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槟榔 第三十二章 眸光胶着

作者 :

深夜里。

一处高级跃层楼房的窗前,雪庭只穿着长及膝盖的大t恤,坐在一盏孤灯下一口口地抽烟。这件t恤是从前的那件,和槟榔在大市场贱价买来晚上当睡衣的,一模一样的两件,一人一件,只是不知道另一件是不是还被保留着。

这里是她新买的房子,刚一跳槽没多久,她便迫不及待地从旧屋跳入新巢,搬进自己花钱买的第一套新家里。望着窗外明亮的月亮,她心里觉得孤寂、沉闷。不是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不满意,而是她的心底深处有些惆怅。

她将烟捻灭,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墙角下放着的那一架很旧的电子琴前。如今她什么样的琴都有了,可她始终不愿丢掉这一架,这是她的生日礼物,有特殊的含义。

她的手在琴键上按几下,琴依旧发出暖心的曲调,惊动了正在洗脸的黑白猫帕瓦罗蒂。它伸伸懒腰走过来,献媚地在她腿上蹭。雪庭将它抱起来,笑着模模它的脑袋,看它眯起眼睛的样子。她把它抱在怀里,忽然心里沉重起来。她叹了口气。

冬季的午后,阳光和煦。

去图书馆的好日子。

槟榔现在需要不停地充电充电再充电,为了自己不会被人当傻瓜,挤出时间去图书馆多看书是很明智的。

今天她穿着一件深灰色高领针织衫、铁锈红色中裙,外罩灰色长大衣,披垂长发,一派学院风范。没化妆,戴着黑框眼镜在图书馆那一排排的书丛里游荡,黑色的漆皮短靴好歹能让她够到上层的架子。抱着一摞书,她打算恶补一下自己的大脑。

转了一个弯,她来到靠窗子这边,正准备去下一排里,不想转过来后却愣住了——

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使被高高的架子遮挡成灰暗的图书室里别有洞天。一名男子斜倚在窗边,温暖的光线照在他身上。他穿着白色休闲装,捧着一本书,神情专注。

槟榔记得这情景在电影里看过,可男主角是很纯情的一位,而现在换成地狱恶魔,那场景与其说是美还不如说是诡异。

康爵这家伙在这里装什么白马王子,他根本就是个邪恶撒旦!

槟榔可不想看见他,这种碰面绝对会导致她的读书计划泡汤,于是愣过之后她急忙想闪。就在这时,康爵突然眉一拢,抬头正好看见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令她有些呆,他们离得并不近,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专注的他会突然抬头。但她并不打算与他打招呼,因为他经常发神经,她知道他有多么危险。退后一步,她走了。

不过她不打算离开,她不能打乱自己的计划,而且她也不认为他会无聊到想追她过来。在一张桌前坐下,心里还奇怪非节非假他怎么会跑来这里,他应该是日理万机的不是吗?

这时,一只手拿起她刚翻开的管理学书籍,她还来不及去夺,嘲讽声又一次响起:“做情妇的人应该多看看女性修养之类的书籍而不是管理学不是吗?你这么急着学管理想管理谁?你的金主和他的产业吗?”。看来他真的很无聊。

她一把夺回书,仍旧坐下,没理他。他大喇喇地坐她旁边,上下打量她:

“本来就没什么特色,戴上眼镜更是惨不忍睹。”

“你知道在图书馆里最好别说话吧?”

“装模作样好像你有多喜欢念书,你当情妇也需要看书吗?物质够了不就好了?”

“康爵,pleaseshutup!”她翻看着书,不耐地说。

“哈!你这种水平还会说英文!”他不屑地道。

“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听不懂中文。”

“你英文就会说这一句吧?”

她扭头望向他:“你到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要遇见我吧?”

“遇见你?你也太抬举自己了!”他冷笑。

“既然不是,你还和我啰嗦什么?”

“什么?啰嗦?你以为我……”他差点没蹦起来。

不及他说完,她已看着他,打断道:“如果你现在闭嘴,我还认为你是个男人。如果你再没完没了,那么我会认为你除了是冤大头、孔雀、公鸡、骗子以外,还是个娘娘腔,像个女人一样没完没了。”

“什么?!”他不可思议又恼火。

“很生气对吧?为了防止脑淤血,做你的事去吧!”她现在只想静下心来看书,幸好这一桌没人,不然他们非被赶出去不可。

“凭什么我走,要走也是你走!”他说,负气地将手里厚厚的大书放在桌上,就在她身边看了起来。

终于安静了!

槟榔看书是很专心的,没多久似乎就忘了身边人的存在。她正在钻研乏味的管理学入门,准备更深刻地研究让自己变得更专业一点。厚厚的书很容易让人头昏眼花,可她一点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看这些东西已经久了,她甚至觉得有些内容很有趣。觉得长发有些遮眼,她一边看书一边从包里掏出发圈将头发很随意地扎起来,不经意扭头,却发现康爵正盯着她。她莫名其妙:

“你看我干吗?”。

“不漂亮也就算了,还这么邋遢。不化妆你也敢出来。”

她看着他,平静地问:“你看上我了?”

“就算我瞎了眼,就算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你!”

“那你管我化不化妆干什么?我是不是邋遢和你又没关系!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我是……”

她已继续低头看书,手一挥:“stop!”

他被噎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禁火冒三丈起来。

槟榔则觉得晦气,为什么最近偏偏总在五花八门的场合遇见他,听他气她,而且可能的不可能的地方都有他幽灵般的影子,也许她该去庙里烧柱香转转运。

一下午的奋战,眼睛干涩,肩膀酸痛,她摘掉眼镜偷偷抻腰,一回头,看到了才想起身边还有人。此刻他正靠在椅背上看手里的书,唇微抿,表情认真且专注,完美的侧脸简直是艺术,堪比雕刻出的古希腊神祗雕像。康爵依旧翻着书,却突然开口问:

“你看什么?”

“你不说话时还挺有气质的。”她一点不尴尬地回答。

他的唇角扬起完美的弧度:“怎么,吸引你了?后悔和那个老头子在一起了?”

“一说话却像个流氓!”她盯着他,接着道。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在打振动,他接了。眼看槟榔看一下腕表,收书起来,转身要走,他赶紧跟上来,一边挂电话一边追她:

“我是流氓?那你是什么?为钱出卖自己的婊子吗?”。

走出阅览室,她头也不回地说:“长得像坏蛋,说话时总冷笑,对女人人身攻击,像头受伤的野兽,不一定什么事就会刺激你的脆弱神经,装出一副落寞浪子的样子,你当你是马龙.白兰度啊?!”

“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站在电梯前,他相当恼火。

“这点你可不像康进,他从不发火。”

“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他大声道。

电梯门滑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说:

“行了,康爵,你自己也是个男人,男女之间的事你很清楚,好了就好,不好就完,失败的婚姻比比皆是。再说比起那些不见踪影连抚养费都不给的男人,康进算不错了,至少你从小到大读名校,吃穿不愁,你还有上大学退学的机会,你应该感谢康进还不算太混蛋。再说他是花心,可你也不怎么样,早晚有一天你会和他一样。”

“你有完没完?!”他怒气冲天。

“完了。”她清脆地回答,电梯门打开,她走出去。

“真奇怪我从前怎么没看透你?”他追着她,“你年纪轻轻的,却这么厚脸皮!”

“还气死你不偿命是吧?”她停住脚步望着他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因为我和你没关系。这个世界上每天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女人有很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单单要对我恶语相向。不过如果你真那么有正义感的话,去支援一下非洲吧。你成天在这里骂我是在浪费时间,你别以为你是在拯救堕落的灵魂,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我的事情,我个人的私事,和你没关系,你别那么总拿自己不当外人。你以为你骂我两句我就会痛哭流涕地对你忏悔吗,省省吧,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自己不怎么样却还在这儿装高尚,虚伪!”她说完,快步走到停车场,车子很多,两辆车把她的车夹住了,也许很难倒出来,“咦!这么多车!这怎么倒出来!”她自语,还是决定试试,上车打火,尝试往后倒车。

康爵站在一边看着她,抱着胸。他知道她肯定倒不出来,就她那开车技术,那么窄的地方,除非技术好,否则只能等其他车都走了她再回来开。果然,她尝试好几次都不行,心里有点急了。又试几次,还是不行。她只得停车,下来锁门,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幸灾乐祸的康爵忙问,她那么倒来倒去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忘了生气。

“我倒不出来,晚上再来。”她扭头回答。

他“哧”地笑了:“这么容易就半途而废?”

“我是不想浪费时间,我要走了。”

“哎!”他开口叫住她,“车钥匙!”

槟榔眨眨眼,把车钥匙给他。他接过来,钻进她的车里,发动引擎,两下就把车开出来了。她没想到他会帮忙,他把车停好下来,她只得低着脑袋说:

“谢谢,我要走了。”

“对人道谢要有诚意,你对地面道谢,地面是不会回应你的。”他盯着她的头顶,揶揄。

槟榔没再理他,只说了句:“我得走了。”赶紧上车溜走。

刚吵完架又得到他的帮助,她觉得很别扭。

可她低着脑袋不自在的样子却让他觉得很开怀,眼看着她上车逃跑,他咬咬嘴唇,忽然一阵快意。

康太太的健身中心是她与康进婚后的第二个年头,康进禁不住纠缠给她投资的。其实算起来她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香车美宅,华服珠宝。即使他们一直分居,即使她不能生孩子,可他依然提供给她优渥的环境。然而她要的不只是这些,也许开始时她曾想要得到无尽的荣华富贵,可当她拥有这些,她就想要一个体贴她的丈夫。她认为她是爱康进的,所以十几年来她一直在和其他女人抗争。而现在,她已经四十岁了,她所有的美好年华都被她消耗殆尽,遗留下来的于是只有无尽的苦涩与哀愁。她就像一只被折翅的金丝雀,只能呆在笼子里望空兴叹,对自己的人生无能为力。她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疑神疑鬼,也越来越无精打采,只有每天早晨上班被员工道早安时,她才能找回一丝久违的成就感。

“康太太早。”办公室外,秘书迎上来微笑,“已经给您买好早餐放在桌上了。”

康太太“嗯”一声,说:“把新一期的会员计划送进来。”

“已经放在您的桌上了。还有,有快递公司给您送来的包裹。”

“包裹?”康太太疑惑地走进办公室,端起咖啡喝一口,这才打开桌上的快件。

拆开包裹打开盒盖,她“啊”地一声惊恐的尖叫,里面居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手向上伸着,这么突然看到,她恐怖失色,脸都紫了,吓得她差点没昏过去。尖叫声引来秘书,忙推门进来问怎么了,看到那只手也一声尖叫。然而这声尖叫却让康太太清醒,她仔细看了看,看了好久,颤着手,去把那只血手拿出来,原来是一只吓唬人的恐怖玩具。而盒子底部一张粉色卡片赫然印着四个大字——圣诞快乐。

她勃然大怒,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苏槟榔,这个死丫头!

孟辙坐在办公室玩一盒从恐怖玩具店买来的粘糊糊的鼻涕虫玩具,夹起一只,送到正在吃虾条的槟榔面前。她恶心地推开,叫道:

“真恶心,我都要吃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别玩这种东西?我直起鸡皮疙瘩!”

“就是让你起鸡皮疙瘩才好玩!我小时候身边这种玩具一大把,上学时经常把这些虫子放进女同学的衣服里,听她们尖叫。我记得上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唐恺恩和凌水伊来我们家玩,我趁她们玩的时候把假蜘蛛放进她们的牛女乃杯里,结果她们喝牛女乃时看到了,两个人一起大声尖叫,然后开始哭。”

“缺德!”

“为这事我被我爸妈一顿暴打。”

“该!”

“不过你干吗让我去帮你买玩具?你把那只手送哪儿去了?”

“寄到康太太的健身中心去了。”

“你吓唬她?”

“谁让她在我开业大吉时寄老鼠,我不吓吓她怎么出这口恶气!”

“她寄老鼠给你,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那天下午寄给我的包裹,她居然寄了四只死老鼠给我当贺礼,我当然也该回一份圣诞礼物礼尚往来。”

“康太太可真无聊!”

“是啊。”她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她一天到晚不好好上班,成天想那些歪门邪道。”

“我说你和康进分手算了,跟他鬼混什么,又没前途!”

“你觉得这种事是我说了算的吗?”。

“可你总和他在一起也不是办法。”

“我觉得挺好。他给我钱,也陪我,对我还不错,我还要求什么呢?就算换个人无非也就是那么点事。”

“可不管怎么说他是别人的丈夫。”

“他和我都不介意,他太太也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我发现你这人脑子跟别人长得不一样,你的智商可能挺高,但情商还处于哺乳期阶段。”

“胡扯,我的情商高多了!和别人不一样才有特点,你懂什么!”

孟辙刚要说话,门忽然被推开,两人一起向门口望去,只见孟轲陪孟雄走进来。他站起来:

“爸?大哥?”

“孟先生!”槟榔也霍地站起来,讪笑道,“那个……你们有事谈吧?我先出去了!”她赶紧溜走。

孟雄环视一下办公室,还算简朴,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装修一间办公室的成本都快赶上一间公司了。他不动声色地坐在沙发上。

“你在干什么?”孟轲想打破僵局,走到弟弟身边,看那盒鼻涕虫,扭起脸说,“真恶心,这么大了还玩这个!”

“玩玩嘛!”孟辙说,话刚落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接,槟榔在电话里对他说:

“好好和你爸谈,要说服不要吵架!”说完挂断电话。

孟辙便继续问父兄:“你们怎么来了?”

“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你在上班时间认真工作,而不是在玩?你这种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孟雄教训儿子。

“我该工作时自然会做,我现在没事做。”

“你还和我顶嘴!”孟雄“腾”地站起来,大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就是不让我省心!”

“爸!爸!”孟轲赶紧劝,“你们好好说,这是在外面!”

“我怎么不懂事了?”孟辙不甘示弱地回嘴,“谁不让你省心了?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好着呢!”

“你还说!”孟雄扬起大蒲扇似的手掌在次子身上猛拍,“我说一句你回十句!一天到晚自我感觉良好!这么大人还成天胡闹!小时候让我成天操心,长大以后还不让我省心!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心收回来?我和你说了二十八年让你做点正经事,你怎么就是不听?!”

“爸!爸!有话好说!”孟轲急忙拉住父亲的“暴力”行为,拯救连连败退的弟弟。

“我怎么不干正经事?我不顺你的心我就是不干正经事了?”孟辙稍微松快一点,嘴里马上道,“我现在告诉你,我现在做的就是正经事,从此以后我要开西餐厅了!”

“阿辙!”孟轲每次都得当和事佬,对这个角色他都不耐烦了。

“你还敢告诉我!你还敢告诉我!”孟雄才不管,先揍了再说,“让你好好上班你不听,跑到这里来干旁门左道的事,你简直要气死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我告诉你,也就是我是你爸,才能一次次容忍你!要是没有我,你出去什么也不是,你懂吗?你胡作非为从来不管我和你妈的感受,我成天累死累活的,还要天天教训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体谅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你别总打我!”孟辙边躲边叫,最后索性抓住父亲的手。

“阿辙!”孟轲吓一跳,孟雄也很惊讶,放下手。

“你别总打我!这是我的餐厅,让人看见像什么话!”孟辙抗议,“你也烦了成天教训我,我现在也烦了成天被你教训,我们两个就告一段落吧。我现在和你说,我不想再在你手底下干活了。反正你也有大哥了,而我受你领导你也不自在,我对你的董事会成员也没有一点好感,我实在不适合去你那里当空降兵,我也不想去公司里折磨自己给你丢人。你有一个继承人已经够了,现在我要出来自己单干,给自己工作,听我自己的。你不是总说我长不大,没有责任,没有人生目标吗?我现在有目标了。这次我开西餐厅是很认真的,你放心,我会为这个选择负责。反正我的信用卡也被你冻结了,所以你不用再操心了。你总说我没有责任感,现在我就给自己长长责任感。如果这间餐厅我做成了,那我们就没事了。如果我失败,那我就从此以后再也不提自立门户的事,我就回去给你当一辈子学徒,行了吧?”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孟雄瞪着他,说。

“你都不信我,那你还管我干吗?”。

孟雄看了他几秒,说:“好!我最后一次相信你!如果这次你再搞砸了,看我怎么修理你!”

“行!”

“还有你的合伙人,那个苏小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你不用说了。我有我的打算,说好了这间餐厅是我的餐厅。”

“好吧。”孟雄瞅他一眼,拉拉西装转身要走,刚走一步,又回头恶狠狠地警告,“你要是再给我胡闹,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会把你送到香港去让你从搬运工做起!”

“我知道,这话妈已经说过了!”

孟雄照着他的脑袋狠狠拍一下:

“还有,马上给我回家!成天去雷家混吃混喝,你也好意思!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了!”说完,出去了。

孟轲指指弟弟,无奈地跟出去。

槟榔站在吧台后面整理新印好的传单,新店开张,宣传当然非常重要,印传单则大概是比较合算的宣传模式。这时孟雄和孟轲从里面出来,老头走到她面前,隔着吧台很严肃地对她说:

“苏小姐,我儿子和你合伙我没想到,我……”

“孟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你没必要再说下去了。”槟榔含笑打断他,“你要学会信任,信任是很重要的。”

孟雄看着她,这时电话响了,她拿起话筒,露出职业性的笑:

“喂,您好,golden&green西餐厅。是,明天中午十二点是吗?要订靠窗的位置?不好意思,我帮您查一下还有没有空位,因为明天中午订位的人很多。(这样说别人会以为这里生意很火,属于自抬身价,这是跟以前西餐厅的老板学的)哦,您真幸运,只剩下一处位置了,在一楼。好的,没问题。好的,再见。”

孟雄见她接电话,等了片刻,觉得没话说,无奈地要走。这时槟榔放下电话,对他笑道:

“孟先生慢走,以后来吃饭,本餐厅会给你打八折。”

“谢谢!”孟雄回头瞅她一眼,出去了。

孟轲对槟榔礼貌地点头,她笑笑,看他们全走了,继续低头收拾她的传单。

谁来都无所谓,只要别耽误她挣钱就行。

全景集团。

经过十几年的更新换代,公司内部认识康太太的人寥寥无几,可康太太才不管,不顾阻拦,反正自曝“康太太”的名头也让秘书不敢太拦,她直接推门冲进康进的办公室里。康进正在办公,对她的到来倍感不悦,冷着脸问:

“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她把手里的盒子扔在他的桌子上,大声道,“看看你的小情人干的好事!真是丈夫不把我当人看,情人就可以把我踩在脚底下!这就是你的宝贝苏槟榔寄给我的东西,你看看吧!”

康进莫名其妙,打开盒子也吓了一跳,拿出来放在手里,这才知道是玩具。康太太怒道:

“你看看清楚!你的情人这么欺负我,我这样也算是你太太?我们这算什么夫妻,我们……”

“她平白无故送你这个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肯定是因为你指使她,因为有你撑腰,她当然会为所欲为!我听说你还给她开了间餐厅!康进,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我到底还算不算是你太太?你怎么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伤我的心?你让你的情人这么嚣张地对付我!在你心里,我难道一点位置都没有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如果你不满意,我们可以离婚,我没意见。”他淡淡地说。

“离婚?”康太太的气焰顿时弱下来,她望着他,有气无力地冷笑,“每次你都会这么说!离婚?哈!你就是这么伤我的心!”

“我已经对你说过很多遍,不要到公司来,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我现在要去开会,你呆够了就走吧。还有,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寄这种东西给你,你别总去惹她。”他冷淡地说完,走出去,根本没管她。

康太太站在原地,咬住嘴唇。自从结婚开始,她受到的就是无尽的羞辱。可她是不会离婚的,以她对金钱的贪婪程度,她当初绝不是为了得到那笔少得可怜的赡养费才结婚的。她付出那么多,绝不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除非她死,否则谁也别想取代她的位置!

晚上,康进第一次踏进槟榔的餐厅,她正在吧台后面接电话。他走过去,笑道:

“不错嘛,这么忙,生意真好!”

“你怎么来啦?觉得我这里怎么样?好好看看,看看你的钱有没有打水漂!”

他只是笑,将那只白盒子放在她面前。

“咦?这看起来好眼熟啊!”她狐疑地揭开盖子看一眼,又被吓了一跳,“怎么会在你那儿?她去找你了?”

“你寄这种东西给她干什么?”

“我特地送给她当圣诞礼物。谁让她送四只死老鼠给我当礼物,我得礼尚往来,这可比她的老鼠值钱多了。”

“你也真是,她无聊你也胡闹!”

“我年纪小嘛,本来就喜欢胡闹!”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他叹口气,槟榔问:

“怎么,她不要?那怎么办?我白买了!这个很贵的,我又不能扔,你给她,让她留着吧。”

“她很生气!”

“开个玩笑嘛!她送我老鼠我都没生气。那怎么办?玩具店不会退货,不然我送你吧,你放在办公室当摆设!”她立刻想出主意。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他马上说。

“不行,摆这种东西在家里我会害怕,我胆子小。那明天我去问问看给不给退货好了,也许他们能让我换件更好玩的。”

他都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她就继续问:

“你吃饭了没,尝尝我们的主打菜?”

“好。”他爽快地点头。

槟榔就从吧台后面出来,笑着拉他到窗边的位置上坐下。这件事就此打住。

陶然上菜回来,看到这一幕,有些发愣。

餐厅的开张以及还算顺利的经营给槟榔很大的信心和鼓舞,纵然并不是客满为患,但她不气馁。她知道这需要过程,有更大的付出才有更大的收获,因此对现在她很满意。她敬业并喜爱自己的职业,她又有了工作,而这也许是她可以一直努力奋斗下去的事业,这让她的内心觉得充实且踏实,她感受到比从前更大的满足。

这样的生活让她非常有干劲,尽管每天早出晚归,既要忙于工作还要应付康进很辛苦,可她总是努力而乐观着,她很满意。

康进很忙,而她也忙碌起来。虽然他对她的忙颇有微词,可因为他没时间所以也没办法管她。

跨年后,春节时他去纽约出差,因此没在一起过,只在元宵节时他陪她去看看灯。可因为看灯的人太多,两人又都讨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所以只匆匆看一回便不耐烦地回家了。

元宵节后他又音讯全无。

情人节他也没打电话,晚上孟辙出去,倒不是去约会,而是去见朋友了。槟榔独自呆在办公室,餐厅里的情侣不少,她一个人又没什么事干,实在很无聊。讨厌再看那些报表,她出去逛街了。

买一袋生煎,边吃边游荡于热闹的街市,浏览五光十色的橱窗,感受在黑夜下精神抖擞的人,这也算是种乐趣。这时她看到橱窗里有一双漂亮的高跟鞋,于是便站在橱窗前一面吃一面往里看。

然后,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骗来的钱不够多,让你只能站在这里看着橱窗流口水吗?”。

好熟悉的声音!

她颦眉,回身,望着衣衫光鲜的康爵,无语。

“情人节,自己在大街上闲逛,这么可怜!怎么,这么快就被甩了?”他嘲讽地问。

“神经病!”她无奈地道,歪头,望向他身后拎着大把购物袋的美人,说,“你朋友在等你,快走吧,别让人家等。”说完想走。

但康爵并不打算放过她,对女友说:“你先回去,司机会送你。”说完离开呆若木鸡的女孩,紧跟上槟榔,道:“弄得这么光鲜亮丽,难道是独守空房让你寂寞难耐,想来街上寻找刺激吗?”。

“你可真是龌龊!讨厌!”她一边走一边说。

“我用不着讨一个为钱出卖自己的女人的喜欢。”

“那你现在是在干吗?我没看见你,你也可以装作没看见我,可你偏偏凑过来,你会不会太闲了?”她哭笑不得。

“我是想警告你,不要无知到以为傍上有钱的老头子就可以衣食无忧一辈子,出卖自己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等他玩腻了,就会像甩掉破鞋一样把你甩掉。”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不是我的监护人对吧?把位置搞清楚也许能让你清醒一点,不要再多管闲事!”

“你的脑子和你的人一样不检点。”

她啼笑皆非,停住脚,看着他:

“康进的情妇们多不胜数,你干吗只针对我?”

“她们是天生的犯贱,只有你,表面上装正经,可背地里却做的和她们一样,所以你比她们还要让人恶心。”

她实在无语,气得两眼直冒金星,只是想冷笑:

“神经病!”她说了句,转身站在人行道上,想过马路。

不料康爵却跟她一起站在斑马线前,其实她很想问他干吗要跟着她过马路,可想想还是算了,免得一开口又惹他废话一串。马路对面就是停车场,到时候她就可以直接上车回家了。

绿灯亮起,行人开始横穿马路。对面一名十二三岁的女孩牵着母亲的手,到路中央时挣开母亲的手自己跑过来,她母亲则跟在后面。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刺耳的呼啸声,伴随一股劲风,一辆飓风一般的黑色小跑大概以时速一百公里的速度直接闯红灯冲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撞上那名中年妇人,直接将人撞出十几米。

所有人都傻了,槟榔眼看着这一幕,当时吓蒙了。已经跑到这边来的女孩正站在她身边,见状“哇”地一声哭喊着就要跑过去,因为不看路,差点被这边的车撞到。槟榔上前下意识拉住她,等车过去后才和她一起跑到那名妇人身边,只见那名妇女白色的棉服上全是血,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生死未卜。

她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数年前的冬天,也是车祸中的一幕,如此的相似,让她的心像打个闪似的,忽然很难受。

小女孩吓坏了,嚎啕大哭地要去拽自己的母亲,康爵不知何时跟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说:

“别碰她!不能随便碰受伤的人,你会弄伤她!”

小女孩收手,槟榔拍拍她,安慰她不要怕。小女孩怕极了,拉住她哇哇大哭,浑身直发抖。

早有人报警,不久急救车赶到将伤者送往医院。因为女孩太小,而那个虽然没跑的肇事者看起来又很不靠谱,槟榔便陪着小女孩去医院,康爵见状也只好陪着。

到达医院,伤者立刻被送进手术室。康爵站在走廊的墙根底下,槟榔则陪女孩坐在长椅上。那名肇事者看起来像是个比较有钱的富家子,才二十出头,耳朵上穿了八个钉,衣着时髦,身上虽是二线名牌货,和康爵那一身一线牌子没法比,可也是很昂贵的。他一直在角落里打电话,槟榔很反感他那个样子。

小女孩一直哭,槟榔叫她赶紧给家里人打电话,她这才想起来,叫来自己的父亲。显然是困苦的一家,女孩的父亲还穿着清洁工的制服,脸上因长年的风吹日晒而饱经沧桑。槟榔把情况简单地和男人说了,男人上前一把揪住肇事者的衣领,又哭又叫。肇事者急忙叫他放手,大声道:

“你放心,我会赔偿你的一切费用,我不会撞完人就跑的!”

他刚说完,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男人忙放开肇事者问医生怎么样,这时肇事者还心不在焉地拍拍他认为被弄脏的衣裳。此时又来了个电话,他便忙着去接电话。

而那边的医生表情凝重地摇摇头,伤势太重,抢救无效。

人们都傻掉了,紧接着男人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女孩也跟着哭。槟榔见状也很难过,她心里忽然有种久违的伤感滋味,居然也跟着红起眼圈来。那边,肇事者接完电话后走过来,对她说:

“喂,等他们哭完你把这张名片给他们,我会该赔偿赔偿,该付钱付钱。我现在有事,要走了,你让他们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你想走?”槟榔不可思议地道,“你刚撞了人!”

“我不是说我会赔偿一切费用吗?”。男子大喇喇地说,很不耐烦,“放心,我有的是钱,不会赖账的。”

槟榔听得怒火中烧,熊熊怒火驱使她扬起手狠狠地扇了男子一巴掌,怒道:“你知不知道刚刚就因为你的超速你害死一条人命,你让一个小女孩变成了没妈的孩子!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有钱你就了不起吗?有钱你可以满街杀人吗?你居然连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人性?”

“你敢打我!你这个死女人!”男子怒视着她,没听进去她的话,只知道自己挨打了,扬起巴掌要还手。

可手没落下去,他用力,还是没落下去。回头一看,只见比他高一头的人正抓着他的手腕。

康爵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对准他的脸就是一记重拳,将年轻男子打翻在地。男子狼狈地爬起来,嘴角都出血了,满腔愤怒,扑上来也挥出拳头,被他一把握住,一个翻转,接着利落地给肇事者一顿揍。医生护士大概都很反感男子的言行,谁也没阻止。

康爵最后一拳将男子打倒在地,男子脸上青紫相连挂了重彩。这时警察赶到,拉起挨打的男子。

“就是他撞了人,还想跑。”康爵对警察说,又对槟榔道,“警察到了,我们走吧。”他递给女孩父亲一张名片,“你们节哀,这是我的电话,如果这件事有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给我。”

男人哭着道谢接过来,槟榔站在康爵身边,因为觉得很伤感,连他虚搂住她的腰都没察觉。康爵走到那名怒视他的肇事者面前,从钱夹里拿出一叠纸钞,不屑地扔在他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给你的医药费,有的是钱的人有很多。”

钞票像雪花一样从上面飘落,康爵带着槟榔离开。那一秒,她和他走在一起,在众人艳羡目光的注视下,心里忽然有一秒钟的虚荣与满足感,并且还对他产生出一丝崇敬。

她默默地跟他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后,那一秒钟过去后,在安静的空间里,一道影子忽然从槟榔的脑海里闪现。刚刚妇人满身是血的情景不知是让她很难忘怀,还是在此时她在刻意想起,总之那个场景总在她的脑海里定格。而多年前那个冬天,白色羽绒服上的鲜血与白雪交织在一起的情景也会交叉地闪现。两种景象交织在一起,让她忽然地心如刀绞,每每想到就会像被刀切了一下,这抽痛让她难受地闭上眼睛。那是她最不愿想起的,现在居然又被勾起来。

她的脸色很难看,总是在想到时闭上眼睛,然后摇头想把那令她难以忍受的一幕从脑海中摇掉。康爵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问:

“你怎么了?”

她吓了一跳,沉浸在记忆中被突然打断,有些惶恐地看着他,迟钝一秒,僵硬地笑道:

“没事。”

“你脸色不太好。”

“没有。”她强笑了下,走出电梯,“我有点难受。那小女孩好可怜,那么小就没有妈妈了。”

“嗯。”他走在她身边,沉默一阵,说,“她丈夫也很伤心。”

“嗯。那种家庭,从此塌了半边,不知道以后该怎样维持下去。”

“世事无常,人早晚都要经历死亡这一关,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已经死了的人。”

“嗯。”她笑了,忽然脑海中又闪现出那凄惨的场景,虽然一闪即逝,却令她窒息,让她忽然停住脚。

“怎么了?”他觉得她很怪。

“没事。”她定定神笑说,“我就是想起刚刚的场景,那么多血,有点害怕。”

“所以说你过去干什么嘛,帮忙的人那么多,肯定会有人帮她。你一个女孩,你也要去!”

“我是下意识的。再说那个女孩那么小,得有人帮她。”她微笑,两人走出医院大门。

外面繁星满天,月明云淡。

“你饿吗?”。他斜睨她一眼,觉得她不大对劲所以不和她闹了,“我请你吃饭?你刚刚只吃了生煎,吃点别的吧。”

“我不想吃东西。”她模模额头,“我想坐一会儿,喝点水。”

“那去喝杯茶吧。”他指指医院对面的茶楼。

槟榔点点头,两人过马路去了对面的茶吧,坐在一处位置上,康爵拿起饮料单说:

“喝薰衣草茶吧,给你定定神。”

“好。”

他便点了茶。她坐在他对面望着窗外车来车往,因为脑海里总是时不时地胡思乱想,所以脸有些发白。

茶上来,他给她倒杯茶,问:“你脸色发白,没事吧?”

“没有。”她摇头回答,喝口茶暖暖心。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看着她,问,“我看你的表情可不像是害怕,倒像是因为什么事难受似的。那小孩没了妈妈让你也难过成这样吗?”。说到这里他笑了。

“不全是。”她一阵沉默,啜口茶,低声说,“我也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

“从前的事?”

她又一阵沉默,啜茶,苦笑了下,幽幽地道:

“我十九岁的时候,也是冬天,我妈的生日,我记得那天天上飘着雪。我花了不少钱给她买了一套很好的白色羽绒服,她一辈子,除了刚结婚时,后面的日子一直不好,很少买新衣服,一套冬衣能连续穿五年,所以她很珍惜我给她买的那件衣服,一直舍不得穿。那天是她生日,我和她出去吃饭时她第一次穿出去。我们两个都很高兴,吃完饭,过马路时她还和我说要和我去逛街。我和她因为工作很忙,她上白班我上夜班,都已经好多年没在一起走了。后来走到马路中央时她还和我说,她要给我买一双正在打折的很漂亮的新鞋。那时候有个人喝醉了,他开着车,就那样横冲直撞地撞过来。我妈把我推开,然后我看见车把她撞飞出去,血就都流了出来,流了很多血,在那件衣服上特别显眼。那时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有那么多血,整件衣服上全是血,全是血。”

他觉得她似乎想哭,她的眼睛发红,像只小白兔。可她用指肚抵住嘴唇,过了一阵,笑道:

“所以刚刚那个人也穿着白衣服,我看见她那件衣服,忽然想起以前的事了。”

他好半天没说话,良久,说:“不过你比那女孩可幸运得多。”也许是句安慰,他不擅长安慰人。

“是啊,至少我妈还活着。”她浅笑,这时他觉得自己的安慰言语烂透了。

两人沉默下来,喝茶。过了一会儿,他看看她,忽然笑道:

“哎,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槟榔疑惑地抬头,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夹在右手的指缝间,然后笑着用左手一挡,硬币就不见了。她狐疑地看着他,他的手突然在她的头发上碰了下,硬币居然从她的头发里出来了。她吃惊地望着他,他笑意盎然地说:

“我们现在打个赌,你猜我两只手里哪只手有硬币,三次机会,如果猜不中你就答应我一件事,猜中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怎么样?”

“好。”她点头答应。

然而这也是个魔术,可她不知道。他让她猜硬币在哪只手里,她猜左手,可硬币在右手,说右手却在左手,最后她觉得其实他的两只手都有硬币,可当他摊开两只手,却只有一枚硬币。

“服不服输?”他笑问。

“好啦!服输啦!”她气鼓鼓的,输了很不高兴。

“那答应我一件事。”他笑说。

“什么?”她戒备地瞅着他。

“开心点,别让突如其来的事影响心情,笑一个。”他回答。

她微愕,望着他。他挑眉注视着她,一副理所应当让她服输照做的表情。她怔愣了良久,突然扑哧一笑,红唇微绽,露出一抹不造作的笑容。他笑道:

“人的一生本来就是由很多不好的事组成的,人生总是在往前走的原因就是因为不想让人停留在过去。”

她笑了:“听起来挺有哲理的!”

“那当然了,也不看是谁说的!”他得意地笑道。

槟榔“哧”地笑了,端起杯喝口茶。

喝过茶,康爵结账,两人从茶楼里出来。她问:

“我要回去取车,你开车了吗?”。

“没有。我送你回去取车吧。”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槟榔回答,“那我先走了。”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着他说,结果一脚踢在凸起的地砖上,十公分的高跟鞋被绊住,重心当然会不稳,她连喊都没来得及,一头向前栽去。

康爵吓一跳,下意识伸手抓住她。她只觉得一股很大的力道与地心引力对抗,将她柔弱的身体向后一拉,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那股惯性一个旋转,紧接着重重地投入进一副结实的、强壮的、充斥着旺盛男性荷尔蒙的年轻的怀抱里。一股诱惑的香水味迅速将她包围,让她霎时迷失,她的心“咚”地沉沦。

她的身躯很暖,很柔软,像一团海绵一样撞在他平实的胸膛,他闻到一股香奈儿香水的味道,心忽然柔软起来。

两人都怔愣了几秒,她首先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他,脸在发烧,眼睛都不敢看他,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我得先走了。”

她赶紧回身,差点又踩到路障,赶忙绕过,冲到路中央拦辆出租车,赶火车似的奔上去,跑走了。她的脸比刚才更烫,感官里依旧残存着他的气息,那味道充满魅惑力,令她心如擂鼓。

康爵望着她飞也似逃跑的身影,忍俊不禁,竟“哧”地笑了。

摄影棚。

梁雪庭在为她的演唱会拍宣传海报,更衣间隙,在化妆室里,南希为她补妆。简如将吊针打在她的手背上,她咳了咳,烧得很厉害。小妮倒杯矿泉水递给她,问:

“雪庭,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什么也不想吃。”她摇头,浑身虚弱得难受。

“不吃东西不行。你病着,空着肚子会更严重的。”简如说,“小妮,去买碗海鲜粥吧。”

小妮答应,去了。雪庭还来不及阻止,又是一阵咳嗽。南希模模她的额头,叹气:

“怎么还在烧?!这都打第三瓶了!什么破药这么不管用?!”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那么快!”简如道。

“都怪潘导,大冬天的让我们雪庭在凉水里泡了三天,不感冒才怪!现在戏杀青了,他高兴了,可雪庭却重感冒了!”

雪庭叹气,难受地抹抹脸。

这时手机响了,简如接听后递给她,说:“是敏姐。”

雪庭接过来,虚弱地“喂”一声。

“感冒怎么样了?”郑敏问。

“还行,打着针呢。”

“多喝点热水,多吃东西,病才能好。马上就要开演唱会了,你要好好养着,才能以最好的状态登台。”

“票卖得怎么样?”

“放心吧,你的演唱会的销售状况是最好的,三天之内票几乎都卖空了,连凌水伊卖票的速度都没你快,朱杰说因为这个,她还发了一通脾气。主办方还送了我二十张赠票给你的朋友,把地址发给我,我帮你给他们寄过去。”

“好。”

“照片拍得怎么样?”

“还好。”

“那就好。还有叶昊辰已经答应会去给你当嘉宾,虽然我觉得他图谋不轨,可到时候你还是要跟他好好合作。他是现在最有人气的男歌手,你们第一次合作,会成功的。等这段时间忙过去,我一定请你大吃一顿,咱们去吃日本料理。好好努力!好好打针!拜!”

雪庭挂断电话,这时工作人员敲门进来,问:

“雪庭还没好吗?”。

“再等等,打针呢!”简如说。

工作人员出去,雪庭望望头顶的吊瓶,说:

“打快点吧。”

“这东西打快点,说不定会有副作用的。”

“那就稍微快点。都七点了,等下十点的飞机,再不快点,飞机就赶不上了。”

简如看看表,又瞅瞅吊瓶,叹口气,只好将点滴速度调快点。

三月三,槟榔生日。

早起,无名人士给她寄来一只华伦天奴的包当生日礼物。

一整天康进都没打电话,只是在下午时让芦苇送来一套首饰作为生日礼物。他说康先生晚上有事,没时间给她过生日。

槟榔也只能说声没关系。下午,雷霆、飖飖也陆续寄来礼物。

晚饭时,她还坐在椅子上无聊地啃薯片,孟辙从外面进来,把一只礼盒放在她面前,笑道:

“生日快乐!”

“谢谢。”她接过来,直接拆开,里面是瓶香水,就喷在身上,“味道不错。”

“没人约你吃晚饭吗?”。他可怜她问。

“我又不饿。”

“你成天吃薯片,不怕发胖?”

“我才不在乎!”

“真可怜!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我请客!”

“可怜我?不必了!”她瞅他一眼。

“走吧,我请你吃大餐!”他笑着拽起她,将她往外拖,槟榔只好跟他出去。

他开车载她去了拉瑞斯西餐厅,两人坐在可以鸟瞰夜景的临窗一隅,点大餐,吃大餐。

“你怎么吃这么少?不饿吗?”。他看她似乎没什么胃口,就问,“还是东西不好吃?”

“我下午吃了三袋薯片,现在不饿了。”

“这么心情郁闷地吃下去,以后会不会得暴食症?”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是因为喜欢吃薯片所以吃多了,跟心情郁闷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是因为某人在你生日时没陪你吃饭,所以很郁闷。”

“我才没有!你以为我是寄生虫需要人陪吗?我才不会死缠着一个人!我就喜欢自主独立,绝不像那些可怜的女人一样,成天泪眼汪汪地求人家陪!”她切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

他笑了一声,她端起杯喝水,左顾右盼了一下,在不经意间却突然被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吸引。她呆了一呆,康进西装革履的,与一名高挑美丽的女子走进来,那女子尚穿着空姐的制服,显然是刚从远航的飞机上工作回来。女孩大概二十三四岁,椭圆脸,容貌秀美,即使被制服紧裹住,身材依旧很惹火。她的手挂在他的臂弯里,两人有说有笑,没看见他们,很快便上了楼。

“哟,又换一个!”孟辙也看见了,说。

她没吭声,继续吃饭。他从远处收回目光,道:

“你过生日,他居然跟别的女人风流快活,真过分!”

“也有好的一面,证明我很快要出局了。”她用无所谓的语气说。

“你不在乎?”

她停顿了一下,微笑:

“我只是情妇,他众多女人里的一个,我没资格在乎。”

“真的?”

“当然了。自从和他在一起开始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新的女孩取代我。他只是把追女人当做无聊时的一种消遣。他给我钱,我支付青春,公平的交易,不涉及其他。我和他早晚有一天会分手。”

“康进那人可不怎么样。”

“比起那种根本分不清感情和交易,用爱情当幌子,背着老婆在外面偷情两头骗的男人,我更喜欢康进这种人,至少他知道他在干什么,跟着他的女人心底里也明白自己的角色到底是什么。他是个滥情的男人,但至少不是骗子。”

“他那种男人只把女人当玩具。”

“站在他的角度上来说也没什么不好,自古以来有感情的男人最后都挂了,像李后主、唐玄宗,还有印度盖泰姬陵的那个,都赔了江山赔了自己。无欲则刚,没感情脑子就不会太乱。”

“听起来你还挺理解他。”他受不了地道。

“你这人也是个没感情的风流种,居然还像伦理学家一样抨击别人,真是!”

“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我还没结婚,等结了婚,我自然会对老婆负责任。”

“是吗?”。她八百个不信。

“我是在关心你,你还是早点和他分开好。你不是像那些女人一样乱套的那种,你跟他不合适。”

“他买下我,只能他和我分手,我主动提属于违约。”

“这是什么逻辑?!”

“你不懂,他在我走投无路时帮了我,所以选择权在他手里。”

“他那不是在帮你,他是在趁火打劫。”

“总之呢,他干什么我都不在乎。况且和哪个男人在一起不都是那么点事,在一起时吃喝玩乐,分开后就各不干涉不见踪影,最后再搞几个出轨,都那样。”

“这种想法太消极,虽然很现实。”

“所以我和他互不干涉,而且我对现在的活法很满意。我不会又要人又要钱,我没那么多要求,什么都想要,我不贪心。”

“反正男男女女在一起玩感情游戏的确没什么意思,全是假的,没有真的,很无聊。”他努努嘴。

“哇,公子说这种话,浪子回头啦!”

“我是说真的,你别以为我是开玩笑。我现在发现我好像真的厌倦了在女人中间跳来跳去,看她们各显神通。我已经看太多了,看够了。追求那种明明有心于你却还欲擒故纵的女人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真奇怪我以前居然还很喜欢看那些女人玩把戏。”

“这对女人来说真是福音,终于又少了一个祸害女性的男人。”

他扑哧一笑:“我没那么烂吧?好歹和我谈过恋爱的到现在还舍不得我,什么叫祸害?!”

“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上太多情债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也未必。我有个在杂志社工作的主编朋友,我已经跟她说好了,等过几天她来我们这里写个稿,再登在他们的美食杂志上,我特地拜托她给我们留个显眼的位置。”

“真的?!”她惊喜万分,“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

“旧情人?”她八卦地问。

“现在只是朋友。”

“这么说情史太多也未必是坏事,还可以拓展人际关系。那她什么时候来?”

“我和她约在下星期。到时候照几张照片,让她写个稿就行。那份杂志销量不错,给我们做宣传能增加一些知名度。”

“嗯,能变成宣传文章的话肯定比只登广告效果要好。你要给她回扣吗?”。

“不用,这是友情帮忙,我请她吃顿饭就行。”

“真不错。以后你最好多交点对餐厅有用的女朋友,让她们帮你扩大宣传。”

“你还有没有道德?居然让我出卖色相!”

“反正你又不亏。”

“少来,打消你这个念头!”

“那我回去给他们开个会,等时间定好了你提前说一声,我告诉景强,让他有个准备。”她笑说。

“行。”孟辙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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