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槟榔 第四十一章 挣扎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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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冰冷的黑屋子,她夺命狂奔,喘息声与心跳声交织在一起,高跟鞋悦耳的脆响在此刻竟变成催命的乐章。

突然,她脚腕一歪,重重地摔在地上。她连滚带爬,然而身体虚软得怎么也站不起来。她心里干着急,慌张地望向身后。一个狰狞的面孔映入眼帘,她的心提到最高点。

无声无语,杀手手起刀落,白花花的利刃捅进她的身体,抽出来时变得血红。一连捅上二十几刀,她看到自己鲜红的血如泉水般不断涌出,染红了她的白色纱裙。她的心怕到极点,她开始哭,想大声辩解,张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夺眶而出的泪水与流出的血一样滚烫,她倒在血泊之中,听到杀人者畅快的大笑。

恍惚间,一个人来到她身边,蹲在她面前。她努力挣扎着朝他伸出手,心中的爱恋促使她如同见到救命草一般,她奋力地想抓紧他。他终于握住她血淋淋的手,正当她感到温暖与安详之际,他却突然一把抓起她的下巴,毫不怜惜地掰开她的嘴,将苦苦的液体灌进去。她心里想挣扎,然而却一动不能动地任他摆布。她瞪着惊恐的眼睛想哀求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泪水又一次流下来,她的心碎片满地。

槟榔霍地坐起来,她再次从同一个梦中惊醒,汗水满身。康进吓一跳,睡眼惺忪地坐起来,问:

“怎么了?”

她捂住胸口,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心里乱跳。

“做噩梦了?”他眯着眼睛,看明白了,模模她的背说,“没事没事,别怕!”他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做梦而已,没事,睡吧!”他让她躺下来。

她躺在床上,躺在黑暗里。他很快便睡着了,可她却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心如同心悸一样在扑扑乱跳。

初春时分,冷暖相宜。清风翦翦,杨柳返青,到处是一片酝酿中的生机。最适宜感冒的季节。

槟榔的嗓子又开始冒烟,肩颈像做过苦力一样地酸疼,还有点咳嗽。她坐在办公室里没精打采的。

“你是不是感冒了?”孟辙问。

“没有,就是嗓子有点疼。”

“我看你还是吃点药吧,这样下去会不会更严重?”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话音刚落,门板大开,恺恩从外面跳进来道:

“孟辙哥!”

“你不会敲门啊?!”孟辙没好气地说。

“你们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我干吗要敲门?”恺恩理直气壮。

“我先出去了。”槟榔抱起文件要走。

“你去哪儿?”孟辙急忙问。

“我去外面看看。”

“她要去外面看看你拦着她干吗?她是经理,当然要出去管人,难道你雇她白雇?”恺恩一副老板娘的嘴脸。

“我的事你总插什么嘴?!”孟辙更没好气。

槟榔连忙溜了,心想唐恺恩这人还真贱。

“孟辙哥!”恺恩见槟榔走了,拉过椅子挨着孟辙坐下,道,“我听说你最近在相亲。”

“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知道了。你真的在相亲?”

“是又怎么样?”

“你干吗相亲嘛,你又不是没有结婚对象。”她有些羞赧地说。

他瞅她一眼:“你今天到底来干吗?”。

“人家来看看你嘛,怎么,不欢迎?”

“是不欢迎。”他答得直接。

“哎呀!孟辙哥,你讨厌死了!你怎么总对人家不理不睬?!”她不依地用身体去撞他。

孟辙“腾”地站起来,对她说:“我还在上班,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打扰我?你去忙你的事,赶紧走吧!”

“我才刚来,你怎么就赶我走?我可是好心好意来看你的!”

“用不着。我在上班,你没看见吗?”。

“你这种班有什么可上的,又没什么事!”恺恩嘟着嘴,见孟辙瞪她,只好改口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走!我走就是了!”她说完,脚一跺,走了。

槟榔躲在前场的吧台后看文件,恺恩踩着高跟鞋过来,手“啪”地拍在她的文件上:

“我问你,孟辙是不是有新女朋友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闺蜜。”槟榔瞅着她说。

恺恩“哼”一声,道:

“我告诉你,如果他有女朋友你没告诉我,我就……”

还没等她说完,槟榔已经要走,她一把揪住她:

“你去哪儿?”

“洗手间。”槟榔回答,甩开她的手走了。

恺恩脚又一跺,气冲冲地走了。槟榔没去洗手间,只是上楼去,站在角落里发呆。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僵硬的。

“苏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路过的陶然在她面前停下,“你的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她笑了笑。

“最近这段时间,感冒的人特别多,你要注意一点。你成天太累了,免疫力会变差。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谢谢。你去忙你的吧,我没事。”

“好。那我走了,你多喝点水。”他关切地说。

“好,谢谢。”槟榔温声道,陶然就下楼去了。

晚上时飖飖来找她,黑着眼圈和她吃晚餐,两人都胃口全无地吃蔬菜沙拉。她惊讶地问:

“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好像结婚的季节又到了,收到不少订单,单单是婚纱这一项就搞得我都好几天没睡觉了。”

“这么忙,看来你成为安娜.苏指日可待了。”

“希望是吧,希望我能活着等到那一天。”她说,环顾四周,“我看你们这里生意还不错。”

“嗯。撑了一年,好歹能树立一点信心。”

“看来你和孟辙合作得不错。你们成天泡一起,他真转性了?”飖飖啜着酒,问。

“还好吧。而且上午唐恺恩刚来过。”

“来干吗?又来犯贱?”

“嗯!”

“我可真不理解她!”飖飖摇头说。

“我也不理解。”

“依我看人都有自虐症,越是不理他的人他越是喜欢,男人女人都一样。”

“那不是心理变态嘛。”

“我看现在的人多少都有点变态,生存压力那么大,怎么可能还那么正常,除非是没心没肺。”

“这倒也是。”顿了顿,槟榔问,“对了,你上次说雷霆他妈那件事,最后到底怎么样了?见了没有?”

“没有,他妈回新加坡了。”

“怎么,不打算见了?”

“恐怕只是暂时缓一缓吧。也许雷霆他妈想回来。”

“想复婚?”

“可能吧,不然怎么和老雷见那么多次面。”

“你见过他妈吗?”。

“没有,连照片都没有。雷霆恨死他妈了,所以连照片也没留。”

“这么说,想让雷霆原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雷霆根本就没打算原谅她。你说要是你,你原谅吗?”。

“我?”槟榔想了想,“难说,不一定。”

“要是我,我也不原谅。虽说那是雷霆的妈,现在又后悔了,可谁让她当初把孩子养到四岁就扔下了?这就是对她年少轻狂的报复。猫还知道把孩子养大后才离开呢。现在老了,想通了,回来了,早晚了。不是所有错误都可以有悔改补偿的机会的。”

“你就这么和雷霆说的?”

“当然没有,我什么也没说。我多说什么只会让他心里难受,我让他自己去决定。他不需要意见,只需要时间。他还问我,如果我爸爸来找我,我会不会原谅。”

“你会吗?”。

“我爸爸早死了。”

“所以才说‘如果’嘛。”

“如果他真来找我,我恐怕都要问‘你是谁’,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连见都没见过他。”

“你说从小到大只见过几面,他们之间只有一段血缘关系,你说他们真的会没有一点感情吗?”。

“当然没有,康进和alvin不就是例子吗?”。

“你说他们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吗?我听说血缘关系可以让两人的距离拉近。”

“对某些人是,但对很多人也不是。人的感情都是在长久相处中获得的。你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比父亲对孩子的感情更丰富吗?因为孩子和母亲呆的时间永远都比和父亲呆的时间多出十个月,因为那十个月孩子是在母亲肚子里的,这样的,孩子天生就会对母亲产生出更多的依赖。无论男女,对母爱的需求都很高。而母亲因为和孩子呆在一起十个月,所以就产生了母性。可男人没那十个月,所以他们的感情都是在孩子出生后通过后天和孩子相处时培养的。只有一部分人会因为血缘去爱一个孩子,那种人多半是想孩子想疯了的那种;还有另一种人,他们是因为爱妻子爱到发疯,所以才会疯狂地喜欢妻子生下的孩子,这是移情作用。女人白痴地以为只要生孩子男人就会爱孩子,可事实表明,母性是天性,可父爱,至少目前为止我发现,都是后天形成的。如果一个男人不够爱他的妻子,对孩子又没什么感觉,又很少与孩子相处,那么想让他深切地感觉到血缘的奇妙,也许要等到他被心理的孤独感完全催化以后。所以我说alvin他妈是白痴,白那么聪明了。康进从没和alvin相处过,他烦死了叶暖爱,而且他对血缘没什么感觉,alvin又长得像叶暖爱,所以形同陌路是很正常的。”

“那康爵呢?他对康进也没感情吗?”。

“小姐,十几年只见过三面,有什么感情?连恨都没有,只是陌生人罢了。说有感情才是胡扯,话都没说过,哪来的感情?或许小时候他也渴望过父母,但渴望的也只是‘父母’这两个角色,而不是渴望康进和叶暖爱这两个人。”

槟榔没说话,飖飖接着道:

“反正他们两个,只是同姓而已,这是alvin自己说的。”

槟榔还是没言语,喝口葡萄酒。

晚上。

孟辙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手机。上次雪庭说有空会给他打电话时他还心存一丝幻想,可现在他知道她那只是客套。他太久没见到她了,他忽然有种想和她通话的。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打过去,心里祈祷这次别再是助理来接电话。

“喂,你好。”一个温柔的声音让他高兴到差点跳起来。

“梁小姐?”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我是孟辙!”他有点激动地回答。

“哦。”雪庭沉默了半秒,“孟先生,有事吗?”。

“呃……没什么事,就是上次你说你会打给我,可我一直也没等到你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最近比较忙。”

“是吗?那没关系。你现在在干什么?”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这时候还能干什么?

“哦,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了吗?”。

“还好。那个……凌晨四点我要起来拍戏,所以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休息了。”

“哦。”他赶忙说,“这么辛苦,那你一定要注意身体。”

“谢谢,再见。”雪庭礼貌地说完,挂断电话。

“再见。”孟辙失望地放下电话,恨不得拍死自己。

这电话讲得不伦不类,真丢人。为什么他每次面对她,总表现得像个白痴,他从前那个玉树临风的形象到底哪儿去了?!

槟榔真感冒了,一直打喷嚏,浑身僵硬难受,只好早早地下班,在黄昏时分开车回家。因为总是在打喷嚏,她把车开得很慢。在等红灯时,她的车停在最前排,很没精打采。

就在这时,路口横穿马路的一名二十出头、拎着大把购物袋的美人让她打起精神。这女孩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白的,头发黑黑的,身材高挑,裹在红色短裙里的饱满身材前凸后翘,十足的性感尤物。

槟榔很喜欢看美女,目光便顺着她移到路对面,只见女孩快步跑过马路,道旁的一辆轿车便打开,车上下来一个人。她本来觉得那辆车很眼熟,不想车上下来的西装革履的人却让她心头一跳——

康进从上面下来,拥住那名美丽的女孩,让女孩在他脸上印下火辣的唇印。看来这位就是众人口中的空姐新欢,上次她见过却忘记了的那一位。

她心里一阵沉闷,只看一眼就不看了。绿灯亮起,她迅速将车开走。她是习惯了,也厌烦了。

买药回家吃,然后孤独地躺在床上。这又是一种转变,小时候,在另一个层次里奋斗的时候,她从未感受过孤独是什么滋味。可现在她为什么会觉得内心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呢?她盯着天花板,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现在是怎么了。从前她只想着赚钱,什么都不会想,可为什么现在的她似乎想的比从前多了呢?为什么只要她一思考,她的心就会越来越乱呢?这是为什么?她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她二十四岁,忽然觉得夜晚是种煎熬。

凌晨以后,天突然开始打雷,她迷迷糊糊也没在意。直到早晨醒来时才发现外面阴云密布,细雨如织。

她躲在被子里不愿起来,感觉头重重的,体表发烫可里面却冷。找出体温计量时,37.8c,发烧了。她叹了口气,看来昨天买的药不太管用。她给餐厅打电话请假,不敢空月复吃药,便到楼下喝杯女乃茶。吃过药,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雨,觉得那雨特别凄凉。

不久吴姐来打扫,见她病了,便问要不要给她煮点粥。她什么也不想吃,摇头拒绝说她只想躺着。吴姐就出去工作了。

槟榔趴在被窝里,昏昏沉沉的,偶尔能听见窗外的雨声和汉堡的呼吸声、打喷嚏声和舌忝爪子声。不知过了多久,她朦胧地睡去,然而再次醒来时,迷糊地睁开双眼,居然模糊地看到一张放大的脸正含笑注视着她。她心里一紧,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睁大眼睛一看,竟然是康爵坐在床边,正定定地看着她。

她“啊”地一声尖叫,“腾”地坐起来,脑袋“咚”地撞到他的头,把两人都撞得生疼。

“你干吗?我又不是鬼!”他揉揉痛处,又帮她揉脑袋,笑说。

“你怎么进来的?”她惊叫道。

“你的保姆给我开的门,她本来说要问问你,可你睡了,就让我上来了。”康爵笑着解释。

“她人呢?”槟榔大脑月兑节地问。

“保姆吗?她干完活就走了。”

“你来干什么?”她瞪着他问。

“我去你店里,领班说你病了,我就来看你了。”

“谁用你看?你快走吧,你不能呆在我家里!”她急道。

“怕遇见他吗?不会,他今早去马来西亚出差,三天后才回来。”

“你怎么知道?”

“我怕你担心,所以让人去打听过了。而且我把大门反锁了,有钥匙也进不来,所以我可以在这里照顾你了。”他盈盈笑道。

槟榔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别扭,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好好的怎么会发烧?一定是你太累了,以后别再那么晚下班,有事就让你的领班去做,你只要朝九晚五就可以了。这个给你。”他说着,忽然从床下拿出一束白玫瑰,塞给她,“喜欢吗?”。

“你送我花干吗?”。她受不了地问。

“你生病了,我想让你心情好一点。”他又把花夺回去放在一边,“等下我帮你插瓶。喝点水,我给你煮了柠檬茶,放了很多蜂蜜,这对感冒很有效。”他从床头柜的茶壶里倒一杯,坐在床沿上,自己先试试,然后搂住她笑道,“温度刚刚好,喝一口。”

“我自己能喝!”她接过杯子要自己喝。

他扬眉,等她喝完,把杯子接过来放下,又端起一碗粥:

“我还煮了粥,你吃两口好吃药。你的保姆说你早上中午都没吃饭,不吃饭是不能吃药的。”

“我不吃,我没胃口。”她蹙眉。

“不吃东西是好不了的。”

“我不吃!”她任性地重新躺下拉上被子,“我吃了一定会想吐,你少啰嗦!”

“我煮的没那么难吃!”他放下碗,半哄半拽地扶起她,“听话,不吃东西就没办法吃药,那样你明天也起不来。”他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别一副我会毒死你的表情好不好?我煮的粥很好吃的,你只要吃几口就好了,听话!”

“我不想吃!”她皱眉说。

“乖乖地张嘴。”

“那我自己吃。”她无法,只好伸手自己接。

“不要!我喂你!”他没让她抢到,笑说,硬要喂她。

槟榔望着他,他笑眯眯地让她张嘴。她忽然觉得心里怪怪的,有点发酸,张嘴吃一口,鸡肉粥,还不错。

剩下一个底的时候,她摇摇头说不吃了,康爵又劝她将最后两口吃完。她禁不住软磨硬泡,只好又吃两口,肚子里虽然有粥垫底在发热,可胃里却满满的不太舒服。他把药和水递给她,看她服下,说:

“把水都喝了,都喝了,吃了药要多喝水。”

她只好把水都喝掉,他扶她躺下,笑道:

“好了,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忽然觉得安稳起来,很听话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炸开一个很响的雷,把她吓一跳,一下子睁开眼睛,瞪着窗外。康爵也望望窗外,又望望她,然后伸出大手模着她的头发和脸颊,笑道:

“没事!只是打雷,别怕,有我呢,睡吧!”

她觉得他的手模在她脸上的触感很粗很厚重,心里忽然升腾起很空旷的感觉,然后被一种非常安全的安全感填满,而这种安全感居然是来自于他的手带给她的触感。她闭上眼睛,昏昏入睡。

康爵给她掖被子,又将她额上的发轻轻拨到一边。她在朦胧中感觉到了,于是心里忽然产生出一种很缠绵悱恻的情怀。而他望着她的睡颜,她是那么安静,那么温柔,那么可人,他突然产生出一种很强烈的想要保护她的,他的心突如其来地对她生出一股爱怜。

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槟榔一直都在昏睡着,整整一夜。彻底醒来时天已大亮,烧已经退了,全身只是觉得乏力疲惫。四下看时,身边没人,她以为康爵走了,情绪多少有些低落。忽然望向窗边小桌上那一束插在瓶里的白玫瑰开得正艳,她心里怪怪的。

梳洗后,换好衣服下楼,她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去上班,让一大堆事驱散她的胡思乱想。没想到刚下楼,却听见餐厅里有响动,她循声走过去看,吃过早饭的汉堡对她摇尾巴,而康爵正衣冠楚楚地坐在餐桌前怡然地翻阅报纸。听到脚步声,他看向她,莞尔一笑:

“你醒了?好点了吗?”。

“你没走?”她惊呼。

“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很失望?”他笑问。

槟榔没理他,看着长方形的餐桌上摆着烤得刚刚好的吐司面包,瓷壶里放着新鲜的牛女乃,咖啡浓香醇厚,切好的水果摆在一边,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与火腿整齐地摆在一只盘子里。

“吃早餐吧,我是专门留下来给你做早餐的,就知道你早上不打算吃饭。”康爵笑道,起身为她拉开椅子。

“你做的?”她问。

“嗯。要喝牛女乃吗?”。

“我不喝牛女乃,胃会不舒服。”

“你对牛女乃过敏?”

“反正喝完了胃会难受。”

“知道了,那就喝咖啡。”他给她倒杯咖啡,“尝尝我做的烤吐司和火腿。”他将火腿放到她的盘子里,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来,“吃吧,等吃完了,我送你去上班。”

“不用了。”

“你的病刚好,还是别在早高峰时开车,我也不放心。我送你到门口就行。”

“你在这里呆了一夜?”她用刀叉切着火腿。

“你不会以为我是半夜回去,早上才来的吧?”康爵笑道,“怎么样,好吃吗?”。

“还好。”她低头回答。

“我辛辛苦苦做的,才两个字的评价,太吝啬了!”

“那你还想让我说什么?”她抬头问他。

“我是想让你看着我说。”他望着她淡妆素抹的脸,莞尔一笑,停了停,问,“怎么没穿我送你的那条新裙子?”

“白色绣花的那个?”她手托脸,忽然想起来。

“嗯。你喜欢吗?那是我选的。”

“你选的?”

“是啊,怎么了?”

“那你去买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和你买的那条裙子一样的,只是不带刺绣的那条?”

“有啊。怎么,你也去看过?你一直喜欢那条裙子?”

槟榔笑了,她忽然觉得忍俊不禁,模着额头纵情地笑起来,啼笑皆非:“你知不知道,在你那条刚送来没多久,康进就让人送来一条一模一样的,只是上面不带刺绣。”

康爵一阵沉默,笑了:“那天我是看见他了。也许款式一样,但还是有区别的。你更喜欢哪一件?”

“康爵,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不要再在这种行不通的事情上努力了。如果我们在一起,那一定会变成一场悲剧,所以我们还是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

“还没开始,你就能预知到结局是悲剧了?槟榔,我一直在给你时间,我希望在这件事上你能放弃你的理智,不要再那么固执。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感情用事一次?”

“我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为什么?你以为我会怕康进吗?如果不是因为尊重你的意愿,我随时都可以去找他,叫他把你让给我。和我在一起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和我在一起你才是正常的。”

“世上比我漂亮的女人有很多,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

“你不会以为是个漂亮女人我就喜欢吧?世上的女人那么多,你以为我会闲着无聊到谁生病了,我都会放弃工作、冒着大雨跑过来照顾她,顺便给她做早餐吗?我说我爱你,你不会连‘我爱你’这三个字代表的含义都不明白吧?我从未对任何女人说过这三个字,只对你说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了康爵,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了!”她心乱如麻,烦恼地道,“别再说了,什么也别说了!”

“承认吧,槟榔,你早就爱上我了,你只是在你的道德伦理里挣扎而已,你根本没必要。就算你和我在一起,康进也不会在意,别太高估你在他心里的位置。他送你礼物,只是为他在外面的朝三暮四而对你进行补偿,而我送你礼物是因为我喜欢你。”

“别再说了,我要上班了。”她放下咖啡杯,心烦地道,要走。

康爵看她一眼,也站起来:“我送你。”

槟榔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上楼去,然后拎着包下来。两人出门,刚关上大门,她忽然想起来忘了拿东西,又输入密码,开门进去把文件拿出来,重新关门。

他们默默地下楼,到楼下,康爵上前,为她打开车门。她钻进车里,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到达离餐厅还有几米远的地方时,她忽然开口叫他停车。他很顺从地将车停下。

槟榔停顿了半秒,解开安全带,什么也没说便下车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康爵坐在车里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一直期望她能忽然回来对他说句话,可她始终没有,始终都是头也不回地,最后进了餐厅。

他咬咬嘴唇,把车开走了。

周三是飖飖当义工的日子。

给孩子们上了一天课,黄昏时,她坐在院子里的大榕树下乘凉,顺便看远处操场上雷霆带一帮男孩打球。身兼设计师与大美人两种身份,她的仪容永远是美丽到无懈可击的,而这等既有钱又有貌还有爱心的大美女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因此她永远不会落单。

因为她的存在,周三的男性义工奇多,而且全是单身,并且在她闲着的时候会像苍蝇一样围在她身边。不过她可不像唐恺恩那个变态会对所有看上去还不错的单身汉都展露风情,她很挑剔,所以在她看不上眼的男人面前,她永远是个冰美人。

篮球赛结束后,雷霆将球扔给十三岁的小满,小满接住,笑道:

“雷院长,你女朋友又被人围住了。”

“我和她只是朋友。”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把她追来当女朋友,康老师多漂亮。”

雷霆笑着在他脑袋上拍一下,说:

“好了,今天就玩到这儿吧。都进去,去洗个澡。”

男孩们拍着球说笑着走了,雷霆就回到榕树下。围着飖飖的人见他过来,便都散了。他坐在她身边,笑道:

“走到哪儿身边都会围着一群人。”

“怎么,你嫉妒啊?!”她笑说,把矿泉水递他。

“我才不信你会看上他们。”他扭开盖子喝水。

“那可不一定。”

“我了解你,你要的男人既要长得帅,又要有钱,还要专一,又要没有一点不良恶习,而你眼中的恶习包括太多太多,你要的男人在天上呢!”

飖飖笑了一声:“那你要的女人在哪儿呢?”

“不知道。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还没出生。”

“我听说孟辙已经去相亲了,我看你也快了。”

“我才不去,去相亲好像显得我很没行情一样。我想结婚随时都可以,问题是没有一个是我满意的。”

“我看你爸很着急你结婚的事,他很想抱孙子。”

“所以如果我们两个四十岁还没结婚的话,到时候我们干脆一起生个孩子吧,基因一定很不错!”他握住她的手开玩笑。

“想什么呢?!”她推开他的脑袋,笑道。

雷霆哧哧地笑,接着模模肚子说:

“饿了,咱们回去吧。等下去买菜,回家煮杂烩菜怎么样?”

“好。”她答应。

“那走吧,回家吃饭。”他起身拉住她,握着她的手拖她走了。

夕阳在地上将他们长长的身影拉在后面,一片橙红在渲染。

槟榔又开始不接电话,这丫头真倔!

康爵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又想到了一招。

趁着星期天,他前往苏母家。

下午时,苏母正在家做活,王姨说康爵来看她,让她十分欣喜,赶紧让他进来,并亲自到门口去迎。不久康爵上来,王姨打开门,他的司机将一盒海鲜和一盒鲍鱼抬进来,让苏母留着吃。

“这怎么好意思?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拿这么多东西,我们家就两个人,吃不了。”苏母笑道。

“放冰箱里就行。槟榔忙,没时间,我帮她孝顺你也是应该的,阿姨你就别客气了。”康爵很会说话。

苏母笑得阳光灿烂,连忙招呼:“快进来坐吧。小王,倒水,给那小伙子也倒杯水。”她指的是司机。

“不用了,阿姨。”tony赶紧说。

“你先走吧,到时候我给你电话。”康爵说,tony就走了。

“辛苦你了!”苏母见人要走,急忙说一句。

“没事,阿姨。”tony笑答,出去了。

“来来,康爵,里面坐!”苏母见tony走了,忙招呼康爵,家里好久没客人,让她招呼起来有点不习惯。

康爵含笑在沙发上落座,苏母怎么看怎么喜欢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又有教养又稳重,况且长相英俊,经济基础也好,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真是罕见。

王姨倒水来,多看康爵一眼,笑道:“这小伙子真俊,你是我们槟榔的男朋友吧?槟榔真是好福气,有这种男朋友。我们槟榔可是个好女孩,又孝顺又漂亮,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小王!”苏母制止,“你去买菜,晚上多做点好吃的。现在也不早了,康爵,晚上在这儿吃饭吧,我叫槟榔也过来。”

“阿姨,不用了,如果你说我在这儿,她未必会过来。”康爵道,虽然苏母的提议正中下怀。

“为什么?”苏母一怔。

“你们吵架了?”王姨多嘴地问。

“其实我在追槟榔,可她不同意,而且还不肯接我电话。所以如果知道我在这儿,她肯定不会来。”康爵解释。

“她为什么不同意?”苏母吃惊地问,以为女儿脑子进水了。

“她说她不是不喜欢我,而是不敢和我在一起。”

“哦。”苏母想了想,自以为明白了,“她是觉得你的条件太好。没事,我给她打电话。小王,你快去多买点菜。”

“行,我这就去!”王姨高兴地出门了。

苏母拿起电话给女儿打电话,不久槟榔便接了:

“喂,妈。”

“你晚上回来吃饭吧,你都好久没回来吃晚饭了,妈都想你了,你回来陪我吃顿饭。”

“好,知道了。”都这么说了,槟榔当然不能拒绝。

“那你早点回来,我让你王姨给你做好吃的。”

“好。”槟榔答应。

苏母放下电话,对康爵笑道:“她说她回来。”

“可她看见我在这儿,会不会不高兴?”他故作为难地问。

“不会,你就安心地在这里吃完饭再走。你拿那么多东西,怎么能不吃饭就走?你说你在追槟榔?”

“对。”他似乎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上次来我就觉得你们关系不一般,可槟榔不肯告诉我。那丫头,从小脾气就怪,现在越来越古怪,你平常多担待她一点就完了。她性格不太好,有时候很爆很倔,遇到那种时候你多顺顺她也就过去了。槟榔命很苦,我这个当妈的无能,所以她十六岁就出来打工,后来我又不能出去工作,也要靠她养,这些年真是苦了她了!”

“阿姨,你别这么说,槟榔她很孝顺你,你也是她的支柱。”

“是啊,她可孝顺了。也不是她是我女儿我才夸她,她是个好女孩,真是个好女孩。”

“这我知道,我也觉得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所以我才喜欢她。”

“我还很担心她谈恋爱的事,从小家里环境就不好,我很担心她的感情观会变。你别看她平时粗枝大叶,可有时候她的心思很敏感,对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怕失败,所以不去做,你对她多用点心就行了。只是你的条件这么好,你对她是真心的吗?”。苏母笑了笑,“你别介意,其实我比槟榔自己还要怕她会受伤。”

“没关系,阿姨,我保证我对槟榔是认真的。”

“那就好,是认真的就好。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欢玩感情游戏,觉得很时髦。别人玩可以,但槟榔她是玩不起感情游戏的,她经历过太多,所以心里很脆弱。”

“我明白,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槟榔,好好地对她,我是不会让她伤心的。”

“那就好!”苏母放心地笑了。

康爵一直陪她聊天,谈吐文雅,见识很深,令她开心之余很是喜欢。不久,槟榔拎一盒点心进门,看到他在倍感惊讶:

“你在这里干吗?”。

“怎么这么说话?!”苏母拍她一下,笑道,“康爵今天特地来给我送海鲜和鲍鱼,我得留人家吃晚饭。”

槟榔更觉吃惊,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指着康爵说:

“你……”

她明白他的用意却说不出来,这时王姨端菜出来,笑道:

“槟榔回来啦,菜做好了,吃饭吧。”

槟榔被母亲硬推着去吃饭,坐在康爵身边,倍感无奈。饭桌上,他不停地用风趣的话语奉承苏母,也对槟榔关照至极,不住地给她夹菜,好像她现在不是在自己家,而是在他家做客。连苏母都觉得女儿的反应很冷淡,一直叫女儿照应他一下,给他夹菜。她开始不愿意,但禁不住母亲的连掐带捏,只好给他夹几次菜。

晚饭的气氛很融洽,但槟榔觉得心里别扭,所以脸上也淡淡的,在别人看来好像生气了一样。饭后康爵很知趣地没有多呆,要走。苏母忙叫女儿送客,还热情地叮嘱他有空再来。

槟榔把他送出门,一路没说话。下电梯,走出大门,康爵转过身来对她笑道:

“我走了。”

“下次别到这儿来了。”她警告。

“你妈可是说让我有时间常来。”他吟吟笑道。

“你干吗来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之间还没到需要你来讨好我妈的程度吧?”她蹙眉。

“这怎么能叫讨好呢?我可是真心诚意来看你妈妈的。”他噙笑解释,不满意她的用词。

“你到底有完没完?你能不能别再这么缠着我?你……你简直……我都说了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还想让我说几遍你才懂?”

“我听懂了,我也给你我的理由了,现在固执的是你。”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眼,坚定地说。

“我跟你说不通!”他这样的执着总是使她很慌乱,她又被他的眼神吓退了,“我上去了,你以后别再来了!”

她转身想走,就在这时,他一把拉回她,槟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旋转了半周,一下子撞进他怀里,被他用双手搂住腰。两人突然拉近距离,并且离得如此近,她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周围的空气好像被迅速抽离了一样。她有些惊恐地看着他,心里就像揣只兔子似的。被他的气息包围,她的身体率先起了呼应,她有些发晕。康爵望着她在灯光的照射下变得越发水灵的眼眸,她的嘴唇通红通红的,他为她心动。他缓缓地低下头。随着他嘴唇的移进,她的心越跳越快。然而就在即将碰触的一刹那,他忽然停住了,粲然一笑:

“我下次还会来,我是不会放弃的。我走了。”他说完放开她,转身上车,离去。

槟榔呆呆地望着他的车影消失,手放在胸前,那里还在狂跳。

四月,天气越发炎热。

康爵几乎天天都给槟榔打电话,但她从来不接。她现在是不敢接他的电话,因为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会觉得心里怪怪的。而且即使他来电话她没有接,可那种奇怪的心情也能持续很久。她现在做什么都有些精神恍惚。

夜里。

狼蛛夜总会人头攒动,喧闹嘈杂,绚烂的灯光半遮半掩着充满邪魅的男女。飖飖和槟榔坐在吧台前喝酒,喝掉一大口,叹道:

“我们好长时间没出来喝酒了。”

“是啊。”槟榔吃着杏仁。

“你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郁闷。”

“因为工作?”

“不是。”

“那就是为了男人。”飖飖看着她笑道。

“不是。”

“都不是你郁闷什么?你现在工作顺利,正应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郁闷肯定是因为男人。”

“难道是女人就得因为男人郁闷吗?”。

“你也可以为女人郁闷,除非你同性恋。”

槟榔扑哧一笑,想了想问:“哎,飖飖,你谈过那么多次恋爱,有没有真正爱上过一个人?”

“‘真正爱上’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她思考着,“你说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心怦怦跳,看见他腿就发软。”

“遇见鬼也是这种感觉。”

“要是爱错人可不就等于遇见鬼了嘛,晦气。”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爱情,什么才叫爱情?”

“每一对混在一起的男女都说他们之间的那个是‘爱情’,所以爱情就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看对眼了,然后就上床了,然后就从独居动物变为群居动物了,这就是‘爱情’。”

“这也太现实了。”

康飖看她一眼:“怎么,你恋爱了?”

“不是。我就是……你是不是从没爱上过谁?你有没有对一个男人惊心动魄过?”

“我还惊天地泣鬼神哩,惊天动魄?你当我是孟姜女啊。”

“你说看到一个人就会让你心里怦怦跳,他碰你一下,你就会觉得心里冒泡泡,那是不是就是爱情?”

“冒泡泡?”飖飖啼笑皆非。

“嗯。”她点头。

“也许吧。不过我可从来没冒过泡泡。我觉得如果爱上一个人的话,就应该是看不见时会想,在一起时心里会高兴,而且你会愿意为他做你从前最不想做的事,即使看他的缺点也是优点,即使他把你气得你都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可你还是离不开他。不过这种感情太盲目太危险,不适合女人。”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看不见时会想,愿意为他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槟榔问。

“当然没有,要是有,我早就结婚了,还用等到现在?”

“那倒也是。”

“不过我觉得,如果你真对一个男人有那种感觉,那就是你噩梦的开始。我不喜欢那么热烈的感情。”

“为什么?”

“一旦你把他当做你的一切,凡事都会想他的话,那就是你丢失自己的开始。你认为男人会爱那种连自己都丢了的女人吗?”。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感情?”

“既不热烈也不冰冷,永远保持恒温地细水长流。就像煮汤,冷锅冷水,慢慢地煮,一直煮到恒温,然后启动保温程序。我听说过这样的实验,把青蛙放进滚烫的开水里它会马上跳出来,但把青蛙放在水里,慢慢加热,青蛙被一直煮到死也不会跳出来。对人也是一样,要慢慢加热让他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而不是直接让他跳进你那火一样的热情里,那样他会逃走。”

“哇,你真厉害,一个实验都能联想到谈恋爱上!”

“那当然,我是爱情专家。”康飖笑道,这时手机响了,她接完,笑说,“雷霆找我,我走了。你走不走?”

“我再等一会儿。”槟榔回答,看着她笑问,“哎,那你那种细水长流的爱情到底在谁身上?是不是雷霆?”

“别又扯这个!”康飖叫酒保记账,起身道,“我走了。”

槟榔笑了笑,飖飖走后,她独自坐在吧台前啜饮鸡尾酒。

女子独自坐着通常会很惹眼,尤其她虽在黑色裹胸裙外加了件蓝色西式外套,可若隐若现的看起来仍然很性感。

不久,一个桃花眼男人走到她面前,笑道:

“小姐,一个人吗?能请你跳支舞吗?”。

“不用,谢谢。”她生硬地说。

“一个人喝闷酒多寂寞,我陪你,我们两个人一起。”男人说着,直接挤到她身边坐下,“我叫霍志祥,是这里的常客,你第一次来?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先生,”她看着他,蹙眉说,“我是来喝酒的,不是来搭讪的,你能让我安静一下吗?”。

“有个性!我就喜欢你这种女孩!”霍志祥哈哈笑。

刚说完,一只手轻拍他,伴随着一个声音:“能让让吗?”。

熟悉而迷人的嗓音令槟榔微愕,心头一震,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张英俊的面庞。

“你是谁?”搭讪者很不悦自己的好事被破坏,却又对身量一米八六的人有些忌惮。

“你不介意我和我太太坐在一起吧?”康爵严肃地问,她听闻,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像开了花似的觉得开心到发痒。

“哦,这是你太太,真对不起!”那人赶紧站起来,“我不知道她是你太太,对不起,美女,不是,太太,我还以为你是单身!”他说完慌忙跑掉。

槟榔的心里很开心,可却板着脸装作毫不在意。她不肯看康爵,这突如其来的碰面让她不知所措,但她并不想走。

“回家去!”然而他并没坐下,而是命令,“女孩子一个人喝酒很容易被坏人盯上!”

“我又没要你插手。”她为他的语气感到不乐。

“你的意思是我坏了你的好事?”他的声音倏地冷下来。

“反正我不会感谢你。”她不看他,语气像在耍小性子。

他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在她身边坐下。槟榔得便宜卖乖:

“我没同意你坐这儿!”

“你同不同意结果都一样。”

她没搭腔,喝着酒问:“你在这里干吗?”。

“我可没跟着你,我公司今天有聚会。”

“我又没说你跟着我。”

“你一个人出来喝酒?”

“没有,飖飖刚走。”

康爵没再说话,只是望着她的侧脸,于是槟榔立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怪,有些压抑得令她喘不过气。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剩下死了一般的沉默。

“你让我乱七八糟!”沉默了许久,他突然说。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地看着他。

“你让我乱七八糟!”康爵对着她重复,“我本来不想过来,可还是过来了。我本来不该坐下,可还是坐下了。我本来不该胡思乱想,可我看见你就想抱你,你把我弄得快疯了!”

槟榔怔怔地望着他,心里像滚筒洗衣机里的水,越翻搅越浑浊,浑浊到一塌糊涂。她忘记了再也不与他有任何瓜葛的豪言壮志,她因为他的话语很激动。她愣愣地看着他。康爵接过酒保递来白兰地喝一口,顿了顿,叹气:

“我前几天去出差了,我一直给你打电话,可你一直不接。我们现在,我必须要抽出更多的时间来见你,因为我想在电话里和你说话是不可能的。”

“你别再说了。”她淡道。

“我今天想把话都说出来。”康爵望着她的侧脸,“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天晚上,那晚的事其实很简单,一切就那样顺其自然地发生了,而我一点也没想过要克制自己,我什么都没想,我就是想得到你,我就是想。”

“不要再说了,那晚我们都喝醉了。”她不愿再听他说下去,她不想再回忆起那天两人的冲动。

“我没喝醉!”他低声道,“我是不清醒,但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你!”

“算了,都过去了!”

“对你来说过去了,可对我来说却没有。只要一静下来,我就会发疯地想你,想你想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她竭力保持自己的镇定,不让他感性的话打破她波澜不惊的心。

“没错,这的确不是我的作风,所以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你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我很想强迫你,可我不愿意那样,我不想惹你不高兴。你说你怕我辜负你的心,可你没试过怎么会知道。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我不能和你偷情,”她颦眉对他说,“那样你只会看不起我,而到最后康进也会杀了我。不管是不是断绝关系,你们都是父子。”

“如果当初我没出现在餐厅被你们认出来,你不知道我的底细,我也不知道你,我和康进又老死不相往来,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可我知道,这是不可忽略的事实。”

“你就不会装作不知道?我和康进没关系,我对你说过很多次。难道就因为我和他的血缘关系,无论我想怎么逃月兑,可还是一辈子都逃不掉?因为血缘,我甚至连我想要的女人都得不到?这不公平!”

“我们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她低道。

他看了她许久,也沉默了许久,点头:

“好!既然你无所谓,那么我也无所谓!既然你说不要再谈这件事,那我们就不再谈,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累了,我说服过你,可我说服不了你,那么现在我放弃!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我会把那件事忘掉!你放心,我不会再和你有任何来往,正合你的意!”

槟榔吃惊地望着他,他的话锋转得太快,让她一时没弄明白。他说的那些话让她的心里落差很大,令她刹那间很难接受。她呆呆地看着他走掉,心里有点空虚和生气。而这情绪消失后,带有苦涩味道的酒的味道竟成了她此刻心情的最佳写照。他很快地从她身边离开,而他残存在她周围的气味也逐渐散去。她突然心烦意乱起来,一种说不出的哀愁笼罩在她身上,她不知不觉感受到一阵怅然若失的悲哀。

从那晚后,康爵果然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也没再送过她礼物。他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或者说前一阵那些只是她在做大梦,总之他的一切忽然就在她的世界里销声匿迹了。

于是,虽然她不承认,但她深深地感觉到一种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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