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最后一个冬天,给我平淡无奇的初中生活,画上了一个五味杂陈的省略号。
那个冬天,天冷得很迟,温州本就是一个温暖的地方,我们还以为它会直接步入春天。
只是花还是会枯萎,树叶照旧凋零。
开学的第一天大家还是很兴奋,教室里同学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兴奋难抑。
“你这套衣服好漂亮哦!”
丝晨戴着白色绒帽,乌黑长发倾泻而下,她身着卵黄色长款外套,她似乎很喜欢软黄色,还围着一块厚重的黑色毛线围巾,底下是灰色的裤袜,最后搭配女乃白色的长筒靴,完美的一身装备,再搭配她白里透红的肤色和那双乌黑炯炯的剪水双瞳,我当时完全被迷住了,她简直是个安琪。
“是嘛!”
她有些害羞,不敢回头看我,这个时候的她更可爱了,我就喜欢这样逗逗她。
“丝晨——”
虽然我扯开了嗓门,但全班现在已经沸腾起来了,我的声音不会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
“干嘛啊!”
“你干嘛这么凶啊!”
“那你说你叫我干嘛啊?”
“没事就不能叫你吗?”。我坏笑着胡搅蛮缠。
此刻我的同桌穆林正背着单肩包从门外走进,好心情立马一扫而空。
“姚丝晨今天怎么这么漂亮啊!”
经过我两年多的观察,我知道他暗恋丝晨,可是对他们这一对,我会是第一个喊卡的人。
“人家漂不漂亮好想不关你的事诶!”
“不好意思,我说话也不关你的事!”跟我磨练了两年,他的嘴也变得伶俐了。
“你以为我乐意管你啊。”要不是和丝晨有关,我才懒得搭理他。
“哟,那我可真荣幸诶!”
如果我是吃人兽,我肯定自己会立马扑过去撕开他的五脏六腑。
“看什么啊!”
“看猪,不允许啊!”
我居然和穆林当了两年的同桌,电视里有很多冤家路窄最终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至少吵了那么久的人,在最后都能够和睦相处,变成了生命中最宝贵难遇的知音。
但我们却能坚持不懈地将冤家模式进行到最后。
当我们都已经聊不动了,班主任还是没有来。
“老陈是不是病了啊,要不要我们先回家啊!”
“回家吧!回家吧!”
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似乎立马就要起身离开了。
这个时候进来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她穿着雪白的羽绒服,配着淡蓝色的牛仔裤,两条腿又短又细,难以想象这两条腿是如何支撑着她穿过操场的劲风的。
她留着齐耳短发,脸也很玲珑,满脸通红,还喘着粗气,看来是一路跑过来的。
“对不起,我把时间记错了,对不起啊。”
她连连道歉,我们都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够做自我介绍。
“哦,我以后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和班主任了,我姓揭。”
她的笑容像沾了蜜,但我感受不到一点温度,也许她经常对着镜子调试着嘴角勾起的弧度,练习着如何让笑容更甜蜜可人,但她眉宇间的干练刚毅昭然若揭,总让人不自觉地会抵触她。
“你们别看我个子小小的就以为我很容易受欺负哦,我的力气不小,而且我老公是你们男生的体育老师。”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开始就把自己的能力展示一遍了。
她说的体育老师,是那个带了我们两年的男老师,矮个子,脾气不怎么好,不过对待我们女生只能说过得去,鲜有责骂。经她这样一说,我倒觉得他们挺般配的。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虽然她个头小小,但一点都不会受欺负,到后来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直到现在,每每想到她,我心里始终会有种深深地恐惧涌现,挥之不散。
“我看了你们的成绩,你们已经初三了,成绩也基本定型了。”她停了停,看向手中的一张张资料,我觉得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造作到不行,仿佛每天都对着镜子调整举手投足的角度,扭捏得令人作呕。然后我又想到她家里是不是有很多立体镜让她好好自我欣赏。
“我跟你们班的其他任课老师商量了,我们现在以成绩排位置,我已经把座位表打出来了,你们等下根据这个坐,下一次换座位就按照期中成绩了。”
底下开始躁动了。
听到要换位置,我心里一阵惊慌,我舍不得丝晨,舍不得这个位置,也舍不得穆林,虽然穆林总是欺负姜亮,即使我是打心底讨厌他,但对他已经有了某种感情。
她把屏幕拉下来,打开excel,一张座位表就浮现了。
每个人对自己的名字有着超然的灵敏度,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但后来我发现自己看不懂座位的表示,除了线条和方方正正的楷体名字外,没有任何其他解释的词语。
我的名字一边写着言旭,另一边写着岑峰,无论是那一边,我都有种不幸的预感。
大家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抵达下个站点,只有我呆愣在原地,进退维谷。
第一次模拟考我考了第四名,有史以来的最高分,却不想是一切悲剧的导火线。
这两年里,我的生活波澜不惊,但文静却是风风火火。
文静一心痴恋着言旭,从未动摇过,一路来,我看着她越陷越深,到现在开口闭口都是言旭,但那个冰块却始终无动于衷,披上自己的盔甲,对她置之不理,连推月兑都不屑,任由她苦苦追逐。
初二的时候,六班有一个男生看上了文静,之前我偶尔在路上也见过他,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他在某一天像突然想通了一般地对文静展开了穷追猛攻的激烈战术。
结果是毋庸置疑的,文静狠狠地让他绝望了,而且是彻底地死心了。只是那一次,文静吓到了我。
那一天我们四人一起回学校,在路上有说有笑,走到言旭家门口的时候,他正好从家里出来,并没有看到我们,只是一味的低头往前走。这个时候那个男生就迎面走了过来,目光直直地看着文静。
“文静,我喜欢你很久了,我只想知道我有没有机会。”他挡住了我们的路,我们只能停了下来。那时候文静一直躲着他。
“你烦不烦啊,走开啦!”
但他紧紧地握住文静的手腕,怎样都不肯放松,我们大喊大叫,但没人注意到我们。言旭悠悠地走在我们面前,只要他稍稍一回头就能够看到我们,但他却自顾自悠闲地往前走。
我看着他决绝冰冷的背影,心跌到谷底。
“我告诉你全世界的男生都死绝了我都不会看你一眼。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喜欢我我就要回报你吗?你幼稚不幼稚啊!”
“你那天为什么跟我说叫我加油啊!”
“你白痴啊,我耍你的啊!我是特地耍着你玩的啊!”
“什么?”
“你是猪吗?也不去照照镜子,长成这样也敢来追我?”
我停下拉扯的手,呆愣地看着愤怒扭曲着脸的文静,不敢置信那是文静会讲出的话,此刻的文静让我有些恐惧。
“放开她!”
岑峰从后面跑了上来,英雄救美。
“我知道了,抱歉!”
文静抖抖手腕,满脸的不屑。而那个绝望的男生像月兑去了灵魂,萎焉了。
哪个才是真实的文静呢?我茫然了。我望着那落寞的背影,心里有些疼惜。
“谢谢你啊!”她在转瞬间,脸上已堆满了笑容,那无邪的笑容,仿佛刚才不过是他人的闹剧,与自己无关。虽然我不想承认,但那就是文静。
“不用。”
他冷冷地从我们中间穿了出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若冰霜的寒光,我不太懂他为什么要救我们。
“文静,你真的跟他说要加油?”
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心里莫须有的开始紧张。
“是啊!”她语气潇洒轻巧。
“为什么?”我看向她,她始终在活动着被抓红了的手腕。
“因为那天言旭在场啊,我只是想让言旭紧张紧张。”
“为了让言旭紧张,所以那个人就要被你耍着玩吗?”。
“什么叫做耍着玩啊,他是乐在其中,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懂吗?”。
她的漫不经心让我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心寒,我开始觉得单恋中的她不知不觉中开始变质了,变得满目疮痍,面目全非了。
我不知道她的行为叫做痴情还是残忍,我认识的那个文静是个纯净善良的女孩,此刻我竟然隐约嗅出了蝎子的味道。
那天之后,我尽量让自己跟文静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也有所察觉,只是也并没有想要挽回什么,就这样,我们选择了一个最理性的相处模式。
“杨勤,我们要分开了。”
丝晨的话将我的思绪拉回。
“是啊,以后别忘了我哦!”
“你神经啊,又不是彻底分开了。”
她向我飞了个宠爱的白眼。
我将桌上的东西慢慢地放进书包里,脑袋和心一样,好像被清空了,回不过神来。
教室里闹哄哄的,可在我看来,他们的笑容却是那么的不真实,我听不到任何具体的语言。我站起来,却不想往那个座位上移动,本能的抗拒着。
我突然想起席慕容的一句诗:我只是一棵孤独的树,在抗拒着秋的来临。是不是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呢?
直到后来当那块区域里的位置被填充的差不多之时,我才幽幽怨怨地踱过去。我尽量让自己变成空气,不惊动任何人。
“杨勤,以后我们是前后桌了诶!”
“是啊,以后我们多交流啊。”我无力地回应着前桌兰兰,但她却非常的兴奋。
我感觉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很陌生,很不舒服。
她用食指示意我靠过来。
“干嘛?”
“你小心咯,竟然成为言旭的同桌诶!”
“我又不想!”我故意将声音提高,我是真的不喜欢和言旭同桌,这么个冷酷无血的人。
我将头瞥向另一边,我不想看到言旭,却对上了正在看向我的岑峰,我向他点头示意。此刻的我,心还没有着地,慌张无奈的它悬挂在半空晃荡不停歇,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另一个无端的人。
我抽回自己的视线,也没有顾忌自己的表情,埋头整理书包。
但怎样都觉得芒刺在背,浑身不舒服。
我用眼角余光看向他,他始终安静地看着书,淡定自若,没有想要开口的打算。
“言旭,今天晚上我去你家哦。”他的前桌秦宇转身问道。
“嗯。”他没抬头。
我一直小心翼翼着跟别人相处,对待难得的友谊恍若至宝。而他呢?对待那些喜欢自己的人那么冷漠,却不会削弱别人对他的喜爱。
为什么?他长得也只能算是中等,只是气质尚佳罢了。难道就是因为他成绩优秀?
我并没有瞎想多久,第一节课就是揭老师的课,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算是诠释的很全位。
“听你们之前的数学老师说布置过作业的,现在都拿出来我看看。”
以往的老师不会太严,也不喜欢随机抽查,底下的一大片的人大慌乱了,结果可想而知,很多人都交不出作业。
她绕了一圈,没有写的全让他们站到教室的后排去了,然后自己再缓缓地踱到讲台上。
“你们是好班吗?”。她阴沉着脸,让我们心里发毛。
所有人都不敢做声,空气都凝滞了,如果空气有重量,那此刻我们早已血肉模糊了。
“数学委员是谁?”
齐缃怯生生地举起手来。
“你叫什么名字?”她高贵的像个王后,对我们指手划脚。
“齐缃。”
她在自己的一张资料里搜寻这个名字,找到目标之后复又抬起头来。
“齐缃吧,你把他们几个人名字记一下,等一下交给我。”然后才重新看了一下那一排惶恐中的同学,“你们把作业包括题目都抄三遍,不多吧,才三遍,第二次就是九遍了,以指数的形式计算,写好了交给我。”
巩固完她的地位之后,已经接近下课了。
当她一走,教室里立马又沸腾了,发出的声音基本都是怒火。
“这个就是母夜叉嘛。”兰兰转过头来抱怨道,她坐的是第一排。
“嗯,我们以后要小心点!”我开始想念之前的陈老师了,只是我相信自己会是个好学生,做到了她吩咐的事情就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了,所以她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我们以后一定不能出任何错误,否则可定会死的很惨。”
今后要事事小心,时时留意!
“杨勤。”
“嗯?”我没听错,是岑峰叫我。
“你的笔盖掉了。”他的手指向地面一处,表情坦然。
“哦,谢谢!”
可是笔盖掉在对面的桌脚下,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些尴尬。他始终看着我,我在心里纠结着到底是要俯身直接去拿,还是起身走过去拿呢?无论是哪种方式都显得很窘迫。
我正犹豫间,他又开口了:“不是你的吗?”。
他那双浓密的眉毛调皮地跳耀着,他在看我的笑话吗?我感到心里燃起了一阵火焰。
“唰!”我利索地起身,走出位置,自以为优雅地在笔盖前蹲下,然后捡起笔盖,把它摔到桌子上后就直接出门了。
“呼——”一走出去我就深呼吸,心狂跳不止。
初三的教室已经搬到了四楼,我站在走廊上,痴痴地呆望着黄尘飞扬而空寂无人的操场,它没有什么长进,始终颓废倦怠。
我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看一班的方向,那里有个男生,总是能看到他呆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操场,平静的侧影看不出心情,却显得很孤寂。
一班是初三段里最差的一个班级,不仅学习差,而且各方面素质都不高,学校已经放弃他们了,唯一的心愿就是他们能够顺利地拿到毕业证。
但我执着地认为他是不同的,他与那个阴沉腐朽的班级不同,他的心应该是纯粹的,超然的,偶尔我也会羡慕他的潇洒和松散。我跟他隔着两个班的距离,可是我感受不到距离的隔阂,他仿佛就在我身边,聆听着我无法言表的空虚。
“还没下课,你一定受不了了吧,我也是。”每次的自言自语,我的嘴角都会不自觉间就会勾起,“今天我换位置了,不仅要跟丝晨分开了,而且还要和班里最冷的那个男生坐一起,真讨厌。”
这个时候门卫畏畏缩缩地跑着从穿过操场,我的视线没有任何感情地追随着他,脑里却是满脸无所谓的言旭。
“要上课了,我走咯!”我转向他,视线被几个零零散散无谓的路人阻隔了,但我隐约地感受到了他的身影,算是道别了,我又重新回到教室。
我进门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言旭,他始终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小说,他真的属于这个世界的吗?
言旭一直是我们班成绩前三的,他的人生仿佛从未因成绩而担心过。可对他而言,成绩似乎又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我的成绩已经是班里的佼佼者,但我从未从这份荣誉中得到过自信,也许是因为我一直相信山外有山,又或者我根本不适合变成自信。
我感觉自己像在完成对美丽自信蜕变的中途,碰到了言旭,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你怎么了?”虽然平时我们也并不会做太多的交流,但莹莹总是能够第一眼就看出我心情的异样。
“没事啊。”有些事情莹莹是不能够理解我的,因为她从未亲身体会过。
“你这个样子明显就是有事啊,说嘛!”她其实不是想着安慰我,只是想了解一些八卦吧。
“我觉得和言旭当同桌好怪,我会觉得紧张。”我整个人都虚月兑了,一想到他我就感到紧迫。
“紧张?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她睁大眼睛,能察觉出来她的那双眼睛里迸射出花火,我有些失望。
“难道只有喜欢才会紧张吗?”。我确定自己再也不想和她说更多贴心的话,当初的想法是对的,为什么要颠覆了呢?
“不然呢?你可要小心哦,你也看到了文静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哦!”她做出老虎的姿势吓唬我,“深陷爱情泥沼的女人最恐怖了,你斗不过她的!”
“我不想谈这个了,走吧!”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莹莹也是高高在上的人,从来都是别人仰望着她,所以她永远体会不了我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