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槟榔 第四十五章 热恋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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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槟榔、孟辙、佟铃、景强在办公室里开会。

“这一季套餐卖得不太好。”孟辙说,“一直都是老套路,应该有点创新。客人的反馈是,似乎味道有些重,他们不太喜欢。”

“现在好多餐厅都在研究中西合璧,我看我们也可以试试。”槟榔提议。

“中西合璧就不是西餐了。”景强反对。

“你认为星巴克是咖啡吗?可是人家都爱喝。要顺应市场,西餐也是需要创新的,而且应该因地制宜。听说有的西餐厅还把西餐和臭豆腐联系到一起。”

“我可不会把西餐和臭豆腐联系到一起。”景强立刻表态。

“我知道,我也反对,我只是打比方。我是说西餐讲究用料严格、做工细致、摆盘精致,但中餐也有很多长处,比如味道很有特点,可以各取所长。我们是要让客人喜欢,做出客人喜欢吃的东西才是餐厅的发展之道。客人都喜欢新东西,你是厨师,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试试看吧。”景强终于答应。

“那就好。等新菜上市,小玲做个调查,看看顾客的反馈情况,然后报给我。”

“是。另外孟先生,苏小姐,清洁工辞职了,再招一个进来吧。还有服务生人手也不太够,也要招几个。”

“这个你自己去做,完成以后告诉我一声就行。”槟榔回答。

“还有杨光说他要结婚自己开店,要辞职,所以糕点师也得尽快找。”景强道。

“这事我听说了,我已经在想办法招人。”孟辙说,“你告诉他,他得等我们找到人,交接一下,他再走。”

“我已经和他说了,他说会等到新人来了他再走。”

“那就这样吧。”见众人都没事了,孟辙道,“景强,下一季的特色套餐再好好想想。散会。”

佟铃和景强出去后,槟榔说:

“我要去取新一批的餐巾和桌布。”

“顺便帮我到阿玛尼店里拿一下我要的衣服,到那儿报我的名字他们就知道了。正好顺路,你帮我取回来,下次我再帮你。”

槟榔答应,取新餐巾回来,顺路绕到专卖店,报上孟辙的名字。导购请她坐下稍等,她就坐在角落里翻杂志。

像这种店里客人都不多,一楼只有槟榔一人,可当她刚翻开杂志时便有人进来。她下意识地抬头,进来穿着时髦的一男一女,相互偎依,有说有笑,十分惹眼。她一眼看清那女的,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用杂志挡住脸。她很清楚地看到,那个身穿彩色印花长裙的女人正是康进的正牌太太——宋金玉女士。

她心里怦怦乱跳,幸好他们直接上楼,没看见她。她也知道楼上卖的是男装,可那男的究竟是谁她却不知道,但他们的关系绝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而且从男人的年纪上看,也就二十八九岁。难道宋金玉背着康进在外养小白脸?这个疑问在心里,使她惊疑得竟心跳如擂鼓,有些瘫软无力。她觉得自己震惊得快发抖了。

导购很快从楼上下来,将孟辙的衣服交给她,她赶紧跑出店里。但走出店门,她又好奇起来,她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康进是否知道自己太太红杏出墙,但她想知道,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知道。此时她的心情就如在米诺牛地下宫殿,既想急切地寻找出口,又被随时能嗅到的死亡气息激发得兴奋到浑身颤抖。一只手突然在她身后拍她,一个声音说:

“苏小姐!”

槟榔吓得“啊”地小叫,回过头。芦苇被她的反应也吓一跳,怔怔地看着她。她舒口气:

“芦苇?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帮康先生取衣服。”芦苇手里提着一堆袋子,显然是从隔壁店里刚出来,“你来买衣服?”

“啊?哦。”槟榔回答,眼睛还下意识地盯着专卖店,不想声音刚落下,宋金玉就和那个帮她拎袋子的男人笑着走出来。

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拉过芦苇的身子,让他背对着,自己藏到他身前。他吓一跳,问:

“你干吗?!”

“别说话!”她喝道,偷偷望去。芦苇也跟着往后看,只见他们没看见他们,径直上了路边的一辆切诺基,离开。

芦苇显然看到了,虽然她叫他转头,但他似乎对当间谍没兴趣,而那车影让他的神情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她舒了口气,他则不自在地挣开她的手。

“我对你又没意思,你紧张什么?!”她不喜欢他像是以为她在非礼他的表情,问,“你看到康太太和那个男的在一起了吗?”。

“苏小姐,我劝你别去管和你不相干的事。”芦苇平板地说。

她怔愣之后月兑口而出:“这么说康进知道这件事?”

芦苇没想到她如此敏感:“不好意思,苏小姐,我得走了。”

她一把抓住他,笑道:“你别走!芦苇,我们喝杯咖啡吧?”

“对不起,苏小姐,我要马上回去。”他想跑。

“好,不喝也行。我要知道康太太和那男人的事,你得告诉我。”

“我不知道。”芦苇开始后悔来向她打招呼。

“我知道你知道。你放心,我只是好奇,是不会告诉康进你告诉我这种事的。”

“好奇对你一点好处没有,你还是别问了。”他转身要走。

槟榔上前挡住他的去路,说:“有没有好处是我的事,我只是想知道,而你必须要告诉我,否则你今天别想走。”

“苏小姐!”

“说吧。我们都是有分寸的人,你也知道我和你老板的关系,我也知道各种利害关系,所以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才对自己最好。”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但知道这些对你没好处。”

“这是我的事。你说吧。”

“那是个摄影师,康太太的情人。”

“所以康进是养着老婆还养着老婆的情人?”

“那倒不至于,康太太没多少现金,她只有信用卡,生活费也不算多,她的一切开销基本都是由康先生经手支付。”

“康进什么时候知道的?”

“五年前。”

“他老婆红杏出墙,他为什么不离婚?”

“他会把原因告诉我吗?也许他只要有太太,想结婚的女人就不会死缠着要和他结婚了。”

槟榔愣了愣,追问:“那江纯也这样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真要走了。苏小姐,千万别说这些是我说的,你答应过的。”

“嗯,我知道。”槟榔回答,心里很迷糊,问,“你这些衣服要拿到哪儿去?”

“康先生要我送到你家。”

“哦,那给我吧,我带回去就行。你忙你的去吧。”

“这怎么行?!”

“反正你进的是我家,小心我的狗会咬你。给我吧。”她说着接过他手里的衣服,转身走了。

一整天她都没精打采的,撞破秘密让她反而觉得很没劲。夫妻两个,结合因为一场骗局,然后男的公然偷腥,女的偷偷爬墙,没有忠贞,没有信任,没有爱,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如废纸的婚书,他们甚至连孩子都没有。她有时想康太太那样费尽心机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漂亮,有学历,她有非常好的前途,然而她却选择用一桩外表华丽的婚姻来毁掉自己。她一边忍受着丈夫的冷落和不屑在捞钱,一边又与一个根本不会和她有进一步发展、甚至也许是利用她在吃软饭的男人偷情。她人生的结局,空虚得只剩下悲哀。

可再一想,自己和康太太也没两样,她也是在不顾羞耻地捞钱的同时,还和另一个男人鬼混。而她更糟糕,因为跟她鬼混的那个是康进的亲生儿子,这结局将会更凄惨,而她自己比普通的背叛更无耻,这时她会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悲哀又婬贱的事。于是她的心开始产生矛盾。然而这只是她在独处时的想法,因为一旦接到康爵打来的电话,是的,当他主动打电话给她,即使是他出差在异地,他仍是那样地温柔,用迷人的嗓音低低地诉说着他对她的思念,到那时,她的心就会无比幸福。如春花初绽一般的喜悦满溢于心,这时的她就会忘记自己是不是无耻,是不是悲惨。她会变得眉飞色舞,活泼热情。

然而当再次独处时,特别是知道宋金玉的事以后再独处,她的心变得更加矛盾。偶尔她会想起康进,觉得他有些可怜。从某方面来讲她觉得他是个好人,甚至从女人的角度,她也一直认为他是个很好的男人,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可没有一个女人是不带任何现实色彩地真心喜欢他,没一个人是死心塌地地对他好,没一个人真正关心他,她甚至有时会想他所能拥有的大概只剩下钱了。于是她便会顺应感情地同情他。继而想到她也是他孤独生活的始作俑者之一,当他在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后,她却不懂得感激,反而背叛他。虽然他不知道,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在这时,她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很不舒服。一方面她沉浸在自己奇怪而莫名其妙的爱情里,一方面却又总会不时记起她对此所犯的错误。虽然她从不敢深想,但一种不寻常的、可怕的、似乎象征着惶恐不安的力量总会突如其来地袭击她的心。在这时,愧疚与慌乱会让她的心情忽然烦躁郁闷起来。

再见康进,是她探问宋金玉的事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深夜,她昏昏沉沉地回家,逗逗汉堡,上楼,想洗去一身疲惫,却发现卧室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她心里一紧,知道康进回来了。他已经好久没来了,而且今天也没打电话,就这样出现,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正在这时,包内的手机响了,着实吓她一跳,下意识掏出来看,康爵的号码让她的心顿时突突乱跳起来,赶紧挂断关机。铃声击碎了她的迟疑,深呼吸,她推门走进卧室。康进裹着灰色丝织睡袍,正歪在床上看一本厚书。见她进来,他看她一眼,问:

“怎么回来这么晚?”

她“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打个电话?”

“我不用每次都打电话吧,难道你家里有什么怕我发现?”

槟榔心里“咯噔”一声,定定地看着他。康进也看着她,不过表情显然是在随口说说。她便“哧”地笑了声,没言语,转身去浴室。磨蹭地洗过澡,换好睡裙出来,坐在梳妆台前做晚间护理,问: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嗯。你是才下班,还是又去玩了?”

“才下班!现在哪还有时间去玩?!”

“怎么下班这么晚?”

“我是开餐厅的,客人不走我哪敢走。”

“生意好吗?”。

“还是那几个人。”

“看来你和孟辙合作得不错,能撑这么久。”

“其实孟辙也没那么差劲,他只是不喜欢被命令,建议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关键是要看提建议的人的方式。我不了解他哥哥,不过听他的意思好像他从小就被他哥哥的光芒给盖住了,所以就自甘堕落,成为顶级公子了。”

“你倒是了解他,那你现在是想拯救他?”

“我能拯救谁?”槟榔爬上床,“不过像做生意这种事不止要看风水,还要看和合伙人合不合,也许孟辙能给我带财也说不定。”

他哼了一声,她道:

“你别不信,有些人的好运是靠别人带的。像我,之前命一直不太好,可我最倒霉的时候碰见你,就转运了。哪天我们应该去测测八字,看看需要改进什么。”

“你还信这个?”他嗤笑。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改天应该去信个教。”

“心不诚,信了也没用。”

“谁说我心不诚?”

“你都不知道该信哪个教,这也叫心诚?”

“我个人比较偏向于佛教。”

“你还是算了。”他搂过她,“信仰是一种力量,不是用来保佑你发财的工具。”

“我又不会真以为我去拜拜就能发财。”

康进只是笑,低头吻她,动手去解她的衣服。她却用力推开他,拒绝道:

“今天不行!”

“又怎么了?”他不满地问。

“我明天要去做妇科检查,所以不行。再说我很累,要睡觉了。”

康进很扫兴:“我们一共也没在一起几次,你做检查倒是挺勤。”

“关心健康。我可不想弄出什么毛病。”

“真惜命!”

“你不惜命吗?”。

“我?”他望着天花板,仿佛把这问题当做一个课题在思考,然后回答,“我该有的都有了,是死了是活了又能怎么样?”

“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她盯着棚顶,咬住手指,说,“你参加那些酒会舞会,可所有人不是和你谈哪里的地价合适,就是恭维你的丰功伟绩,说话都假假的;你成天忙着你的公司,可你那么忙的目的是什么呢?体验每笔生意从开始到成交的过程,从中感受成功的喜悦?可你都喜悦一辈子了,早该麻木了吧?你穿着手工西装,出门有司机助理和保镖,我不知道也许你还有私人飞机之类的,可你永远只能一个人玩,没人分享你的成功,也没人在乎你心里究竟是不是会累会无聊,所有人都只在乎你有多少钱;和你交往的女人,那么多漂亮的女人,可没有一个人真心喜欢你,你除了能享受她们带给你的香艳刺激,可她们的心根本不属于你,换句话说她们其实根本不在乎你,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当你每天晚上一个人站在你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时,你难道不会很孤独寂寞,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她自顾自地说完,回头,却发现他正看着她,表情高深莫测,她这时才惊觉自己说得太多。因为她在说时脑子里不停地闪现宋金玉与那个男人相偎依的镜头,她想提醒他其实他活得挺没劲。可此时她又怕他察觉她的想法,也许他已经知道她知道那事了,也许他想发火掐死她,于是她赶紧道,“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很晚了,睡吧。”她翻身去关灯。

然而他并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笑问:

“那照你这么说,没钱就好了?”

她睁开眼睛想了想,回答:“没钱更惨。”

“那不就完了!”他笑说。

“可至少该有个人陪着你,你就不会是一个人了。”她认真地道。

“你不是已经在陪我了。”他笑道。

槟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住了。然后一时间,强大的愧疚笼罩住她的心,让她犹如浸婬于柠檬水里一般酸涩不堪。她没说话,她既不愿否认,也不愿承认。她努力想避开这个话题,却一时搜不出别的话题,结果她问:

“你喜欢你太太吗?如果你不喜欢她,为什么不离婚?”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其实她是想问明知宋金玉爬墙,他为什么还容忍她,但她又不能明说她看到康太太出轨,所以只能这么问。可一出口,承上启下,却显得她好像要他娶她一样,于是连忙补充:

“我没有要你娶我的意思,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你想要我娶你吗?”。他看着她问。

“不想。”她回答。

“我有那么糟糕吗?”。康进对她的拒绝至今仍很难理解,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对婚姻问题,她绝对是认真地不想与他有瓜葛,那他就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那么失败。

“不是这个。”槟榔枕着手臂,望着天棚,“况且我是情妇,情妇是不能要求结婚的,那样有悖职业道德。”

他闷了半晌,冷哼:“你可真有道德!”

“是啊。”她说,顿了顿,道,“不早了,睡吧。”翻身睡觉。

康进又被晾在一边,看了她良久,倒没说什么,却忽然拉回她的身子将她搂进怀里。她没挣月兑,顺服地偎在他身上。

然而几秒之后他忽然压住她,她慌忙叫嚷:

“你干吗?我说了明天要去做检查!”

“你就以后再去吧。”他回答,扯开她的裙衫。

“不行!”槟榔奋力反抗,用尽全力推开他,瞪着他道,“不行就是不行,我已经预约好了!以后吧,睡觉!”说完关灯,背对他。

康进再次被拒绝,盯着她的脊背,很扫兴。但也没办法,只好也背过身去睡觉了。

在他面前,尤其是在他对她做出温存举动时,槟榔总会有一种极大的不安与内疚。这种心理无论她想怎样克制,无论她想怎样试图忘怀,都徒劳无功。并且她越是努力,心里越是慌乱。她沉浸在一种复杂而疲累的情怀里无法自拔,这是在夜里。

可不久她的复杂感又消失了,在白天中,在他离开后不到半天,在她的情人打来电话后,她又开心得像个白痴,再次把什么都忘了。

康爵在海外出差,但有时间就会给她打电话。他的声音含着笑意传入她的耳朵,让她很是欢喜。

“想我了吗?”。他问。

“你在哪儿?”槟榔温柔地说。

“我在酒店。你呢?”

“我在上班。”

“忙吗?”。

“还好。你那边现在是晚上吧?”

“是啊。”

“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

“那你在做什么?”

“我在想你。”

“我有什么好想的?!”她扑哧笑了,可他的回答让她愉快。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有没有想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都不想我,我回去干什么?”他佯作不悦地呢喃。

她抿嘴笑,康爵就又问一遍:

“想我了吗?”。

“嗯。”她轻轻应声。

“这是什么回答,想了还是没想?”

“想了。”她终于低声承认。

康爵满意了,饱含蜜意地说:“我也想你了。”

“这个你已经说过了。”她心花怒放。

“我知道,我只是想再告诉你一遍。”他噙笑回答,问,“昨晚为什么不接电话?”

“哦,手机没电了,我还没来得及接,手机就自动关机了。”她撒个谎。她不想把这件事解释得太清,也不希望他再追问下去,因为那样会让她觉得难堪。

康爵倒果真没再追问,只是沉默一会儿,说:

“我还要过几天才能回去,到时候再打给你。”

“好。”槟榔回答。她听出他的不悦,他知道她在撒谎,可他没理由不高兴,因为在他们的关系里,谎言是前进的基础,于是她继续叮嘱,“要记得吃晚饭。”

“这个应该我来说,你要按时吃饭,不然又该闹胃痛了。”

“知道了。”

“希望我带什么礼物给你?你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只要你回来就好。”

他笑了笑:“好吧,我回去时会给你打电话。”

“好。”她答应,以为通话要结束了,很失望。

“槟榔!”他又叫一声。

“嗯?”她赶紧应着。

“别让自己太累,晚上别回去太晚,不安全。”他叮咛。

“好。”她含笑答应。

康爵又沉默了半秒,说:“好了,我会很快回去,记得想我。”

槟榔答应,挂上电话,依旧依依不舍,靠在墙上轻声叹气。

每次和康爵通话,虽然话不多,反正他们不怎么会煲电话粥。但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她便会产生无措的慌张与喜悦的心跳。这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很难喘得过气,可她却非常喜欢。她喜欢他关心她,喜欢他轻声叫出她的名字,喜欢他对她轻描淡写的调情味道。她喜欢关于他的一切,只要是和他有关的所有,都会让她振奋、快活、心驰神往。即便他们的关系对她来说依旧是深来自地狱里的折磨,可她仍旧满心欢喜地面对与期盼。她疯了,疯得连自己都莫名其妙。

他总能使她一整天消化不良,这是个很糟糕的信号。

“孟辙今天怎么肯放你出来?”午餐在一家泰国餐馆进行,康飖吃口菜,说,“吃午饭时我一叫你,他就不高兴。”

“他出去受他妈妈召见了。”槟榔回答。

“你们俩成天贴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谈恋爱。”

“他只是不喜欢一个人吃饭而已。我多好啊,虽然没那么养眼,但至少是免费的。他现在财政赤字,没得挑。”

“最近生意忙吗?我可给你介绍了不少客人。”

“我知道,谢谢。你最近看起来好像很忙。”

“就那样吧。除了脑袋发僵、四肢发麻以外倒也没什么,最近忙得要死,一个头都要两个大了。设计图弄得乱七八糟,我新招一个助理,结果笨手笨脚害得我快发疯了。”她用餐巾擦擦嘴,继续道,“我还答应小柔今天陪她去看电影,她上次告诉我她的小朋友都看过了,是迪士尼的动画。”

“听说那部动画片很好玩。”

“alvin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爹,把女儿往保姆手里一塞就不管了,而且居然还说他小时候没有父母也没怎么样。他家保姆现在把我当成孩子她妈,什么事都找我。”

“你是她姑姑嘛。”

“唉,我觉得小柔真可怜,爸爸不负责也就算了,连妈也跑了。那么小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也真狠得下心。”

“小柔提过她妈妈吗?”。

“没有。她从来不提,既不提妈妈,也不提爸爸。”

“那孩子看上去很早熟。”

“可不是,所以我才想好好陪她,带带她。雷霆说,康家的变态已经够多了,别再多出一个。”

槟榔扑哧笑了,这时康飖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接,回应几声,脸色便沉了下来。

“我真是快疯了!我店里有点事,得回去了!”她放下电话道,用餐巾擦唇角,站起来却突然说,“对了,还有小柔,恐怕来不及了!”她苦恼了半分钟,旋即将目光落在槟榔身上,“哎,你下午没事吧?帮我去接小柔吧?”

“啊?”

“我没时间。小柔认识你,你陪她去看电影,晚点我再去接她。”

“我一会儿还要上班,而且下午还有场招聘面试。”

“我实在月兑不开身才想让你去,小柔的保姆请假回家了,今天我说我去接,管家也不会去,你就帮我接一下,就这么定了,反正你把她接回来就对了,顺便教她做功课。我晚点打给你。红叶幼儿园认识吧?今天放学早,下午一点,记住了。我先走了,拜!”康飖一股脑儿地说完,匆匆跑走,将重任压给槟榔,去给小孩做保姆。

红叶国际幼儿园是全城知名的三语幼儿园,说白了就是贵族幼儿园,在里面入读的全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而且也接收外国生,有着一流的设施、一流的环境、一流的教育品质。幼儿园只是这间学校的一部分,这里除了幼儿园还包括小学、中学、高中,是专门为准备在将来出国深造念大学的王子公主们准备的学校。

到达幼儿园时已经到了放学时间,果然是贵族幼儿园,从规模与门前停着的私家车品牌就能看出来。

她站在门前等,从一群群奔出来一直等到一个个走出来,才看见康柔背着一只蓝色小书包,垂着头从里边独自出来,在大门口站定,开始左右张望。槟榔招手,唤她:

“小柔!”

“阿姨!”康柔立刻开心地奔过来,“你来接我吗?姑姑呢?”

“姑姑有工作要做,拜托阿姨来接你。”槟榔说,拿下她的书包,“今天过得好吗?姑姑要阿姨带你去看电影。”

“阿姨要带我去看电影吗?”。

“嗯,不过阿姨等下有一项工作要做。你先把作业写好,阿姨再带你去,好不好?”

“好!”康柔笑着点头。

槟榔便将她抱上车,带她往餐厅去。

餐厅里顿时炸开了锅,就因为她领进一个四岁的小女孩。一群人围着粉妆玉琢的女娃看,佟铃问:

“二老板,这是你女儿吗?”。

“二老板,你女儿都这么大啦!”又一个多嘴的。

“别乱猜,这是朋友的孩子。怎么样,面试的人来了吗?我让现场做,开始了没?”

“已经开始了。简历孟先生在看。”佟铃回答。

槟榔点点头:“去帮我拿点蛋糕和牛女乃来。”说罢拉康柔往里走。

“阿姨,这里好大,这是你工作的地方?”离了人群,康柔怯生生的模样才稍稍退去,仰起头问。

“对,这就是阿姨工作的地方。”

“阿姨好厉害,在这么大的地方工作!”

槟榔笑笑,问:“小柔长大了想做什么?”

康柔不假思索地回答:“做软件开发。”

“软件开发?”槟榔讶然地重复。

“嗯,像我爸爸一样。”她很坚决地回答。

“这么厉害!你爸爸一定会很高兴。”

“真的吗?爸爸会高兴吗?”。她却仰起头这样问。

“当然会,你和你爸爸一样厉害,他当然会很高兴。”槟榔笑答,推开办公室的门,拉她进去。

孟辙正在翻看简历,康柔叫一声:

“孟叔叔。”

“小柔,你们怎么在一起?!”

“飖飖说好要去接她,可临时有事,要我帮着照看一阵。”槟榔回答,这时佟铃端点心进来,她便拉过孩子笑道,“来,小柔,吃点蛋糕,然后写作业。”她把康柔抱到椅子上,可她太小够不着桌面,她只好将她放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问,“坐在这儿好不好?”

“她上学了吗,就要写作业?”孟辙问。

“现在的孩子只要会拿笔就有作业,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槟榔也跪坐在地毯上,将蛋糕碟子和牛女乃杯放到小柔面前,又问,“作业很多吗?”。

康柔喝着牛女乃回答:“要写生字、数学题,还要抄英文单词。”

“我上学的时候从没写过作业!”孟辙一副好骄傲的模样,“这么点的孩子应该让她玩,写什么作业?!”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好逸恶劳的,你别教坏小孩子!”她警告,又说,“小柔,等你写完,阿姨就带你去看电影。”

“真的?阿姨真要带我去看电影?”小柔开心地问。

“嗯,等你写完我们就去。”槟榔笑答,用纸巾温柔地为她拭去唇角的女乃油。

不久,佟铃进来说面试的糕点师已经将考题制作完成,主厨请他们过去。槟榔便嘱咐康柔吃完后好好写功课,自己一会儿就回来,这才和孟辙走出办公室。

面试是由他们、主厨和即将离职的糕点师共同参与的,所以结果应该很权威。品尝过新甜点,倒是不相上下。接着便是纯面试,她也很喜欢糕点师的创新观点。于是分成两派,主厨和孟辙的反对理由是应聘者是女的,而且经验和资历没有另一个高。但槟榔力主要新人。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后,她加上前任糕点师的专业意见,到底还是说服了两个反对派,用了她的意见,敲定新人。

回到办公室,康柔仍乖乖地坐在那里写作业。槟榔坐到她身旁,看着她抄生字,笑问:

“写多少了?”

“还有两行字就写完了。”

“这么小就开始学数学了?”孟辙拿起茶几上的习题册瞧。

“我记得我小时候还写过这种练习册呢。”槟榔说,“现在的小孩子真可怜,为了将来上名校,什么都要从女圭女圭抓起。”

“我小时候从来不写这种玩意儿,我妈每次让我上补习班我都逃课,上高中前我从来就没及格过,结果最后也上大学了。什么从女圭女圭抓起?!孩子小的时候就应该玩,玩才是小孩子最重要的事。小柔,你这道题做错了。”他说着,坐下来,教孩子做算术题。

康柔认真地听着,很快将做错的题改好了,然后笑道:

“谢谢孟叔叔。”又对槟榔说,“阿姨,我写完作业了。”

“是吗?那把书包收拾好,我们出去看电影吧。”

“好!”康柔答应,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书包,又问,“孟叔叔,我和阿姨要去看电影,你要不要去?”

“叔叔不去,叔叔还要上班呢!”槟榔笑着替孟辙回绝。

“你还上班呢!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我们去看动画片,你去干什么?!”她说着,提起小柔的书包,一手还牵着孩子,道,“我先走了,晚上不一定回来,有事打电话。小柔,跟叔叔再见。”

“叔叔再见!”

“真乖!”孟辙模模她的头,“下次再来叔叔给你买糖!”

“谢谢叔叔。”

“乖!”他再次用大手揉乱她的头发。

“好了,我们走吧。”槟榔拉着小柔的手出去。

像个老妈子,二十四岁时她已经开始带孩子上大街,而且寸步不敢离开,生怕把孩子给丢了。

买好电影票,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槟榔问:

“还有一个小时,我们是下楼去逛,还是在这里等?”

“要下去。”

“好。”她只好又带着她下楼。四岁的孩子太小,乘滚梯下楼时还会害怕,只好去坐观光梯。

这是商场顶楼的影城,楼下则是卖场的儿童玩具区。

小孩子在这种地方应该是如鱼得水的,可康柔却不一样,她只是到处随便看看,模模能够得着的。从表情上看她很喜欢,但只是笑,并不说话。终于在她第n次站在一套芭比女圭女圭面前,一直跟着她怕跟丢了的小气鬼槟榔终于忍不住蹲下来,问:

“你喜欢这个?

康柔看向她,却摇摇头。槟榔说:

“如果你喜欢,阿姨可以买给你。”

康柔迟疑地望着她,突然点点头,但旋即又摇摇头。

“知道了,阿姨买给你。”槟榔模模她的头。她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不缺钱的孩子面对自己喜欢的玩具不该是这种表现的。直觉已不止一次告诉她,这孩子敏感到几乎不像正常的孩子。

付了款,现在连小孩子的玩具都这么贵!

将女圭女圭交给康柔,看到她开心的表情,槟榔更觉不可思议:

“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康柔点点头,槟榔便拉她到滚梯旁的长椅上去坐下,她很喜欢地抱着女圭女圭。

“喜欢它吗?”。槟榔问,她点点头。

“那为什么刚刚还说不喜欢?”槟榔好奇地问。

“妈妈从前不喜欢我向她要东西,那样她会讨厌我,我不想让阿姨也讨厌我。”

槟榔听完,很不是滋味,这孩子的怯懦让她的心很难受,她模着她小小的头安抚道:

“傻孩子,阿姨怎么会讨厌你,无论你做什么阿姨都会喜欢你。”

“真的吗?阿姨会一直喜欢我吗?”。康柔扬起小脸急切地问,如同被遗弃的小猫一般努力想汲取安全与温暖。

“阿姨当然会一直喜欢你,小柔是阿姨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

“那以后要是有更可爱的孩子,阿姨还会喜欢我吗?”。

槟榔微怔,笑答:

“怎么会?不会再有比小柔更可爱的孩子,阿姨最喜欢你了。”

康柔嘻嘻地笑,说:

“那我也最喜欢阿姨!那阿姨以后常来看我好不好?”

“好。”

“那拉钩,阿姨不许赖皮哦!”小柔道,伸出小指头。

“好,拉钩!”槟榔伸出小指,含笑钩住她的手指。

因为非假日,所以影院里的人并不多。但奇怪的是,除了有一两对情侣外,其他的都是清一色年轻妈妈带着小孩子,难道今天全城的幼儿园都放假吗?

有两个不大的孩子从电影开演就一直吵个不停,让槟榔头都大,她就讨厌这种总是大吵大闹的孩子。幸好小柔一直都很乖,安静地坐着吃买来的爆米花。从前爆米花桶一直都是槟榔自己拿着的,而现在开始大概要移位了。她终于成了只能吃几口的那个。

电影结束后去必胜客吃晚餐,槟榔既要点餐还要照顾孩子,带她洗手,帮她切食物,半看着半喂着,还要帮她擦嘴,捡不小心掉在她衣服上的食物渣子,一直等到她快吃完了,自己才能安心吃饭。这就是养孩子的代价吗?可想而知,当妈妈一定很辛苦。

晚饭中康飖打电话来说自己已经完事了,要来接小柔。槟榔告诉她地址,吃过饭后就领着小柔在餐厅门口等。不久康飖的车开过来,她跳下车笑问:

“小柔,和阿姨玩得开不开心?”

“开心!姑姑,阿姨买了芭比女圭女圭给我!”

“真的?有没有谢谢阿姨?”

“有!”

“真乖!”康飖伸手把侄女抱起来,“好了,我们回家了,和阿姨再见吧。”

“阿姨再见,记得要来看我哦!”康柔在姑姑怀里说。

“好。”槟榔满口答应,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她,笑道,“这是阿姨的电话,想找阿姨可以打电话给我。”

“好!”康柔答应。

“那我们走了。”康飖对槟榔笑说,“辛苦你了,还让你破费。”

“好了,走吧。”槟榔拍拍她,“开车小心。”

“有事打电话。”康飖道,转身抱侄女上车。

康柔不停地冲着槟榔摇手,她也只好冲着她摇手,摇来摇去心里竟有些不舍。望着车影离去,她居然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连她自己都觉得反常。

康爵出差回来,槟榔和他腻在一起,如胶似漆。

次日一大早,她就被他连哄带拉从床上拎起来,领出去。他说他要带她出去玩。如今他那辆法拉利俨然成为她的坐驾,身价百万的敞篷跑车奔驰在去往郊区的公路上,还真炫!

今天阴天,空中万里无日,只余厚云,因此虽然空气很闷,但温度倒比往日下降不少。槟榔在车上给孟辙打电话,说自己要休假。孟辙一听,立刻反对:

“什么?!喂,你有没有搞错?休假?这时候你居然要休假!”

“休假怎么了?我为你做牛做马那么久,也该好好歇歇了。”

“你歇了,餐厅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反正我就休一天,你呢,就一个人好好忙。放心,我不会休太久。就这样,拜!”不等他回应,她便挂断电话。

康爵笑问:“他同意了吗?”。

“谁知道!我才不管,这大半年我可一天没休过,他倒好,光是为了买他那些衣服就不知道溜出去多少次了!”顿了顿,她问,“还有多远?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快到了。”

她望向前方,过了一会儿,还是问出自己最担心的:

“不会碰到认识的人吧?”

“碰到又怎么样?”他的语气顿时冷下来,怏怏不乐。

“碰到会很麻烦。”她不理会他那翻脸如翻书的性格,回答。

他沉默了一阵,终于回答:“不会碰到。”

“万一碰到呢?”她追问。

“那就说我们是遇到的。”他终于给出回答。

而尽管他给出答案,但他的答案却让她的心里隐隐感到不悦、无奈与彷徨,即使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回答。

但与他在一起时无做作的开心总能掩去她的种种不安。

他们去打网球。槟榔还真不是运动的料,自打穿上网球衫开始,她就没接到过一次球,倒是不少滑稽的举动把康爵逗得哈哈直笑。连跑带颠那么努力,结果还是让那只像长了翅膀一样的球到处乱飞。她被累得心如擂鼓,体虚血亏,上气不接下气,呼呼往外冒的汗水早已浸湿衣服,只差没就地卧倒了。

终于,在她坚强的努力后,一球直接撞到她的拍子上“咚”地被她打出去,结果还出界了。

“不错!”康爵称赞。

她立刻瘫倒在地上,捂着胸喘气,连连摆手说:

“不行了,不打了,累死我了!”

他走过来,蹲在她身边笑道:“这才多久你就不行了?!”

她摇头说:“真不行了!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的身子太虚,这样下去怎么行?”他在她耳边轻声调笑,“昨晚也是,我不过换个样,你就说不行了,要晕过去了。”

她一记粉拳砸在他身上,难堪地道:“去你的!胡说什么?!”

“知道吗,我特别喜欢你在床上的样子。”他低笑。

“你再说我就翻脸了!”她窘迫地警告。

他还在望着她,笑道:“我也特别喜欢你不好意思的样子。”

“去你的!”她一把将他推坐在地上,跳起来去拿毛巾擦汗。

他噙笑站起来,接过她的毛巾帮她擦,像对待小孩子似的。她很开心,然而就在这时——

“alvin!”真标准的英文!她循声望去,三个美人拿着网球拍一齐扑上来,在她的瞠目结舌下挨个拥抱康爵,毫不避讳。

他们说的是英文,她一句没听懂,但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是相熟已久。其中两个女人毫不掩饰她们眼中赤果果的爱慕,卖弄风情的举动在举手投足间表露无遗,明显得露骨。

“who’sshe?”终于,一名高脚鹭鸶似的黑发美女发现槟榔的存在,一双黑黑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打转,问得充满敌意。她的问话她倒是听懂了,她问她是谁。槟榔突然很想听康爵怎么回答。

“myfriend。”这是康爵的回答——朋友。

“girlfriend?”女子笑问,根本没把槟榔放在眼里。

“justfriend。”康爵回答。

槟榔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如被浇了冷却用的凉水。

“只是朋友”——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定义吗?什么都做了,却只是朋友,她甚至连他其中一个女朋友都算不上吗?

那名女子又说了些什么,似乎是个很好的提议,康爵便转过头对槟榔笑道:

“你坐着休息一下吧。”

槟榔顺从地点头,坐到一边去,然后呆呆地看着他眉飞色舞地和那三名女子打双打,妒火中烧却又无从发作,只能燃烧自己,越烧越旺,几乎要化作一团灰烬。她一会儿想也许是她听错了,反正她的听力也不怎么样,也许真的是将“女朋友”听成了“只是朋友”,这时她的怒火能稍微减弱一些。但是一想到自己连“girl”与“just”也会分不出来吗?火势立刻被扇旺。她努力想安慰自己,她想自己和他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地下情,他那么介绍也无可厚非,总不能真让人知道他们在偷情吧。然而这种安慰一旦在心里成形,她的心就如同被万只蚂蚁啃噬一般地难受。所有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流动之快让她的身体微微发麻,竟有些颤抖。

他在女人丛中真是如鱼得水,努力把自己装成特大颗钻石,努力去当所有女人的朋友。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怎么在这儿?”

槟榔回过头,只见康飖站在她身旁,一条超短网球裙显得长腿也跟高脚鹭鸶似的。她心里“咯噔”一下,但表情仍旧麻木:

“你怎么来了?”她又看看旁边的雷霆,“你们一起来的?”

“你怎么回事?你们一起来的?”雷霆问,下巴朝康爵一扬。

“你看这种情形像吗?”。槟榔笑着反问,那三个狐狸精倒成了她的烟雾弹。

“那你和谁来的?”康飖坐到她身边,问。

槟榔只是笑,没回答。眼见对康爵没兴趣的那个美人朝着雷霆扑过来,五个人开始讨论怎么打双打。三名女子为谁上一边去歇着争得不可开交。她实在不愿再看,便瞧着康飖的脸,说:

“你气色真差。”

“是吗?”。康飖模模脸,扬眉看她,“我看你的气色比我还差,怎么气呼呼的?”

“没有!哪有!”她哼了一声。

康飖笑笑,望着那高脚鹭鸶嘟着嘴被赶下场,场上的四个人开始打球,玩得热闹,说:

“男人在女人堆里怎么都眉飞色舞的?”

“女人在男人堆里也一样。”

“我可以这样,但我不喜欢我的所有物也这样。”

“我也这么想,可这不是好习惯。你认识那三个女的吗?”。

“你不认识?田家三姐妹,田蜜、田心、田丝丝。”

“真够腻的!”

“可不是,而且巧的是田家的‘田福堂集团’就是做糖的。”

“听过。这么说她们看上康爵和雷霆了?”

“他们一般不碰千金小姐,怕弄出事惹麻烦。不过那三个就不好说了,特别是田蜜,跟alvin跟得很紧。田老头也想钓alvin当金龟婿。不过她们家那三个女儿比我还乱套,而且脾气跟唐恺恩有一拼,alvin是不会娶那种女人的。再说……alvin是不会对任何女人认真的。”她说这话时盯着槟榔的侧脸。

槟榔闻言,一怔,心开始虚,觉得这话好像是说给她听的,又好像不是。只听康飖又道:

“我了解他,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他换女朋友就像换衣服一样简单。他喜欢看她们伤心的样子,因为他憎恨送上门的女人。”

“那不是心理变态嘛!”她笑了笑。

“有这个可能!”康飖耸肩,笑道。

两人没再说话,槟榔望着球场上英姿飒爽的康爵好一阵,说:

“他网球打得不错。”

“他喜欢打网球,从小就喜欢。”

“‘justfriend’是什么意思?”她突然问。

“普通朋友。怎么了?”

“没什么。”槟榔摇头,拿起自己的东西,说,“告诉他们一声,我先走了,还要上班呢。”说罢起身,漠然地离去。

冲了淋浴,身体凉爽许多。她将长发重新用镶钻的发夹绾好,换上绿色吊带裙,在肩上系一条白色的镂空针织披肩,重新描画淡妆。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她年轻,她漂亮,可她总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她少了什么呢?

拎起包往外走,她不知道要去哪儿,是真去上班还是想回家。她只是不想呆在这里,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她不愿去想康爵知道她走了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她不愿去想他,一想到他,她就会觉得自己的心闷闷的难受。为什么她也说不清,其实倒也不只是因为他被那些女人围住。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外面的天越阴越厉害,浓云发灰,厚重得像肮脏的棉花糖,使被遮住的中午的天空像没有日头的黄昏一样无精打采。

这间俱乐部建在山上,没有车,她只能步行下山。

两边山石诡异,绿树葱茏,红花飘香。偶尔有麻雀从一个枝头飞走,阴天里蝉鸣声也不像往日那么厉害。幽静宽敞的双车道很干净,景致也不错。她抱胸闲步在林荫大道上,仰望着天空朵朵团云,深深地叹口气。

强劲的引擎声突然从身后响起,由远及近,破坏一切宁静。她回头去看,白色法拉利从上面开过来,在阴郁的树影下分外拉风。但她并没打算理,而是扭过头。车子很快开到她身边,以她的步速龟行,康爵笑道:

“怎么就这么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看你很忙,不好意思打扰你。”她望着天,淡淡地说。

“怎么,吃醋了?”他笑意盎然地问。

“吃醋?”她好笑地道,“为什么?我们只是朋友。”

“哟,被你听懂了。”他没事人似的笑了。

不想这句话却激怒了槟榔,她被她认为这是轻蔑了她的话给噎住了,哼了一声,她看着他冷笑:

“听懂‘justfriend’这句话不用非要去念宾夕法尼亚大学吧?”

仿佛看出她真生气了,他往前开,把车斜横在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熄火下来,站到她面前模模她的脸,笑问:

“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她推开他的手,哼笑:

“你不知道对自己的普通朋友应该规矩一点吗?”。

康爵一脸委屈:“是你说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怕你生气才那么说的。为你着想,谁知道这样你也不高兴,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

槟榔好笑地道:“为我着想?我让你为我着想到在我面前去和三个女人打情骂俏,眉飞色舞?你这也是为我着想?”

“什么叫打情骂俏?她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那你的普通朋友还真热情,连搂带抱开放得很!”

“不过是打个招呼玩一会儿,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你平常挺大度的,怎么现在也变得和其他女人一样总想控制男人,那么小心眼呢?!”他的语气充满不悦。

槟榔火冒三丈,怒气已经快要把她撑爆了,她差点就要跳起来,可还是忍住了。她冷冷地瞪着他,说:

“没错,我就是小心眼,我和其他女人一样。不,我比其他女人还自私,我甚至连你看别的女人一眼心里也会不舒服。但我不会想控制你的自由,因为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玩一会儿?康爵,你不是十七八岁,对男人女人的事你比我清楚,什么是正常关系什么叫暧昧你一清二楚!你可以和许多女人相处,但我绝不会看着你和别的女人搞暧昧关系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不在乎你从前,但至少从现在起不行!从和我在一起不行!我是你的情人没错,但我要做唯一的一个,而不是你众多情人里的一个。我冒着巨大风险和你在一起可不是为了跟无数个女人分享你,我之所以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对我来说是不同的。你不要总想用你黄金单身汉和名校高材生的身份来压我,对我来说,你只不过是个男人,一个能给我奇怪感觉的男人而已。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欺骗我、污辱我。我要的是我和你一对一的关系,如果你做不到,你可以坦白告诉我,我退出就是了,我不会缠着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没她们漂亮,没她们学历高,什么都不出色有什么权力来要求你。但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和我玩的那些浪漫花招,不是因为你有多黄金,而是因为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你懂了吗?如果你敢朝三暮四背叛我,只要一次,我绝不会像那些美人梨花带雨任你哄哄就完了。你只要背叛我一次,那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而且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停了停,她接着说:

“你最好想清楚,值不值得为我和你愉快的单身生活说再见,如果你现在后悔,可以马上结束,我绝不缠着你。你慢慢想,想好了给我答复,不急。”说完,她绕开他就走。

康爵赶紧拉住她,一用力将她拉到怀里,搂紧她。她奋力挣扎,生怕被人看见,低叫:

“你放开我!你干吗?放开!”

他却将她搂得更紧,笑说:“好了,别生气了。我答应你,以后我会离那些女人远远的,只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槟榔因为他温柔的语调而心软,刚刚的怒气早就逃到爪哇国去,她平静下来,低声道:

“我不是不让你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我只是不喜欢你明知道那些女人对你有意思,却还和她们在一起。”

“我听你的,以后再也不会了。”他笑着保证,放开她,“说得义正言辞,你还真有当演讲家的潜质。”

“我是很认真的,这是对待感情的原则。”她看着他说,“我一直告诫自己绝不能栽在感情上,现在栽了,可不能栽得太惨。”

他重新将她揽入怀中,道:“我现在后悔了,早知道不来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又惹你生一场气。”

“我才没生气!”她嘴硬。

“还说没有,刚刚脸都气白了。”他轻刮她的脸,看看手表,说,“中午了,为了向你赔罪,我请你吃饭。”他打开车门,装模作样地笑道,“苏小姐,请上车。”

槟榔望着他,忍不住笑出来,身子一扭,上车了。

两人来到山脚下一间不大的西餐厅,这里装潢精致,人也不多,坐在窗下,便能一览外面独属于郊外的景色,幽静典雅。

他们并肩坐在临窗一隅,牛排上来后,康爵推开自己的盘子帮槟榔切牛排,边切边说:

“快点吃,吃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儿?”她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是个不会遇见人的地方。”他神秘地笑道。

“神神秘秘的!”她说,想了想,问,“哎,你是怎么跟雷霆说你要走的?”

“我就说我要走了,怎么了?”

“我觉得飖飖好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你那是心虚,她怎么可能知道?再说就算知道又怎么样?”

“你还是不明白,”她望着桌上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低道,“我们的关系一旦曝光,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勾引了你,到那时我就会变成名符其实的……”她嗫嚅了一下,终究没说出“贱货”那个词,而是接着道,“你知道的。”

“好了,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是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他说着把瓷盘推到她面前,笑道,“吃吧。”却没看她的眼。

槟榔拿起刀叉,望着窗外的同时笑了笑,心想给他说这种事真是无聊,属于没话找话。可她的心却因为他的反应而如悬在半空中,仿佛因无法落地而惴惴不安。

奇特恋情的开始,也是神经质的开始。

“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消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万荷湖,顾名思义,万朵荷花的湖。

七月,千里绿堤下闹红一片。

槟榔站在岸边望着莲叶田田的湖面,叹道:

“好多荷花,真漂亮!”

“以前来过这儿吗?”。康爵笑问。

她摇摇头:“只是听过。”

他挽着她的手悠闲地漫步在柳堤之上,笑道:

“这里的风景很美。”

“是啊,没想到这儿还有这么美的地方,简直是世外桃源。”

“喜欢荷花吗?”。

槟榔点头,笑道:“你可能不相信,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荷花,以前只在书上看过。”

“是吗?”。他一本正经地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到处看看可比光看书有用得多。”

她摇头笑道:“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好命能到处看的。”她望着湖中粉女敕的荷花,说:“还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儿的空气真清新,环境也漂亮。你喜欢荷花?”

“嗯。你呢?”他反问,“你喜欢什么花?”

“白玫瑰。”她望着满眼花朵,微笑着回答。

他看着她的侧脸,“哧”地笑了。

两人在湖边携手游走许久,她问:

“这里怎么没人?”

“不是假日,来这儿的人本来就少。”

槟榔望向天空说:“天阴得真厉害。”

他也随着她望天,应着:“嗯。”

一阵风起,吹动槟榔的裙摆,也吹得路边的柳树“沙沙”直响。她拉他面对湖面站住脚,望着风吹动荷花莲叶在水面微微拂动,道:

“它们在动,你看,多有意思!如果里边有船走的话,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一样,船走到哪里,花就会自动让路?”

“应该会吧。”

“这水很深吗?”。

“当然深,而且河底有很多淤泥。”他说着,将抻长脖子往水里看的她向后拉,“你别离那么近,小心掉下去。”

她倚靠在他身上,笑问:“如果我掉下去,你会救我吗?”。

“我当然会救你,这还用问?!”

她思考着,仰起头对他笑说:“这问题听起来好像很白痴噢!”

他扑哧一笑,反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抱在怀里。她笑盈盈地靠着他,过了一会儿,道:

“在这里可以忘掉一切烦心的事。”

“是啊,所以一有时间我就会来这里看看。这儿的风景真的很幽静,不能经常度假,偶尔来这儿吹吹风也不错。”

“应该经常来看看。”

“那以后你想来我们就来,好不好?”他刮刮她的脸。

她点头,指着远处笑道:“哎,你看,那边有个亭子。现在都这时候了,再过一阵荷花也要谢了吧?‘芙蓉落尽天涵水’。”

他笑问:“下一句呢?”

“忘了!”她吐吐舌头,笑答。

“‘日暮沧波起’。”他笑笑,接道。

“还不赖嘛!不过现在离日暮还早。”她笑说,“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句吗?‘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

他笑道:“现在哪儿下雨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轻雷在厚重的云层中滚过,紧接着地上扬起一阵很大的风,掀翻了槟榔的裙子。她“呀”地一声,赶忙用手压住裙摆,还没来得及说话,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转眼间形成了重重纱幔。她吃惊地道:

“还真下雨了!”擦拭着脸上的雨水,还在往天上看。

康爵一把拉起她大步向前跑,一边跑一边说:“真是乌鸦嘴!没想到你除了能演讲,还有当预言家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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