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槟榔 第四十九章 喜忧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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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本城一家很有特色的四川菜馆,位于近郊,三层楼,外面装潢得很有古代的味道。门前停了好多慕名前来的食客的车子,生意相当红火。槟榔老早就想来,但一直嫌太远,不然就是没时间,这次是第一次来。

“咦?那是爸爸的车!”她把康柔从车上抱下来时,康柔指着餐厅外停着的白色法拉利说。

“是你爸爸的车。”槟榔笑道,“他已经到了。”

“阿姨,我们真要和爸爸一起吃饭吗?”。

“是啊。”槟榔牵起她的手,“你刚刚在车上不是说很想和爸爸一起吃饭吗?”。

“嗯。”她耷拉着头,“可是阿姨,爸爸看到我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槟榔蹲下来,皱眉笑道,“小柔是最可爱的孩子,爸爸怎么会不高兴?爸爸只是很忙没时间总陪你,阿姨保证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会吗?”。

“当然啦。来,我们进去吧。”槟榔拉着她往餐厅里走。

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声从里面传来,继而不少人从餐厅内推推搡搡地挤出来,有几个拿照相机的记者一面不停地拍照,一面七嘴八舌地追问,而被追问的对象则是一对被一群保镖模样的黑衣男子护驾的男女。男的约莫五十几岁,槟榔不认识,但从衣着看肯定是个有钱人。她的目光落在那名女子身上,那名女子应该也就二十几岁,一身红纱塔裙,戴着同色的遮阳帽与黑色太阳镜,又白又女敕,秀色可餐。她不认识她,但那架势看起来像个大明星。

一辆黑色林肯开过来,女子很快被那名中年男人护上车,汽车呼啸而过,只余下一群摩拳擦掌准备大书明日娱乐版头条的记者。

“阿姨!”小柔摇摇槟榔的手,觉得阿姨好像愣住了。

槟榔忙回过神来,对她报以一笑:“我们进去吧。”

康柔拉着她一边走,一边问:“阿姨,刚刚那是怎么了?”

“哦,刚刚那个阿姨应该是很有名的明星,因为很漂亮,所以记者叔叔争着给她拍照。”槟榔解释。

“哦!”康柔明白了。

餐厅的内部装潢很别致,对领位报上康爵的名字,立刻被带到一间包厢。打开门,康爵果然先到了,正在用手机打电话。听见门响他忙挂断电话抬头,这一抬,却愣住了。看到康柔时他的笑僵了一下,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康柔的神色同样不自在,直勾勾地盯住父亲,一副无措的模样。槟榔弯腰模模她的头,笑道:

“小柔,好久没见爸爸了,去抱抱爸爸。”

康柔呆呆地望着她,她柔声催促:

“去啊,去抱抱爸爸!”

康柔犹豫了一阵,很担心,可还是去了,小心翼翼地走到父亲面前。康爵虽不太习惯,但还是站起身蹲下来,笨拙地抱抱自己女儿。

“把她抱起来。”槟榔上前对他说。

康爵看她一眼,照做了,把女儿抱起来,这才非常吃惊地问她: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康柔正看着槟榔,槟榔就笑道:

“你问小柔好了。”

父女俩显然都不太习惯她这样穿针引线,表情都不大自在,但康爵还是看向女儿,康柔这才回答:

“阿姨本来要带我去吃披萨,可后来说爸爸要和我们一起吃饭,阿姨就带我来了。”

康爵将脸转向槟榔,倒也没说什么。槟榔便问:

“小柔,饿了没?我们吃饭好不好?”

“好。”她有些愣地回答。

槟榔接过康柔抱她坐下,康爵还是不语,只是坐在一边。侍者递过菜单,他问:

“想吃什么?”

槟榔问小柔:“你想吃什么?”

“随便。”她回答。

“随便?那就我来点吧。”槟榔笑盈盈地翻菜单点菜。

点好后,侍者收回菜单去上菜。康爵正不知该说什么,这时一通电话响起,他忙出去接电话。康柔眼看着他出去,担心地问:

“阿姨,爸爸是不是不太高兴?”

“怎么会?爸爸只是去接电话。他工作很忙,总要接很多电话。”

“哦。”康柔虽然点头,但眼神里还是充满担心。

菜几乎上齐时康爵才回来,槟榔向侍者要碗水放在康柔面前。

“我先试试看菜会不会辣,如果太辣我们就蘸点水。”她尝尝,是有些辣,只是不知道小孩子能不能吃,“还好,你来试试看辣不辣。”她夹一小口菜放到她碗里,说,“尝尝看,如果辣就喝点水。”

康柔拿起筷子尝一口,槟榔问:

“辣吗?”。

康柔摇摇头,槟榔笑道:

“不辣吗?”。

“我和阿姨一样不怕辣!”康柔开心地说。

“是啊,小柔和阿姨一样,真乖!”她抚模她的头,回头却见康爵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就问,“你看我干吗?”。

“没有。”他只是笑,伸手拨弄开她挡眼的长发,拿起筷子给她夹菜,“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约在这里?这里这么远。”

“上次是谁抱着美食杂志在那里流口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约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他笑她的健忘。

“我才没流口水!”槟榔反驳,心里却很高兴他能记住她的喜好,“你最近去哪儿了?又像消失了一样,也不打电话!”她嗔怪。

“我临时去了一趟纽约,那边出了点事。”他解释。

“出事?很严重吗?”。

“新的技术项目出了点问题,所以我去开紧急会议。那是我们公司最大的项目,已经研究两年了。如果这款软件能上市,会有很大的收益,也能让塔扑集团更上一层。”

“是吗?”。她笑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

“当然了,这个项目是我的心血,也是我一直奋斗的目标。”他得意洋洋地道,“这会是个里程碑式的成功。”

“听起来很重大,那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所以一没事就回来找你了。”他给她夹菜,说。

槟榔粲然一笑,就在这时,只听“啪嗒”一声,她回头,只见康柔神情十分窘迫,一双筷子已经掉到地上,她看向康爵,一副胆怯恐慌的模样。槟榔又回头看康爵,他正看着女儿,倒没什么特殊表情,她不明白康柔为什么会那么怕康爵不高兴。

“哎,你那么盯着她干吗,没见过筷子掉到地上啊?”她问他,俯身去捡起筷子,对康柔笑道,“没关系,掉了就掉了,我们换一双就行了。”说着帮她换双筷子,又夹好多菜到她碗里,笑说,“慢慢吃,不急,先尝尝这个。”

康柔小心地吃,槟榔回头看康爵一眼,低声问:

“哎,你虐待过她?”

“我虐待她干吗?!”他亦小声回答。

“那她怎么那么怕你?”

“她哪是怕我,她谁都怕。刚来时比这还严重,畏畏缩缩,总是害怕,我还为此请过心理医生,可效果并不好。当初她刚来没多久,吃饭的时候菜掉到衣服上,我就看她一眼,她就哭着告诉我她会改,那次还把我吓了一跳。”

槟榔思忖了片刻,“哧”地笑了:“你还没我想得那么冷血。”

“你什么意思?!”他不满地瞪她。

“你知道吗?”。她望着他,笑道,“一个对待孩子温柔的男人要比一个冷得像冰的男人有魅力得多,而我很荣幸地发现了你的这种潜质。”她的手轻轻抚过他额前的发,笑道,“至少你还能蹲下来抱抱孩子,至少你还陪她吃过一次饭。”

康爵扑哧一笑,抓住她的手。槟榔轻轻往外挣,他死拽着不放。没想到这忽然又演变成一场游戏,她努力想挣开他,他不让,她又用上另一只手帮忙,两人拽来拽去,把很无聊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最后在小柔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结束“战斗”。

“阿姨,你们在干吗?”。她问。

“我们在玩!”康爵抢先回答,被槟榔趁机用力打一下。

“小柔,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她对康柔提议,“我们去砸螃蟹。”

“什么砸螃蟹?”康爵疑惑地问。

“你没玩过?”槟榔嘲笑,对孩子说,“我们去用锤子砸随便乱跑的玩具螃蟹好不好?”

康柔看着她,笑起来,用力点头。康爵赶忙澄清:

“我玩过!我从前砸的是土拔鼠!”

槟榔抿嘴笑问:“想不想和我去那里比场赛车?”

“和我比?你输定了!”

“那可不一定。要不要打赌?”

“赌什么?”

“如果你输了,就请我们吃冰淇淋。”

他一口答应,反问:“那如果你输了呢?”

槟榔妩媚地望着他,附到他耳边,低声笑道:

“如果我输了,晚上我就跳月兑衣舞给你看。”

康爵扑哧一笑:“成交!”

室内游乐场。

槟榔输得那叫一个惨!反正和他比,她什么都吃亏就是了!

游乐场总是很热闹,打螃蟹、投篮球、玩喷水枪,三人玩得都很开心。尤其是康柔,不停地拉着槟榔玩这玩那,后来竟发展成了开始跑,很兴奋很高兴,开始大声笑,嘴里也变得喋喋不休起来。就在这时,槟榔将她的另一只手交到康爵手里。父女俩都愣了一下,但槟榔立刻化解了这个尴尬。就这样,康柔拉住父亲的手再也没松过。

最后康爵的西装外套也月兑了,衬衫袖子也卷起来了,今天他也特开心,槟榔从没见他这么笑过,笑得极粲然,像阳光一样灿烂。她甚至还用夹女圭女圭机帮父女俩各夹到一个能挂起来的小玩偶,虽然是夹了无数次,但这可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夹到玩偶女圭女圭,值得大声尖叫!结果却得到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父女俩的一致鄙视,他们还真是父女!

槟榔以为他早就玩忘了要和她比赛的事,谁知道最后在她又累又热快瘫倒时他才提出来,结果自然是一败涂地,她输得很没面子。她根本不会开嘛!他简直是在欺负人!

“你输了!”康爵笑得得意。

“切!我那是让你!”

“反正你输了!”他在她耳边笑道,“别忘了你说过你今晚要跳月兑衣舞!不许耍赖!”

槟榔推了他一把,他笑得更恶劣。康柔则很失望:

“阿姨输了,吃不成冰淇淋了!”

“没关系,即使阿姨输了我们也可以去吃冰淇淋。你想吃吗?”。

康柔笑着点头,槟榔提议:

“那你请我们吃冰淇淋火锅吧?”

康爵看她一眼:“好啊,那你先发誓你不会赖帐。”

“好!”她举手笑道,“我发誓!”

他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

她笑意盎然,却没回答,而是问:

“小柔,去吃冰淇淋火锅好不好?”

康柔含笑点头,槟榔说:

“那你累不累?让爸爸抱你好不好?”

康柔便看向康爵,槟榔接过他手里的外套,笑道:

“我帮你拿着,你抱她。”

康爵看看康柔,探身将她抱起来。

虽是冬姑娘肆虐的季节,但能在大酒店装潢精美的高级冰品店里既享受空调与服务,又品尝美味的冰点,还是很惬意的。

特色的冰淇淋火锅,将各色冰淇淋球蘸入热巧克力中再拿起,巧克力在冰淇淋表面凝固成脆皮,一口咬下去,浓郁甘醇,细腻滑软,仿佛进入了天堂。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三口之家的幸福画面,而连他们自己到后来居然也有些相信了。他们都能在这场简单的吃冰过程中感受到一些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是一种感情,是很细腻很温馨,但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槟榔偶尔用纸巾给小柔擦嘴,然后取一勺冰淇淋送到康爵的嘴边,他含笑吃下去。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没有什么比无言的温暖感更令人舒心的,相处在一起,彼此感觉舒适才是真正的安详的幸福。

吃完冰淇淋,走出酒店,两人一起拉着康柔站在门前,槟榔蹲下来对孩子笑道:

“小柔,你和爸爸回家好不好?阿姨就不送你了。”

“阿姨,你不给我讲故事了?”康柔不愿意她就这么走了。

“太晚了,阿姨该回家了,爸爸可以带你回家给你讲故事。”

“哎!”一旁的康爵立刻开口,“答应孩子的事怎么可以反悔,再说你还答应过我,你不可以耍赖!”

“哎,我是答应过你,可我答应你的是晚上,又不是今晚。”槟榔扬眉,笑意盎然。

“好啊,你居然还和我玩文字游戏!看我不收拾你!”他立刻在她肋间一阵乱捅,槟榔哈哈笑着躲,康爵努力用身体堵住她,不停地搔她的痒,她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服输吗?”。

“服输啦!”她哈哈笑道。

“这还差不多!你敢走你试试看!”他胜利地笑道。

小柔站在一边看他们两个闹感觉很有趣,问:

“阿姨,你笑什么?”

“阿姨又不想笑。”槟榔说。

“那你为什么还笑?”小柔不解地问。

“因为阿姨的痒痒肉太多。”康爵抢着回答。

“什么是痒痒肉?”

“痒痒肉就是……”他蹲下来笑着看女儿,手忽然往她的腰间挠去,“这就是痒痒肉!”

小柔大笑大跳,槟榔见状趁机来挠康爵的腰间,他大笑道:

“好啊!你还趁火打劫!”扑上来抓她,槟榔赶紧尖叫着逃开。

这时泊车员将她的车开过来,他便含笑拉住她,一手抱起小柔,想送两人上车。就在此时,一个悦耳的声音介入进来:

“alvin!”

一名高挑女子从后方越到他们面前。真是个美人儿!真是漂亮!饱满标致的瓜子脸,妩媚迷人的欧式眼,鼻梁很高,鼻尖略尖。傅粉施朱,珠围翠绕。外穿白色短皮草,碧绿色的丝绸小礼服紧裹住婀娜的曲线。在几点光源的映衬下,外露的肌肤就像白巧克力一般丝滑细女敕。低领里双峰高耸,裙摆处翘臀紧绷。她的脚很好看,小巧,白得像玉雕成的一样,套在一双金色的高跟鞋里。看起来很有富家女的气势,但又很平和,平和中还带着一点危险,就犹如她的端庄里藏着一丝妖娆的性感。

不知为什么,看到她,槟榔的心突然慌乱起来。

“sasha!”康爵叫出她的名字,眉微拧起。

“这么巧!”sasha笑说。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纽约了吗?”。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sasha露出顽皮的表情,随后扑哧一笑,“开玩笑的!上次不是告诉你我在这边有工作要做嘛。”接着她将目光落在槟榔脸上,细细估量,但语调却显得很不经意,她笑问他,“女朋友吗?真漂亮。”她对槟榔友好地伸出手,说,“你好,我叫聂赏冬,是alvin以前的朋友。”

槟榔握握她的手,康爵解释道:

“她是凌水伊的姐姐。”

“哦。”槟榔看见这个sasha,不知为何,心里很不舒服,但却并没露出来,而是礼貌地笑道,“真是一家子,姐姐妹妹都是美人,聂小姐很漂亮。”

“谢谢。”聂赏冬笑说,望向康柔,又问康爵,“这孩子是谁?长得好可爱。”

就在这时,泊车员又将康爵的车开过来,停在槟榔的车后面,他便冷淡地说:

“不好意思,车来了,我们先走了。”

聂赏冬含笑点头,康爵打开车门抱女儿上车,又帮槟榔开车门。槟榔并没看他,也没说别的,发动引擎就走。她的心有些乱,凭借女性天生的直觉,她可以很清楚地判定这个聂小姐很不一般,而且不是一般的不一般。无论是从康爵的举止、表情还是言语上来看,他对聂赏冬与对别的女人都是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好,总之在感觉上就是有些不大对头。而聂赏冬对康爵的言语与眼神更令她心慌。从后视镜上,她看到他紧随着她出来,这才稍稍放下心。

他们前往远郊的度假别墅,这是路上他提议的。

到达目的地,她将车停在门外,把康柔抱下来。他随着她把车停稳,管家开门出来迎,道:

“先生,小姐!”

槟榔和康爵进去,他又有电话,便在一楼接。她将康柔带到二楼的一间客房里,帮她洗澡。康柔很乖,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吵闹,给这种听话的孩子洗澡就像是给一只小狗洗澡,轻松简单。

“阿姨,这是哪儿?”康柔问。

“这是你爸爸的度假别墅,这个房间是你的房间。”

“度假别墅?”

“嗯。就是我们闲着没事想看风景时,就会住到这里来。你不喜欢这里吗?”。

“喜欢。不过我从来没住过家以外的房子。”

“这里也是你的房子。”槟榔笑答。

小柔嘻嘻地笑,让槟榔帮她洗头,忽然问:

“阿姨,你是我爸爸的女朋友吗?”。

“啊?”她一怔,手停住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爸爸对你很好,他很喜欢你。”

槟榔一阵沉默,说:“是吗?”。

“嗯。阿姨,那你将来会不会当我妈妈?”她的语气里似乎充满期待。

槟榔愣住了。这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却忽然搅乱她的心,她不知该如何回答:“阿姨也不知道。好了,别问这个,闭上眼睛,要冲水了。”她用喷头帮小柔冲头发,小柔闭上眼睛不再问,但并不表示槟榔不会胡思乱想。

洗得香喷喷的,换好睡衣,槟榔又帮她吹头发,催她上床,坐在床边给她讲故事。直到她沉沉睡去,她才关灯出来。

她不知道康爵在哪儿,这时她忽然很想回家,想一个人静一静。她不是不想念他,也不是不想理他,只是今天过得让她突然觉得有些乱七八糟。孟辙的话、康柔的话以及刚刚那个神秘女人的出现使她忽然记起其实他已多日未联络她并且忽略她的事实,她开始心烦意乱起来。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呆会儿,好好地喘口气。与他在一起,她总会觉得心脏受的压迫很强,那会让她没办法思考。

她从来没承认过,自从与他在一起,她一直都是不安的。她怕他对她只是沉迷,等新鲜感过去之后就会清醒。这是感情里最致命的担心,她非常怕非常怕,因为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她的一再沦陷,就像是陷在一滩沼泽里,除了下沉还是下沉。她迷失了,可是她却抓不住他,这种恐慌常常会吞噬她的心。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不知道他在她不在他身边时会做什么。他总是在给她灌米汤,可一别许久,他却很少来电。他的条件那么好,身边一定美女如云……她不愿意这么无聊地去揣测,可不愿意不等于她能克制住自己。她也想过让自己洒月兑一点,可是她做不到。

她非常非常怕他会离她而去,这是很恐怖的想法,如果发展到最后,这种担心也许会致命。

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光影昏黄。

她匆匆走在走廊上,眼看楼梯就在前面,她迅速过去。突然,一只手拽住她,用力一拉,让她旋转后重重地撞在一个人身上。康爵收紧手臂,笑问:

“你想去哪儿?”

“你干吗?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她睡了吗?”。

“嗯。”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回答,接着说,“她睡了,我也该回去了。”她想挣开他的怀抱。

康爵则更紧地箍住她,笑道:“回哪儿去?说好的,你不会忘了吃饭时我们打的赌吧?别想耍赖!”

槟榔抬头看他,回答:“我今天没心情。”

“没关系,我有就好。”他笑说,硬拉她到卧室去。槟榔被拽住,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手,只好任由他将自己拖走。

他打开一扇门拉她进去,门刚落锁,他就将她按在门上,两片嘴唇便落在她赤果的肩头上。小别之后,他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带回那些曾经的旖旎情境。

“康爵……”他一沾上她,她的心便会不由自主地颤动,连呼吸也克制不住在轻颤,她艰难地开口。

“我想你!”他在她耳边低喃,灼热的气息令她全身一颤,“这么久不见了,难道你不想我吗?”。

他咬住她的脖颈,在上面制造着他最擅长的吻痕。槟榔抱住他,喘息着,努力忽略他的唇带给她的麻痒。她犹豫着想问他一句话,一路上都在犹豫,这时她终于问了:

“那个聂赏冬,和你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她明显感觉到他愣了一下,然后吻上她的耳垂,轻声笑答:

“我哪有那么多特殊关系?!”

她没说什么,他的挑逗让她直哆嗦。她闭上眼,将他抱得更紧。停顿了半秒,她道:

“小柔问我是不是你女朋友?”

“嗯,那你是怎么说的?”他心不在焉地反问。

“我没回答她。她还问我以后会不会给她当妈妈。”

“你怎么说?”他亲吻她的脸颊,轻啄她的唇。

“我没回答。”她说,抱紧他,任由他的啃噬,顿了顿,低声问,“我对你,究竟算什么呢?”

康爵一怔,旋即停下来,望着她,很正经地微笑道:

“你是我唯一爱的女人。”

她直视他深不可测的眸子:“你真的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他笑着回答,将手放在她头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

“那你会和我结婚吗?”。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打转,此时被艰难地溢出,她等待他的反应。

而她看到的是慌张与怔愣,对他的表情她不意外,但她的心里更加不安。他动了动嘴唇,自作聪明地想打破僵局地反问:

“你才二十五,现在就想结婚了?”

可是她明白这问话的含义,他在绕圈子,他不想回答。而她不想再问,即使她有些难过,可她的感情依旧在心口泛滥。她望着他,望了好一会儿,突然投入他的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

“康爵,你要答应我,你永远不能离开我!我现在已经完了,我已经完全陷进去了,如果哪天你忽然从我身边消失,我一定会很难受很难受的!我一定会很难受的,真的!”

“傻丫头,你在说什么?!”他哭笑不得地任她抱住,“我怎么可能离开你?我不会。”

“你保证?”

“我保证!”

槟榔没说话,她还在很紧地抱着他。康爵也抱着她,抱了半刻,突然低头从她的发顶轻吻,顺着她的发际,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留下属于他的烙印。她扬起脸承接他的唇,忽然变得热烈起来。一股火焰从她的体内窜起,带着她无尽的爱恋,也将他迅速燃烧。他一步步地将她向室内推去,将她推上床,旋即压在她身上。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勾起了他对她身体的渴望,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这副躯体如此着迷,他也不会刨根问底地去追寻原因,他只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如此地渴望能拥有她,就是这样,他只知道他想。

而她,她默默地承受着由他的手、他的唇传来的强电流撕碎她身体的每一寸,他的声音、他的味道、他的所有都在诱惑着她。她在他的不断引诱下膨胀着不断堆叠而来的激情,她紧紧地抱住他,迎接着他带给她一波又一波刺激的、香艳的、迷醉的、销魂的浪潮。

他说他爱她,但这种爱是什么呢?她不知道。

这夜,她终究没有向他具体描绘出自己的心。

与他在一起就像是一场战争,她不想向他投降。即使在极度紧张时她想将自己的慌乱说给他,可她始终说不出口,怕惹他厌烦。她知道他不愿听那些。她只好将那些不安深藏在心底,于是那不安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而与他在一起后的每个夜晚,她迷惑、慌乱、恐惧,并且这感觉犹如泄漏在密室里的瓦斯,越来越浓烈……

清晨,翻动报纸的声响扰乱了她的清梦,朦胧中,看到身穿粉红色衬衫的俊秀男士坐在透着明媚阳光的白纱帘下就是一种享受。

“醒了?”听到动静,他看向半坐起的她,折起报纸,走过来,坐在床沿,俯身,在她的前额吻了吻,“睡得好吗?”。

他的柔情让她在清晨本就空洞的心变得越发柔软,她微笑,伸臂轻轻抱住他。康爵没有迟疑,双手圈住她的腰,就让她一动不动地抱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吻吻她凌乱的发际,道:

“你的衣服已经洗好了,挂在浴室里,去洗个澡吧。”

“嗯!”槟榔答应,却没放开他,她抱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喃喃地道,“康爵,我爱你!”

康爵笑着又吻了她一下,说:“好了,起床吧。”

他并未回应他也爱她,而是站起身,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她被他拉下地,身子前倾被他圈在怀里。她穿着他那件可以到她膝盖的白色睡衣,只扣两个扣子,领口箍在她的肩头,露出一大片肌肤。他帮她拉好衣服,她这才露出些羞赧,自己动手拉拉衣服,绽开一抹笑,去浴室打理自己。

她的衣裙已被洗干净烫好挂在浴室里,他每次都会把这些照顾得很周到。在一起这么久,无论在哪里过夜,第二天浴室里总会显眼地挂着她要穿的衣服与梳洗用具。她也从不会在他的浴室里感受到其他女人曾经存在的信号,尽管她清楚他的风流成性。那么这到底算什么呢?在感情上,也许他给予了她任何女人都不曾有的特权,可这又能代表什么?他们之间没有未来,不是吗?

他是个好情人,至少在一起时他是。那么,除了这个,她到底还想要求些什么呢?

走出浴室,康爵正坐在窗边的桃木桌前看报纸。她问:

“对了,小柔呢?”

“上学去了。”

“哦。”她点点头,走过去,一眼看见他看的报纸背面有一张大幅照片,因为没戴眼镜,她将报纸靠得很近才看清,只见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

靓模魏云裳再传绯闻——密会亚非集团老板遭跟拍。

她一把将报纸抢过来,康爵吓一跳:

“我还没看完呢!”

槟榔没理他,只顾看底下的报道,的确是昨天她在川菜馆遇到的一幕,只不过今天男女主角的身份被爆了出来——女的是年轻靓丽、以拍出位写真走红的模特魏云裳,男的则是身价不菲的五十八岁玩具大王,丧偶,相传两人已交往近一年,使得魏云裳收入颇丰。而之前跟她交往过的富豪在她成名以来的短短两年里居然就有三个,至于从他们身上捞到的金银数目更是数不胜数。

“你在看什么?离这么近,不怕近视得更严重?”他凑过来,将报纸与她的眼睛拉开距离,看一眼,笑道,“又看娱乐版。”

“这两人昨天我看见了,就在我们去的川菜馆门口。”

“是吗?”。他接过报纸看了看,道,“魏云裳?听起来这么耳熟?哦,那个女的,她总和有钱男人闹绯闻。”

“你认识这男的吗?”。

“岳龙翔?做玩具出口生意的。”

“很有钱吗?”。

“嗯,反正都是那个圈子里的,还可以。”

“这个魏云裳长得很好看。你说这男的最后会不会娶她?”

“娶她?”他好笑地道,“不可能吧。”

“为什么?他不是没老婆吗?”。

“那个圈子里哪有什么是真,不过都是随便玩玩。岳龙翔的名字经常上娱乐版,好多女明星都跟他有绯闻。况且像魏云裳那种跟过很多男人的女人,一看就是为了钱,她跟的人那么多,就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谁还会真的想去娶她?有钱人要娶太太,太太的首要条件就是背景清白。”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让槟榔忽然觉得很刺心,她勉强扯动唇角,笑道:“总会有例外吧。”

“就是有例外,也不会是对这种乱七八糟的女人。”

槟榔就没说话。管家叩门送进两份西式早餐,两人开始吃早餐。康爵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东拉西扯,她勉强回应,然而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很难受。

她并不是多心,她也知道他不是在影射她,可她还是不舒服。

饭后他送她上班,接着他又一次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好久都没有音讯。他很忙她知道,她也尽力去理解,然而她还是从微小的细节里发现出点不同。同样是两人好久见不到面,他早已不再像最初时那样会有意无意地打个电话只为听她的声音,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忙到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但他确实没有打来过。

她并不怨他,但根据他忙碌与闲暇时对她的两种态度而总结出的他对她有意无意的若即若离,已经让她常常觉得她要喘不过气来了。而他们在一起还不到一年。

槟榔觉得她把一切处理得都很糟糕。

有时她想自己应该主动一点,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需要一起努力才行,她不能总去要求他来亲近她,她偶尔也要让他感觉到她还是很想念他的。于是在一个晚上,在一番犹豫会不会惹他厌烦之后,她终于拨通了康爵的电话。

等待好久,居然让她的心跳一路加速。

“喂。”良久后,从嘈杂的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更让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蒙了,不知所措,全身像虚月兑了一样。

“喂。”女子又问一声。

“哦。”槟榔这才回神,“我找康爵。”

“康爵?”女子很疑惑。

“哦,对,我找alvin。”她忽然想起他惯用的英文名。

“找alvin,你是谁啊?”女子的口气很冲。

“我是……”正当槟榔不知该怎样介绍自己时,电话显然被抢夺走,少顷,康爵的声音传来。

“喂,宝贝儿,今天怎么主动给我打电话了?”他问。

槟榔不知该说什么,如果他直接挂断表示心虚她还能有反应,可现在他像没事似的接电话竟让她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一阵沉默后问:

“刚刚那位小姐……”

“哦,一个朋友。”康爵轻松地回答,“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吗?”。他这样问她,这让她该如何回答。看来她还是打扰他了。

“没有,我以为你在加班,所以想问问你……”槟榔说到一半却不知该怎样把话说下去,“没什么。”她道。

“是不是想我了?”他笑问。

“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干什么。”她觉得很窘迫,“你那边好像很热闹,在开派对?”

“不是,我这边有点公事,所以要应酬一下。”他低声解释。

“哦,那你忙吧,别太累了。”她还是忍不住叮咛。

“嗯。你记得早点睡,我再打给你。”他回答得是那样轻松。

“好。”槟榔勉强一笑。

康爵便匆匆挂断电话。

槟榔放下电话,抱膝坐在床上,不愿去想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也不愿去想在良宵美酒的催眠下,在灯红酒绿的昏暗里,康爵会不会禁不住诱惑,与一名身穿红裙的美艳女子逢场作戏。

她终于知道,其实她早该知道,他是个年轻有为的商人,也是个风流多情的男人。在香艳刺激的夜场里,她太清楚那些男人是怎样花天酒地的。她心底里似乎明白,康爵永远不会完全属于她。但她不愿承认,因此心情失落且阴郁。可她却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因为他做的是那样地理直气壮。

他并没有实现承诺再打电话来,而她也再没勇气主动打给他。年关将至,她莫名地忧愁,心就像隆冬里的枯木,没有一点色彩。

每天都会加班到很晚。

深夜,孟辙从圣诞节计划的文件中抬起头。槟榔手握着笔,眼神却游移到窗外发呆。

“不早了,”他突然开口,吓她一跳,“我送你回去吧。”

她回过神,看看表,讶然地说:“这么晚了!”

“是不早了,回家吧。”

“我不想走,你先回去吧。”她没精打采地道。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能出什么事?!”

“你最近好像不太开心。”

“我从来就没开心过,哪来的不开心?”

“有心事?”

“没有。”她用手支头,说。

他看着她,仿佛能看穿她似的。她有点心虚,敛起笑道:

“真的没事,就是心里有点乱。”

“原因呢?”

“没有原因,就是心慌慌的。可能是最近太忙,所以就觉得自己现在过得一团乱,明明没什么事,心里却总是发慌。”

他起身去倒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

“是明明没什么事,还是有事,只是你不愿去想。”

她笑笑,沉默了一阵,突然问:“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你?”他想了想,回答,“很特别的女人。”

“是有人这么说过。”

“这是事实。”

“可再特别又有什么用呢?我始终是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女人,始终都是,让别人瞧不起。”

“人活着不是为了让别人瞧不起或瞧得起的,这是你说的。”

“我是说过。”她托着腮道,“我也这样想,可我心里还是会不舒服。我出卖青春换钱,我知道即使你们都没说出来,但其实我知道,我不怎么样。”

“我可从没这么想过。我是不太理解年轻女孩为什么会去傍那么大年纪的男人,但我想穷人的日子一定很难过,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选择那条路。各人有各人的价值观。”

“是,这是价值观的问题,可在男人眼里,我还是犯贱。即使是康进,在他心里,我也永远都是被他买下的,连他都看不起我。”

“怎么,你和他吵架了?”

“而且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你们男人到最后都会娶个背景清白的女人,而我到最后注定要当一辈子单身贵族了。”她顿了顿,道,“真奇怪,我过去明明说过我不想结婚的,可是现在怎么会想到这么奇怪的问题?我过去一直不认为我的选择是错误的,可现在居然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你好像不是在怀疑自己,你是在感情上遇到问题了。”

她沉默了一阵:“哎,你说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表现是什么呢?男人表达爱的方式仅仅是在床上吗?说一些涉及未来却不许诺未来的话,其实只是想那么耗着。拿礼物哄哄你,用谎话骗骗你,不在一起时甚至连个电话都不会打给你,因为很忙没时间。”

他放下酒杯,道:“你说的应该不是康进吧?”

“其实我知道,我从小就知道,所谓的‘爱情’是奢侈而不现实的。更何况我的身份我的地位,对有钱的男人来讲就是逢场作戏的工具,对没钱的男人来说则是唾骂鄙视的对象。”

“你从来不会说这种话来自轻自贱的,以前即使你出卖青春也会卖得理直气壮。”

“没错,”她想了想,点头,“我现在还是很理直气壮。我只是……我最近的确有点奇怪。”

“如果一个男人真爱你,他一定会娶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会和你结婚,因为只有选择了婚姻,才能证明他是真的愿意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管结果怎么样,但当时那一刻他选择了要和你共度余生,这就说明在他心里,你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可也许发展出这个结果需要一个过程,总不能一开始就想要结婚。”

“没错,但这个过程也一定是认真的。一个男人是不是想和你发展出结果其实过程中你自己就能感觉出来,如果不愿意去感觉,那就说明你们的相处已经让你预感到了不好的结果。”

她没说话,他则提醒:

“不要自欺欺人,那是最糟糕的。”

她笑说:“到底是情圣,说得挺有经验的。”

“我是男人,我了解男人,站在男人的角度我一直觉得女人的要求太多,但今天我是站在你的角度来告诉你男人的想法。”

她笑笑:“可如果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不想相信呢?”

孟辙看着她,说:“对某些男人来讲,女人主动奉献出去的爱是廉价的、可以任意践踏的。”

“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爱把感情形容成战争呢?主动奉献不好,那藏着掖着多累。也许这算是一种策略,但谈个恋爱也要三十六计,没必要那么复杂吧?”

“可以,只要你一点也不介意你喜欢的那个会离开你,你能洒月兑地进或退,不计较得失不会伤心,你就可以简单一点。”

“如果我用尽心思到最后人还是没留住,那我岂不是要更伤心嘛?!”她把杯里的酒喝掉,递给他,“再来一杯!”

“还喝?已经很晚了。”

“我回去也是一个人,你就在这里看着我,反正你也没事。等我喝完了,你正好送我回家。我心烦,想多喝点。”

孟辙只好给她倒酒,这一晚看着她喝了好多酒,到最后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劝回家,开着他那辆灰色的奥迪r8将她送到住宅大门口。槟榔不用他开门自己就下了车,摇摇晃晃的。他要扶她,她不让,笑嘻嘻地对他说:

“我回家了,你开车小心点!”

“我送你上去吧,你自己能走吗?”。

“我没事,你回去吧。”她摆摆手,转身往大厦里走,却突然脚下一歪,差点扭脚。

他吓了一跳,上前扶住她问:“你能行吗?还是我送你上去吧。”

“没事!”她甩开他的手,“我穿着高跟鞋总这样,你回去吧!”说罢摇摇地进去了。

孟辙无奈地摇头,一直见她真进去了,这才上车离开。两人谁也没注意到早已停在后面不远处的黑色奔驰。

“康先生?”司机请示。

康进收回望向大厦门口的目光,唇微抿,神色冷凝。沉默之后,他开口说:

“去叶小姐那儿。”

“是,康先生。”司机遵命发动引擎,黑色轿车驶离门口,很快便消失在苍茫憔悴的夜色中。

槟榔回到家,漆黑四壁,一片冰冷。汉堡和路虎因为最近保姆有事请假没人喂养已经寄送到母亲家,少了它们的迎接家里更显冷清。寂寞的夜晚,她不愿开灯,睡意全无。带着酒使她全身无力,心脏突突往上撞。酒后强烈的孤寂感袭来,混在复杂的现实里,让她近乎抓狂。她站在露台上望着深色天幕里羸弱温和的月亮,徐徐东风吹拂着她的脸庞,一束软软的月光罩在她身上,这时她心里忽然很空洞,脚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她突然很想很想他,很想很想听到他的声音,于是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内心冲动,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紧张地聆听着电话里的反应——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声音模式化而冰冷。

槟榔放下手机,忽然心里酸酸的,泪水一下子涌上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轻轻一眨眼,一颗晶莹的泪珠便顺着眼角流下来,滑过腮边,感觉痒痒的。她慌忙拭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也不明白这眼泪为什么会流得那么长,只是一点斑驳泪痕已凝固在脸上。

恋爱似乎很容易让人情绪崩溃,所以为爱发疯的人才会存在,即使谁也不想为爱发疯,可身不由己。

十二月雷霆过生日,不过因为他要出差,所以今年没过。槟榔陪飖飖逛过一次街,又陪她去在小月复上纹了一只蝴蝶,于是自己也心血来潮,在后腰上纹了一个字母“s”,结果肿了一个月。

唯一值得庆祝的是,餐厅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圣诞店庆时由槟榔一手策划的圣诞午夜派对大获成功,又扩大了不少知名度。

康爵又要出差,不过让人给她送来一对耳环和一套冬装作为圣诞礼物。她理解他很忙,虽然心底里有着深深的失望。她很想念他。

然后,一年就这样过去——忙碌、空虚。

春节即将来临,她抽空去看母亲。

苏母正在绣十字绣,她惊讶地问:

“你还会绣这玩意儿?”

“没事闲的,绣着玩儿还能卖点钱。你从哪儿来?”

“我回来吃饭,一会儿再回去。”

“又瘦了。”苏母模模女儿的脸说,“妈给你煲了汤,一会儿你带回去放冰箱里,想喝时热热就行。”

“做那些干吗?多麻烦。”

“给你好好补补,你也不常回来,在外面肯定不如在自己家。”

她只是笑,苏母又说:

“对了,一会儿别忘了把毛衣取走,早叫你来取你就是不来。我帮康爵也织了一件,你记得带给他。”

“给他带干吗?”。

“人家对我们那么好,我们总要有点表示。对了,上个月康爵叫助理来看我,送来一堆燕窝和冬虫夏草。”

王姨来上茶,闻言笑道:“还有不少鲍鱼,那小伙子可真大方,”

“他往家送东西,我怎么不知道?”槟榔很吃惊。

“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可你每次都那么忙,电话说不到几句就挂了。你要记得谢谢人家,还有,有时间带他回来吃个饭。成天对人家不冷不热的,多好的孩子,你怎么一点也不热心?请他来吃个饭,你不开口他不好来。”

“我怎么不冷不热了?不会一点东西就把你收买了吧?”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那么优秀的人上哪儿找去,要钱有钱,要貌有貌,人家能看上你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我怎么了?你是不是就看上他有钱了?”

“他对你不好吗?”。

“多久了,一个电话没给我打,这也叫好?”

“他那么忙,没时间也很正常,至少他还能记着给你娘家送点东西,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他不打给你,你不会打给他?有些时候女人也要主动一点,让他感觉你是关心他的,不然一味地由他来做,却得不到回应,他多寒心。”

“他才不会,他一个人不知道有多自在!”

苏母戳她的头,说:

“你啊,就是嘴硬。我告诉你,这个你要好好地谢谢人家,我没有他电话不能谢谢他,你好好说,别以为他这么做是应该应分的。还有,马上要到春节了,他不是没父母吗,你叫他来家里吃年夜饭。”

“他未必有时间,再说那天我也要回来得很晚。”

“那你也要问一声,这是礼貌。”

“这算什么礼貌?”

“反正如果他有时间就叫他来,听见没有?”

“知道啦!”槟榔佯作不耐烦,但心情却平静下来。

康爵知道给她母亲送东西,证明他还是在乎她的。于是她的心拨云见日,豁然开朗起来,从前那些不好的情绪一下子全消失了。她现在加倍地想念他。

二月,情人节傍晚,漫天飞雪。

她穿着他在平安夜送来的那套冬装站在餐厅外的圣诞树前,树是圣诞节用的,她觉得过完节就撤掉很可惜,至少应该摆到冬天结束。于是每天没事时她都会擦擦树叶,然后站在树前凝望那一抹翠绿。

灰色的天空迷蒙得很不真实,绵绵的雪飘摇而下,银蝶飞舞,碎琼乱玉,一片洁白。今年的雪来得分外晚,一阵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衫,她一动不动。身后的马路汽车呼啸,像演奏在梦幻世界后的交响乐。几片雪落在翠色的树叶上,并慢慢融化消失。槟榔仰头望着,却突然想起去年的平安夜,同样初雪的夜晚,他在她耳边问道:“那么喜欢圣诞树吗?”。他的声音轻、柔、且饱含笑意深沉。他的手在她的耳畔滑过,变出的那朵美丽的花竟叩响了她的心门。

他,是那样地迷人。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她飘忽的思绪,把她吓了一跳。当看清屏幕上的号码时,她的脸顿时一阵发烫,心跳也随之加快。深吸一口气,她接了,柔声笑道:

“喂。”

“下雪了!”他对她说。

“嗯。”

“不冷吗?”。他笑问。她微怔,只听他旋即又含着笑说,“衣服穿在你身上很漂亮。”

“你在哪儿?”她诧异地问。

“那么喜欢圣诞树吗?”。一个声音像是从听筒里传来,又像是从背后传来。她一回头,一下子撞在熟悉的胸膛上,又一次差点摔倒,而他又一次抢先勾住她的腰。

“你干吗每次都站得那么近?”她笑问,又惊又喜的心情与小小的化险为夷后的兴奋冲击得她的双颊绯红。

“因为我喜欢你。”他笑说。

她一把推开他,笑得羞赧,抿嘴问:“你来干吗?”。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让我想起了去年的平安夜。”他回答。

他们都想起了同一件事,这让槟榔开心温暖。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他还记得他与她的相处过程,他还记得,这让她的心在扑通扑通地乱跳,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快活。

他的手突然伸到她耳后,使她胸口一窒,刚刚的回忆仍旧令她紧张。他的手轻轻滑过,轻轻地,一朵白色玫瑰花送到她眼前。她接过来,幸福得有些哆嗦,羞怯地望他一眼,突然一阵不好意思。她低下头,脸变得更红。他笑望着她嫣红的脸,手伸入西装口袋,拿出一条晶莹剔透的水晶项链。她惊讶地看着,他笑道:

“送给你,喜欢吗?”。

“好端端的,干吗送礼物给我?”她明知故问。

“情人节快乐!”他将项链塞进她手里,然后翻转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吻,“收到我的圣诞礼物了吗?”。

她点头,他又问:

“喜欢吗?”。

“如果你能亲自来,我会更高兴。”她回答。

“年底时我总是很忙。”他解释。

“我知道,但你至少该让我抱怨一下。”

“下次我一定陪你一起过圣诞节。”他再一次保证。

她笑了笑,问:“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我约了客人在这儿吃晚饭。”

她嘟起嘴:“我就知道你不是来看我的!”

“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来这儿吃晚饭。”他笑道。

“你什么意思?我的餐厅哪里不好?”她撅着嘴。

“没有你,再好的地方也会黯然失色。”他说,手捏捏她的脸。

她推开他的手,心花怒放,嘴上却道:“甜言蜜语!”

“今天是情人节,说点甜言蜜语也不犯法。说到情人节,我都送你礼物了,你回送我什么?”

“我又不知道你会来,哪有准备礼物!”

“是吗?那多不公平,我都送你了,你也得回送我。这样吧,等我应酬完,我就把你带走。”他正气凛然地说。

“要是我不跟你走呢?”她扬眉问。

“无所谓,是自己走还是被扛着走你来选。”他笑说,忽然凑到她耳边,低道,“再说这么久没见,难道你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想我的地方?好不容易见到了,你应该迫不及待想跟我一起走吧?”

“去你的!”槟榔拍他一下,笑着,却忽然想起来,“对了,我妈让我谢谢你送东西给她。”

“没关系。”

“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以为你会表扬我。”他挑眉笑道。

“你送了那么多东西,我妈都不好意思了。”

“那是别人送我的,我也不用,本来想给你,后来一想还是给你妈妈送去。你妈妈身体不好,正好可以补补身子。”

“我妈给你织了件毛衣,我放你家了。我说过你不会穿,可她非要我给你,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告诉你妈妈我试过了,很合适。帮我谢谢她,她的手真巧,织得很漂亮。”

槟榔粲然一笑,心里有些感动他没挑剔:“我妈还让我等你有时间时,带你回家吃饭。春节你有时间吗,她让你去我们家吃饭。”

“这次不行,我三月份前的行程都满了,明早我要飞洛杉矶。”

“又要出差?去多久?”

“不一定,我要赶在你的生日前把所有事都处理完,然后给你过生日。”

槟榔听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很感动他的用心。她想也许他一直拼命地忙只是想能挤出时间来和她见面,她不该总怪他不给她打电话。他很忙她知道,她应该理解他。

“那过春节我带小柔回家了。春节时瑞姐也该放她回家看看。我都说好了,这个春节小柔和我过。”她说。

“你妈知道小柔吗?”。

“我会说给她。小柔放寒假了,最近总到店里来。”

“你对她真好。”康爵道,伸手帮她将乱飘的长发夹至耳后。

槟榔只是笑,享受着他指尖的温度。这时孟辙从店里出来,一眼看见二人,面色也严肃起来。

“你不冷吗?”。他对槟榔说,“就这么出来了,生病了怎么办?去吧,景强找你。”

“哦。”槟榔答应,看康爵一眼,又看看孟辙,进去了。

留下孟辙和康爵,两人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里,孟辙问:

“来了怎么不进去,和她站在门外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聊聊。”

“她是个好女孩,对吧?”

“你想说什么?”

“是朋友我才这么说,别太荒唐,你们还是算了吧。”

“这是我和她的事,我们知道该怎么办。我约了人,先进去了。”康爵相当不悦地走进去。

孟辙在他背后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小心,你只会害死她。”

康爵停顿了一下,没说话,走了。孟辙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饭后康爵果然把槟榔带回家,两人度过了一个美妙愉快的夜晚。期间,由于被他看到后腰的纹身,被打了一下,她大叫一声:

“哎呦!你干吗?!”

“谁许你去纹身的?什么时候纹的?”他不悦地说。

“大上个月,我陪飖飖去,顺便就纹了一个。疼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纹了。”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告诉你不让你纹,你非要胡闹!以后不许再在身上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命令。

“知道啦!”她回答,笑眯眯地望着他,问,“不过你不觉得纹完很好看吗?是不是很性感?”

“我没觉得!以后不许再纹了,听见没有?”

“听见啦!”她扁着嘴回答。

康爵知道她不服气,模着她的肩膀说:“我是怕你疼,万一不愈合感染了怎么办?再说好女孩不应该纹身。”

“知道啦!”她偎在他怀里笑答,又道,“今天是情人节。”

“那又怎么了?”他抱着她问。

“我有礼物送你。”她看着他,笑答。

他疑惑地望着她,她爬起来,从旁边的手袋里拿出一只精美的矩形盒子递给他,那是她早就买好的。他含笑接过来,问:

“这是什么?”

“拆开看看!”她抱住他笑说。

康爵便笑着将礼物拆开,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镶嵌着海蓝宝石的签字笔,精致漂亮。他拿在手里,笑道:

“签字笔吗?”。

“这支笔花了我好多钱呢,我去买的时候,一共看了三十支,只有这支是我喜欢的,虽然价钱比我的手链还贵,不过我还是买了,因为觉得它和你很配。”槟榔说,“这是一支笔,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情人节礼物,我觉得很实用。你把它带在身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签下你的名字,你都是签在我的心里的。我的心里会写满你的名字,就像写满我爱你一样。”

他静静地听着,继而粲然地笑起来。她问:

“怎么?你觉得这话很肉麻吗?”。

“不会,我觉得很动听。”他笑答,望着她,含笑给她一连串细吻与。在他重新压在她身上时,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槟榔,我爱你。”

槟榔嫣然一笑,抱紧他,再次被他带入另一种旖旎。

这个情人之夜,是如此地美丽……

次日他动身去洛杉矶出差,槟榔觉得他真的很辛苦,所以努力地去理解体谅他。

春节时她带小柔回家,着实把苏母吓了一跳,知道康柔的来历后虽然有些失望,但小柔很懂事,乖巧听话,还总叫她“外婆”,让苏母很喜欢。在听到是被生母遗弃的之后,她还很生气地说了句:

“哪有这么当妈的?!真狠心!”

不过在那之后,倒有一段时间没在槟榔耳边提康爵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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