被薛冠毒打后病重的日子。那些日子我尽心尽力地照顾方焕,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这回事。

江小姐坐至榻前,轻扶了方焕一把,说:“你受委屈了。”

方焕看着江小姐的手,脸红了红,自己撑起了身子,说:“哪里委屈。是方焕不才,对小姐不恭。”说到后来,眼眶居然红了。

江小姐明白他所指,看他虚弱的样子,难过地红了眼眶。安慰他说:“春试在即,你要好好休养,别为这些事熬坏了身子。你才华满月复,只要好好攻读,一定会得到好名次的。”说着又从袖子里拿两锭银子,说:“方公子,这十两银子你留着,以后就不要再去卖画了。”

方焕哪里肯要,一听不让他卖画,以为是江小姐埋怨他。挣扎着道:“小姐真是要看轻方焕了!方焕虽然贫门寒户,但也不会为权贵折腰。即便不卖画,饿死街头,也不再会沾薛府一文钱。”

江小姐赶忙说:“方公子,你误会了。”

“误会,我怎么会不明白,你拿了银子来,是想叫我息事宁人吧!”方焕急赤白脸地一口气说完,胸中一滞,咳嗽起来,江小姐见状,赶快掏了帕子帮他擦拭。

方焕一见江小姐的帕子,不由得伸手入怀,掏出来一个物件,展开来正是一方丝帕,帕子一角绣了一株碧荷。跟江小姐手中的帕子一模一样,江小姐见状,手也不由得停住了动作,痴痴地看着方焕手里的丝帕,大概也想起了他们初见时的光景。

她半天才说:“这方帕子,在你这里。”

方焕握了握丝帕,像握紧着最珍爱的东西,嗫嚅着:“那日小姐走远了,怎么也追不上,我就一直留着它了。没想到今天得遇小姐,这帕子,就物归原主吧。”

江小姐见他递过来的丝帕依旧崭新,知他必是极为爱惜。心里酸涩。说:“我还有的用,这个,就留给你吧。”说罢,把手中的银子放在方焕枕边,说:“方公子,这十两银子是我自己的体己,也不是薛府的哪一个叫我来送的,我一介妇人,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盼你快快好起来,别耽误了眼下的春试,这银子,你就留着做上京的盘缠吧。”

方焕还欲推让。

江小姐却按住了他的手,低低地说:“公子再推让就生疏了。公子的心意……青荷此生无以为报,薛冠委屈了公子,牵带着几两银子公子也要嫌弃吗?”

方焕被江小姐按住手,哪里还能再说出什么,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来,颤颤地覆上江小姐的手,江小姐素白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抽开,两个人一时无言静静坐了片刻。直至碧桃进来才惊慌放开。

我看着江/青荷与碧桃匆匆离去的身影,心想,原来,江小姐对方焕,也是有情的。

再看方焕,整个人已经痴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方焕在京里病倒时还唤着江小姐的名字。

我继续沿着江小姐的梦往前走,一会儿铅云低垂,一会儿暮雨江天,我知道这是梦主的心绪所致,江小姐此时想必忧伤重重吧。走着走着,突然一阵大雾弥漫,我依稀看见有个身影从眼前闪过,眼看就要跳进江里,我来不及细想,早忘了这是在梦里,伸手就把这道影子拉了出来。一看,却是满面泪痕的江小姐。这好好的,怎么投了江?

她一见我,惊讶地问:“阿锁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是在她的梦里,于是说:“顺路经过。你怎么跳起江来了?”

她一听,眼泪落下来,“阿锁姑娘,我家人连连犯事,夫君也生死未卜,我这一个妇道人家活着也无有用处,还不如随他们一道去了。”

我劝解道:“你不是去求方焕帮忙吗?”

她点点头:“方焕说除非丢失的皇纲能找到,也许能免薛冠死罪。可是,谁又知道哪个贼人劫了皇纲啊?就算知道,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啊?”

她说的都是事实。方焕也不能帮她什么。我说:“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咱们总得想想办法,你就算死了,也没什么用啊!薛冠还在牢里想见你一面呢!”

她奇怪地看着我:“阿锁姑娘,你见过我夫君?”

我点头。

她说:“那大牢根本不让外人进,你怎么能进去的?”

我倒忘了这一茬,那些禁令拦得了别人,又怎么能拦得住我。我不过施一个小术法,就自然出入无阻了。

我顺口说:“我有方焕的令牌。”

她突然问:“阿锁姑娘是喜欢方焕的吧?”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点精最新章节 | 点精全文阅读 | 点精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